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蘭德婁《壇子》
路易吉·皮蘭德婁(1867-1936),意大利小說家、戲劇家。代表作品有《六個尋找劇作家的角色》和《亨利四世》等。1934年,皮蘭德婁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
正文:
盡管前一年霜打了剛開花的橄欖樹,可那一年還是橄欖的豐收年。每棵樹都掛著沉甸甸的果實。
羅洛·齊拉發(fā)在普里莫索萊的山區(qū)莊園種了許多橄欖樹。他預(yù)料放在地窖里的那五只彩釉壇子會盛不了新榨的橄欖油,因此,他早就在圣·斯泰法諾定制了第六只容量更大的壇子,這個到人胸口那么高的大肚子壇子十分壯觀,好像是其他五只的統(tǒng)領(lǐng)。
不消說,為了這只壇子他曾同那里的燒壇子的師傅吵了架??墒牵R拉發(fā)又同誰沒有吵過架呢?為了一件小事,哪怕是圍墻上掉下的一顆小石子,或者一根稻草,他就會嚷嚷著要家里人給他準備騾子進城去打官司。他又是買印花紙,又是付律師的報酬,一會兒告這個人,一會兒告那個人,不知花了多少錢,眼看快要破產(chǎn)了。
據(jù)說,他的法律顧問見他一星期要找兩三次,都煩了;為了擺脫他,曾經(jīng)送給他一本類似《圣經(jīng)》的小冊子,那是一本法規(guī)大全,為的是在他要挑起糾紛的時候,可以自己去尋找法律根據(jù)。
起先,所有跟他打過交道的人同他開玩笑時,都沖著他叫嚷:“備騾!”現(xiàn)在卻說:“查查本兒!”而且還回答道:“請放心!狗娘養(yǎng)的,我會收拾你們的!”
這只新壇子是花了四兩白花花的銀子買來的,是一只從未見過的上好的壇子。這么一口好壇子放在磨房里未免太可惜了,那里長年不見陽光,空氣不流通,長滿了霉菌,還散發(fā)出陣陣酸味。
開始打橄欖已經(jīng)兩天了。羅洛先生總是怒氣沖沖的,因為他不知怎樣給打橄欖的農(nóng)民和趕騾子的人分配報酬,先照顧誰?是先照顧這些趕騾子的呢,還是先照顧農(nóng)民?這些趕騾子的人,為了奪取下一季的好收成,往山坡上運送肥料。打橄欖的農(nóng)民也夠累的;可他又怕趕騾子的人撒不勻肥料,又擔心打橄欖的人丟了橄欖。最后,他竟像土耳其人似的破口大罵起來。他說:“誰要敢給我丟了一顆橄欖的話,我就饒不了他?!薄罢l要是撒不勻肥料,我就讓他知道知道我的厲害!”他頭戴一頂大白帽,卷起襯衫的袖子,挺胸突肚,漲紅著臉,滿身大汗,東跑西顛,轉(zhuǎn)動著一對狼眼,憤憤然搓著剃光了的雙頰,在這面頰上強有力的胡須差不多又從剃過的地方冒了出來。
第三天傍晚,三個打橄欖的農(nóng)民走進磨房,準備把木梯和竿子放在里面。他們看到那只漂亮的新壇子中間裂開了一道縫,好像有人攔腰一刀,把它分成了上下兩截。
“你們看呀!你們看呀!”
“誰干的呢?”
“啊呀,我的媽呀!羅洛先生現(xiàn)在會怎么說呢?一只新壇子,太可惜了!”
第一個農(nóng)民惶恐無比。他建議立即悄悄溜走,把木梯和竿子靠在墻外。第二個農(nóng)民卻說:
“你們都瘋了嗎?難道能這樣對待羅洛先生?他會以為是我們砸破這口壇子的。大家必須留在這里!”
他走出磨房,用手卷成話筒,喊了起來:
“喂,羅洛先生!羅洛先生!”
羅洛正在山坡下幫助趕騾子的人卸肥料。同往常一樣,他使勁打著手勢,不時用兩只手拚命地往下拉那頂白帽子,讓那帽子緊緊地箍在腦殼上,要摘下來,恐怕還得費一番更大的力氣。晚霞的余輝漸漸從天際消失,村子重又恢復(fù)了寧靜。朦朧的夜色籠罩了原野,涼風(fēng)徐徐吹來。這個狂怒不已的人還在打著他的手勢。
“喂,羅洛先生!羅洛先生!”
他終于走上山來。當他看到這口被砸破的壇子時,簡直要發(fā)瘋了。他向那三個農(nóng)民沖去,抓住一個人的喉嚨,把他按在墻上,嚷道:
“圣母呀!你們要賠我這只壇子!”
另外兩個農(nóng)民嚇得面如土色,趕緊把他抱住。于是,他又對自己大發(fā)雷霆,用帽子猛烈地拍打著地面,自己拚命打自己耳光,跺著雙腳,像那些嚎哭死去了親人的人那樣,高聲大喊:
“我的新壇子呀!用四兩白銀買的壇子呀!還沒有用過呀!”
他想搞清誰砸了這只壇子。難道它會不打自破?肯定有人出于卑劣的動機或出于妒忌把壇子砸壞的。什么時候?怎樣干的呢?可是看不出硬傷的痕跡呀,難道出廠時就是破的嗎?這怎么可能呢?當時敲起來它嘡嘡地響得像一口鐘呀!
農(nóng)民們發(fā)現(xiàn)他的初怒已消,就開始勸他放冷靜一些。說壇子并沒有碎得不成樣子,還可以補救。一個能干的補壇子師傅會把它修好的,修得像新的一樣。正好有一位迪馬·利卡西大叔發(fā)明了一種奇妙的粘膠,但他牢牢保守著這種粘膠的秘密。用它膠東西,即使千錘百打也不再裂開。只要羅洛先生愿意,明天一大早,迪馬·利卡西大叔就可以來。不消四個鐘頭,壇子就會變得比原來的還好。
羅洛先生不聽這些規(guī)勸,他認為這些都無濟于事。但是他最后還是被說服了。第二天天蒙蒙亮,迪馬·利卡西大叔挎著一只工具籃出現(xiàn)在普里莫索萊。
他是一個丑陋畸形的老頭,活像一棵橄欖樹老朽的樹根。除非用一把鉤子才能從他的口中掏出一句半句話來。他的傲慢和悲傷隱藏在他畸形的身軀中;他對任何人都不信任,因此,他這個尚未得到正式承認的發(fā)明家的功勞也不能贏得人們的理解和欣賞。他左顧右盼,生怕別人竊走他的秘密。
“讓我看看你的粘膠!”羅洛先生用不信任的目光對他端詳了好一陣子后才說出這么一句話。
迪馬大叔頗有尊嚴地搖搖頭表示拒絕。
“看我怎么補吧?!?/p>
“能補好嗎?”
迪馬大叔把籃子放在地上,從里面抽出一塊用舊了的、卷得層層疊疊的紅布大手帕,然后慢慢地把它打開來。大家好奇地注視著他。最后,露出了一副梁和雙腿都已折斷、用繩子捆著的眼鏡。他舒了口氣,別人卻笑了起來。迪馬大叔對這些并不介意。他拿起眼鏡,用手指擦拭了一番,然后戴上,開始煞有介事地檢查起這口破裂的壇子來。好半天,他才說道:
“能補好?!?/p>
“我不相信光用粘膠就能補好。我還要求用補釘補。”羅洛先生按常規(guī)提出要求。
“那我就走了?!钡像R大叔干脆地回答。他站了起來,重又把籃子背在身上。
羅洛先生急忙抓住他的胳臂。
“你上哪兒去?豬崽子!就這樣打交道嗎?瞧你那副查理大帝的神情!該死的蠢驢!我是要在壇子里盛油的呀,補不好油是要滲出來的呀!那么長的裂縫光用粘膠就夠了?我一定要補釘,要粘膠和補釘。聽我的吩咐!”
迪馬大叔合上眼睛,緊閉雙唇,直晃腦袋。大家都這樣對待他!都不讓他痛痛快快地按技術(shù)規(guī)則干一樁干脆利索的活,都不讓他的粘膠發(fā)揮作用。
“如果壇子不再像一口鐘似的叮作聲……”他說道。
“我什么也沒有聽到?!绷_洛先生打斷他,“我要補釘!我付粘膠和補釘?shù)腻X!我該給你多少錢?”
“如果光是用粘膠……”
“見鬼,你長的是什么腦袋!”羅洛·齊拉發(fā)怒斥道,“我是怎么說的?我對你說過,我要補釘。好吧,干完活以后再說,現(xiàn)在我不同你糾纏?!?/p>
說罷,他走開了。
迪馬大叔滿腹怒氣,極不高興地干起活來。他用鉆頭沿著斷裂的邊鉆眼。每鉆一個眼,他的怒氣和不高興的情緒就增長一分。拉弓的嘈雜聲伴隨著越來越頻繁的、刺耳的鼻息聲。他的臉氣得發(fā)青,眼睛瞇成一道細縫,閃著憤恨的火星。做完這第一道工序,他猛然把鉆頭扔進籃里。然后他把斷裂的另一截對上,看看鉆的眼兒是不是距離相等,它們之間的位置是不是對應(yīng)。接著,他用鉗子把鐵絲絞成與縫眼相等的份數(shù)。然后把一個打橄欖的農(nóng)民叫來做自己的助手。
“使勁,迪馬大叔!”這位農(nóng)民對他說,見他的臉都變色了。
迪馬大叔舉起一只手做了一個憤怒的手勢。他打開裝著粘膠的馬口鐵盒,把粘膠朝天舉起晃了兩下,好像在說,人們不愿承認它的靈驗,我只好把它獻給上帝羅。然后他用手指把粘膠涂滿缸的裂縫,拿起鉗子和早先準備好的鐵絲,鉆進壇子,命令農(nóng)民把斷裂的兩截壇子對好。開始縫補以前,他在壇子里對農(nóng)民說道:
“拉吧!使勁地拉!看壇子還會再裂嗎?讓不相信的人去瞧瞧吧!敲吧,敲吧,看這壇子有我這個人在里面是不是還會發(fā)出鐘一般的響聲?去,快去告訴你的主人!”
“迪馬大叔,地位高的發(fā)號施令,地位低的受苦受難!你快縫補吧!縫補吧!”
于是迪馬大叔就著手縫補。他把鐵絲穿進鄰近的兩個眼兒,然后又用鉗子擰緊。用了整整一個鐘頭的時間,才縫補完畢。他的汗如同噴泉一般流在壇子里。他邊工作邊抱怨自己命苦,而農(nóng)民在外邊一直安慰他。
迪馬大叔終于說:
“現(xiàn)在幫我出來吧!”
這只壇子的腹部雖寬,它的頸部卻很窄。迪馬大叔盛怒之下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F(xiàn)在他試了又試,怎么也爬不出來了。而那個農(nóng)民呢,不僅不幫他忙,反而站在那里捧腹大笑。他被囚禁在由他自己補好的壇子里,找不到出路;要使他出來,只得重新砸破這只壇子。
羅洛先生在一片笑聲和喊聲中趕到了。迪馬大叔在壇子里面活像一只急瘋了的貓。
“你們讓我出來呀!”他聲嘶力竭地喊道,“上帝呀,我要出去!立即出去!你們幫幫我忙呀!”
起先羅洛先生大吃一驚,他不相信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怎么?他在壇子里面?他怎么會把自己縫在壇子里面的?”
他走近壇子,沖著老頭喊:
“幫忙?我能幫你什么忙呢?瘸老頭,怎么回事?你不該先采取一些措施嗎?來,試一試,把你的一只胳臂伸出來……這樣!頭也伸出來,快,不,慢一些!哎喲!先下去,等一等!這樣不行!下去,下去。你怎么搞的?現(xiàn)在有什么法子?別著急!別著急!”他開始勸解周圍的人,好像感到不耐煩的不是他而是別人。“我的腦袋都冒煙了!安下心來!這是一樁新案件……備騾!”
他用手指骨節(jié)彈了兩下壇子。它確實像鐘一般叮作響。
“好!修得像新的一樣……你等一等!”他對囚禁者說?!叭ィo我備騾!”他吩咐一個農(nóng)民。他用五個指頭搔搔前額,自言自語道:“你瞧,我出了什么事!這不是壇子,而是魔鬼的玩意兒!那就讓它留在那兒吧!”
他跑攏去摸摸壇子,而困在里面的迪馬大叔,則勃然大怒,拚命掙扎,就像一只跌入陷阱的野獸一樣。
“我親愛的,這是樁新案件,該由律師處理!我去去就回來,請耐心等待!這是為你好。慢慢來!別著急!我得考慮自己的利益。首先得維護我的權(quán)利,再盡我的義務(wù)。我付你工錢,付你一天的生活費: 五個里拉。你夠了嗎?”
“我什么也不要!”迪馬大叔大聲嚷嚷,“我要出來!”
“你會出來的。但是我還是付你錢,五個里拉。”
他從胸兜中掏出五個里拉扔進壇子。然后他關(guān)心地問:
“你吃過早飯了嗎?快拿面包和菜來!你不想吃!那你扔給狗吧!反正我請你吃過了!”
他吩咐給迪馬大叔拿吃的東西,然后就騎上騾子,快步流星地進城去了。見到他的人都以為他是去進瘋?cè)嗽?,因為他做了那么多奇怪的手勢?/p>
幸運的是,他在律師的辦公室里沒有久等;倒是在他敘明案情以后,為了使律師止住笑,他等了好大一會兒。他被這陣陣笑聲激怒了。
“請原諒,這有什么好笑的?閣下,您不感到著急!這壇子可是我的呀!”
律師繼續(xù)大笑不已,還要他再把案情述說一遍,似乎為了引起他更多的笑聲。
“什么,在里面?把自己縫進去了?而你,羅洛先生,竟提出什么樣的要求?想把他……把他關(guān)在里面……啊,啊,把他關(guān)在里面為了保全壇子?”
“難道我該損失這只壇子?”羅洛·齊拉發(fā)緊握雙拳反問道,“難道我該破財受辱?”
“可是,您知道這叫什么?”律師終于對他說道,“這叫扣押人!”
“扣押?誰扣他了?”羅洛·齊拉發(fā)驚呼,“是他自己扣押自己!我有什么錯?”
律師于是解釋給他聽,說這是兩回事: 一方面,他,羅洛先生,應(yīng)立即釋放關(guān)在壇子里的人,為的是不被判處扣押罪;另一方面,補壇子的工匠應(yīng)對他由于缺乏經(jīng)驗和冒失而造成的損失負責(zé)。
“啊!”羅洛·齊拉發(fā)長嘆一聲,“賠我的壇子!”
“且慢!”律師說道,“請注意,這可不是口新壇子?!?/p>
“為什么?”
“因為它曾砸碎過?!?/p>
“砸碎過?不,我的先生。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補好了。而且補得比原來的更好,這是他自己說的!如果我現(xiàn)在回去把它砸碎,我就無法再把它補好了。這只壇子就完了。律師先生!”
律師向他保證,會考慮這一切的,會讓補壇子的工匠按照目前修好的壇子的價值賠償損失的。
“而且,您可以讓他自己先估一個數(shù)目?!甭蓭焺袼馈?/p>
“讓我吻吻您的手。”羅洛先生說著,跑開了。
傍晚,他回到住處,發(fā)現(xiàn)所有的農(nóng)民正圍著那口藏有人的壇子在歡慶節(jié)日。連那只看門狗也參加了節(jié)日的歡慶,它又蹦跳,又狂吠。迪馬大叔已經(jīng)平靜下來,甚至回味起他奇突的冒險,并以不幸者勉強的快樂心情笑了起來。
羅洛·齊拉發(fā)進入人群,探著身子朝壇子里望了一望。
“喂,你好嗎?”
“很好。這兒挺涼快的,比我家里都好?!睂Ψ交卮鸬?。
“我很高興。我順便告訴你,我這只壇子,新的時候,值四兩銀子。你認為現(xiàn)在可值多少錢?”
“連我也在內(nèi)嗎?”迪馬大叔問道。
鄉(xiāng)親們都笑了起來。
“靜一靜!”羅洛·齊拉發(fā)大聲嚷道,“兩者選其一: 要么你的粘膠管點用,要么一點都不管用。如果不管用,那你就是個騙子;如果還管點用,那么這只壇子就像它原來一樣應(yīng)該有它的價錢。多少價錢?你估計一下。”
迪馬大叔思索了一陣,然后說道:
“我回答你。如果像我原先想干的那樣,光用粘膠補的話,我就不會困在里面了,而那壇子也多少還值原來的價錢。而現(xiàn)在我不得不從里面用這些補釘來補這只壇子,它還有什么價值呢?大概只值原價的三分之一?!?/p>
“三分之一?一兩三分三錢?”羅洛·齊拉發(fā)問道。
“只會少,不會多?!?/p>
“好?!绷_洛先生說道,“就依你的話,給我一兩三分三錢?!?/p>
“什么?”迪馬大叔答腔道,好像并不明白他說的意思。
“我現(xiàn)在砸破壇子讓你出來,可你呢,照律師的說法該付給我一兩三分三錢?!绷_洛先生說道。
“我,要付錢?”迪馬大叔取笑道,“閣下開什么玩笑!我準備在這里孵蟲子。”
他費勁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煙斗,點著以后抽了起來,煙順著壇子的脖子冒出來。
羅洛先生尷尬地站在那兒。這又變成另一種案情了: 迪馬大叔現(xiàn)在不愿再從壇子里出來了。律師竟然沒有預(yù)料到這種情況。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他打算重新吩咐:“備騾!”但天已經(jīng)太晚了。
“啊!”他說道,“你想住在我的壇子里?所有的證人都在這兒!為了不付這只壇子的錢,他不愿出來了。我準備砸碎它!由于他想賴在里面,明天我要告他非法居住,并妨礙我使用壇子?!?/p>
迪馬大叔從里邊又噴出一口煙,平心靜氣地回答道:
“不,先生。我絲毫不想妨礙你。我難道樂意待在這里嗎?你就讓我出來吧,我很愿意走開。付錢,別開玩笑了,閣下!”
羅洛先生勃然大怒,抬起腳來想踢壇子,但他按捺住了;相反,他卻用雙手緊緊抱住了壇子,使勁提動它。
“您看多好的粘膠!”迪馬大叔對他說道。
羅洛·齊拉發(fā)怒吼道:“該死的!誰干的壞事,是我還是你?難道還該我賠錢,你就餓死在里邊吧!讓我們看看究竟誰勝誰負!”
說罷他就走開了,也不再考慮早晨扔進壇子里的那五個里拉。而迪馬大叔卻想用這五個里拉同農(nóng)民們一起歡度這一個晚上,因為他們被這意外事故耽誤了,只好留在谷場上過夜。有一個農(nóng)民自告奮勇愿意到附近一家小酒店去買酒。天空掛著一輪明月,似乎是特意為他們安排的。
羅洛先生已經(jīng)睡了,突然被一陣喧鬧聲吵醒。他走出陽臺,發(fā)現(xiàn)谷場上,月光下,有一群魔鬼: 原來是喝醉了的農(nóng)民手拉著手圍著壇子跳舞呢。迪馬大叔在壇子里扯著嗓子得意地高聲唱歌。
這一次羅洛先生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像一頭瘋牛似的沖了下去,農(nóng)民們都沒有來得及躲開。他使勁一推,壇子順著坡地滾了下去。醉漢們大笑起來。壇子滾著滾著,撞在一棵橄欖樹上,碎裂了。
迪馬大叔贏得了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