飼君(第一章·含光)——跳跳糖篇
引子
姑蘇有國云深,奉藍氏為主,含光少帝藍湛即位,字忘機,年十三,
然湛帝喜怒無常,好用酷典,動輒抄家滅族,民間漸有暴君之名,
含光十年,湛帝年已二十三,后宮空置,仍未能有一人近身,
眾臣懼其暴虐之行,未敢上表,誰料金桂十月,轉機頓生……

(1)
景行宮
成摞的奏折被拂到地上,藍忘機支著手肘,形狀散漫未發(fā)一言,卻是肉眼可見的低氣壓,
如瀑的黑發(fā)一半披散,一半僅僅一頂玉冠束著,琉璃似的眸子里虛無縹緲,
像是含著亙古不變的堅冰,薄薄的唇顏色偏淡,形狀較好的唇瓣淺淺一抿,
皮膚白皙,泛著珍珠般潤澤的光,只著一件松松垮垮的繡著云紋的外衫,胸襟大敞,更襯得美人如玉,優(yōu)雅貴氣,
只可惜這樣的殊色沒人敢抬頭欣賞,底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了一排伺候的人,就怕藍忘機隨口一句將他們全部杖斃,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絕望的氣息,這景行宮的宮人就沒有呆滿三個月的,
調走都算好的,更多的是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被處死,
上個月剛剛血洗一批宮人,起因只是梳頭的宮女不小心扯斷了藍忘機的一根頭發(fā),
登時就被拖下去打死了,還連累同一批的宮人全換了一遍,
他們這些人早就聽聞了暴君的名頭,來當差都是誠惶誠恐,
因為藍忘機不順心丟了奏折,跟天塌了一樣跪了一地,卻不敢發(fā)出半點求饒的聲音,
所有人都是盡量縮成一團,顫抖的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磚下面,
藍忘機覺得索然無味,眨了眨纖長的睫毛,換了個更愜意的姿勢,
“行了,都下去吧”
宮人們如蒙大赦,魚貫而出,肩背上的衣襟都濕透了,
迎面撞上一隊藍羽衛(wèi),更是步履匆匆,大氣也不敢出,
湛帝之所以這般肆意,帝位還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正是因為有藍羽衛(wèi)扶持,
這支暗衛(wèi)從云深開國起組建,勢力龐大,只傳嫡系,
唯獨到藍忘機這一代由暗轉明,甚至棄了原來的黑鴉的番號,更名藍羽,
現(xiàn)今的藍羽衛(wèi)統(tǒng)領,原來的暗衛(wèi)首領藍苑感觸最深,他至今猶記得十年前帝位更迭之時,
年僅十三歲的藍忘機,一句漫不經(jīng)心的話就改變了他們所有暗衛(wèi)的人生,
“你們是我的臂膀,鷹眼,無需躲躲藏藏,我要你們正大光明的在陽光下行走,劍鋒所指之處,眾生皆避”
就憑藍忘機改變了暗衛(wèi)營殘酷的養(yǎng)蠱方式,讓他們有機會顯露人前,
雖說由暗轉明喪失了一些便利,以藍苑為首的暗衛(wèi)上下尤為死心塌地,更是成了民眾口中的暴君鷹犬,
藍苑目不斜視,他能被賜國姓藍,自然更是忠心耿耿,一絲不茍的執(zhí)行藍忘機的命令,
哪怕是滅門株連這樣的罪名眼也不眨,更不用提這些弱小的宮人了,
“陛下”
這會兒大殿里空蕩蕩的,藍苑的聲音恍如鬼魅一般突然響起,
早就習慣他神出鬼沒的藍忘機半闔著眼簾,只微微一抬手,藍苑會意的繼續(xù)講下去,
“臣已查明,那刺殺的宮女籍貫夔州,與刺史薛梁有舊,只是背后之人十分謹慎,暫時還沒有證據(jù)”
這話就有意思了,連藍羽的情報網(wǎng)都查不到,要么是隱藏的極深,要么就是禍水東引,
故意將線索引到無辜之人身上,不過很顯然藍忘機并不想深究里面的一二三,
“證據(jù)? 謀逆的大罪,自然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了”
藍苑領命,當即給留守夔州的藍羽衛(wèi)傳了消息,翌日夔州刺史薛梁一家滿門五十八人,無一活口,
皇宮門口,一隊御林軍正圍著起哄,中間一位朗目星眸的郎君俊美無濤,
明明是同樣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分外挺拔,端的是風采斐然的出挑氣度,
他身量纖長,人生得俊秀難得,素日里又常是眉眼帶笑,格外明媚討喜,
一雙桃花眼顧盼神飛,朱唇不點而丹,自帶三分笑意,
正所謂是玉樹臨風一少年,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正是抱山長公主之孫魏嬰,魏無羨,
這御林軍本就是貴族子弟鍍金的地方,再加上藍羽衛(wèi)強勢接管了皇宮守衛(wèi),更是走個過場,
在外圍也碰不上什么危險,離湛帝更是遙遠,還能拓展人脈,
許多權貴干脆把不成器的子孫塞進來轉一圈,包裝成有官職有能力的子弟好說親,魏嬰正是這樣的一員,
他祖母抱山是湛帝祖父景帝的庶公主,藍忘機登基之后給幾位健在的長輩加封了長公主,
卻有名無實,沒有封地和食祿,那也比先帝之時完全無視的情況好,
因為云深帝位只傳嫡系,庶出的完全沒有地位,甚至還比不上平常人家的庶子,這也造成了奪嫡的慘烈更勝其他,
魏嬰是抱山長公主唯一的孫子,女兒女婿去了,也就剩下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平日疼寵過頭,竟養(yǎng)出個混世魔王來,
眼見魏無羨十八了,還整日沒個正行,他性子跳脫,憑一張好面貌無往不利,惹得幾家姑娘爭風吃醋,
抱山見他實在不像話,想替他聘一位端莊淑雅的大婦,
可惜長公主之孫聽著好聽,沒什么實權,只能和其他世家子一樣塞進御林軍來鍍金,
魏無羨著實稱得上一等一的好相貌,進了御林軍的世家子弟誰還沒有個姐姐妹妹,還真讓抱山尋摸到一樁好婚事,
同僚江澄有個姐姐,名喚厭離,溫婉賢淑,只是因為守孝耽誤的花期,遲遲未定,兩家一合計皆大歡喜,
婚約已定,魏無羨索性辭職不干了,反正目的達到了,這御林軍天天也就那樣,他可呆不慣,
祖母說江家姑娘挺好的,自己和江澄關系又不錯,這婚事還真挺合適,
“到時候大家都來喝喜酒啊,咱們不醉不歸”
聞言旁邊的聶懷桑哈哈大笑,“魏兄啊魏兄,你不怕我們把你灌醉了,入不了洞房嗎?”
大家都哄笑起來,氣氛熱烈歡快,魏無羨好不容易擺脫了一堆起哄的人,預備巡邏最后一圈,這份工作就到頭了,
路過鳳藻宮時,泠泠琴音穿墻而來,余音繞梁,魏無羨駐足不前,從中聽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這地方是先皇后的住所,也是湛帝的生母,可惜沒活到被尊稱太后的日子就薨砳了,
按理說聽到空無一人的宮殿傳出異響,魏無羨該進去查探,
不過想到明天他就不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轉身離開了,
就在他抬腳的一剎那,琴聲頓止,魏無羨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靜悄悄的,只有風聲沙沙,他寒毛直豎,不會是鬧鬼了吧?溜了溜了,
殊不知他的動作被一人暗收眼底,那張驚鴻一瞥的面容,
顫巍巍的眼睫以及緊張時的小動作,被甩在身后藍忘機眼神幽深,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