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鴻
阿鴻對于我來說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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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我出生我倆就玩在一起,可他卻并不像我的朋友,很多時候,他像個老師、像個母親、像個父親、像個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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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鴻似乎天生懂的就比我多,他知道不少以前的事,每當(dāng)我問起時,他總會笑著搖搖頭說道:“別問,他們不讓說?!?/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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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鴻喜歡穿著紅色帶黃邊的衣服,他的特長應(yīng)該是跑步,鎮(zhèn)子里的人誰都追不上他,每次運動會的田徑比賽,他都是那個沖在第一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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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我從未向他求證過,算是一種習(xí)慣性的誤導(dǎo)吧,眼看一個人游戲玩得好,便覺得他喜歡打游戲;看到一個人學(xué)習(xí)成績好,便覺得他喜歡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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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知道阿鴻確實跑得飛快,卻沒問過他喜不喜歡跑,他跑起來的時候,總有一種要超越一切的勁頭。好多次,我都被他遠(yuǎn)遠(yuǎn)甩在身后,按理說朋友間隨口喊一聲“等等我”就行,可我從沒有這么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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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有一種感覺,即便喊了,他也不會停,即便是停了,我也得花好久的時間才跟得上,這么一來多耽誤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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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阿鴻懂得多,所以身邊的人也多,走到哪兒,干什么事,都會和別人一起干。我有一次問他:“這么多人你不覺得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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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答我:“團(tuán)結(jié)就是力量,人多做事的效率也高,而且同一件事是大家一起做成的,每個人心里都有一份榮譽感?!?/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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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做的事確實需要人力,一個人做和一群人做效率完全不同,當(dāng)然,也可能是當(dāng)時的我們只能想出湊人頭的辦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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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就一直跟在阿鴻身后,聽他講這個世界運行的規(guī)則,那幾乎是一種溫和的脅迫,大概是……如果你不怎么怎么樣,那以后就沒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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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承認(rèn),很多時候我不贊同他的話和行為,可現(xiàn)在來看,他說的大多數(shù)話,做的大部分事,其實都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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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今日由衷地敬佩他的遠(yuǎn)見,雖然他說中了今天的樣子,可我還是無法接受當(dāng)中一些不合理的事情,有些事情他說中了,不見得就是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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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阿鴻,我記得他有一個弟弟,之前兩兄弟吵架,弟弟離家出走,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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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那些阿鴻曾經(jīng)幫助過的人,可能也不是太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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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在他幫助下做起了生意的張三,比如借了他的錢買了房的王五……這些人一旦有了錢就開始罵阿鴻,但是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們依舊笑臉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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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阿鴻:“你不知道他們在外面是怎么說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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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鴻笑著說:“給他們一個幡然醒悟的機(jī)會吧,好多事情他們不明白,我也不好說,關(guān)鍵是要大家都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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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張三、王五這些人再怎么不服,也改變不了只有跟著阿鴻混才有前途的道路,大概他們自己也知道,離開了阿鴻,他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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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了,阿鴻的跑道也由鄉(xiāng)間的泥巴路變成了城市的泊油路,正是這個時候,小美出現(xiàn)在了我們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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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是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她即便是住在鎮(zhèn)上,都會給大家一種特別遙遠(yuǎn)的感覺。她的著裝永遠(yuǎn)和周圍的人不同,那時的她總是那么漂亮,經(jīng)常穿著藍(lán)白紅帶著許多星星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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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zhèn)子里的男人為她歌唱,女人們則模仿她的風(fēng)格,在眾多人中,小美一眼就看中的阿鴻,經(jīng)常邀請他去她家修的那棟白色洋樓里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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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幾次去阿鴻家找他的時候,也能看到他們衣冠不整地出來迎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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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懂的東西似乎比阿鴻還要多,這使得阿鴻的地位在團(tuán)體中急速下降,但他沒有絲毫抱怨,依舊仍由小美在講臺上為臺下的人講述著她的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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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復(fù)一日,大家都覺得小美的故鄉(xiāng)一定是一片人間天堂,從這個地方出來的人肯定是解救大家的,令我驚訝的是,連阿鴻都這么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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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內(nèi)心中并不喜歡臺上靚麗的小美,她講的事情太過于美好、理想,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錯覺,就是她想干的事情,總是那么輕輕松松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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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我們之前跟著阿鴻走的路完全不同,那時我們做什么都很艱難,以至于當(dāng)小美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我因為沒見過,所以從沒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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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在阿鴻的許可下,小美開了幾家店,賣起了自己故鄉(xiāng)的特產(chǎn),之前的張三、王五等人轉(zhuǎn)而投向了她的旗下,后來小美的店越來越多,如此以來,阿鴻自己的產(chǎn)業(yè)反倒沒有那么吃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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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阿鴻和小美的關(guān)系卻越來越好,兩人變得如膠似漆,好像誰也離不開誰了,雖然說小美開得店很多,可都開在阿鴻的地皮上,這么一來也算是雙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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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件事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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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阿鴻的一家賓館突然爆炸了,經(jīng)過查實,發(fā)現(xiàn)是小美干的,小美給出的答復(fù)也很簡單:只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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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可惹惱了一直跟著阿鴻的人們,他們瘋了似的砸爛、燒掉在小美的店里買的東西,阿鴻看在眼里,只是笑著說:“以前也這么砸過?!?/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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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第一次感覺到了阿鴻的失望,他似乎并不是對小美失望,而是對街上那群打、砸、燒的自己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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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件事,阿鴻沒怎么發(fā)聲,只是讓小美道個歉,這讓他在眾人心中的威信度大打折扣,也導(dǎo)致更多的人投向了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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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那邊也沒受到什么影響,她本人還沒說什么,越來越多的張三和王五們就先跳出來為她的錯誤開脫,說得久了,大家也就相信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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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過后,阿鴻總是以一副疲態(tài)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中,小美仍舊在他的地盤上瘋狂收割,她幾乎就要成為這里的發(fā)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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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有人發(fā)現(xiàn)了小美所作所為的不合理之處,往下調(diào)查竟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大的圈套,其實不用往下調(diào)查人們也早有察覺,自己得到的越來越少,小美得到的則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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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開始反對小美,讓她滾回自己的故鄉(xiāng),可這是不現(xiàn)實的,小美與阿鴻的糾纏早已不得開交,她若滾了,阿鴻也會遭到很大的創(chuàng)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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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美身邊的人就逃不掉了,以前在人群中耀武揚威的張三、王五們?nèi)缃褡兂闪巳巳撕按虻倪^街老鼠,大概他們的心里也在疑惑,自己說話怎么就不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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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才知道,阿鴻的疲態(tài)就是因為他想讓人們在不經(jīng)意中察覺到小美的問題,做這件事情太過勞累,所以連一向精力旺盛的他,也只能以疲倦的面貌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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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鴻從始至終都相信著跟在他后面的人,可是見過了這么多事情的我卻在心里替他感到后怕,阿鴻啊阿鴻,你可真是走了一步險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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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我與阿鴻也分開了,那天我們在金沙江旁走了很久,我問:“接下來咱們?nèi)ツ膬???/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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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道:“你別跟著我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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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dāng)時覺得迷茫,又問:“可我一直都跟著你啊,那我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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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舊笑道:“你也該讓別人跟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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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來還說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關(guān)于沉默的人、覺醒的人、瘋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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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鴻將一塊停在了四點四十五分的表送給我之后,就開始唱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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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梭羅河,我為你歌唱!你的光榮歷史,我永遠(yuǎn)記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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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季來臨,你輕輕流淌,雨季時波濤滾滾,你流向遠(yuǎn)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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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源泉來自梭羅,萬重山送你一路前往,滾滾的波濤流向遠(yuǎn)方,一直流入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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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歷史就是一只船,商人們乘船遠(yuǎn)航在美麗的河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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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源泉來自梭羅,萬重山送你一路前往,滾滾的波濤流向遠(yuǎn)方,一直流入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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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梭羅河,我為你歌唱!你的光榮歷史,我永遠(yuǎn)記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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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阿鴻后我也沒有帶任何人,只是有時會在金沙江畔坐一會,等到太陽緩緩從東方升起后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