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興好不容易熬到身上攢了一點可憐兮兮的積蓄了，此時他已經(jīng)來到這里四個多月了，時間仿佛被巨獸吃進了肚子里面。自從上次見過于三之后已經(jīng)過了一個月左右，心里總有些在意，他感覺有時自己和他還挺像，這種相像是說不上來的緣由，更像是直覺。他知道自己沒什么文化，他想搞一份事業(yè)，但他現(xiàn)在就自己一個人，他還需要幾個搭伙班子，雖然對于三的了解不是很多，但他覺得這人讀過書，又有點學(xué)問，只是心里好像總憋著些事兒，就像卡在嗓子里的魚刺一樣，還需要一些外力把它弄出來。 可擺在眼前還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兒，他甚至不知道這人現(xiàn)在還在不在這兒，即使還在這兒，住哪兒也不知道。這廠區(qū)雖說不大，可也養(yǎng)了好幾千人，若是白夜不通，就肯定會麻煩些。但好歹還有個笨法子，找之前一起共過事的人去問，總比自己摸瞎得到一間一間去問要時利得多。雖然之前他們一起搭檔干活的日子并沒有說過幾句話，但好在余世興還算在人群里比較會做事兒的一個，他知道作為一個商人的第一點要義就是要會籠絡(luò)人心。 在第一天上班時，他兜里揣著各樣的煙分給一起共事的同事們，雖然微小，但總歸能和人落下個好說話的印象。 他想到有個之前待在一個廠房的人，叫胡西林，長的很胖，但一雙眼睛卻帶著一些狡黠，愛說臟話黃段子，和他一樣實習(xí)期剛過不久，是和他躲在廁所抽煙次數(shù)最多的一個。男人的友誼有時候不是在于你們吃過多少次飯或者抽過多少次煙，而是你們有沒有在抽煙的時候一起討論同一個女人。胡西林調(diào)戲慣了別人，總愛給好看的女孩兒講一些笑話。 突然有一天女人搖身一變成為了他們的頂頭上司，胡西林就像是只吃了鱉的豬似的胃里翻騰，想把之前對那個女人說的所有不當?shù)男υ捠栈貋怼? 分配崗位那天，唯獨只有胡西林留在了她的手下，站在分崗的隊伍里胡西林的臉上多少帶點悲傷。只能眼巴巴地望著和他曾一起抽煙的工友們，又望了望她，感覺萬念俱灰，也不知道以后會怎么給他小鞋穿。 從那之后，余世興也就沒怎么跟他再聯(lián)系了，不過胡西林那泥鰍一樣的性格還真挺適合在混亂的泥污中生存的。想要找于三還有點困難，但想要找到胡西林只需要在廁所一根煙的工夫便找到了。 “知道胡西林在哪嘛，兄弟！”余世興從煙盒里抽出一支，遞給一位在廁所渾身摸火的人。 “那崽子還欠我錢呢！媽的，每次找他都說沒有?！庇嗍琅d順便掏出火柴點上。 ????“怎么，那小子也欠你錢？” “誰說不是呢！”余世興裝出一臉悲苦的模樣來。 “那小子，跟他那個女管事的有一腿，那女的也是傍著車間主任上去的，沒想到一個比一個精！” 余世興覺得這人還真是條泥鰍，不僅沒被人踩死還真能渾水摸魚，不由得對他起了幾分佩服。不過現(xiàn)在他只想知道于三在哪兒，所以他現(xiàn)在得先找到他。 “那知道每天哪里能找到他嗎？”余世興也抽了口煙，但身體卻沒適應(yīng)尼古丁的侵襲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但他強裝著把那口氣給咽了下去。他雖然不抽煙但要是想跟那群人混在一塊兒就不得不偶爾裝裝樣子，一只不合群的鳥是無法挨過冬天和天敵的侵害的。 “誰,胡西林？人家現(xiàn)在可混上小組長了，最關(guān)鍵的是還能靠著他那姘頭活的人模狗樣的！”他一邊說一邊狠狠地抽了口手上的香煙，表情從剛剛的猙獰中逐漸恢復(fù)平靜，然后在肚子里咬牙切齒，生怕被人看出了嫉妒。 ????“你去二廠的質(zhì)檢部看看，應(yīng)該在那兒。” “謝謝哥，您先忙。”余世興從煙盒里又抽出一根煙遞給他，匆匆掐了煙頭丟進了廁所的水坑里，胃里覺得一陣惡心，想吐又吐不出來，只好皺著眉頭離開了。 ????不過仔細想想，畢竟一個才剛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靠著一張胡說八道的嘴皮子平步青云，任誰都不會順心靜氣的。在這個人人都要靠著勞動掙一口飯吃的年代，簡直觸碰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道德底線。 余世興心里沒生出什么仇富的心理，況且和胡西林雖然交情不深，但平常也沒鬧過什么矛盾，算是能說上話的朋友，所以自然也就沒什么太在意的。所以聽到這種背后指責(zé)議論時別人的話心里還是壓著團火，畢竟他才剛剛成年嘛，對這個世界還保留著初顯的善意和憤怒。 可是他從沒在他爸臉上看到過，作為一個五十年代出生的他來說，又是家里唯一的獨生子，小時候鬧過饑荒他爹也是緊著一口給他，只是老余頭做事太過專橫，年輕時帶過民兵，所以把兒子也當成他的兵來帶，乃至于把親情與教育全都混淆了，不過那時候光是能吃飽飯已經(jīng)是萬幸了，大人恪守自我無私的奉獻，孩子就逆向的野蠻生長。 可到底是長成了和他一樣不服輸?shù)男愿?，也不說多壞，但總想要強，這性格倒是光明正大、磊磊當當?shù)?，當個警察倒還不錯，只是別去滿是泥污的商人圈里滾。老余頭剛正了一輩子，只想自己兒子能平凡點活著就行，但越說余世興越覺得是他覺得自己不行，無論什么打罵都試過了，這倒好，把兩父子的關(guān)系越弄越僵。 上午十一點鐘不到，余世興撒了個拉肚子的謊向管事的請了假，去質(zhì)檢部找了胡西林，才一個月不見胡西林整個形象也發(fā)生了驚人的變化，臉上不知什么時候戴上了金屬眼鏡，再把頭發(fā)雙邊一分宛如一個資深的知識分子模樣，衣服也比之前穿著樸素一些了。要不是看到下巴上那顆顯眼的黑痣，即便是大馬路上面對面碰上，他也一定認不出來。 “嘿，兄弟你在這兒干嘛？”胡西林看到余世興笑著臉走了過去，倒顯得余世興有些失措，然后怔怔地愣了一下。 “不是你消息靈通嘛，想問你打聽個人兒?！笔掷镌缇蛡浜昧艘话t樓在搭肩時放進了胡西林的上衣口袋，“還不知道兄弟現(xiàn)在都升了官，還沒恭喜你呢！” “啥升官啊，都是混生活，誰也沒比誰高貴！”不管胡西林現(xiàn)在說的話是不是一種千人千面的的手段，但這話卻總是讓人聽的生不出厭來。 “說事兒吧，打聽誰啊?！彼咽稚斓娇诖锩榱嗣?，收了收眉眼的笑。 “于三！”余世興脫口而出。 “我還以為誰呢，就那個之前我們一起同期的那個悶葫蘆??？”他轉(zhuǎn)回到座位上，喝了口茶又望了望門口。 “你知道他的消息嗎？最近怎么也沒見過他。” “怎么，欠你錢??！”胡西林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打量著他。 “差不多吧...”余世興回。 “你下午有事嗎？幫兄弟點忙，晚上我告訴你那個于三最近的所有事情?！? “啥事？”余世興心里開始嘀咕自己只是問個人，搭了一包煙不說現(xiàn)在還要幫人干事，心里有些煩了，想著要不還是自己去找找，只不過費點時間的事。 “下午得去趟醫(yī)院跟蹤個人兒。”胡西林說得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倒真是一種良好的心理素質(zhì)。 “那你為什么自己不能去？”余世興覺得這事沒那么簡單，只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被盯上了，主任發(fā)現(xiàn)我跟他媳婦兒的事兒了，但他還沒證據(jù)。” “她結(jié)婚了？”余世興問。 “是啊，就在上個月五號，我也剛知道不久，我就跟她有過一次，現(xiàn)在誰都不知道是誰的，所以這孩子可能要打掉?！焙髁衷秸f臉色越發(fā)難看。 “不過要是她真打了，死無對證倒也好了，嘿嘿！”他摸了摸下巴，露出中年人狡猾的笑容，雖然明明他才二十出頭。 “那你叫我去醫(yī)院干嘛？”余世興已經(jīng)有些后悔來找他了，其實說到底還是自己太懶，自己多跑跑，在每個人堆兒匯集的地方多待一待，或者去找找宿管去問問，只要人還在這兒，總是能找到的。 “你去了醫(yī)院幫我看看她把孩子打掉了沒有，反正我是不信孩子是我的，你就在旁邊看看，估計啊，他老公去都懶得去?！焙髁诌€在喋喋不休的說著什么，但余世興基本沒有在聽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因為總想著急于求成所以才會一事無成的，就跟那些總想著成功但卻每天買彩票的人一樣?？赡芩€稍微好點，還在一步一步地去做，現(xiàn)在呢，遇到了點麻煩，總歸要先解決了吧，路還是要一步步走下去的，就現(xiàn)在，他丟了些之前獨世傲人的心氣兒，走到胡西林面前說：“這事兒我就幫你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