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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入間人間）

『KTV、吃東西以及河，你要哪一種？』

島村首度打來的電話，是以詢問開場。我放學(xué)后前去打工，之后打工回來躺在房間沒多久，電話就響了，接聽之后發(fā)現(xiàn)是島村打來的。

而且還問我想去哪里。

這難道是約會的邀請？不，應(yīng)該不可能。

「這些選項是怎么回事？」

『KTV是我的提議，吃東西是永藤，河是日野?！?/p>

似乎是出游的提議，看來我的猜測并非完全落空。

不過，話中提到島村以外的名字。都是我知道的名字。

『日野約我這周日要不要出來玩，我想說也約安達看看。』

「啊～嗯，這樣啊……我去會不會破壞氣氛？」

『咦，你的個性會在意這種事？』

島村夸張表現(xiàn)驚訝之意。我心想她有點過分，卻還是輕輕一笑。

「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樣的家伙？」

『沒神……呃，是不太重視團隊和諧的人?！?/p>

你剛才想說我沒神經(jīng)是吧。說別人沒神經(jīng)的家伙才是沒神經(jīng)吧。

「沒那回事。我意外地會在意周圍狀況?！?/p>

最近尤其關(guān)注島村。這句話我沒說出口?！菏菃帷粛u村聽起來一副難以接受的樣子，卻擅自放棄追究?！嚎傊彤?dāng)作你會一起來?！?/p>

「哎，也好?！刮疑晕ⅹq豫，卻還是答應(yīng)了。因為這是在假日見到島村的機會。

要是這時候拒絕，島村和另外兩人出游的時候，我想我只會待在這個房間。

『所以，想去哪里？安達也玎以提議喜歡的地方。』

「話說這意思是我說了就定案？」

『應(yīng)該吧?！?/p>

「明明剛開始沒找我，可以這樣嗎？」

『這是因為日野不知道安達的電話號碼。要是她知道，我想她早就邀你了。』

「是嗎？」

我一邊回應(yīng)，一邊為島村隨口說出的事情放松嘴角微笑。

只有島村知道我的電話號碼。這是不同于優(yōu)越感的穩(wěn)定感。

我無法窺視這份情感的真面目。

「『河』這個選項是要做什么？」

『應(yīng)該是釣魚。這是日野的嗜好?！?/p>

「釣魚啊……」

我難以想像。大概是四人并排在河邊垂釣吧。雖說是十一月的涼爽時期，但要讓背部接受陽光的燒灼，要讓腳踝暴露在冰冷的河水里——連動物園都未曾全家一起去過的我，有種先入為主的觀念，覺得接觸大自然的感覺很麻煩、難受。

「吃東西」大概是到家庭餐廳或麥當(dāng)勞隨便吃并且閑聊一整天，不過在這種時候，我質(zhì)疑那里是否有我的容身之處。無論是嗜好或?qū)W校的話題，我不覺得自己有參加的余地。我將會不發(fā)一語持續(xù)度過無聊的時間，我輕易就能想像這一幕。這種時候包含島村在內(nèi)，我和她們?nèi)酥g沒有交集點可言。

「那就KTV?！?/p>

我覺得這是三個選項之中最沒問題的一個。到時可以聊歌曲的話題，所以應(yīng)該不用煩惱如何消磨時間。而且最重要的在于這是島村的意見，這也是我贊成去KTV的原因。

但島村應(yīng)該不是特別愛唱歌，只是被問到的時候姑且提議吧。

『明白了。那我轉(zhuǎn)告日野她們?！?/p>

島村說到這里，我感覺到她的呼吸遠離。

感覺隨時都有可能會結(jié)束通話，所以我主動向她搭話。

「那個，島村。」

『嗯？』

聲音有點遠?？磥硭灰呀?jīng)把電話拿開了。

要是這時候吞吞吐吐，似乎會馬上結(jié)束通話，所以我拍打胸口鼓舞自己。

「到時候，要不要一起唱幾首歌？」

『可以啊，不過要唱哪首?這么說來，我不知道安達喜歡聽什么類型的歌耶?！?/p>

我抱持緊張的心情詢問，島村的回應(yīng)卻很隨便。

不過，我沒提過這個話題嗎？我回顧至今的交談內(nèi)容。

……好像有。但島村應(yīng)該忘了。

「我覺得我喜歡的歌很普通。」

『普通的歌是什么樣的歌啦?！?/p>

「那個……唱島村喜歡的歌就好?！?/p>

我想不到具體的例子，所以完全扔給她決定。感覺我好像老是這樣。

『不不不，別讓我決定。我喜歡的有很多都是老歌?！?/p>

「老歌是多老的歌？我們出生之前的？」

『嗯。例如SPI○○的羅○○?！?/p>

「啊，那首我應(yīng)該會唱?！?/p>

這首歌這么老嗎？有線廣播不時會播，但聽起來沒有年代感，所以我沒察覺。只是我不記得歌詞，所以必須去調(diào)查一下并且做功課。

『關(guān)于幾點集合之類的細節(jié)，等日野決定之后再通知你?！?/p>

「嗯?！?/p>

要是將電話號碼告訴日野，島村就不會打電話過來。

所以，沒告訴日野是正確的。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

『那么，周日見～』

「不不不，明天也要上學(xué)啊?！?/p>

『啊，對喔，那么明天見?！?/p>

性子有點急的島村結(jié)束通話。我在這種時候，經(jīng)常會因為找不到掛電話的時機而和對方一起度過無言的尷尬時間，但島村很干脆地結(jié)束通話。

感覺明顯反映她的個性。

我放下電話。放下之后重新坐在床上，看向墻上的日歷。

十一月上旬，第一周。今天是周三。距離周日還有好幾天。我最近每天去上課，大約每三天和島村一起吃一次午餐，其他沒什么特別的事好提。

頂多就是我在打工時會擔(dān)心要是島村全家又來光顧怎么辦，導(dǎo)致看向停車場的次數(shù)增加吧。后來他們再也沒來過?；蛟S島村也因為母親會藉此打聽各種事而不想來這里吧。明明所有人都會經(jīng)歷這種青春期的感覺，卻會隨著年齡增長而遺忘的樣子。這就是成長吧。

「唉……」

感覺最近嘆息次數(shù)增加了。不過或許比總是很無聊的那時候好一點。

我很高興她約我，卻因為還有他人同行而嘆息。我在某方面可以接受，卻也有些不耐煩。我覺得這是因為島村會約我大概是基于日野要求「約安達同學(xué)看看」，否則她下會找我。

從這里看得到島村會顧慮他人的一面，我也很感激。

但她只顧慮到要和我巧妙保持距離，也讓我心情變得復(fù)雜。

這天晚上，我在床上回憶初過島村的光景。

初遇時是島村先待在體育館二樓。記得她是抱膝而坐。

當(dāng)時還是夏季制服，手臂有稍微曬黑的痕跡。

她察覺到我而抬起頭，我們四目相對。她散發(fā)的氣氛如同國中生，因此我猜到她應(yīng)該和我一樣是一年級。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對方似乎知道我是誰。雖然她看起來感到有些疑惑，但還是開口說：

「你是……安達？」

「是沒錯……」

「我們同班?！?/p>

她說著微微揮手。我對她完全沒印象。這是當(dāng)然的。

這天第二學(xué)期剛開始，比十月悶熱得多。一踏進室內(nèi)，突然就被不同于戶外陽光燒灼熱度的窒息感所籠罩，使我不禁驚呼。我實在不認為找到一個好去處，最重要的是既然先有別人來到這里了，那我也會想避開對方。

但她叫出我的名字，又說我們同班，我很難說一句「這樣啊，那么再見?！咕碗x開。我們都處于「明明是上課時間卻待在這里」的立場。這個家伙為什么蹺課？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我心中也逐漸產(chǎn)生少許對她的關(guān)心。

我無處可逃，所以坐在桌球桌邊。坐在地面綠色網(wǎng)子的島村隨即說出自己的姓名，接著半開玩笑地補充說：「綽號是思夢樂?！购ξ页诵帐弦酝馔耆珱]印象。而且想到島村的時候，也完全把她的姓氏定型為「思夢樂」，無法立刻想到姓氏的「島村」。

「你是這里的?？?？」

「今天是湊巧過來?！?/p>

原本想去平常蹺課的地方，但老師剛好經(jīng)過，于是我一邊避開他人視線一邊逃到這里。幸好樓下場地沒在上體育課。

「你呢？」

「大同小異?！?/p>

我后來才知道，島村這天是第一次蹺課。她說明她的心態(tài)是「習(xí)慣放假就懶得上課了」，但我不知道她真正的想法。或許是基于其他更大的不滿，也可能是暑假發(fā)生某些事。但我當(dāng)時對島村沒什么興趣，所以簡單帶過這個話題。

我和島村保持好一段距離坐下，沒育繼續(xù)交談。這段沉默的期間，只有汗水持續(xù)浮現(xiàn)。島村以手帕擦汗，我則以小毛巾將汗水連同快掉的妝一起擦掉。

我閑著拿手機出來玩，卻沒什么事情能做?？聪驎r鐘，心想距離午休時間還好久，使我感到厭煩。我偷偷看了島村一眼，她心不在焉地仰望窗戶，看不出來在想什么。后來我得知她什么都沒想。

寂靜無聊的氣氛在獨處時不以為苦，但在旁邊有人時就會因為顧慮對方而感到疲累。我打算假裝接下來有事或突然有急事作為藉口離開這里時，聽到了「唧哪唧哪」的聲音。我慌張?zhí)ь^確認發(fā)生什么事，發(fā)現(xiàn)蟬停在窗外映出剪影。

然后開始鳴叫。

明明八月早已結(jié)束，叫聲卻充滿活力，響亮得令人懷疑是否有五只蟬一起鳴叫那么大聲。我不由得和島村相視，臉上露出困擾的笑容。

「好吵?！?/p>

「真的?！?/p>

島村撐著地面起身，走到蟬貼附的窗戶下方，以手指輕戳它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窗戶振動的影響，蟬隨即從窗戶上摔落下來。雖然看得到它努力振翅掙扎，卻完全無法阻止它摔落地面?！肝谊J禍了。」島村也縮回手指，以為難的表情看向我。我當(dāng)時奢侈地希望她別看我。

蟬鳴停止。島村動也不動地注視窗戶一小段時間。

不久后，島村用尚未放下的食指指向階梯。

「要去看看嗎？」

大概是因為要是自己真的害死蟬的話，事后回憶起來會覺得不是滋味吧。她邀我一起去看，「好啊?！归e著沒事的我接受邀請。我覺得出去之后就這么順勢離開也不錯。

我們下樓，避開在操場沒勁地跑步的男生們的目光，快步繞到體育館后面。體育館與社團道場之間的暗處，矗立著一棵如同被遺忘的大樹。從二樓窗戶也看得見的這棵樹下，有個東西很像剛才的蟬。

蟬仰躺在地面?？磥碓揪拖喈?dāng)虛弱，雖然翅膀在動卻起不來。樹木那一側(cè)的上方傳來蟬鳴，卻像是對于地面的同伴漠不關(guān)心。蹺課的我現(xiàn)在大概也處于這種立場吧。隱隱覺得有股親近感。

島村蹲到蟬的旁邊打算伸出手。

「你敢碰？」

「蟬的話還好。蚯蚓與球潮蟲就不行?！?/p>

我不懂她敢不敢碰的基準(zhǔn)。大概是在泥土地爬行的就不行。

我思考片刻，心想或許真是如此而覺得頗有同感。我敢碰瓢蟲，卻對蜈蚣沒轍。

島村有點退縮，卻還是抓起蟬?！膏竼褑?！」被抓住的蟬不斷掙扎，島村也跟著亂跳?？磥硭肜_距離，卻因為自己抓著蟬而做不到。此外希望她別拿著蟬靠近我。亂動好一陣子的島村與蟬，像是累了般安分下來。起身的島村看起來育些猶豫地搖頭之后走向樹干。

「抓得住嗎？」

島村抱持疑問，卻還是讓蟬靠在樹上。蟬的腳匆忙擺動。島村輕輕松手之后，蟬抓在樹干上再度嗚叫，所以我們滿足地回到二樓。我不知何時忘記「順勢直接離開」的想法，而且對于事情演變成這樣也沒抱持反感，覺得這樣也好。

當(dāng)我們正在上樓時，島村問我問題。

「那只蟬不知道還能活幾天？」

「不知道?！刮依蠈嵒卮??！肝蚁胍彩恰！箥u村點頭回應(yīng)。

過了一段時間走上二樓之后，輪我詢問：

「你希望它活幾天？」

島村稍微思索之后回答：

「大概十五天吧?！?/p>

經(jīng)過十五天后的那天，來到二樓的島村她的雙手沾著泥土。

我覺得她肯定是去埋葬蟬了。

就這樣，我和島村相遇了。

這是我還沒將島村當(dāng)成朋友時的事情。

基于各種原因，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多少有些緊張。對我來說，我和島村的關(guān)系就是這樣。

我穿過只有和葉子店與腳踏車修理店營業(yè)的商店街，然后越過停駛鐵道的平交道左轉(zhuǎn)后，馬上就看見了當(dāng)成會合地點的郵局。經(jīng)過左手邊的銀行與公車站牌之后，靠在郵局招牌上等待的島村向我揮手。

我發(fā)現(xiàn)島村在某些方面上異常正經(jīng)，會合時大多是第一個到。我微微揮手回應(yīng)，在島村面前停下腳踏車。

「明明上課會遲到，出游卻很準(zhǔn)時嘛?！?/p>

「島村小姐講這種話不太對?！?/p>

交談時，我沒看到那個發(fā)亮的小家伙在島村身邊，內(nèi)心松了口氣。我一直擔(dān)心她今天也會半路殺出來說要一起去玩而和我們同行。說起來她究竟是什么人？雖然島村似乎因為在好的方面上不拘小節(jié)所以能夠接納她，但她頭發(fā)與眼睛的顏色再怎么怪異也該有個限度。實在不像是生物擁有的光輝。

「這套衣服在思夢樂買的嗎？超適合你?！?/p>

「不要大家都開相同的玩笑啦?！?/p>

島村拉著白色毛線衣的一角板起臉。既然是「大家」，就代表日野她們應(yīng)該也說過相同的話。我反省自己的言行。我不想成為這種朋友。

「我才要說安達，你穿旗袍過來應(yīng)該很受歡迎?！?/p>

「饒了我吧?！?/p>

島村身旁沒有腳踏車，看來和上學(xué)時一樣是步行前來。島村做乎很閑地在郵局停車場繞圈踱步。我的目光跟著她移動，覺得是不是該講點話比較好，卻煩惱想不到任何話題。明明初遇的那段時間對她漠不關(guān)心——我到底是從何時開始變得會注意起島村的一舉一動了呢？

我也是最近才注意到島村的外型，覺得她很可愛。

「那…那個……」

「嗯～？」

以8字形路線走動的島村看向我。

「我記住歌詞了。」

「割瓷？鴿辭……歌詞。啊，歌詞是吧，要一起唱的那首。」

島村理解速度有點慢。但她接下來說的這句話令我安心。

「如果有其他會唱的歌，到時也一起唱吧?！?/p>

「嗯?！?/p>

另外兩人還沒來。

干脆丟下她們和島村一起去其他地方吧？我稍微冒出這個念頭。

日野與永藤像是察覺到我有這個念頭般同時抵達。她們共乘腳踏車經(jīng)過右方的橋而來。個子小的日野負責(zé)騎車，后方的永藤毫不在意地搭著她的肩?？傆X得她們立場應(yīng)該相反，不太搭調(diào)。

「喔，來了來了。」

島村上半身探到路面揮手。LI野與永藤一起舉起雙手回應(yīng)。慢著，這樣不太妙吧？她們就這樣在放開龍頭的狀態(tài)下過橋穿過平緩的下坡，接著腳踏車便來到我們的面前。兩人依然舉著手，所以是以鞋底摩擦地面來煞車。這些家伙還真奇怪。我以這種想法看著她們，日野則像是看透了我的內(nèi)心般對我會心一笑。

島村向跳下腳踏車的永藤說：

「還不會騎腳踏車嗎？」

「嗯，當(dāng)然?！?/p>

永藤面不改色回應(yīng)。然后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她今天沒戴眼鏡。沒戴眼鏡凸顯了她細長的眼角，增加知性的印象。原本的臉蛋輪廓居然因為眼鏡而變得不清楚，真罕見三水藤與日野來到我身旁。

「喲，安達兒～」

日野毫不顧慮地叫我。不拉長音就是「安達兒」，讓我想起小學(xué)時的綽號。

現(xiàn)在想想，綽號比名字還長似乎不太對。

「喔，這不是安達兒嗎？」

永藤也跟著裝熟叫我。順帶一提，因為連島村也打趣叫我「安達兒～」，使我不由得看向別處。好想用開襟上衣附的帽子遮住臉．其他人就算了，被掛著燦爛笑容的島村這么叫的話，會讓我感到有些排斥。

與其說是排斥，更像是給予自我意識某種影響的——換句話說就是害羞。

我為了掩飾害羞而跨上腳踏車。被風(fēng)吹著的話，臉頰的溫度應(yīng)該也能快速冷卻下來。

「KTV在哪個方向？」

「那里?！?/p>

日野指向我來的方向上稍微有些距離，且位于對街的一棟建筑物。

建筑物外面高掛「某某村」的名稱，里面同時有托兒所、燒肉店、小餐館與KTV。雖然排隊進場方式亂得像是忘記節(jié)操這個詞該怎么寫一樣，但停車場滿是車輛。

好近。走路不用十秒。感覺這樣根本沒必要在郵局會合。我迅速下腳踏車，決定推著腳踏車用走的。真的好遜。

「但我沒想到你會來耶～」

「啊，我也是。」島村贊同日野的意見。兩人的目光朝向我。聽內(nèi)容就知道是在說我，她們卻像是在征求我的見解，使我困惑。

我坦白說出理由的話一定會被投以異樣眼光——應(yīng)該說她們一定會對我敬而遠之。

「反正也沒事做?！?/p>

我說個不傷大雅的謊。我就是因為會以冷淡態(tài)度說這種謊，才給人不親和又難以來往的印象吧。我的確有自覺到自己不擅融入群體。

大概是因為在各種方面上都缺少經(jīng)驗吧。而現(xiàn)在這就是在累積經(jīng)驗。

「嗯，因為無聊。有這種像高中生或死神的動機，非常好?！?/p>

日野自己一個人很開心地表示認同。為什么這時候會提到死神？

KTV的裝漬是南瓜與披風(fēng)。微暗的店內(nèi)墻壁吊著橘色南瓜，深色繡亮線的披風(fēng)當(dāng)成簾幕高掛?？磥硎菍⑷f圣節(jié)裝飾留到現(xiàn)在。右邊的等候區(qū)沙發(fā)坐著兩位老爺爺，他們悠閑下著黑白棋?？聪蚱渌胤剑壑兴娨脖M是老年的團體客人。在這種客層的店里，我們四人有點格格不入。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看起來年輕，所以從大家看我們的眼神中感覺不到惡意，但受到注目果然還是不太舒服。

收費標(biāo)示假日每三十分鐘一百八十圓。一小時三百六十圓。比車站前面的KTV還便宜。雖然還有九小時的超值方案，但我不想這么做。

現(xiàn)在開始唱九小時會唱到晚上。我晚上還要打工。

「總之唱四小時左右可以嗎？」

日野轉(zhuǎn)身看向我們。我本來覺得這樣還是太久，但永藤回應(yīng)：「不錯啊?！怪螅胂胨男r應(yīng)該差下多剛剛好。島村沒說什么，只在旁邊捏著發(fā)梢。日野就這樣買了四小時的包廂，我在這時候察覺店員也是老爺爺。這間店似乎是日野挑的，不曉得她究竟是用什么標(biāo)準(zhǔn)來挑店的。

我們走進后面的通道，由日野帶頭進入包廂?；蛟S其他人沒什么感覺，但這對我來說是伴隨緊張的一瞬間。要坐在包廂里的哪個位置是很重要的問題。

白色墻壁環(huán)繞的狹小包廂里有兩張黑色的沙發(fā)。我看島村往右邊走，我也跟過去。我假裝很自然地——雖然走起路來感覺也有點像是在畫長方形一樣僵硬啦，但我順利坐在島村身旁。日野與永藤坐在對面沙發(fā)?；蛟S順其自然也會變成這么坐，但還是必須盡力而為。

「包包放這里吧？」

坐在臺子旁邊的島村如此問我。我對于坐在島村身旁感到滿足，差點掩不住笑容，一邊自制一邊回應(yīng)「好」將包包交給她。反正不會有人打電話來，也沒有非得放在手邊的東西。至于腳踏車鑰匙我則放在衣服口袋。

我朝桌上的菜單伸手。雖然并不是想吃東西，但要是坐著沒事做也靜不下心。不過我伸手要拿時，坐對面的永藤先碰到了菜單。我縮回手與身體，她以「沒關(guān)系嗎？」的目光看我，我點頭回應(yīng)。

這段期間，日野夸張地豎起麥克風(fēng)與手指，按下開關(guān)。

「那么，事不宜遲由我開始。時光～的漩渦～」

「別這樣?！?/p>

永藤冷靜地拿走麥克風(fēng)。我也不經(jīng)意覺得別這樣比較好。

再說還沒點歌就開始唱好像也不太對。

「唔，唱別首吧?！?/p>

日野也很干脆地作罷，順便討回麥克風(fēng)。「噗～」她發(fā)出這種聲音操作遙控器選歌。下一首不知為何是兒歌。日野一邊唱一邊探看永藤打開的菜單，以左手指著菜單某處。

「要點整壺飲料的話，麻煩點綠茶。某位偉大的老師說，唱歌時喝綠茶比喝烏龍茶好?！?/p>

「偉大的老師是誰啊？」

「愛唱歌的S老師?！?/p>

「你講英文縮寫還是一樣很可疑。」

島村一臉無奈。雖然說是老師，但不是指班導(dǎo)。記得英文縮寫應(yīng)該是T。

日野很隨便地唱完她所點的兒歌?！冈賮頁Q誰唱～」她說著舉起麥克風(fēng)。我往旁邊看了一下島村，她正在看一開始就放桌上的傳單，不過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而抬起頭。我們四目相對，感覺她在問我「要一起唱嗎？」，我搖頭表示還太早。

「那換我。」永藤接過麥克風(fēng)?！笓Q你是可以啦……」說完日野將手擦在腰上。

「不過有哪首歌的歌詞是永藤小妹你記得的嗎？」

「呃……呃……」

永藤含糊其辭地縮起下巴，看起來沒自信。但表情依然不失氣質(zhì)。

「不會唱的部分就交給日野好了。」

「要我連唱兩首喔？這樣會變成獨唱會喔～」

日野輕聲挖苦，但永藤似乎毫不介意，仍煞面不改色。

看來永藤的記憶力似乎有點問題。這么說來，她問我好幾次名字似乎依然不記得。永藤開始搜尋歌的編號。日野唱兒歌的原因，似乎只是因為沒查編號隨便輸入就跑出那首歌的樣子。

不久之后，我們姑且先點的三亞綠茶送到了。端來的當(dāng)然是老爺爺。我好想調(diào)查店里的平均年齡。在杯里倒入綠茶，形式上擺個乾杯的樣子之后，永藤選好歌輸入了編號。播放的是二條歐瓦莉這名歌手有點早期的歌曲。

歌本身有點吵，我不喜歡，但我對一同演奏的鋼琴旋律以及彈琴的人頗有好感。演奏者是和服鋼琴家，從雜志專訪來看，給人逍遙自在的印象，接受采訪時總是和歌手一起聊狗的話題。前陣子她被問到音樂方面的問題時，也在聊家庭餐廳的事。

「知道這首嗎？」

島村喝著綠茶詢問。「但我不知道歌詞。」我說著點頭回應(yīng)?！高@樣?。∥乙膊恢?。」她興趣缺缺地這么說，接著拿起杯子喝綠茶。

島村不是口渴，是閑著沒事才一直灌茶，就算在旁邊看也能馬上看出來。雖然島村看起來很融入這種氣氛，但感覺似乎也有點在勉強自己。回想起她在體育館二樓心不在焉的樣子，就覺得說不定那樣才是正常的她。但她表現(xiàn)得不讓他人注意到這一點。

即使我與島村在高明程度上有些差距，但處理人際關(guān)系的態(tài)度或許相似。我是否就是被她和我相像這點所吸引呢。

無論如何，像這樣四人共處的話，我能清楚理解到還是只有我與島村兩人一起比較好。

結(jié)果，第二首也幾乎是日野在唱。日野掛著笑容，將麥克風(fēng)塞過來。

「來，下一首請～」

島村與我轉(zhuǎn)頭相視，如同將麥克風(fēng)互推給對方。

「依照順序是你吧？」

「……唔，明白了。」

島村接過麥克風(fēng)?！冈倌靡恢溈孙L(fēng)?！顾S后如此拜托日野。

「我們要兩人合唱～！」

她說著要我起身。咦，這么快？她拉起有點退縮的我一起繞過桌子。雖然這么說，但島村并不是真的拉我，是她的行動與態(tài)度自然牽動我。

島村似乎有先查過歌曲，迅速輸入編號。忙碌的心臟向我訴說：「希望她可以再多花點時間點歌?！垢杏X就好像有人將手貼在我背上。

我不擅長在別人面前開口唱歌。我一直很痛恨音樂課要在大家面前進行歌唱測驗這種做法。但今天和島村一起唱，所以我更在意其他的事情。

我和島村并肩而站。這樣好像兩人站在學(xué)校講臺上一樣，使我的胃也開始感到緊張。默默聽著歌曲前奏，我開始感到有些頭昏眼花。我沒問題嗎？心里開始浮現(xiàn)對自己的擔(dān)心。

島村如同窺視到我這份不安，在這個時間點對我說話。

「其實，能一起唱幫了我很大的忙?！?/p>

「咦？」

突然說出這種話的島村，打開麥克風(fēng)開關(guān)露出笑容。

「我不擅長在別人面前唱歌?！?/p>

「別在唱歌之前講這種話啦～掃興～」日野開玩笑地出書奚落。永藤開始點東西吃。我則是聽到島村如此坦白之后笑逐顏開。

什么嘛，原來我們一樣。感覺到和島村又更接近一步的這份喜悅，令我內(nèi)心悸動。

「我也是。能和島村一起唱真是太好了?！?/p>

我回應(yīng)之后，前奏結(jié)束，接著是歌詞的部分。

為了讓我所表露的心情能夠注入至歌曲內(nèi)，我將這份心情融入了歌聲之中

后來即使時間到還是再繼續(xù)唱了一下，大約唱了五個小時。我也被要求獨自唱好幾首歌，難為情到想低頭的場面出現(xiàn)過好幾次，不過在島村的稱贊之下，并未壞了心情。

而這股難為情的心情，也讓我察覺到了我向島村尋求的究竟是什么。

走出KTV包廂，時鐘顯示現(xiàn)在是三點多。陽光依然微溫，但氣溫比起上個月明顯下降。冬季將至，今年也將結(jié)束。不過一年結(jié)束的感覺是我們擅自決定的，即使進入新年還是一樣會冷。

「安達兒～您今天還滿意嗎？」

日野詢問我的感想。明明用不著只針對我逐一問這種事，如同以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對待我。不過實際上確實如此。而且我完全被稱為「安達兒～」了。

「嗯，很快樂?！?/p>

我一邊回答，一邊看向島村。島村也看著我，露出「那就好」的滿足表情。島村表現(xiàn)得像是我的監(jiān)護人，如果別人這么做，我應(yīng)該會抗拒。但我現(xiàn)在卻神奇地接受這種事，差點不得不對她感到佩服。

「那就好。改天再約你吧，主要由島村負責(zé)?！?/p>

「我？呃，我是不介意啦?！?/p>

島村有一瞬間露出「日野自己邀她不就好了？」的表情。這部分就很有島村的個性。相對的，日野不知為何裝模作樣地輕拍我肩膀，一副「我知道喔」的表情……怎樣？

「那么，明天見羅～」

跨上腳踏車的日野揮手道別。我輕輕揮手回應(yīng)之后，永藤看向日野。

「你知道我家在哪嗎？」

「你當(dāng)我是笨蛋對吧……你以為早上是誰去你家接你的啊？」

腳踏車載著拌嘴的兩人，朝著橋梁離開。她們交情真好。還有會裝熟。我明明直到上次都還和她們保持距離打交道，她們卻已經(jīng)將我當(dāng)成頗熟的朋友。

我……并不討厭這樣。但我未曾和那種善于逢迎的人交朋友，不太習(xí)慣。

「那么，我也要回家了——不過接下來就換應(yīng)付妹妹了吧。嘿嘿嘿。」

島村半戲譫地笑了幾聲，接著像是脫離獨特的空氣般踏出腳步。包括電話在內(nèi)，島村做決定時過于干脆，使我為難。我會考慮太多事情，又不夠靈活，即使如此仍然會猶豫是否要向她搭話，而她卻連讓我猶豫的時間都不給。

「送你……回去吧？」

島村停下腳步。我抓住煞車的手指一滑，腳踏車稍微往前了一點。

「而且我記得島村家似乎在這附近，那個，我覺得一個人走不太好?！?/p>

既然很近就沒必要送她回家吧？我說著就自己察覺到矛盾點。島村不知道是不是也察覺前后兩句搭不上而疑惑地歪過腦袋?；蛟S別隨便找藉口還比較自然一點。

島村朝著日野她們逐漸遠去的橋頭看了一眼，然后笑了。

「那就容我搭個便車吧。」

她將包包放進籃子。我松了口氣。接著島村把手搭上我的肩。

「拜托了，安達兒～」

「不，那個，島村就正常地叫我名字吧。」

我轉(zhuǎn)頭要求更正。島村瞪大雙眼表示驚訝。

「明明和名字差不多，你討厭綽號？而且居然只不準(zhǔn)我這樣叫……」

「也不是說只禁止島村這樣叫，我沒有負面的意思……」

如果是只有島村會叫的綽號，倒也不是不行。

我就這樣讓回應(yīng)不了了之，踩下腳踏車的踏板。剛開始沉重地慢慢踩，踩久了就逐漸加速。雖然我喜歡輕快踩著踏板的感覺，但要是騎太快的話一下子就會抵達島村家，所以我稍微放松力氣。

島村家。我光是回想，就差點讓腦袋變得一片空白。今天實在沒意愿進她家，或許再經(jīng)過幾個月也做不到。那是我最大的敗筆。

「在前面右轉(zhuǎn)，直走一段路?！?/p>

「嗯?！?/p>

我依照島村的指示右轉(zhuǎn)。經(jīng)過人行道，越過停駛鐵道的平交道，穿過商店街。之后騎到很難和車輛會車的狹窄道路途中時，島村向我說：

「安達，你真的開心嗎？」

「普普通通。」

這次交談對象是島村，所以我老實回答。今天并沒有讓我開心到能完全接受這次出游。如果島村不在場，我會隨便編個藉口提早離開。

一起出游之后我重新理解到，我從日野她們和島村身上感受到的果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和日野她們成為朋發(fā)并不壞，但始終就只能是朋友。

在一般假日出游不奇怪，但要是圣誕節(jié)一起出門就不太對。

我覺得這是所謂的朋友。但我卻希望在圣誕節(jié)和島村一起出門。我并非執(zhí)著于圣誕節(jié)，元旦或是立春節(jié)分也可以。

總之，我想拉近和島村之間的距離。而距離拉近之后，我又想尋求什么？

關(guān)于這一點，我覺得自己也大致明白了。

我想，我在向島村尋求姊姊或母親之類的要素。

雖然難以形容，但我需要能夠關(guān)懷我、包覆我的包容力。我和家人關(guān)系不太密切，我似乎是受到這部分的影響而向往這種感覺。

不過若將這件事說出口，就如同向大家宣告我有多幼稚，我會沒臉活下去。

希望島村成為我的姊姊。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啊，還是在前面左轉(zhuǎn)吧?！?/p>

島村突然說要變更路線。怎么回事？雖然我如此心想?yún)s仍然照她說的左轉(zhuǎn)，騎沒多久便看見了一座冷清的設(shè)施。此處地面鋪著細沙，雖然現(xiàn)在空無一人，但原本是給孩子玩樂的地方，我上托兒所的時候也經(jīng)常受這里照顧。

這里是世間俗稱的公園。

「島村家真通風(fēng)。」

「視野也棒透了對吧，哈哈哈——別說傻話了，我要下車?！?/p>

我將腳踏車停在游樂器材旁邊，隨即島村就先行下車，踩著沙子走向自動販賣機。我也下車將腳踏車上鎖，此時島村在自動販賣機前面稍微拉開嗓門說：

「我口渴想喝個飲料。安達要喝什么？」

島村補充說她請客。我回想起我們蹺課時在午休時間里的對話。

「有礦泉水嗎？」

「罐裝的沒有～寶礦力可以嗎？」

「唔～好?！?/p>

島村拿了兩罐飲料回來。我們繞過旁邊的游樂器材，前往后面的秋千處。雖然有長椅，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們兩人卻坐到秋千上。

島村的秋千是黃色，我的是紅色。不知何時涂上的油漆有些剝落，碰觸連結(jié)的鎖鏈，就有紅色的鐵銹落下。朝沾到鐵銹的手指一撥，鐵銹就瓦解為粉狀消散，就如同記憶或回憶。而且是美好的那一種。不好的回憶會更加纏人。

「今天辛苦了。」

島村慰勞我。「不不不?！刮衣冻隹嘈?。

「今天明明只是出來玩而已?！?/p>

「你不擅長應(yīng)付這種場合吧？」

「好像有這么一點點?！?/p>

「雖然日野那么說，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以后就不再約你了喔？』

感覺她真的把我當(dāng)成小學(xué)生對待。我緩緩搖頭。

島村約我，就代表島村也會去。

既然這樣——

「不要緊。并不是覺得難受，所以以后再找我吧?！?/p>

我如此回答?！甘菃幔俊箥u村說著隨即拿起飲料罐飲用，順便稍微搖晃秋千前后擺動。這種舉動就有如在排遺無聊的情緒。

我也微微低著頭，一口口喝著寶礦力。

今天是假日，卻沒有任何人來公園。只有我與島村兩人。但我覺得要是一個不小心，那個發(fā)亮的小家伙可能會從視線死角竄出來，目光忍不住投向各處。她豈止是神出鬼沒，她的外表甚至讓人覺得她會在陽光聚集起來之后突然出現(xiàn)，所以不能大意。

「……所以？」

島村忽然看著我的臉。秋千吱吱作響地擺蕩著。

我聽不懂她的意思，歪過腦袋。「啊啊，嗯?！箥u村停頓片刻。

「唱KTV的時候你經(jīng)常看我，所以我覺得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p>

我不由得差點起身。

被發(fā)現(xiàn)了。的確感覺有好幾次和她目光相對，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發(fā)現(xiàn)到其他時候我也不時在看她。亂了分寸的情緒從臀部傳到秋千，鎖鏈扭曲地晃動。這正是我的心境。

我將目光移開島村，腦袋發(fā)熱，思索著該如何回答。

……好，這時候先試著裝傻看看。

「我這么常看你？」

「嗯?！?/p>

島村微微點頭。我縮起肩頭。再更進一步裝傻下去吧。

「我覺得是你多心了?！?/p>

「但我們目光相對好幾次耶?！?/p>

確實如此。雖然我每次都用曖昧的笑容敷衍過去，不過這該怎么解釋？我悄悄觀察島村的反應(yīng)，她指摘說：「就像這樣?！故刮以絹碓讲恢涝摽茨睦铩?/p>

我想對島村說的話堆積如山，但我總覺得說出任何一句，都會讓她以奇異的眼神看我或是逃走，使我畏縮，使我卻步，使我開不了口。

有各種東西逐漸累積在我脖子以上的部位。如同果實成熟般儲存養(yǎng)分，但儲存過度只會在腐爛之后凄慘落地，就是這種心念。心念的一角如同從樹干露出的樹苗般探出頭，試圖從我的口中竄出。雖然有加以抑制，卻來不及了。

呼、呼呼、呼。我聽著白己如同變成狗的呼吸聲。

「可以……摸摸我的頭嗎？」

我說完，將低垂的頭朝向島村。

我內(nèi)心不知所措。我只能這樣對自己解釋。我搞不懂自己在講什么，卻又驚訝地覺得自己到底在說什么傻話。不知道島村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表情。我害怕看見她的表情，所以我抬不起頭，要是放開秋千鎖鏈，我的下巴可能會撞擊地面。

「嗯……」

島村的反應(yīng)很簡短。聽起來像是維持一步的距離觀察我。這段期間，我的頭感受到視線。我冒出一滴滴冷汗，喉嚨顫抖得想大喊「當(dāng)我剛才沒說」。手臂首先受到余波的影響不斷打顫。還是不要這么做吧——這句話我不知道想過了多少次。

我無數(shù)次地跨越了后悔與已然凝固的某種東西并無數(shù)次地感到絕望，即使如此我仍然面向前方——

大概就在此時，島村的指尖如同羽毛翩然降臨，碰觸我朝向她的頭。

「哇！」我不禁發(fā)出聲音。內(nèi)心像是開花般感到雀躍。

指尖一開始像是在確認頭部般輕觸，接著島村小小的手心包覆我的頭。像這樣緩緩撫摸的話，就搞不清楚究竟是我的頭發(fā)還是島村的手在柔順地滑動著。

「安達真愛撒嬌?！?/p>

感覺她之前也說過相同的事。當(dāng)時我也別開臉，所以不知道島村是以何種表情這么說的。聽起來像是無奈，又像是在微笑著。這里沒有風(fēng)聲遼蔽，感覺連時間與地球都停下來看著我們。

不同于胸口激烈的悸動，內(nèi)心平靜得差點靜靜流下淚水。

于是我了解到，原來心不在胸口。

一定是為了想就近感受島村的手心而跑到頭上去了吧。

「再一下？」

島村用手指撫摸我的瀏海。我默默點頭，她的手隨即溫柔撫遞我的頭。每當(dāng)被她撫摸以及指尖梳過頭發(fā)時，腦袋里就逐漸變得透明。如果現(xiàn)在的我有尾巴，肯定搖得很用力。被同班女同學(xué)摸頭這么開心，我怎么了？

我究竟是笨？還是怪？肯定兩者皆是，我該思考的或許是兩者所占的比例。

「可以了嗎？」

「……嗯?！?/p>

我縮回差點說出「還要」的舌頭，微微地搖頭回應(yīng)。

島村的手離開了。抬頭需要勇氣，但我努力抬起頭。

收回手的島村摩擦十指，放松嘴角。

「別在教室叫我姊姊喔?！?/p>

島村半開玩笑提醒我?！肝艺f真的喔?！顾冻鲇行┳猿暗男θ?。

不知道島村是不是也覺得害羞，她一鼓作氣地喝光飲料。

她緊握喝完的空罐，并向我伸出空著的另一只手。

「給我吧，我一起拿去丟?！?/p>

「啊，這罐還有，我打算回去的時候再喝?！?/p>

「這樣啊?！?/p>

島村去丟她自己的空罐。我看著這一幕，將手中罐子倒轉(zhuǎn)。

一滴都沒滴落。里面空空如也，換言之，我說謊了。

我打算帶回家擺飾在房里……這樣好像有點惡心。

但島村不會來我房間，最重要的是我自己可以就此滿足，所以遵循這種欲望也不壞。要將何者視為寶物，由我自己決定就好。

頭頂依然輕飄飄的，我感受著余韻，輕輕將罐子放在腳踏車籃子里。

島村走回來，我準(zhǔn)備騎上腳踏車。我開鎖跨上坐墊之后，島村也從后方上車。這次我稍微在意起她搭著我的盾這件事。我回想起握手時的觸感，感覺臉頰逐漸發(fā)燙，于是我低著頭踩踏板起步。

因為距離傍晚還很久，我無法將臉紅解釋為夕陽使然。

腳踏車離開公園，載著島村與我前進。

腳踏車是在實質(zhì)的意義上走在只屬于我們兩人的時間里。雖然這段時間再過十分鐘就會結(jié)束，但寶物就是因為時效不長而增加其魅力。

跳進去，再游遍各處，最后換氣。然后又再沉入更深的地方尋找。

想和島村成為特別的關(guān)系。

沒有奇怪的意思，真的沒有。但如果是特別的關(guān)系，奇怪也無妨。

總歸來說，我想我應(yīng)該喜歡她。

（小罪木有話說）

酸甜的狗糧在臉上胡亂的拍啊，連百合都這么虐狗(′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