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習(xí)慣于頹喪自棄的光頭告訴我，這段時間他的污言穢語、市井臟言終于能夠安靜下來了，倒還有點不習(xí)慣……他還因這段時間不清楚音潔的蹤跡，而連忙向我抱歉。

? ? ?? 打牌的酒鬼們?nèi)耘f裝作沒聽見我的喊話，畢竟他們對外界毫不關(guān)心。

? ? ? 那位一天到晚一心只想自盡的青年把我的問詢當(dāng)是炫耀，反向我咨詢消失的秘訣……

? ? ? 我蹲在一棵青松下，將欲裂的腦袋埋入膝蓋，無聲地慟哭崩潰。

? ? ? ?在我頭頂，叢叢松針自苞下探出淡紅褐色的雄球花。

? ?? ? 那一根根粗壯的圓柱形長穗，布滿整張華蓋，頗似朝天豎起的手指……睥睨蔑鄙的中指。

? ? ??? 哆，哆哆……哆，哆哆……哆……

? ? ? ?聽起來像一個強壯的裝修工，正契而不舍地往我的腦門兒上打釘子。

? ? ?他費了好一陣子才明白這聲音并非他的臆想，而是真切地發(fā)生在他耳邊。

? ? ??收完房租就沒影兒的胖子中介正坐在他身側(cè)，攏了一把石子，挨個兒砸著玩。

? ? ? ?我望著他，想起來這人欺騙自己的賬還沒有算清，溜出口的卻是：“您好，請問您見過音潔嗎？”

? ? ???胖子意猶未盡地罷手，認真思忖了片刻，“你們不是之前一起出去的嘛？差不多一周前，音潔一個人就回來了，我還看到她在老地方一個人拉提琴。不過昨天就沒看到她了，今天我見到的，只有你一個人……”

? ? ?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但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請問她有提到過我嗎？”

? ? ? 胖子一副沒什么大不了的姿態(tài)，?“她說你消失得很突然，一開始她還以為你在鬧著玩……畢竟在現(xiàn)在，這太正常了。生生滅滅，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

? ?? ?我如遭當(dāng)頭棒喝。

? ? ??所以是，我在婚禮后便人間蒸發(fā)了？

? ? ? 難怪了，哪個女孩會原諒這樣的家伙？

? ????胖子還在絮叨，“哦對，房東大叔說你見過他啦。放心吧，你倆出現(xiàn)的時間段大體上是錯開的，完全可以共用一塊墓嘛，沒事的……”

? ? ? 我情緒低差，忍不住反駁，“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好騙？你說說，就這一塊墓，你租給好幾個人，這像話嗎？”

? ? ? 胖子撓了撓后頸的雜草，“就你一個。這不是最近新人比較少，好久沒碰上你這樣的傻瓜了……”

? ? ? ? 我氣斷聲吞，已經(jīng)不想說話了。

? ? ? ?胖子笑了起來，“那天看到你站在那兒愣神發(fā)呆，接著就滿園子找自己的墓。

? ? ? ?我一猜你就是剛回魂的，習(xí)慣就好。

? ? ? ?咱們這些回魂者就是幾天一出現(xiàn)，幾天一消失，沒道理可講的。有時候可能還會瞬移到某個陌生的地方，就像咱以前打游戲時系統(tǒng)卡頓，一刷，誒，新角色就跑了……”

? ? ?? 我不禁遲疑，“所以，所有人都是這樣嗎？”

? ? ? 胖子點頭：“要不怎么說現(xiàn)在是頻閃時代呢。我都懷疑我們活在一個爆掉的服務(wù)器里了，每天卡bug，這樣的工程師早該拖走祭天了！”

? ? ???我沒忍住笑了一下，雖不常玩游戲，但發(fā)自內(nèi)心覺得這胖子還是挺有趣的。

? ? ??胖子卻打開了話匣子，“哎，其實好多人都有個推測。圣經(jīng)里不是有提到審判日嘛？當(dāng)世界原有的秩序完全毀滅，天使將吹響號角，死者由地面重生，按各自生前的行為接受審判。你看像不像咱們現(xiàn)在這情況？”

? ? ? ?我點頭：“雖說我是堅定的馬克思主義唯物者……但這種事吧，信則靈，不信則泯。

? ? ? ?在審判降臨之前，一切都不可證實，也不可證偽。

? ? ? ?既然我們都從地下爬出來了，不如暫且相信這種說法，約束自己的言行，無論對他人，對自己，都是有益的。”

? ? ? 我說著轉(zhuǎn)頭看向胖子，“就像你騙我這個事兒呀，就可大可小?，F(xiàn)在把表還給我，我就當(dāng)扯平了，怎么樣？”

? ? ? ?胖子沒料到我還會反將一軍，撓著后頸的雜草，打起了感情牌。

? ? ?只道了句，“別忙，我給你講講我的事兒吧。”

? ? ?“你別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生前我身材很好的。我是個海員水手，一年有大半時間都在大風(fēng)大浪里漂洋過海。

? ? ? ?當(dāng)時有大半年沒回家了，正盼著呢，世界就毀滅了，你說我怪誰去？

? ? ? 但你猜最難過的是什么？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沒見到我的母親與妹妹。

? ? ? ?滿世界的地理軸，現(xiàn)在又摞上斷斷續(xù)續(xù)的時間軸，估計得用乘的吧？哥數(shù)學(xué)不好，你算算這概率，是不是難解？

? ? ? ?我又想見她們，又怕見她們……

? ? ? ?為什么怕？我現(xiàn)在這幅樣子了，嚇到她們怎么辦？

? ? ? ?但萬一呢，萬一真能碰上她們……我怎么著也要準備點禮物給她們吧？

? ? ? ?我還記得活著時就是這樣，隔了老久才能見一次，一次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好好的習(xí)慣，不能死了就變了吧？

? ? ? ?攢了好久，加上你這塊表，也不過一些雞零狗碎，還時不時消失一兩件。

? ? ? 你也別怪老哥騙了你，你這死都死了，都一了百了，身外之物就看淡點吧。

? ? ? ?再說了，你租我這塊墓……哦不，租寸頭兒那塊墓呀，圖個啥我也就不說了。

? ? ? 也就是個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的事情，咱以后就不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