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 ? 楚子航換換地睜開眼睛，早晨的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照在他臉上，所見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上鋪滿一層溫暖的光色。

? ?? ? 一瞬間他有點恍惚，他不信神，自然也不信天堂，但是湊到他面前的那張臉素凈美好，沒有任何瑕疵，就像是天使低頭親吻罪人的額頭。他努力往前湊了湊，想看清那張臉。

? ? ? ?“師兄你才醒就要耍流氓么？”在楚子航就要把臉貼上去的時候，對方慢悠悠地說。

? ? ? ?“夏彌？”楚子航愣住了，迎面吹來的，是夏彌噴出的帶著不知名香水味的呼吸。

? ?? ? “對，不是天使姐姐，是師妹，因為你沒死?！毕膹浐孟袼抢锏幕紫x似的，一下子揭出他腦子里那些混亂的念頭。

? ? ? ?“沒死？”楚子航有點茫然，試著活動四肢，出來無處不在的酸疼以外，似乎所有的骨骼都完好無損。這一切顯得太不可思議，他失去意識的瞬間，是在軌道最高處，以他的身體強度，即使暴血也不至于下落200米毫發(fā)無傷，再怎么強化血統(tǒng)，骨骼還是人類碳酸鈣為質(zhì)的骨骼。

? ? ?? “身上痛？那是因為電流通過你的身體麻痹了肌肉，養(yǎng)一養(yǎng)就會好，那么大的電量如果穿過心臟就沒那么好運了。”夏彌把他按回病床上，“我們已經(jīng)回到卡塞爾學(xué)院了，你昏迷了十天，只靠輸葡萄糖活著，有沒有什么想說的?。俊?/p>

? ? ? ?“為什么我沒死？”楚子航問。

? ? ?? “很好奇似的，”夏彌翻翻白眼，“拜托師兄，你是死里逃生誒，能不能不要那么面癱，不要那么十萬個為什么，露出點開心的表情嘛！”

? ?? ? 楚子航拉動嘴角，無聲地笑笑。

? ? ? ?“真是看著就沒勁的笑，”夏彌撇嘴，“你沒死是因為師妹我勇毅絕倫，沖上去把你抱住了啊！”

? ? ? ?“抱??？”楚子航的腦子很混亂。有這么回事兒么？好像是有的，但不記得何時何地，只是在醒來之前那個很長很長的夢里，身邊似乎總纏繞著淡淡的香水氣味，和夏彌用的一模一樣。

? ? ?? “靠我的言靈咯，我的言靈是‘風(fēng)王之瞳’?！毕膹浾f。

? ? ? ?楚子航沉思了很久，點了點頭，“難怪你在過山車上一點都不害怕，其實你是有絕對的把握不試的，對么？”

? ? ? ?言靈·風(fēng)王之瞳，序列號74，相當(dāng)高階，在領(lǐng)域內(nèi)以釋放者為中心，控制空氣流動形成漩渦，可怕的風(fēng)速會引發(fā)類似飛行的效果，只是飛行的方向無法控制，用于作戰(zhàn)，更多是‘吹飛’敵人，領(lǐng)域內(nèi)的一切都被迅速清空，沒有“無塵之地”那么強的防御，但是甚至可以用于進攻。

? ? ? ?“不一定，靠著風(fēng)王之瞳改變下墜軌跡是一定能做到的，但是平安降落可得看運氣了，我們倆是運氣好，摔進湖里了。”夏彌哼哼，“你還以為我真能飛呢？能飛我怎么不自己飛來美國還要買美聯(lián)航的機票？”

? ? ? ?楚子航想這句話純粹是胡攪蠻纏的爛話，他有點疲倦，不想回答，于是閉上了眼睛。

? ? ?? “救你真沒成就感?！毕膹浰坪跤悬c怒了。

? ? ? ?“怎么？”

? ? ? ?“我從沒有見過你這種把自己的命看得很輕的人！你自己都覺得自己爛命一條，我為什么要拼了命去救你？”夏彌氣哼哼的。

? ? ? ?“我不想死。”楚子航依舊閉著眼睛，“只是那一刻我想不到別的辦法。”

? ? ? ?“所以你就沖出去了？這個邏輯未免太簡單了吧？顯得你神經(jīng)很粗壯。”

? ?? ? 楚子航心里微微一動，“以前有一次……有個人死在我背后，我什么都沒有做，只是一個勁兒地開車往前跑，一直跑到……我再也看不見他，”楚子航輕聲說，“你能明白那種感覺么？”

? ? ?? “什么感覺？”

? ? ? ?“我是個懦夫的感覺。”楚子航一字一頓。

? ? ? ?“其實就是逞強吧？嘴里說著‘我是個懦夫‘什么的，心里還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覺得有什么事情自己沒做到，就是犯了錯，因為自己很了不起，所以就要做別人做不到的事，豁上命什么的也是小菜一碟？”

? ? ? ?“對，”楚子航點點頭，有一種冰一樣鋒利而脆的低聲說，“做不到的，都是我的錯?！?/p>

? ?? ? “總這么逞強，有一天會死的哦?！?/p>

? ?? ? “會的，但是跟你沒關(guān)系?！背雍接行﹨挓┖瓦@個嘮叨的師妹說話了，雖然是師妹救了他，但是他不覺得自己有義務(wù)陪她在這兒瞎扯。他盡了力，他不想要什么回報，也不覺得自己虧欠誰，現(xiàn)在他累了，想要睡一會兒。

? ? ? ?“誰說沒關(guān)系？上墳送花還得花錢嘞！”夏彌兇神惡煞地，“說，你喜歡什么樣的花擺在你墳頭？”

? ? ? ?楚子航想了想，“百合……或者菊花吧，黃色的。”

? ? ? ?“哦……不如康乃馨好，康乃馨漂亮……”

? ?? ? “康乃馨的花語是對母親的愛，不是上墳用的花?！背雍接行o奈。

? ? ?? “康乃馨便宜啊……”

? ? ? ?這對話真是無厘頭到頂了，楚子航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還要繼續(xù)這段對話，現(xiàn)在只要夏彌說一聲我還有事你先睡會兒吧，楚子航就可以義正詞嚴地睡了。他撐著和夏彌說話只是覺得自己就這么睡過去了不太禮貌。

? ? ? ?“你喜歡康乃馨吧？”楚子航這么猜測。

? ? ? ?這一次夏彌沒再說話了。

? ? ? ?病房里忽然降臨的安靜讓楚子航有點喜出望外，又有點奇怪，這個嘮叨的師妹終于愿意讓他好好睡一會兒了？

? ? ? ?他睜開眼睛想要確認一下，卻愣住了，夏彌抱著膝蓋，像只小貓似的蜷縮在病床邊那張絕對不會舒服的硬木椅子上，長長的睫毛搭下來，在晨光中濃密如簾。

? ?? ? 她先睡著了。

? ? ? ?“已經(jīng)48個小時沒睡了吧？等著你醒來?！迸赃呎磔斞豕艿淖o士把一件毛毯搭在夏彌肩上，有意無意地說。

? ?? ? 意大利，羅馬，弗羅斯特·加圖索對坐在辦公桌后的一片陽光中，作為加圖索家族實際上的負責(zé)人，他幾乎每天都坐在這張桌子后，等著人敲門進來送資料。他每天需要口授幾十封信，簽署數(shù)百份文件，足不出戶地管理著家族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數(shù)十萬職員的產(chǎn)業(yè)。

? ?? ? 他很滿意這種工作狀態(tài)，一個真正掌握權(quán)力的人是不需要四處奔波的，真正掌握權(quán)力的是腦，劍雖然鋒利，卻只是被揮舞。

? ? ? ?他相信自己作為腦已經(jīng)沒有什么缺陷了，但他還需要更加鋒利的劍，但是那個倨傲的侄子愷撒拒絕成為劍，這是近來最讓他操心的事。

? ? ? ?這個下午的茶歇里他一邊品著印度的黑茶，一邊思考對策，“尼伯龍根計劃”是校董會，或者是整個秘黨，最重要的規(guī)劃，就像昂熱說的那樣，如果人選不是愷撒，就會有其他人頂上。這無疑會影響家族在校董會中的權(quán)利，而據(jù)他所知現(xiàn)在就讀卡塞爾學(xué)院的學(xué)上中有些確實有能力當(dāng)愷撒的對手，譬如叫楚子航的，叫路明非的。

? ?? ? 但他并不那么擔(dān)心，因為對血統(tǒng)的了解，大概沒什么人比得上加圖索家族。只按照血統(tǒng)純度和與龍文共鳴的強弱來判定某個混血種比另外一個更優(yōu)秀，那必將誤入歧途。在加圖索家族上千年的歷史里，遠比愷撒更出色的血統(tǒng)不是沒有過，他們展現(xiàn)的各種“高危”級別言靈都被記錄在冊，但他們都沒有被家族看作承前啟后的繼承者，甚至他們的名字被悄悄從族譜中抹掉。

? ? ?? 直到他們從護士沾血的手中接過了那個沉默的嬰兒，嬰兒沒有發(fā)出任何哭聲，卻從離開子宮那一刻就睜開了冰藍色的眼睛觀察世界。

? ? ?? “他的名，將是愷撒，意大利歷史上偉大君王的名字，”最年長的先輩愛若珍寶地撫摸著這個嬰兒，“他就是我們等待上千年的人。”

? ?? ? 愷撒·加圖索，那是千中選一，萬中選一，十萬中選一的血統(tǒng)。

? ?? ? 以愷撒自己的驕傲，都難以想像自己的未來，因為那未來太浩瀚太恢宏，已經(jīng)完全超越了時代。

? ? ? ?可惜的是他不聽話！

? ? ?? 不聽話的小孩最煩人，有時候看著他那張死犟的臉，還真想一巴掌抽上去?？墒浅樯先ビ钟惺裁从?？即使你抽得他臉頰開裂血絲濺到眼睛里，那雙冰藍色的瞳子還是眨都不會眨一下，不屑地看著你。這才是真正的死犟，到死都要犟。

? ? ? ?“每個英雄在成長起來前都需要長輩為他掃平障礙啊，”弗羅斯特吹了吹杯中的稅務(wù)，“雖然有些辛苦，就當(dāng)作是磨劍吧?！?/p>

? ? ? ?他沒有自言自語的習(xí)慣，這話是對進來的秘書說的。秘書是個身材挺拔而清瘦的年輕人，微微躬身，一頭淡金色的短發(fā)垂下來遮擋了半張臉。

? ? ? ?“資料全部整理好了，一共3176個條目，篩選后只剩下13個條目值得您過目。”秘書提著那只沉重的鋁箱。

? ? ? ?“很好，你的效率越來越高了?！备チ_斯特贊許地點頭，“不管我們的敵人是誰，他不希望我們得到這份資料，因此這份資料顯得更有價值。有什么秘密藏在里面，我很想知道?！?/p>

? ? ? ?“也許這不是我該管的，”秘書頓了頓，“不過有件事我不太明白，那個叫榮超的人，他是個獵人，有我們的血統(tǒng)，但算不上什么值得關(guān)注的人物。但是這樣一個人對于密黨該是一無所知的，雇傭他來竊取這些資料的人必然藏在幕后。但是密黨似乎并沒有什么興趣從榮超身上挖出幕后的人，只是奪回了資料?！?/p>

? ?? ? “那個獵人？他只是一枚棋子，而且是無足輕重的棋子，他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資格知道幕后的事情，雇傭他的人只是不愿意自己出名。而且必然是通過那個叫作‘獵人網(wǎng)‘的網(wǎng)絡(luò)平臺，這個平臺的背景我們直到現(xiàn)在也查不出來。它使用的技術(shù)很特別，它使用了全世界不同的服務(wù)器，有的服務(wù)器位于北歐地下的軍事設(shè)施，有的則位于上海的金融中心，各服務(wù)器之間數(shù)據(jù)高速流動，你可以說那個網(wǎng)絡(luò)隨時都在流動，遍布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系統(tǒng)。所以要挖出它的根來很難……”弗羅斯特抬頭看著秘書，“你想到什么了，對么？”

? ? ? ?“這種‘流動服務(wù)器’的技術(shù)和學(xué)院的智能中樞‘諾瑪’采用的技術(shù)很相似，這是我們的秘密技術(shù)?！?/p>

? ? ? ?“對，諾瑪可以偷入幾乎一切網(wǎng)絡(luò)的后臺，但是不包括獵人網(wǎng)，因為獵人網(wǎng)就是她的姊妹，她的克隆，甚至……她自己。”

? ? ? ?“暫時放任不管么？”

? ? ? ?“不管，好在我們也有幾個賬戶可以登錄，隨時可以看到上面的懸賞，以判斷什么會威脅到我們。”弗羅斯特挑了挑眉，“談?wù)勀銖馁Y料中分析出來的東西，不妨告訴我，13個條目中重要性列在第一的條目是什么？”

? ? ? ?“是關(guān)于學(xué)院的一名三年級學(xué)生，‘A’級，他的名字是……”

? ? ?? 弗羅斯特揚手打斷了他，“昂熱已經(jīng)通知校董會，大地與山之王可能已經(jīng)蘇醒。昂熱在芝加哥的六旗游樂園遭到了攻擊，而類似的攻擊也反生在中國。你知道這件事，對吧？”

? ?? ? “是的?！?/p>

? ? ? ?弗羅斯特飲了一口茶，閉目，沉思了許久，嘴唇開闔，輕輕吐出一個名字，“楚子航?！?/p>

? ? ? ?“是的?！泵貢鴮τ诟チ_斯特一擊中的毫不意外，這是弗羅斯特的一貫風(fēng)格。

? ? ? ?“那么一切都聯(lián)系上了，兩次襲擊看起來毫無關(guān)系，但是它們都和同一個人相關(guān)。無論我們的對手是不是以為蘇醒的龍王，但他的目標其實并非昂熱，而是，”弗羅斯特冷冷的笑了，“楚子航?！?/p>

? ? ? ?“是?！泵貢⑽⒐恚叭ッδ愕陌?，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這件事，今天的談話，只限于你我之間。”

? ? ? ?“明白?！泵貢D(zhuǎn)身離開。他的手按上門把手的一刻，忽然聽到背后傳來弗羅斯特的召喚。

? ? ? ?“等一等，你今天……一直沒有抬頭看我，為什么？”

? ? ? ?秘書猶豫了片刻，默默轉(zhuǎn)身，一手掀起額前柔順如金色絲綢的長發(fā)，他的雙瞳暴露出來，一只冰藍，一只暗金，無論這兩種顏色分別看有多么美，安放在一張臉上的兩個瞳孔里，觸目驚心，仿佛看到了惡鬼。弗羅斯特也略微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避開了對方的注視，“吃藥了么？”

? ?? ? “吃藥沒有用，只不過能讓我自己感覺舒服一點?！?/p>

? ? ? ?“還是吃點藥，命不長的人，尤其要對自己好一點。”弗羅斯特的聲音溫和了許多啊，帶著長者般的關(guān)懷。

? ? ? ?“謝謝。”秘書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