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聲音 第九章 不意之劫

“白云過山崗,碧水淌西鄉(xiāng),暖暖草坡牛羊人來人往……”
坐在村子里的高臺廣場之上,墨予情一邊滿懷期盼地望著頭頂山谷間的那一方天空,一邊愜意地哼唱著母親教她的歌曲。
“天外星空亮,地上人匆忙,烽火狼煙戰(zhàn)事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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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予情現(xiàn)在,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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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此刻的生死原上,“頌詩教國”與“詠嘆教國”已經(jīng)擺開了想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雖然面對這種浩劫般的可能發(fā)生的戰(zhàn)事,這谷中村落也難保不會受到波及。但是,在當(dāng)下這個時刻,戰(zhàn)爭到底還沒有打響。而更關(guān)鍵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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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陳自夢約定到達的日子,大概也就是這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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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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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怎么過來呢?我是說,如果你到了這兒,我應(yīng)該怎么去找你呢?”
“看天吧,當(dāng)你看到某顆特別耀眼的流星從天而降的時候,那應(yīng)該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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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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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流星般……從天而降。”
墨予情仰望著天空,不覺笑了起來。
“呵,明明說自己不是‘神明’……那你又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出場方式形容得那么像神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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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半年以前與陳自夢聯(lián)系上以來,墨予情忽然發(fā)現(xiàn),那個“石頭”后面的聲音,確實幫助了自己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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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他所給予的那否定“神明”的答案,給了墨予情一種決斷的勇氣。這讓她終于確定,人類為“神明”而發(fā)起的戰(zhàn)爭,是根本沒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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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當(dāng)她無法理解父親的想法時,是陳自夢教會她,應(yīng)當(dāng)主動邁出消除隔閡的第一步。這才讓她理解了父親當(dāng)初的選擇,也讓她明白了母親那些年忍辱負重,究竟是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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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說,當(dāng)她從父親那里接過守護這庇護之地的責(zé)任的時候,當(dāng)她因為這有些沉重的責(zé)任而喘不過氣的時候,當(dāng)她遇到一些難以解決的困難的時候。陳自夢總是會耐心地傾聽她的訴說,開解她心理的壓抑情緒,幫她分析遇到的困難的癥結(jié)所在,讓她在面臨難題時,總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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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墨予情也不是個單方面依靠他人的人。她沒有注意到的是,自己也在這六個月的聯(lián)絡(luò)中,幫助了陳自夢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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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當(dāng)陳自夢孤獨地行走在自己的旅途之中的時候,她的聲音讓陳自夢感受到了久違的人類的氣息。那是陳自夢在心底里,無比期望能夠發(fā)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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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當(dāng)陳自夢因為“骨折”而感到無助的時候,她耐心地指導(dǎo)著陳自夢如何固定斷裂的臂骨。雖然這種遠程的指導(dǎo),并不一定能對陳自夢傷口的愈合起到實質(zhì)上的幫助。但在那個無比孤獨無助的時候,能夠知道在宇宙中的某個地方,還有一個愿意幫助自己的人。那對當(dāng)時的陳自夢來說,就是讓他能有勇氣活下去的最直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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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像是,當(dāng)陳自夢在那飛船里,不斷地通過鍛煉來強化自己的體質(zhì),以求能適應(yīng)將來“盤古地球序列 1”上有些殘酷的生活的時候。他有幾次在增加訓(xùn)練強度之后,都產(chǎn)生了畏難的情緒。這個時候,總是墨予情在一旁鼓勵著他,支持著他,安慰著他……墨予情的話,總是能讓陳自夢擁有繼續(xù)堅持下去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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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了,這些陳自夢的想法,她是不清楚的。對于墨予情來說,她只是覺得,那“石頭”之后的聲音的主人,真是一個不好形容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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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是一個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能夠用各種方式開解自己的知心的兄長;可有的時候,他又像是會毫無保留地在墨予情的耳邊,展示出自己痛苦與脆弱的一面,甚至?xí)驗橛?xùn)練辛苦而鬧些小脾氣的小孩子。這兩種看似完全不可能重疊的形象,就這樣反復(fù)出現(xiàn)在那“石頭”的后面。這半年來,墨予情與陳自夢就這樣隔著這“石頭”交流著……或者說,靠著這“石頭”的連接,他們成了彼此的倚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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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予情知道,這個隨時有可能爆發(fā)大戰(zhàn)的地方,可能并不適合那個怕疼、怕累又有些怕苦的陳自夢。如果他可以選擇,墨予情希望陳自夢能去到一個更適合自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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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墨予情的私心里,她又是那么地希望陳自夢能來到這兒。她確實很想見上這位素未謀面的朋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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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如果有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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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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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墨予情沉浸在對未來的期盼之中的時候,隨著一陣隱隱飄過的風(fēng)息,那山谷間的天空之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卷集著旋風(fēng)的黑影。那黑影連帶著滾滾煙塵,眼見著便朝著這山谷間的村莊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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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墨予情仰望天空,那黑影的模樣也漸漸明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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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只生著黑翼尖喙,赤目利爪的“木雕禽”。只是遠遠看去,墨予情便知道這家伙的個頭絕對不容小覷。若是對比的話,只怕比自己從父親那繼承的“飛鵬”還要壯上一圈兒。不僅如此,看著那駭人的翼展,墨予情總覺得自己在哪兒見過這個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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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難道說……”
看著那俯沖而來的巨鳥,六個月前的記憶忽然又漸漸地在墨予情的腦海中蘇醒過來了。
“……殷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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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這俯沖而來的黑色巨鳥,便是殷紂所掌控的“木雕禽”——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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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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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墨予情回想起那“木雕禽”的身份的時候,那漆黑的“昏鴉”也沉重地撞在了她身前的空地之上。這猛烈的沖擊,直震得周圍的泥地揚起了陣陣的塵沙,使得這原本清朗的廣場忽然涌起了大量的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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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廣場上有很多坐在躺椅上享受日光的老人,他們的反應(yīng)本來就慢,又大多正在閉目養(yǎng)神。而這一次沖擊來得迅猛,這些老者大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直接被沖擊的余波震蕩得從椅子上摔了下來。上了年紀的人,本來身體就不怎么結(jié)實了。受了這一下之后,霎時間,這廣場上便變出了一副哀鴻遍野的景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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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的胳膊肘??!”
“?。∥业钠ü啥瞻?!”
“哎喲!我的尾巴骨?。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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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命而詠,天下懼哉;弒罪而詠,天下頌哉?!?/p>
墨予情穩(wěn)住身形,接著便誦念詩篇,將肩頭的“螭”化作了一桿長槍。她本想去看看那些受傷的老人,但眼前那方才落下的巨大黑影又讓她放心不下。正猶豫之際,墨予情卻看到村子里的其它人慢慢聚集了過來,三五成群地救助起那些傷者來。墨予情見狀,這才松了口氣,把注意力專心地放在了這位不速之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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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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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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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翅鼓動驅(qū)散了四周的煙塵,那昏鴉高昂起頭顱尖嘯起來。而隨著這一聲尖嘯,一個連鬢胡子的中年男子從昏鴉的背后一步步地走了下來。此人正是墨予情半年前在伊甸的神殿廣場之上見過的“伊甸”首領(lǐng)——殷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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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護之地的大爺大媽們,幾年不見……”
殷紂張開雙臂,如若意圖擁抱眾人的榮歸故里的“英雄”一般。
“各位可有想念過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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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墨予情正要開口質(zhì)問,卻忽然被從身后走來的陸尋給按住了肩膀。她疑惑地看向陸尋,卻見著陸尋走到了她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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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殷紂,你想回來就回來,也沒人說過不歡迎你?!?/p>
陸尋面帶微笑,可聲音里卻透出了一股怒氣。
“但你一回來就搞這么大的陣仗,把叔叔阿姨們都給驚著了。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不講禮貌了?這就是你這個自詡為‘唯一’轉(zhuǎn)世者的風(fēng)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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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陸尋叔叔出面了。哈哈,是我冒犯了,抱歉。”
殷紂說著,沖著陸尋拱手抱拳鞠了一躬。
“晚輩在這兒賠個不是,還望叔叔看在晚輩是事出有因的狀況之下,就原諒了晚輩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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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有因?你能有什么急事?”
陸尋一臉輕蔑地說道:
“或者換個問法,你能有什么急事,要找我們這幫庇護之地的老家伙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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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這句話就不對了,晚輩怎么會沒有要找叔叔的急事呢?我不但有急事,還是終身大事!”
殷紂說著,忽然挺直起身子。他提了提嗓子,變作一種十分正式的語氣。
“晚輩這次來,是正式向叔叔提親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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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親?”
陸尋愣了愣,聲音也忽然變得有些顫抖了起來。
“你……小伶已經(jīng)……決定嫁給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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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叔叔說笑了,晚輩說的并不是您的那位干女兒蘇伶。”
殷紂擺了擺手,目光落在了陸尋身后的墨予情身上。
“晚輩想要迎娶的,是您與那位‘邊城’墨離的女兒啊!也就是這位墨予情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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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你要娶她?”
陸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一臉壞笑的殷紂,又看了看身后的墨予情。
“為什么???你們之間見過幾面???怎么看都像是陌生人的關(guān)系吧?你要向小情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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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幾面?這重要么?我需要的,只是她的血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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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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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都知道了哦!您的這位久未謀面的女兒,可是和我一樣的??!不但是‘頌詩教國’與‘詠嘆教國’的混血,而且罕見地具備同時操控父親的木雕禽與母親的石刻獸的能力……這不就說明,她就是作為我這個‘回生唯一神’的妻子而誕生的么?”
殷紂自顧自地說著,眼神里充滿著狂妄與自負。
“在這交界地上,‘頌詩教國’與‘詠嘆教國’的混血兒不少。但是,他們大多都是些廢物。這些孩子,別說同時繼承父母雙方的能力了。就是想繼承父母一方的石刻獸或是木雕禽,那都得看天運!就我了解到的狀況來看,能同時繼承父母雙方石刻獸與木雕禽的混血兒,現(xiàn)今世界上只有兩位。一位是我,另一位就是您這位女兒了。這難道不是說明,我和她是天生的一對么?我們兩個的孩子,將會是這片土地上最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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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這只是你的自作多情罷了?!?/p>
陸尋冷哼一聲,面露慍色。
“你要是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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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您別急?。⊥磔吙墒菐е付Y來的喲,不看看么?”
殷紂說著,回身看向了身后的巨鳥。
“‘昏鴉’,把我準備好的‘聘禮’給我的這位老丈人送上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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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
那“昏鴉”大叫一聲,忽然抖弄了兩下身子。接著,只聽到“咚”的一聲,便見著從那昏鴉的背上掉下了一個被反綁著的女人來。那女人披散著頭發(fā),看不清面相。但那身已經(jīng)有些破爛的衣著,在陸尋的眼里卻是那樣地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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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陸尋顫抖著,向前探了探身子。
“小……”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里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第二個字怎么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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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啊,這就是您最疼愛的干女兒蘇伶?。 ?/p>
殷紂蹲下身來,拽著那被綁著的女人的頭發(fā)將她提了起來,露出了那張有些蒼白的臉。
“這也是我為您準備的聘禮?。≡趺礃?,您答應(yīng)么?答應(yīng)把您的女兒嫁給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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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獸!”
陸尋怒號著,卻不敢輕易動彈半步。因為他分明看到,殷紂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小刀,在蘇伶的臉上輕輕地剮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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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獸?什么禽獸?您不覺得,我這是王的氣量么?通過合理的資源調(diào)度,將不需要的東西置換成有用的東西,這不對么?叔叔啊,您如果不收下這件聘禮,我可就要自己來處置了咯?!?/p>
殷紂的刀刃在蘇伶的臉上來回滑動著,不一會兒,又落在了蘇伶的脖頸之間。
“哎呀,我記得阿蘇是最愛漂亮的了。叔叔您說,我要是在她的臉上劃上幾道,是不是還不如直接在這脖子上給她來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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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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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把蘇伶放了吧?!?/p>
就在這個時候,墨予情忽然提著長槍上前一步。
“我嫁給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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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你說些什么啊……”
陸尋看著突然走上前來的墨予情,聲音越發(fā)地顫抖起來。
“我怎么能把你交給這種東西??!你難道愿意委身于這個混帳嗎?你難道不想找一個心儀之人么?你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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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尋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但他的話卻被一股酸澀的感覺給硬生生地塞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的這些問題根本沒有意義。他也清楚自己的女兒會給出怎樣的答案??墒恰烙帜茉鯓??那些正確的答案,換不回那刀下的蘇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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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予情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接著才又抬頭沖著陸尋說道:
“父親,你放心吧。女兒……我本來就不在意……不在意這些姻親之事。也從未對此有過什么期盼。若是靠著這個種事情就能救回蘇伶……那也算不上什么損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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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
陸尋捏了捏拳頭,終于沒有再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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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就權(quán)當(dāng)叔叔你答應(yīng)了……不,也許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您為岳父了。”
殷紂滿意地笑著,嘴巴咧成了一彎月牙。
“那么接下來,我們就該聊聊關(guān)于婚禮的一些事情了。比如說,岳父大人,既然您寶貴的親女兒要出嫁,而且聘禮還是你十分疼愛的干女兒。那么作為嫁女兒的老父親,您是不是應(yīng)該也準備一份對等的嫁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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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聽過這話,陸尋胸中的怒火又一次點燃了起來,可他又是那么地?zé)o可奈何。因為此刻,蘇伶還被把控在殷紂的手里。他努力克制著自己心中的憤怒,壓著自己的聲音問道:
“你要……什么嫁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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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放心,我不會獅子大開口的。我所需要的東西,就在這個村子附近。而且,那是住在這兒的人永遠都用不著的東西。我要的嫁妝,是一根木杖……”
殷紂看著陸尋,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根詩歌大廳里的……木頭權(quán)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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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原來是沖著那樣?xùn)|西來的么?”
陸尋看著殷紂,似乎終于明白了對方的打算。
“……那東西,只在這村里有用啊!你拿走它又能有什么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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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岳父大人,是你的見識太少了?!?/p>
殷紂搖了搖手指,似乎是在嘲笑陸尋的短視。
“那東西,可是‘唯一’——也就是我的前世——的權(quán)杖,是我的力量之源!你覺得那東西沒什么用,只是因為你沒那個能力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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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既然你是要那東西,我便取過來拿給你就好了?!?/p>
猛然間,陸尋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一轉(zhuǎn)態(tài)勢,用比較平和的語氣沖著那殷紂提了個建議:
“這樣吧,我把那木杖給你,你把蘇伶留下來。方才所謂提親的事情,我們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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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嘖……岳父大人,您好歹之前也在‘詠嘆教國’是個貴族,怎么能說出這樣不講禮數(shù)的話來呢?木杖是嫁妝,阿蘇是聘禮。木杖我要帶走,墨予情我也要娶,這樣禮數(shù)才周道嘛?!?/p>
殷紂手中的刀依舊貼在蘇伶的脖子上。
“您也別磨蹭了,趕快帶著你的女兒去取那木杖吧!等您把它取來之后,就讓您女兒帶著跟我去‘伊甸’成親。我娶走了你親閨女,也才好把這嫁妝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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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陸尋還想說些什么,卻終究意識到:只要蘇伶還在殷紂的手里,自己就什么也做不到。他沒有辦法,只能看向墨予情:
“……小情,走吧……”
他轉(zhuǎn)過身去。
“跟我去取那杖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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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殷紂前來索取的那根木頭權(quán)杖,墨予情有聽自己的父親陸尋提到過。那是二十多年前,陸尋和墨離剛來到這無人的“庇護之地”的時候,在一處巖窟之中找到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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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多年以前,在一次“頌詩教國”與“詠嘆教國”的交鋒之中,當(dāng)時身為“邊城”守將的墨離與身為“界城”守將的陸尋又一次在戰(zhàn)場上相遇了。從理論上來說,二人都是守城的將領(lǐng),通常情況下是很難有交手的機會才是。只是,世事沒有絕對,因為墨離手中的“螭”是一件擅長破墻的裝備,所以,她也經(jīng)常會參與到對“界城”的攻城戰(zhàn)之中。因此,二人在戰(zhàn)場上相遇也是常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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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次戰(zhàn)斗之中,墨離吸取過往與陸尋交手的經(jīng)驗,實現(xiàn)準備了一條鉤鎖。待陸尋騎著“飛鵬”沖上陣前的時候,她便甩出鉤鎖抓在了那“飛鵬”的身上。陸尋見狀,本來想控制著“飛鵬”翻滾幾圈,將那掛在后面的累贅甩下去。誰知道墨離卻順著繩子,一步步地爬上了“飛鵬”的后背。二人在空中扭打起來,因此被失控的“飛鵬”帶到了那峽谷之中,墜落在了當(dāng)時還沒有人居住的這“庇護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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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不大不小的爭斗,讓二人都負了傷。為了求生,他們一時休戰(zhàn),互相妥協(xié),互相幫助,然后……互生情愫,走到了一起。而在這相處的過程之中,兩人也聊了很多,關(guān)于神明教義、關(guān)于信仰差異以及……“邊城”與“界城”之上受苦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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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越是深入地了解對方,便越是覺得教會之間為討伐異端而發(fā)起的慘烈的戰(zhàn)爭,與教會宣揚的神明“博愛”的教義的割裂感就越強。而那摧毀二人心中因信仰差異而殘存的最后一道隔閡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那一根木頭權(quán)杖。或者更準確一點兒,是那木頭權(quán)杖所在的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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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洞窟位于村子旁的巖壁中之上,從外觀上看的話,也只能看到一個僅夠一人通行的巖洞而已。而從這巖洞之口進入巖窟之中后,便會來到一個寬敞的圓形大廳。雖然深埋于山體之中,但這大廳內(nèi)卻并非是昏暗無光的地界。得益于四周的墻壁上內(nèi)嵌著的熒光石板,這兒雖然算不上亮堂,但只是粗一看去,倒是也沒有什么陰暗而不可見的角落。那大廳似乎修建了有些年頭的樣子,周圍的墻壁上雕刻著各式各樣的詩詞。而在這些詩詞的左右,則分別鑲嵌著一紅一藍的兩顆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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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木制權(quán)杖,便立在大廳之中的一座石臺之上。取下那權(quán)杖之后,如果用權(quán)杖敲擊那紅色或藍色的珠子,這大廳之內(nèi)便會回響起奇異的聲音。敲擊紅珠,回響的聲音便會誦念起相應(yīng)的詩篇;敲擊藍珠,回響的聲音便會把那詩篇通過詠唱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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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歌,其實是一體兩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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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洞窟之中,他們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二人本就算是心懷慈悲之人,不然,他們也不會幫助各自國家的那些“驅(qū)逐者”在交界地謀生了。而在獲得了如此這般對“詩與歌”的理解之后,這二人也終于不再將所謂“頌詩”與“詠嘆”的教義奉為圭臬了。他們認為,這世界本來就不該有這紛爭。兩國的人民,本來就應(yīng)該是可以好好相處的。因此,他二人便立下志愿,往后余生,要盡可能地幫助兩國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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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幫助兩國人民的方式上,二人之間卻又產(chǎn)生了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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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尋的想法是,不如利用這峽谷之下的小村,建立起收容“驅(qū)逐者”的“庇護之地”。他覺得,這是他們眼前所能做到的,最為貼合實際的助人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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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墨離則覺得,他們應(yīng)該回到各自的國家去,將這種理念傳播開來。如果他們的國家都接納了這種想法,那兩國自然也就和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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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兩人誰也沒有說服對方。于是,陸尋留在了這里,成為了“庇護之地”的守護者。而墨離則回到了“頌詩教國”,落得了一個悲慘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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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墨離的遭遇,陸尋一直都是無比地后悔的。這二十年來,他一直都在想,如果自己當(dāng)初強勢一點,把墨離留在了這里,事情是否會不一樣呢?而這種愧疚,在他見到墨予情之后,又變得更深了一層。他原先只是知道,墨離回到“頌詩教國”后過得不好,最后為了保護民眾而死。卻也沒有料到,她竟然給自己生了個女兒。而自己的女兒,頂著那一頭顯眼的白發(fā),自然是不可能過上什么好日子的。陸尋知道,那種愧疚與遺憾是無法通過言語來彌補的。這也是他在墨予情剛來到“庇護之地”時,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的原因。直到墨予情主動找上他,并且把問題說開之后,他才漸漸敢于面對墨予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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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陸尋帶著墨予情去那巖窟走了一圈,跟她講述了自己與墨離的過往。而在那巖窟之中,有一首特別的詩篇吸引了她的注意。單從外形上看,那詩篇所在的巖墻就與其他的幾面墻不太一樣。那面墻鑲著鎏金的邊框,面南背北,正對著出口處的巖洞。而那之上篆刻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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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過山崗,
碧水淌西鄉(xiāng),
暖暖草坡牛羊人來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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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星空亮,
地上人匆忙,
烽火狼煙戰(zhàn)事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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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謂頌詩,
作世界行行;
伊言詠嘆,
譜曲鑄天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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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言笑莫相忘,
明朝血灑染沙場,
天地悠悠誰人淚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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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歌,是墨予情小的時候,墨離教給她的。而現(xiàn)在,它會出現(xiàn)在這兒,似乎也印證了陸尋所言非虛。而站在這里,陸尋也把這首詩歌背后,墨予情不知道的一些事情一并告訴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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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在他們剛來的時候,這面墻上并沒有這首詩歌。這首詩,是后來墨離用“螭”寫上去的。而那曲子,則是陸尋哼唱出來的。比較神奇的是,當(dāng)墨離雕刻完一整首短詩,這面墻左側(cè)的紅色珠子便亮了起來;而當(dāng)陸尋逐漸哼唱完的時候,這面墻右側(cè)的藍色珠子便也亮了起來。而當(dāng)陸尋用那木制權(quán)杖敲擊紅色的珠子的時候,“初誦”的聲音響起,將那詩篇誦讀了出來;而當(dāng)他敲擊那藍色的珠子的時候,“源音”的聲音響起,竟用陸尋的曲子將它唱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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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陸尋來說,這洞窟、這權(quán)杖,還有……這首詩歌,便是他與墨離過往的見證,是相當(dāng)具有紀念意義的東西。除此之外,陸尋實在是不知道這些東西還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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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殷紂為什么會對這權(quán)杖如此執(zhí)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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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簡單,因為像啊,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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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殷紂被陸尋帶著在這巖窟里參觀的時候,他便瞧見了這木頭權(quán)杖。而后,當(dāng)他看到那“不歸山”上的巨像手里握著的權(quán)杖雕像的時候,這兩樣?xùn)|西的形象馬上便重合在了一起。他認為,這根權(quán)杖,就是“唯一”手里的那根,擁有無上權(quán)力的權(quán)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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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拉回到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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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巖窟之中,陸尋從石臺之上抽出了那木制的權(quán)杖。他把那權(quán)杖握在手里看了兩眼之后,忽然沖著身后的墨予情說道:
“小情……趁著這個時候,你快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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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墨予情看著陸尋的背影。
“我如果走了,蘇伶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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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小瞧你老爹啊,怎么說我也是‘界城’守將。談?wù)剹l件之類的事情,還是可以做到的……”
陸尋沒有回頭,他語調(diào)上揚,用十分自信的語氣繼續(xù)說道:
“我現(xiàn)在手里握著殷紂想要的權(quán)杖,他如果不放了蘇伶,我便毀了這權(quán)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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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你不用說這樣的話……我記得你第一次帶我來這巖窟的時候就和我說過。這杖子結(jié)實的很,你還用它和我母親比試過幾番。這杖子受了我母親長槍的幾次劈擊,連道劃痕都沒有。它只是看著像木頭,但到底不是木頭。而且……”
墨予情聲音冷靜,向著陸尋分析起當(dāng)下的情況來:
“這巖窟沒有什么防護措施,也沒有守衛(wèi)看管。他要想偷偷拿走這杖子,可以說是易如反掌??伤麨槭裁礇]有這么做呢?想來,應(yīng)該是他覺得這權(quán)杖本身就是囊中之物了吧。我記得,那殷紂還有一只名曰‘窮奇’的,能發(fā)射石彈的,破壞力驚人的石刻獸。說不定此刻,那石刻獸就在附近山崖上的某處監(jiān)視著這里吧。那家伙之所以唱這么長的一出戲,想來……果然還是沖著我來的。父親,您久經(jīng)沙場,善于守城,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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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實和你母親很像啊,這么的聰明……”
陸尋嘆了口氣。
“這些事情,我當(dāng)然知道。但是,就算如此,我又如何能為了一個女兒的安全,去用自己的另一個女兒和那種家伙做交易呢?”
他轉(zhuǎn)身看向墨予情,眼睛里滲出了幾滴淚來。
“你……你現(xiàn)在就趁著這個機會,乘著‘飛鵬’逃走。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會把蘇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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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父親,不要說了。”
墨予情抬手做了個休止的動作。
“父親,你要是覺得我聰明,又何必向我做出這樣沒有依據(jù)的許諾呢?”
她放下了手,看向陸尋那有些渾濁的眼睛。
“既然我們已經(jīng)猜到那‘窮奇’就埋伏在這山崖之間。那殷紂手里的人質(zhì),真的就只有蘇伶么?那家伙的石彈,只要一發(fā)便能摧毀一座神像。若是它在向這庇護之地的幾個關(guān)鍵位置噴射石彈……您應(yīng)該清楚,那樣做會有怎樣的后果吧?所以,現(xiàn)在最穩(wěn)妥的方法,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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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予情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握在了那木杖之上。而陸尋猶豫著,那握緊權(quán)杖的右手也終于是松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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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陸尋似乎是要說些什么,但他微張著嘴,就這樣愣了好一會兒,才又開了口:
“……注意安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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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p>
墨予情握著權(quán)杖,努力在自己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
“我會注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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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說著,一邊回頭走到了巖窟的洞口。而她正要出洞之時,卻忽然停住了前行的腳步。她從皮囊中取出了一塊鑲嵌著藍色寶石的石頭,稍稍對著它凝視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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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墨予情,你能聽到么?”
就在這時,那“石頭”里卻忽然傳出了陳自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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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時候……”
墨予情先是一陣興奮,可轉(zhuǎn)瞬卻又低落了下去。
“你是,要到了么?只是抱歉……”
她努力止住自己想哭的愿望,用盡可能平和的聲音說道:
“我可能,沒有辦法去見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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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么?”
對面的聲音停頓片刻,聲音里似乎是有些猶豫的樣子。
“你的聲音,感覺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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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對你說謊。我現(xiàn)在,確實遇到了困難。”
墨予情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
“遇到了這樣的事,我真不知道,到時候應(yīng)該用怎樣的心態(tài)來面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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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我么?”
陳自夢頓了頓,忽然笑了起來。
“聽你說著這樣的話,我本來下定決心覺得自己可以放棄的一些事情……現(xiàn)在看來,還是不能放棄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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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
墨予情愣了楞。
“你說……放棄?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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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我現(xiàn)在也遇到了點兒困難,大概是沒有辦法去到你那兒了。而且這一次,也可能是我們的最后一次通話了。但是,聽見了你的聲音,我忽然覺得,果然還是要爭取一下啊……欸?這是怎么回事?”
“石頭”那邊,陳自夢的話忽然變得奇怪了起來。
“述道者,這東西一直有這個功能么?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說?欸?什么叫我也沒問?。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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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感覺陳自夢的狀況有些不對,墨予情趕忙問道。
“你那邊發(fā)生什么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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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就是……”
陳自夢的聲音有一些躲閃,但他平復(fù)了一下,到底還是平穩(wěn)了下來。
“那個,你……抬一下頭,抬頭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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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著陳自夢的指示,墨予情抬起了頭。接著,她愣了愣,抬手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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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墨予情的眼前,正站立著一個身上穿著連體衣裝的黑發(fā)男子。只是看著那和善的模樣,她便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墒牵?dāng)她想要伸手去觸碰那男子的時候,她的手臂卻很自然地從他的身體里面穿了過去,感受不到一點兒實體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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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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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這是全息影像……簡而言之,就是這個石頭其實是可以把我們通話時的立體影像傳遞給對方的……”
那黑發(fā)男子說著,眼睛也一直看著墨予情所在的方向。接著,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忽然又擺手解釋了起來。
“?。∧莻€,我之前并不知道還有這個功能,這也是剛才不小心觸發(fā)的,我以前絕對沒有用這個功能做什么不禮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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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不用解釋。我相信你……”
看著陳自夢那拼命解釋的樣子,墨予情忽然被這模樣逗笑了。
“只不過,你的樣子好像比我想象中要高大一點兒。不過,底氣不足的樣子倒是和我猜測的一模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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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氣不足……”
陳自夢尷尬的撓了撓腦袋。接著,他又看向了墨予情,臉頰上竟泛起了一絲紅暈。
“不過,你倒是和我想象的……不,是比我想象得還要好看。竟然是白發(fā)紅瞳,簡直就和從畫中走出來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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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好看么……”
墨予情笑著笑著,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為什么呢?在這種時候卻忽然見了一面。明明已經(jīng)注定走向那樣的結(jié)局,那現(xiàn)在這種美好的幻象究竟又有什么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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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覺低下了頭,似乎是想回避陳自夢的目光。而看著那獨自悲傷著的墨予情,一種無力感忽然在陳自夢的心上蔓延。他猶豫片刻,終于還是想試著安慰一下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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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現(xiàn)在可能遇到了什么困難。”
陳自夢努力用著自己認為盡可能溫柔的語氣說道:
“以我現(xiàn)在的立場,說些什么安慰的話語也沒有意義……我只能說,雖然現(xiàn)在比較困難,但我會盡力的。只要有一絲能去到你身邊的可能,我就絕對不會放棄。但是……我也知道,有些地方,并不是努力就能到達的。這次通訊過后,即使我們再也聯(lián)系不上,我也期望你能知道。在這茫茫宇宙之中,有這么一個因為偶然因素而與你相識的人。他曾經(jīng)用盡全力想要來到你的身邊,如果這件事能讓你感到開心,那就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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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的影像在說完這句話之后便消失了,而墨予情聽了這句話后,捏著那“石頭”久久不愿離去。
【是啊,我很開心啊……】
她收起石頭,撿起方才放在一旁的權(quán)杖,眼角掛著淚滴,嘴上卻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能與你相遇,真是太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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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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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你方才的告白超越了6.66%的土味情話,再接再厲,您一定會成功的?!?/p>
陳自夢的身旁,述道者用一種透著歡脫情感的電子音沖著他說道:
“不過,您剛剛還真是說了不得了的話呢。我很想知道,現(xiàn)在的您,究竟有什么能夠前往‘盤古地球序列 1’的方法。難道說,您想偷船逃跑么?我勸您還是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恰壖毑孔鳂I(yè)機確實能夠穿越大氣,但它并不具備宇宙航行的能力。沒有這艘母艦的協(xié)助,你是不可能到的了‘盤古地球序列 1’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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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dāng)然知道了,你之前已經(jīng)跟我說過一遍?!?/p>
陳自夢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所以我現(xiàn)在,就要去爭取這艘母艦的支持。讓這艘船現(xiàn)在的艦長,把我彈射到預(yù)定的降落軌道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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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您是要去劫持艦長么?”
述道者搖了搖頭。
“希望您清楚,雖然您在基因?qū)用嫔峡赡軗碛斜取履X團’的人類更高的潛力。但您所在的‘原始地球序列 7’在文明程度上比‘英雄地球序列 6’落后了不止一個層級。劫持艦長,無異于是自尋死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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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我要去武力劫持艦長了?”
陳自夢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房間的門口。
“述道者啊,你知道這世界上最強的武器是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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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您的文明水平,我認為答案應(yīng)該是熱核武器,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氫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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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正確答案應(yīng)該是——”
陳自夢推開了門。
“嘴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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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走出了自己的房間,沿著環(huán)形步道走了大約半圈的距離。與陳自夢之前半年里那種冷清的狀況不同,現(xiàn)在在這環(huán)形步道之上,來來往往地行走著不少全副武裝,穿著外骨骼裝甲的士兵。因為人數(shù)上的巨大差異,這反而讓陳自夢這個更早登艦的家伙顯得像是個異類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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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腦團”,這是他們給自己取的名字。而在“黑箱文明”的檔案記錄里,這些人被稱作“英雄地球序列 6”的“起義軍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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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英雄地球序列”,是“黑箱文明”所設(shè)計的又一個人類文明系列。這個文明系列的特點便是四個字——基因改造。凡是被冠上了“英雄地球序列”的行星,在那之上生長的人類,都是經(jīng)過了“黑箱文明”改造過的“新人類”。雖然暫時和普通人類還沒有生殖隔離,但這些“新人類”在很多方面已經(jīng)和最初的人類有了相當(dāng)大的差異。而“黑箱文明”如此作為的理由也十分簡單,就是為了以更加具有目的性的方式,去獲得更加優(yōu)良的“大腦結(jié)構(g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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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角度上來說,“英雄地球序列 6”都是相當(dāng)特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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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這個行星的“新人類”的基因序列,是“黑箱文明”改造并進行了大規(guī)模繁育的最新的基因序列。這也就意味著,這里的“新人類”群體,擁有著比其他所有地球序列的人更高的平均智力、平均體能以及協(xié)作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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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或許是得益于基因的優(yōu)勢,這個行星的人類文明也是目前“黑箱文明”所掌握的120個類地行星里面,存在時間最長的文明。從十萬年前“黑箱文明”在“英雄地球序列 6”行星上開始繁育這一批次的“新人類”開始,這個星球的文明就這樣一直存續(xù)到了現(xiàn)在。而其他的星球,則已經(jīng)反反復(fù)復(fù)經(jīng)歷了數(shù)次的文明消亡和重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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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這顆“英雄地球序列 6”上的文明,不但是當(dāng)下唯一一個突破了星系界限,能夠?qū)崿F(xiàn)長距離星際遠航的文明。它也是唯一一個,通過自己的探索,發(fā)現(xiàn)了“黑箱文明”的人類文明。它更是唯一一個,正式向“黑箱文明”宣戰(zhàn)的人類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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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怎么能是被其他文明任意宰割的牲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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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英雄地球序列 6”被“黑箱文明”稱為“起義軍文明”的原因。而他們起義反叛的對象,便是整個“黑箱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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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要如何對抗“黑箱文明”呢?除去那些復(fù)雜的技術(shù)問題,從戰(zhàn)略的角度上來看,其實他們的目標就只有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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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有比黑箱文明更多的腦容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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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更通俗的說法,就是把“黑箱文明”用來存放大腦的“黑箱”占為己有。然后,利用這種強大的思維計算工具,去與“黑箱文明”對抗,去占領(lǐng)更多的腦容量。他們認為,只要一點點地將“黑箱文明”的腦容量化為己用的話,當(dāng)“我們”的腦容量超過“它們”的腦容量時,“我們”便戰(zhàn)勝了“黑箱文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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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腦容量從那混沌的“黑箱文明”里孤立出來,這也是這些人自稱為“孤腦團”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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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抱著獲得腦容量的目的,他們劫持了陳自夢所在的物資運輸船。因為這是一艘難得的運載著大量的“黑箱”,卻又沒有衛(wèi)道者護航的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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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因為尊重孤立個體的原因,他們并沒有對這船上的陳自夢做出什么不利的舉動。因為陳自夢到底是一個獨立的人,還沒有成為“黑箱”——一個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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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們也不會放陳自夢離開這艘船。因為他們并沒有花費能量和一臺‘星’級細部作業(yè)機將陳自夢送到“盤古地球序列 1”的理由。不如說,他們從心底里認為,作為自然人類的一員,陳自夢天然就是應(yīng)該加入到“孤腦團”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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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從常理來說,陳自夢大概是無法離開這艘船,去往“盤古地球序列 1”的。而遇到這突如其來狀況的陳自夢,在看到了那些全副武裝的“孤腦團”成員之后,也不自覺得便放棄了繼續(xù)前行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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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dāng)陳自夢看到了墨予情那無助的模樣之后,他終于覺得,不能就這樣放棄。因為在那不遠處的星球上面,有一個人在等著他,有一個人需要他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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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在來到了一間已經(jīng)被當(dāng)作這支“孤腦團”隊伍首領(lǐng)房間的臥室門前,陳自夢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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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他按響了門邊的門鈴,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jīng)快要跳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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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那門鈴里傳來一個有些粗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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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邢隊長,是我,陳自夢?!?/p>
因為過度的緊張,陳自夢的聲音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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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我不是說了不行么?我們沒有理由為了你損失一艘作業(yè)機啊?!?/p>
對面的聲音顯得有些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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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陳自夢又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下來。
“邢隊長,您確定么?我建議您最好還是再考慮一下……”
他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聲音里甚至透出了一點點兒威脅的味道。
“否則的話,您的隊伍可能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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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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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動門應(yīng)聲打開,一個身材魁梧,比陳自夢還高上一個頭的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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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是字面意思了?!?/p>
陳自夢捏緊拳頭,強擠出一副笑臉來。
“怎么,難道邢隊長不理解,需要我給您細細解釋一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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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那邢隊長低頭看著陳自夢,猶豫片刻,終于還是說了一句:
“……進來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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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那轉(zhuǎn)身的邢隊長,陳自夢走進了那間屋子,順手關(guān)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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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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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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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土之上,巨龍高昂著披覆機甲的頭顱,沖著天空大聲地咆哮著,似乎是在宣言著自己這一方霸主,無人可擋的身份與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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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它的身下,墨予情已經(jīng)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她的手中握著斷成兩截的“螭”,身旁躺倒著已然折斷了雙翼的“飛鵬”。她的嘴角滲著血,原本齊整的婚服也在戰(zhàn)斗中變得破爛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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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結(jié)束了么?】
墨予情這樣想著,默默低下了頭。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貼身的衣兜里取出了那塊鑲嵌著藍色寶石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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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你還是沒有出現(xiàn)呢……到最后,你也失敗了么?”
盯著那安靜的“石頭”,墨予情忽然笑了笑。
“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就能在那個世界里相遇了呢……”
她笑著笑著,眼角卻不覺留下了兩行熱淚。
“但是,果然還是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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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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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那“石頭”里又傳來了那熟悉的聲音。那聲音沒有什么過多的言語,只是在呼喚了墨予情的名字之后,又簡單地說了兩個字。而也就是那兩個字,讓墨予情揚起了頭。那兩個字,讓處于死地的墨予情,忽然又感覺到了一種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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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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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看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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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空之中,一顆赤色的流星帶著希望的焰尾即將抵達這絕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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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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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意之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