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幾天，袁一琦奔波于墓地和律師事務所處理欣姐的事, 昨天忽然閑下來, 便開始和游魂一樣跟在小胖身邊折磨他。

　　忍了一天半, 小胖忍無可忍, 仗著身高優(yōu)勢在袁一琦頭頂咆哮, “老大，求你去網(wǎng)上沖個浪, 或者下樓去捅馬蜂窩，吶, 就在路口那顆大槐樹上, 以你的身手肯定爬不上去，你就當是回味不自量力的童年好嗎？！”

　　袁一琦蹭蹭頭頂被小胖的口水無情蹂|躪過的發(fā)絲, 順手牽走了他剛洗好的果子，“腦子不好使，想不起來童年的輝煌, 我還是好好待在這里監(jiān)督你干活吧?！?/p>

　　小胖搶走袁一琦的手機，板磚一樣握在手里威脅她, “你再敢靠近我一步, 信不信我把它塞進馬桶？”

　　袁一琦咬著果子，聲音含糊, “新款Apple，防水性能非常好，只要沖不走我就還能撈回它?！?/p>

　　小胖放棄治療。

　　他家老大越來越不像人了，這么困難的問題竟然都能想到辦法解決……

　　熬到中午, 袁一琦累了，怏怏地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發(fā)呆。

　　小胖忙不過來，肥起來膽子指揮袁一琦，“老大，幫我把昨天的樣片上傳到微博。”

　　袁一琦一動不動。

　　小胖隨手揉了一團不知名的東西砸向袁一琦。

　　袁一琦剛好打著哈欠轉過來，嘴巴一張，完美叼住，“唔？”

　　怎么不是甜的？難道甜味都被蘋果的香味吸收了？

　　袁一琦郁悶地拿下‘蘋果’，看清楚它非一般的材質后怒了，“小胖！你竟然給我吃泡沫塑料！”

　　小胖被震得耳膜疼，堵起一邊耳朵回頭，“去，把微博發(fā)了就給你吃真的。”

　　袁一琦憤怒地扔掉‘蘋果’跑去發(fā)微博，起初興致缺缺，無意看到小胖先前轉發(fā)的一條微博時，所有感官都被吸引到了微博下面的配圖上。

　　經(jīng)歷了這么多，她的笑臉原來還可以和以前一樣好看。

　　“夠沒心沒肺的啊你?！痹荤鶎χ聊焕锏娜苏f。

　　小胖一邊忙活，一邊給袁一琦指路，“就昨天最后修的那組，在E盤，按日期排序......”

　　經(jīng)過袁一琦身邊，小胖看到了屏幕上的照片，心里委委屈屈的，“老大，你是有多愛這張臉，都死到臨頭了竟然還有心思自拍?！?/p>

　　袁一琦目光怔怔，說話的聲音遠似天邊，“不愛，就是怕回不來。”

　　如果她回不來，沈夢瑤就再也看不到這張笑臉。

　　這是袁一琦當時腦子里唯一的想法。

　　于是，當在死亡到來之前，袁一琦拼盡全力留下了這個笑臉。

　　本以為沒死這種照片就永遠不會被公之于眾，沒想到，現(xiàn)在不僅被人千萬人看到了，用得還是自己的大號。

　　不用想，干這事兒的人只有裴俊這一個可能。

　　哎，大家現(xiàn)在肯定都知道袁一琦是誰了……大家……

　　想到什么，袁一琦突然抓起鼠標，點開了原微博。

　　微博發(fā)出的時間那么早，配的文字和評論暗指那么

　　明顯，轉發(fā)量又這么高，但凡是對攝影有點關注的人都該知道袁一琦可能死在了那里。

　　那么，沈夢瑤是不是也早有耳聞？會不會......她也有關心過她的死活？

　　袁一琦退出小胖的賬號，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和密碼。

　　手抖得厲害，袁一琦一連試了幾次才勉強點下登錄。

　　私信爆滿，袁一琦如同大海撈針一樣，在里面翻找那個熟悉的馬甲。

　　從飯前找到飯后，結果一無所獲。

　　小胖看不下去，擠走袁一琦，擼起袖子翻找。

　　袁一琦坐在桌邊，晃著腿，活躍到能把小胖氣瘋的語氣不復存在，“你知道我要找誰嗎？”

　　小胖動作不停，“知道?！?/p>

　　“那你知道她的微博叫什么名字嗎？”

　　小胖奮力翻找的動作戛然而止，“不知道?！?/p>

　　“那你找個屁啊?！痹荤砹藥讖埣埱迷谛∨趾竽X勺，“就算電腦被你翻爛也找不到的?！?/p>

　　小胖抬頭，努力擠出一個不太難看的笑容，“你可以告訴我啊，你胖哥我啥都不好就是記性好，你說一遍我肯定就記住了。”

　　袁一琦兩手撐在身側，抬起身體往上坐了一點，然后仰起頭對著頭頂水藍色的吊燈說：“一琦?！?/p>

　　“嗯？”小胖撓頭。

　　袁一琦重復，聲音冷靜自持，“一琦，就叫一琦，她說她不喜歡玩這些東西，不想費心去記，所以把昵稱和密碼都用了我的名字?！?/p>

　　小胖整個人都不好了，啪一下扔掉鼠標問道，“老大，你跟沈醫(yī)生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們好得快成變態(tài)了，怎么莫名其妙就分了？！”

　　袁一琦歪著頭，語笑盈盈，“天知道，地知道，他們都知道，就我一個被蒙在鼓里?！?/p>

　　小胖不知道該說什么，猶豫了一會兒，用筆頭戳戳袁一琦的胳膊，“好吧，我不問了，你別哭?！?/p>

　　袁一琦撲哧一聲笑出來，腳后跟有一搭沒一搭地磕過桌腿，“哭毛啊哭，姐像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嗎？”

　　小胖直言不諱，“哥認識你這么多年，還真沒見你懂事過?！?/p>

　　“再毀我英明神武的形象，信不信我揍你！”袁一琦攥著拳頭威脅。

　　小胖威武不屈，試探著問，“要不，今天下午還是我去吧？”

　　袁一琦一口否定，“我去?！?/p>

　　既然決定玩就該利用好每一個交集，往后好不好過誰都不能逃過。

　　“去，把我手機拿來?！痹荤翢o防備地說。

　　小胖震驚，“你不是都決定與世隔絕，戒網(wǎng)，戒手機了嗎？怎么突然這么想不開?！?/p>

　　袁一琦一字一頓，“要，你，管?！?/p>

　　小胖想一杯西瓜汁糊袁一琦腦門上，再在她額頭寫上兩個字，“幼稚！”

　　“等著！”小胖甩起肥大的袖子離開。

　　袁一琦蹭著桌面轉過來，面露猶豫。

　　數(shù)十秒后，袁一琦退出自己的賬號，輸入了沈夢瑤的手機號碼。

　　只差一位，她不想記得都難。

　　登陸成功。

　　袁一琦看到了自己不愿意去猜測的事實。

　　沈夢瑤的微博一片空白，頭像，簡介，昵稱統(tǒng)統(tǒng)歸零。

　　袁一琦睜大眼睛深呼吸，視線努力向上。

　　挺好的，人都把事情做到這一步了，你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論心狠，你比不過她，論吃苦，你比誰都厲害。

　　不就是捅她一刀的同時還自己兩刀嗎，沒什么大不了，忍著忍著就會習慣。

　　“老大，接著?！毙∨终驹陂T口將手機扔向袁一琦，“外面來人了，他們搞不定，我去看看。”

　　袁一琦接住手機，連接電源。

　　上次電量耗盡以后，袁一琦就沒再充電，現(xiàn)在即使連上電源一時半會兒也開不了機。

　　等待的過程很漫長。

　　隨著時間的推移，袁一琦心里的躁動越來越激烈。

　　幾分鐘后開機，袁一琦直接翻到了通話記錄。

　　出事那天，‘小夢瑤’這個號碼從她這里打出去過。

　　誰打的？

　　不用想，只可能是呂廷昕。

　　裴俊還不清楚關鍵時候沈夢瑤對于袁一琦的意義。

　　可如果真有這通電話，沈夢瑤在機場知道她聽不見為什么會那么驚訝？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通電話其實和她沒有任袁關系？

　　這一刻，袁一琦寧愿這個號碼永遠沉默。

　　袁一琦笑了出來，“用我的手機談情說愛，夠可以的，哼！”

　　袁一琦扔掉手機，跳下桌子。

　　“小胖，車鑰匙給我?！?/p>

　　袁一琦的表情太兇殘，小胖心疼自己新買的心肝寶貝，警惕地問，“你要干嘛？”

　　袁一琦不說話，直接伸手，“給不給？”

　　小胖顫顫巍巍地把鑰匙遞過去，“老大，人要緊，車更要緊，您老......悠著點啊......”

　　小胖還沒交代完，袁一琦已經(jīng)消失在了門口。

　　旁觀到這一幕的兼職小妹八卦地問，“你又惹老板了？我怎么有種老大要找人打架的錯覺？”

　　小胖幽怨，“別說是打架，就是打家劫舍都沒問題，只求老大良心發(fā)現(xiàn)，留我兒子一具全尸?！?/p>

　　小妹，“......?。俊?/p>

　　這都什么匪夷所思的姐妹情？不見的時候天天燒香拜佛求保佑，現(xiàn)在人回來了，反而地位不如車了。

　　————————

　　袁一琦這幾年的經(jīng)歷注定她開不了慢車，擁堵的大馬路愣是讓她開成了荒郊野外。

　　好在袁一琦的技術夠純熟，一路飆到集團樓

　　下倒也沒出什么交通事故，就是超速提醒一直不斷。

　　荊雅今天公出，遠遠便看到一輛車在公司樓下橫沖直撞，正想過去給那人長長記性，袁一琦就從里面鉆了出來，臉色不怎么好看。

　　荊雅解開安全帶，對自己的專屬小司機江童說：“童童，你回辦公室先寫一份初稿，晚上回家我?guī)湍阈??！?/p>

　　江童疑惑，“你不上去？”

　　“抓個人，等會上去?！?/p>

　　沒等江童繼續(xù)提問，荊雅已經(jīng)風一樣離開。

　　GM大樓袁一琦是第一次來，登記，拍照等身份驗證做完，荊雅剛好追過來，逮住她問，“受什么刺激了你？車都快被你開成飛機了?！?/p>

　　袁一琦煩躁地拍掉荊雅按在自己肩頭的爪子，吃了槍子一樣暴躁，“走開，別煩我。”

　　“哎？！”荊雅和袁一琦卯上了，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往里走。

　　袁一琦不熟悉地形，在里面轉了兩圈才找到電梯，荊雅光是看著就覺得這女人要發(fā)瘋。

　　電梯里，荊雅有意無意地問，“以前請你來你不賞臉，今天抽的哪門子風，竟然會主動獻身？”

　　袁一琦猛地回頭，眼底泛紅，“別和我說話?！?/p>

　　荊雅意識事情的嚴重性，迅速斂起表情，眼神里帶了些凌厲的鋒芒，“怎么回事？”

　　袁一琦不出聲，陰冷的表情讓荊雅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不是和沈夢瑤有關？”荊雅猜測。

　　袁一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一旦她的情緒激動那一定是和沈夢瑤有關。

　　電梯恰好到了13樓，袁一琦不回答，徑直走了出去。

　　荊雅跟上。

　　13樓是醫(yī)學雜志編輯部，前臺看到荊雅立刻站起來問好，“荊主編，您怎么有時間下來？”

　　荊雅用余光看了眼袁一琦，后者顯然不希望她過多廢話。

　　荊雅在心里吐槽了袁一琦幾句，笑著回應，“我?guī)€人過來，這位是袁一琦，下期封面和醫(yī)療救援的采訪都由她拍?！?/p>

　　“你是袁一琦？！我就說怎么看著這么眼熟！”前臺驚訝，手忙腳亂地拿出紙筆遞到袁一琦跟前，“你能不能幫我簽個名？我很喜歡你！”

　　袁一琦臭著臉接過來，花里胡哨的字體往上一丟馬上遞回去，“我可以進去了嗎？”

　　“稍等！稍等！我馬上通知方主編！”前臺兀自興奮，完全沒注意到袁一琦煩躁的表情。

　　“不用?！痹荤f著就要往里走，前臺急忙攔住，“不行啊，方主編千叮嚀萬囑咐，您一來馬上通知她，她要親自過來迎接您?！?/p>

　　袁一琦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荊雅，“你們主編怎么知道我會來？我記得你們約的是傅十五？”

　　十五，月半，湊在一起就是胖，小胖人生經(jīng)歷的真實寫照。

　　“這......”前臺求助地看向荊雅。

　　荊雅揉著脖子假裝看天。

　　袁一琦嘲諷，“一個兩個都見不得我好，真特么有意思啊。”

　　荊雅垂死掙扎，“你在跟我說話？我做了什么我？”

　　袁一琦對此只有一個回答，“哼！”

　　前臺看著徑直往里走的袁一琦，急得火燒眉毛，“荊主編，怎么辦?。课疫€通知不通知方主編？”

　　荊雅氣定神閑，“通知，順便提醒她一下，一會兒采訪的時候開著視頻，我要看到全過程?！?/p>

　　“好！”前臺立刻回去打電話。

　　荊雅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還沒見呢，就這么大火氣，一會兒碰面怕不是要拆了GM大樓？

　　————————

　　袁一琦找到會議室時，里面只有方糖一個人在。

　　袁一琦之前沒見過方糖，但方糖對袁一琦期待已久，接到前臺的電話后更是激動得不能自持，戰(zhàn)地記者加災區(qū)救援醫(yī)生，簡直絕配！這期雜志絕對會爆火！

　　官架子十足的方糖站起來，放低姿態(tài)和袁一琦打招呼，“久仰大名，今天一見果然英雄出年少?！?/p>

　　袁一琦看了眼方糖，一個字沒說轉身往出走。

　　方糖面子掛不住，快步走過去攔住袁一琦，“你好，我是醫(yī)療雜志部的主編方糖，你可以叫我方姐......”

　　袁一琦抬眸盯著方糖的臉，看了許久，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話，“我跟你很熟嗎？”

　　職場女戰(zhàn)神方糖腦袋當機，“不熟?！?/p>

　　“那你憑什么讓我叫你姐？”

　　方糖嘴角抽搐，官方笑容快撐不下去了，“隨你意思，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袁一琦繼續(xù)往出走，方糖不敢攔，生怕踩到藝術家的臭脾氣。

　　幾分鐘后，袁一琦去而復返。

　　見方糖還在里面，開門見山地問，“沈夢瑤呢？”

　　方糖，“走廊盡頭，9號會議室?！?/p>

　　“謝了?！?/p>

　　三句話結束交流，方糖腦子里只有一句“pardon？”

　　不是說這位藝術家和那位醫(yī)生沒什么交集嗎？怎么一出現(xiàn)就要找人家？

　　莫不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陰謀詭計？

　　方糖立刻給荊雅撥了通電話，想從她那里挖出點八卦，誰知道，荊雅只回了她一句話，“少多管閑事?！?/p>

　　方糖，“？？？?。?！”

　　她就不信了，今天這采訪不扒出來點大眾喜歡的八卦她就不姓方！

　　走廊盡頭的會議室門緊閉著，里面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袁一琦的出現(xiàn)打破了平靜。

　　門被推開的瞬間，里面正在交談的兩個人同時回頭。

　　門口，袁一琦單手勾著相機包搭在肩頭，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黑

　　白分明的眼底平靜緩緩流淌。

　　沈夢瑤驚慌失措地站起來，臉色紅得不正常。

　　隔著不遠的距離，袁一琦感受到了沈夢瑤的驚訝和......退縮。

　　袁一琦緊抿的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不是笑，更像是諷刺。

　　“你，你是誰?。俊币幻雌饋硐袷腔瘖y師的女孩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袁一琦朝里走了兩步，一手抓著相機包，一手擋住門，“你出去?！?/p>

　　“我要幫沈醫(yī)生化妝，時間很......”

　　袁一琦沉聲打斷，“出去?！?/p>

　　化妝師想必從來沒被人這么兇過，通紅著眼睛隨時有可能哭出來。

　　沈夢瑤于心不忍，輕拍她瑟縮的肩膀示意她離開。

　　這本是一個很普通的動作，落在袁一琦眼中猶如星火落入萬里枯草，風一吹，烈火熊熊燃燒。

　　化妝師離開，袁一琦關上會議室的門，落鎖。

　　清脆的‘咔噠’聲讓沈夢瑤快速跳動的心被挑至高空。

　　袁一琦曲起腿，兩手環(huán)胸，懶懶地倚在門后，話一出口便暴露了不悅的情緒，“喂，看我一眼有那么難嗎？”

　　沈夢瑤站在窗前光線充足的位置，聽言慢慢對上了袁一琦的視線。

　　一個平靜如水，一個激烈如火。

　　看著看著，袁一琦笑了出來。

　　吊兒郎當，風流成性。

　　“上次在機場說的那些話，你別介意，是我沒搞清楚事實錯怪了你，我道歉?！痹荤f。

　　笑著。

　　沈夢瑤聽不出來誠意，甚至有些不知來由的擔心。

　　“什么事實？”沈夢瑤問得小心。

　　袁一琦不回答，在沈夢瑤飄忽的注視下站直身體，緩步走了過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沈夢瑤心頭，疼痛在所難免，更多的是對自己明明應該逃走，卻偏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憎惡。

　　幾步之遙，袁一琦好像走出了半生，停在沈夢瑤面前時，所有喜怒都化成一句不受控的戲謔，“事實就是，你的確沒必要靠自己，也沒必要去外面找女人，你看呂廷昕對你多好的，即使遠隔萬里，她還是會想方設法的聯(lián)系你?！?/p>

　　沈夢瑤臉色發(fā)白，有個模糊的想法從腦子里蹦了出來。

　　太快，她還沒抓住就被袁一琦搶了先，“用前女友的手機和老情人打電話，既在討厭的人心口捅了一刀，又和喜歡的人互訴了衷腸，沈夢瑤，這種感覺是不是特爽?。俊?/p>

　　見不得袁一琦用這種口吻說話，沈夢瑤本能否認，“沒有?！?/p>

　　“我信?！痹荤卮鸬煤芸?，灼灼目光緊鎖著沈夢瑤，讓她避無可避，“只要你承認你和呂廷昕沒關系，我就信這通電話沒有任袁意義?！?/p>

　　沈夢瑤疲憊地跌坐在沙發(fā)上，彎下腰，胳膊肘撐著膝蓋，打理妥當?shù)陌l(fā)絲垂于臉側。

　　天氣不熱，其中幾縷卻因為汗?jié)耩ぴ谝黄稹?/p>

　　“一琦，不管我和呂廷昕有沒有關系都和你沒有關系?！?/p>

　　“有！誰說沒有！”袁一琦的情緒突然激烈，“要是沒有她，我們根本就不會分手！”

　　喉嚨干澀難忍，沈夢瑤忍不住咳嗽起來。

　　來得太急，咳得太猛，沈夢瑤如煙的眸子里泛起一層薄薄水光，臉頰上的紅暈襯著慘白的唇色竟生出一種莫名的刺激。

　　袁一琦控制不住自己，在沈夢瑤停止咳嗽的下一秒欺身而上，將她壓倒在了沙發(fā)上。

　　沈夢瑤本能推拒，袁一琦卻像是早有預謀一樣，準確無誤地抓住那雙手，與她十指相扣，置于臉側。

　　掌心的細膩溫熱和記憶里那雙手重疊。

　　那是給過袁一琦希望和生命的一雙手。

　　曾經(jīng)，袁一琦重視它們猶如珍寶。

　　記憶如同洪水，錯失的感情如同困獸。

　　袁一琦被緊鎖于牢籠內，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洪水一點點吞噬，直到停止呼吸。

　　“沈夢瑤，你承認吧，你和呂廷昕根本就沒有實質性關系?！本従彽穆曇袈溆诙希盟圃V說。

　　沈夢瑤望著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渾身冰涼，“一琦，即使沒有呂廷昕，我們也不可能在一起，只要我們還活著就永遠不可能?！?/p>

　　沈夢瑤的決絕讓袁一琦的僥幸希望分崩離析。

　　“理由。”

　　“沒有理由?！?/p>

　　“如果我一定要個理由呢？”

　　“......喜歡你，我后悔了?！?/p>

　　“那我是不是也該找種方式表達后悔？你后悔的方式是把與我有關的過去統(tǒng)統(tǒng)刪掉，我懶，刪起來太麻煩，可是一直記著我又不能開始新的生活，你說我該怎么辦？”

　　沈夢瑤不知道，除了袁一琦后半生的平安無事，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袁一琦俯下身，呼吸清淺，笑容燦爛，“不如這樣，趁著呂廷昕在外面出任務，你跟我吧，我其實不怎么介意做第三者，相反的，你這個年紀的女人沒有夜生活應該挺難受的吧？”

　　沈夢瑤泛紅的臉頰刷一下慘白如霜，擰著身體拒絕，“你別這樣?！?/p>

　　“別哪樣？”袁一琦放開沈夢瑤，直白的目光比言語更讓人難受。

　　“......”

　　“這樣？”袁一琦動作肆意。

　　“......”

　　“不說話？那肯定是因為不夠?！?/p>

　　“不是！”否認脫口而出，沈夢瑤的聲音儼然生出慌亂。

　　“那就是我覺得不夠！”袁一琦忽然斂起笑容，以迅雷之勢將沈夢瑤薄弱的心理防線擊垮。

　　“一琦！”沈夢瑤失口驚叫，聲音里竟有恐懼。

　　這是

　　沈夢瑤的本能反應，不能反應才是心里最真實的反應。

　　痛處一閃而過。

　　下一秒，袁一琦毫不猶豫地繼續(xù)。

　　沈夢瑤痛得咬住了嘴唇，臉上病態(tài)的蒼白里慢慢浮起紅暈。

　　袁一琦壓低身體，灼燙的呼吸在沈夢瑤脖間流連，“沈夢瑤，你還是拒絕不了我?！?/p>

　　情人之間水到渠成的結合最容易讓人沉迷，一旦柔情里摻雜了怨恨, 不鋒利卻足以致命的疼痛也最容易讓人崩潰。

　　沈夢瑤想不到自己的極限在哪里, 也可能, 她并沒有因為袁一琦不溫柔的對待心如刀絞, 反而在熟悉的溫度里漸漸迷失了方向。

　　不管心疼與否, 她始終惦念這個女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時的感覺。

　　疼痛得細微，歡愉到極致。

　　“一琦, 能不能輕一點？”沈夢瑤受不住，輕聲祈求。

　　沾染了濕意的聲音像是浮萍隨波蕩漾, 在袁一琦的激烈之上緩緩擦過, 撫平了那些被恨意支配的粗魯。

　　有些情緒在一瞬間變得兵荒馬亂。

　　袁一琦停下動作，伏在沈夢瑤上方一動不動地望著她讓人著迷的表情。

　　以前那么那么喜歡, 現(xiàn)在竟然覺得諷刺。

　　是她病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憑什么努力珍惜的人到最后只能一無所有，做盡壞事的人卻能輕而易舉地奪走一切？

　　袁一琦不喜歡把錯歸咎于人，前提是她有錯在先。

　　錯在哪里？她需要一個理由。

　　袁一琦抽回手, 指間的滑膩能讓人輕易淪陷。

　　這種感覺怎么可以獨享？

　　袁一琦拉開沈夢瑤蓋在眼睛的手，再次與她十指相扣。

　　沒了遮擋, 沈夢瑤嬌艷的臉頰和水霧朦朧的雙眼將袁一琦輕易俘獲。

　　情|欲二字人類生來便有, 年少無知時不識個中滋味，只當消遣或是玩樂, 等有一天愛上某個人，懂了某段情，它便成了這世上最讓人欲罷不能的本能。

　　袁一琦的本能全來自于身下這個女人。

　　在她面前，她的理智只能屈從于她喜怒。

　　她哭了, 袁一琦的恨也就被融化了。

　　袁一琦低下頭，親吻沈夢瑤的眼淚。

　　呼吸順著心跳，在沈夢瑤臉側、耳畔徘徊，低緩的聲音像是靜謐深夜里忘情的呢喃，“沈夢瑤，我只是這么碰你，你就會有反應，你其實根本就忘不了我對不對？”

　　沈夢瑤不知道怎么繼續(xù)沉默，干澀嘴唇微微張開的瞬間，久違地嬌嗔從喉嚨里私自跑了出來，“一琦......”

　　比嬌媚多了一點委屈，比委屈多了一點嗔怪，比嗔怪多了一點妥協(xié)，又比妥協(xié)多了閃躲。

　　閃躲之后是讓人窒息的后悔。

　　她們兩個......怎么可以做情人之間才能做的事情？

　　袁一琦不懂其中曲折，只聽見了最后的閃躲和后悔。

　　她都退讓到這種地步了，人家還是躲著她。

　　“呵?！痹荤吐暟l(fā)笑，看不到任袁愉悅的臉埋在沈夢瑤肩窩，眷戀著那里的味道，“沈夢瑤，等有一天我開始變得健忘，你就再沒有機會了，你確定要一直這么跟我耗下去？”

　　沈夢瑤望著頭頂華麗的裝飾，被后悔狠狠著敲打的思緒想不到答案。

　　很多年前，不滿十八歲的沈夢瑤從天堂跌入地獄，她躲在陰暗潮濕的角落嘗盡人情冷暖。

　　短暫放任之后，她靠自己的力氣站了起來，從此，孤身一人在荒涼的人生路上踽踽而行。

　　那時，她以為自己的后半生只有連綿陰雨，陽光大抵是她傾盡所有也得不到的昂貴奢侈品，直到袁一琦出現(xiàn)。

　　袁一琦的熱烈將沈夢瑤從嚴冬帶進了盛夏，讓她早已經(jīng)敗落的人生再次繁花似錦。

　　從那天起，沈夢瑤不想做大度的人，只想和心愛的姑娘平淡度日，白頭偕老。

　　然而，現(xiàn)實是面鏡子，它見證了過往的點滴，再在恰逢時機的場合將那些往事逐一回放。

　　與往事有關的人，在它面前或是歡喜，或是悲傷，也有人和她一樣明明無辜，卻不得不把自己逼得舉步維艱。

　　從那面鏡子里，沈夢瑤看到了自己人性里最丑惡的一面——和一個不到20歲的姑娘違背倫理的結合。

　　袁一琦同她站在一起。

　　一個陰暗丑陋，一個天真純粹。

　　她們之間，感情是唯一的牽扯。

　　斷了，袁一琦就還是那個袁一琦，不管過去多少年，她始終向陽而生。

　　于是，沈夢瑤向自己妥協(xié)。

　　她不想打著為誰好的旗幟委屈誰，同樣的，她也不想以愛為名，拉著袁一琦陪她受盡人性的煎熬。

　　人人都說分手不是最佳選擇。

　　人人都找不到第二條出路給她。

　　怎么選？

　　她沒得選。

　　滾燙的體溫逐漸冷卻，沈夢瑤在袁一琦的唇齒咬上自己肩膀時突兀開口，“袁一琦，我們以后不要再這樣了?！?/p>

　　冷淡的聲音像是在對陌生人說話。

　　留戀于唇齒間細膩觸感的袁一琦渾身冰冷。

　　怔愣的目光被無情拉向深海。

　　袁一琦機械地張開嘴巴，然后狠狠咬下。

　　牙齒磕到骨頭，沈夢瑤吃痛地蜷縮起身體想和袁一琦拉開距離，事實上，她越是這樣越是和伏在她身上的袁一琦緊緊貼合。

　　袁一琦感受得到沈夢瑤的變化，身上同樣的位置疼得劇烈。

　　疼要靠傷害來緩解。

　　袁一琦騰出一只手，毫無章法的在葉以

　　疏身上點火。

　　拒絕由理智支配，可當沈夢瑤看清袁一琦耳朵上的東西時，愧疚來得猝不及防。

　　掙扎一瞬間變成了迎合。

　　衣服被撕裂勒得身體生疼，遠不及心疼。

　　因為她，袁一琦變得殘疾。

　　袁一琦沒有感情的親吻四處游移，每一次停留都會讓沈夢瑤體會到痛的真諦。

　　那些痛隨著袁一琦的動作一點一點積累，到達極限后猛然沖破勞動。

　　似痛苦還似歡喜的聲音再由不得人控制。

　　只一聲，袁一琦的動作戛然而止。

　　兩廂靜默許久，袁一琦猛然放開沈夢瑤站起來，用盡全力吶喊，“?。。。　?/p>

　　矛盾將袁一琦的聲音拉扯得四分五裂。

　　瘋狂的吶喊結束，袁一琦恢復笑容，笑意浮于表象，“你！做！夢！”

　　“我有病，你知道的，病的名字是你。

　　你在別人那里或許不是獨一無二，可你在我這里絕無僅有。

　　沈夢瑤，你明明知道自己有多重要的啊，打從我四歲遇見你，你就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你不是醫(yī)生嗎？不管病人有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你都會拼勁全力救他們，那你怎么不行行好，也救救我？

　　我對你那么好，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怎么就不能用同樣的方式和決心對我？

　　不要我，可以，不想和我發(fā)生關系，也可以......”

　　袁一琦后退一步，下巴揚起，自信的笑容從唇邊快速漾開。

　　矛盾消失之后，她還是那個閃閃發(fā)亮的袁一琦。

　　這個袁一琦不懂心疼和原諒。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除非我死?！?/p>

　　袁一琦抬起手，指尖在唇角游移，“今天之后，我覺得我應該還是更喜歡和女人上床，不過，天下那么大，想找一個和自己身體契合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兒，你知道我這人很懶，大海撈針這么麻煩的事我肯定做不來，所以我們就這么耗著吧，是人都會有累的時候，等我累了你就解脫了。

　　沈夢瑤，分手不能做朋友，但可以做|愛，我對你上癮，始終就沒想過戒掉?！?/p>

　　沈夢瑤聽得懂袁一琦話里的意思，對自己剛才的迎合追悔莫及。

　　明明分手做得那么好，怎么重逢會被搞得一塌糊涂？

　　不就是從頭到尾堅定的拒絕嗎？有什么難的......她就是做不好......

　　袁一琦屈腿靠在桌沿，語氣平淡如常，“換身衣服收拾一下自己，我和你說說等會兒拍攝的細節(jié)。”

　　前后的態(tài)度差距太大，沈夢瑤做不出反應。

　　沉默半晌才憑借本能坐了起來。

　　這一坐，身上凌亂的衣衫讓她驚慌失措。

　　“行了，別遮了，這里又沒第三個人?！痹荤S意瞟了一眼，“不是通知你多帶一身衣服了嗎？就在這里換吧?！?/p>

　　沈夢瑤詫異，“是你給醫(yī)院打的電話？”

　　“不是，不過是我授意?！?/p>

　　“為什么？”

　　“這都看不出來？”袁一琦落于沈夢瑤身上的目光無比坦蕩，“當然是為了撕啊，不是早告訴過你撕制服會上癮？”

　　沈夢瑤臉上的紅暈加深，額頭有細密的汗珠滲出來，“沒來之前你就知道是我，也做好了打算？”

　　“對啊，剛才那些話只是試探，但凡你松下口，我以后都不會纏著你，不過，你似乎不怎么喜歡我離你遠遠的，那我就勉為其難繼續(xù)纏著你唄，我是大學肄業(yè)生，沒你有文化，什么好聚好散之類的都他媽扯淡，我只知道吃什么都不能吃虧。

　　還有......人善被人欺。

　　沈夢瑤，請你做好接受的心理準備，我們之間，不是你說算就能算了的。

　　開始的是我，結束，也只能由我拍板?！?/p>

　　沈夢瑤身上的力氣在快速流逝，頭暈得厲害，“如果我道歉呢？”

　　“如果道歉有用這世上還哪兒來那么多誤會？嘖，大名鼎鼎的沈大主任，您怎么也有智商不夠用的時候？”

　　袁一琦的冷嘲熱諷像一記重磅炸|彈，炸得沈夢瑤理智崩塌。

　　她們絕對不可以再有肉體關系！

　　沈夢瑤在沙發(fā)上撐了一把，快速站起來。

　　強烈的眩暈感讓她眼前一片漆黑。

　　沈夢瑤低著頭，焦躁地等待不適過去。

　　袁一琦沒再理會沈夢瑤，自顧拿出相機擺弄。

　　不久之后，沈夢瑤逐漸清晰起來的視線，不受控地跟在了袁一琦身邊。

　　準備和袁一琦徹底劃清界限的打算頓時被丟得一干二凈，沈夢瑤混亂的腦子里反復回憶著袁書珊的話，“袁一琦當著你的面兒不敢跳樓，結果背著你自殺了?！?/p>

　　自殺......手腕......

　　沈夢瑤的視線存在感太強，袁一琦早有察覺，忍無可忍地時候回過頭戳穿，“我還能入你的眼？”

　　打從再次相遇，袁一琦對沈夢瑤說話就一直夾槍帶棒，沈夢瑤適應不了，也不想適應，每每聽見都會強迫自己無視，然后順從心里的疑惑，“能讓我看看你的手嗎？”

　　袁一琦莫名其妙，但還是伸出了慣用的右手，掌心向上。

　　手腕有一處舊傷，經(jīng)歷年歲，痕跡仍然沒有被完全抹去。

　　沈夢瑤看著那一處，強忍下抓在手里的沖動問道，“這個傷是怎么來的？”

　　袁一琦看了眼，隨口敷衍，“不知道?！?/p>

　　“刀傷？”

　　“可能。”

　　“什么刀劃的？怎么劃的？疼不疼？”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問得

　　急促。

　　袁一琦不耐煩地收回手，“你煩不煩啊，都說了不知道干嘛一直問一直問？！”

　　沈夢瑤目光怔然，身上去強烈的不安卷土重來，攪得袁一琦心煩意亂。

　　“切水果劃的行了吧？！”袁一琦煩躁，“真有意思，死活不管，現(xiàn)在拉著個芝麻綠豆大的傷裝什么情圣！”

　　沈夢瑤擰一團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還好，只是劃傷了一點點，離脈絡還遠。

　　“別杵這兒啊，快換衣服，我沒工夫陪你一直耗著，早拍完早走人！”袁一琦催促。

　　沈夢瑤愣了下，快步走到沙發(fā)旁拉開手提袋找衣服。

　　從頭翻到尾，只有一件白大褂。

　　她果然還是把‘多帶一套衣服’理解錯了。

　　“我沒有多余的衣服可以換。”沈夢瑤說，輕緩的聲音細聽之下隱有委屈。

　　袁一琦吹胡子瞪眼，“不是讓你多帶了嗎？話聽哪兒去了？！”

　　脫口而出地訓斥莫名窩心。

　　袁一琦走到沈夢瑤身邊，俯身，試圖幫她補救。

　　奈袁，剛才被門擠了腦子，下手太狠，關鍵部位的扣子全崩掉了。

　　沒辦法，自己造出來的結果，跪著也要給圓回去。

　　袁一琦站直身體，認真思索。

　　片刻之后，袁一琦打了個響指，“裹好衣服跟我來！”

　　“去哪兒？”

　　“能讓你一絲|不掛的地方?！?/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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