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迪孤獨(dú)地看向鐵柵窗，湛藍(lán)的眸子流淌著濃稠的凄涼。

? ?他低下頭，用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一瞬間，他竟感覺連淚水都變得濃稠無比。他停滯了一會兒，開始撫摸自己的臉頰、胳膊、胸膛，然后回首看向鐵柵門——一片漆黑。

? ?他才發(fā)覺：燈已熄滅良久。

? ?安迪在漆黑中摸索了許久，才找到一個可以坐下的地方。他雙手抱頭，開始思索。

? ?監(jiān)獄的夜，漆黑、深邃、恐怖。諾大的監(jiān)獄明明有幾千人共住一起，到夜里卻寂寥無聲，靜得恐怖。那無窮無盡的黑暗更讓這監(jiān)獄恍若坐落冥界一般，四下飄散的惡臭氣息更加印證了這一點(diǎn)：這里不適合人活。

? ?“為什么我會在這樣一個地方！”他捂著頭自言自語著，語氣里充滿了悲憤與哀傷。

? ?“天?。∥易隽耸裁?？為什么控訴我！為什么抓我！”他簡直是在吶喊，弱弱的尾音在監(jiān)獄里飄蕩。

? ?他開始用力抓緊臉部肌肉，食指將眼瞼狠狠拉下，露出了血紅色的眸子。他終于承受不住了——

? ?“為什么是我！”

? ?“為什么要把我抓在這里！”

? ?“是那婊子的錯！”

? ?他朝茫茫黑暗狂吼著，淚如泉涌。憤怒的喊聲在監(jiān)獄里回響不絕……

? ?“哪只臭蟲在亂叫！給老子閉嘴！”獄警一邊怒斥著，一邊還用鋼棍猛敲鐵門。

? ?安迪不敢出聲了，他又恢復(fù)了掩面的姿態(tài)，面容扭曲，布滿了痛苦。

? ?“嗨！怎么了兄弟？你剛來那天都沒有鬼叫，今天怎么就受不了了？”對側(cè)監(jiān)獄的男人戲謔道。

? ?安迪沒有回答。

? ?“你能撐一個星期著實(shí)不簡單?！蹦腥艘桓膽蛑o口氣，正經(jīng)地說著，語氣中摻雜著淡淡憂傷。

? ?“很多人連第一夜都挨不住，你也聽見了吧？那晚，整個監(jiān)獄都充斥著鬼叫、嚎哭聲，有的人被獄警拖出來當(dāng)場打死——”男人使勁吸了口煙，伴隨著哀嘆又緩緩?fù)鲁?，乳白的眼圈瞬間淹沒在黑暗中。

“我很佩服你！”他發(fā)覺那頭依然沒有反應(yīng)，“嗨老兄，你在聽嗎？”

安迪依然沒有回答。他直直地看著鐵柵門，目光深邃至極，陰森而黑暗，顯得異?？植?。

男人不再說話，靜靜地抽著煙，柔和的吐息聲在狹小的空間里飄蕩不絕，無邊的黑暗也在洶涌地吞噬煙氣。黑夜如此漫長。

整整一夜，安迪都沒有入睡，他甚至連眼睛都未眨一下，就這樣挨到了白日。他機(jī)械地循著早飯鐘聲來到食堂，又機(jī)械地將早飯草草吃下，一路上，他的眼睛都緊緊地盯著某個方向，目光如炬，不像是精神渙散或神情不屬的樣子。等犯人們吃完早飯，就是獄外放風(fēng)的時間了。

人們排著長長的隊(duì)伍等待出獄，那狹小的獄門只能允許一個人進(jìn)出，可即便如此，漫長的等待依然無法抑制犯人外出活動的激動。他們有的在歡呼雀躍，有的在愉快交談，有的在淡定抽煙，更有的人按捺不住外出的激動，焦急地盯著門口。而安迪，則是一臉茫然地看向四周，為人們的激動而感到詫異，甚至有幾次被突然的尖叫嚇得肩頭微顫。對于他來講，外面的世界還沒有陌生到讓自己為其抓狂的地步，他甚至在幻想——自己仍是個自由人。

不知過了多久，犯人們終于都出來了，他們在獄外廣場“自由”地奔跑，享受潔凈自然的空氣和湛藍(lán)純凈的藍(lán)天的浸洗。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動人的笑容。，安迪張開雙手，瞇著眼睛看向太陽，任憑燦爛的陽光浸潤身體，感受著源源不斷的溫?zé)嵯砣怼Ｄ桥钏沈榭s的棕發(fā)也在太陽的滋潤下疏散開來，不知不覺中，安迪竟失聲大笑起來。

“嗨老兄！你怎么了？”

“這太陽真棒！”

“對啊，老天陰郁了一周，今兒才舍得放晴?！?/p>

“這太陽真不賴！”

“是不賴，不過你看得多了也就索然無味了?！?/p>

安迪緩緩放下雙手，警惕地看向說話人。

“哦！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赫伍德，昨晚跟你說話的那個?！?/p>

“安迪杜弗蘭?！卑驳虾唵蔚慕榻B了自己。

“你好像不怎么跟人接觸？”

“我——我不太習(xí)慣——不太習(xí)慣。”安迪吞吞吐吐地說著，一邊還微微點(diǎn)頭，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

“嗨！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去找瑞德，他什么都能給你弄到！艾利斯·波德·瑞德——”赫伍德還沒說完，安迪就已走出很遠(yuǎn)了。

白日轉(zhuǎn)瞬即逝，一轉(zhuǎn)眼，監(jiān)獄的夜又到來了，它來得那樣迅猛，甚至突然，犯人們都還未曾準(zhǔn)備好迎接它，它就這樣來了，伴隨著外出結(jié)束的刺耳哨聲。安迪草草地吃了飯，回到監(jiān)獄。這些監(jiān)獄狹小至極，除了一個馬桶和鐵窗之外就沒有多少可以活動的空間了，對于一個剛?cè)氇z不久的人來講也沒有活動的條件——什么都沒有。安迪靜靜地躺在床上，雙手自然伸直，一動不動，宛如死尸一般。他看向天花板，雙眼閃著微光，臉上泛著微笑，顯然，他在回味廣場那金黃溫?zé)岬年柟夂颓逍录儍舻目諝狻Ｋ芎闷鏋槭裁催@個地方會有如此動人的太陽，那陽光就像流水一樣從湛藍(lán)的天空瀉到平曠的廣場，如此柔和，如此自然，如此迷人。這時，他又想起了赫伍德。那張友好的笑臉給他留下了不錯的印象?！笆莻€不賴的人?！彼止镜馈?/p>

“他好像跟我提了個人，叫瑞德？”

“對，是叫瑞德，艾利斯·波德·瑞德。他說找這個人可以搞到想要的東西?！?/p>

他忽地笑了起來，“可以要到逃獄的工具嗎？”，他忽然覺得這樣想很好笑，就像被告犯人公然賄賂陪審團(tuán)的事情一樣可笑。就在這時，一顆小石子從墻壁上脫落下來，墜落在地，發(fā)出了“咚”的一聲輕響。安迪機(jī)警地坐起身來，趁著走廊上的微弱燈光看清了聲響來源，他輕輕地走下床，緩緩地拾起那顆石子，注目而視。不一會兒，他笑了起來，笑聲愈來愈大，而眼里則放射著神秘的光芒。

他只是覺得，自己該找點(diǎn)事做。

第二天，他設(shè)法找到了瑞德。瑞德是個黑人，那膚色，黑得濃重、黑得純粹，簡直連血液都像是在放射黑光。在漆黑中，即便與他相距咫尺，安迪相信，也沒人會認(rèn)出他。他那大大的鼻子上托著兩只大大的眼睛，厚厚的嘴唇讓人感到踏實(shí)無比。安迪覺得，這個人應(yīng)該不賴。

“請——問，你是瑞德嗎？”

“對，我就是瑞德。你是那天晚上鬼嚎的人嗎？殺妻的銀行家？”瑞德一邊投擲棒球一邊微笑著說，語氣了夾雜著愉快和戲謔。

“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我妻子?！卑驳戏洲q道，不時看向棒球的飛行軌跡。

“哈！是嗎，這里的人都——”

“別說了，我知道，都是無罪的。”

“看來你了解了不少嘛！”

棒球在空中劃出了優(yōu)美的弧線，準(zhǔn)確地落在了壘區(qū)——這是個好球。

“聽說你能幫人弄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是嗎？”

“這倒是，不過那東西得是合法的，你明白嗎，要合法！”

“我想要一把鶴嘴鋤，你放心，那個東西絕對合法?！?/p>

“鋤頭？你瘋了嗎？”

“我是一個石癡，年輕時酷愛石雕，現(xiàn)在我想重操舊業(yè)，找點(diǎn)樂子，你知道的，在這里總得找點(diǎn)事兒干，不然會死掉的?！?/p>

安迪拾起一顆石子，繼續(xù)說道，“你放心，那鋤頭還沒有手掌一般大，連人都傷不到?！卑驳吓闹鸬碌募绨颍劾锍錆M著笑意。他看著瑞德一臉懷疑的表情，竟?jié)u漸笑了起來，那笑容愈來愈大，愈來愈燦爛。

瑞德答應(yīng)了安迪的請求。安迪不再說話，而是轉(zhuǎn)身看向天邊的夕陽，他笑著，眼里又閃現(xiàn)起淡淡的微光。

肖申克的夕陽如紅橘一般，美艷動人。

——謹(jǐn)以此篇致敬斯蒂芬 金《肖申克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