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墻意難平6-10 作者摩羯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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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jié)剛過,太后不舍得女兒吃苦,迫不及待召遠寧公主和蘇芷韻回宮住。
這算開年以后我聽到的唯一好消息,我高興得一夜沒睡著。
盤算了一夜如何在這兩只走了以后,合理把侯府和我爹留下的遺產(chǎn)變賣了,該做買賣做買賣,該隱姓埋名隱姓埋名,早日奔小康。
我要看看我娘呆過的山,我娘趟過的河,海闊憑我躍,天高任我飛。
我前所未有地開始盼望快點長大成人。
如果非要帶上一個同伙……同伴,聞?wù)帐莻€不錯的選擇,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去。
我甚至都想給自己出本書,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侯門庶女的逆襲之路》。
萬萬沒想到我高興早了。
遠寧公主為了彰顯她主母的慈悲,在外人面前把自身形象朝「偉光正」靠攏,以「留我一個孤女在府中怕我難以為繼」為由,讓我跟著她母女倆一同進宮。
我:「?」
≠¥№‰βɡ¥#Rêì?我還逆襲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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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我被帶進了宮。
期間沒一個人來問過我是否愿意。
太后和公主一樣不待見我,原想將我隨便安置了,給口飯吃,餓不死就行,但蘇芷韻一句姐妹大過天,就把我留在了她的偏殿。
她扯著太后的袖子撒嬌,「皇祖母,姐姐從小同我形影不離,照顧我照顧慣了,若是將她與我分開,她會哭死的?!?/p>
她回過頭來看著我,稚嫩的臉龐巧笑倩兮,「你說是不是呀姐姐?」
伺候就伺候,美化成什么照顧,我皮笑肉不笑,「是啊妹妹,我現(xiàn)在就想哭了?!?/p>
我抱著我一小包行李跟著蘇芷韻她們一大幫人到絳雪軒安置,晚間梳洗時,她坐在床上褪了鞋子赤著腳,歪頭看著我。
我道:「別說了,咱都懂?!菇舆^小宮女手中的洗腳盆。
我蹲在她腳邊時,她居高臨下對我講:「蘇芷蓉,你最好弄清楚自己位置,你只配做我的腳底泥,明日去學(xué)宮,你若是還像在侯府那般招搖,看我怎么治你。」
太后特意去跟當(dāng)今圣上說,讓蘇芷韻去圣上為各貴族子弟創(chuàng)辦的學(xué)宮一同聽課,無非是看蘇芷韻已有十五歲,再過幾年就要選婿,想著提前替她先張羅起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我屬于沾了「偉光正」的光。
7
學(xué)宮位于承明殿,次日我同蘇芷韻一塊去報到,由于蘇芷韻臨行前覺得自己妝容不妥,非要重新畫過,畫完了還要重選衣服首飾,我倆不出意外地去遲了。
到時教習(xí)先生已經(jīng)持卷開課,我倆不出意外地引來眾人矚目。
或許這就是蘇芷韻想要的結(jié)果,咱也不知道,反正她迎著齊刷刷的注視嬌羞低頭一笑,尋著個平時與她要好的貴族小姐身旁的空位子,聘婷坐下了。
她后頭就坐著聞?wù)铡?/p>
聞?wù)湛次疫M來時,還高興朝我點頭致過意。
室內(nèi)座位一個蘿卜一個坑,我尋摸半晌,好不容易看到教室最后頭角落靠墻處有個空位,于是趕忙過去,對堵在空位旁的少年道:「這位兄臺,麻煩你讓讓?!?/p>
此言一出,在場大半人都朝我看了過來。
不過我當(dāng)時沒有注意,只陷在沒有座位的窘迫中,畢竟先生被我和蘇芷韻中斷,我不坐下,他也沒辦法繼續(xù)講課。
少年——我將來同桌的他,一身簡便玄色綢衣看不出身份,倒是有個削瘦的肩膀和一頭黑長秀發(fā),他背對著我好似在看窗外,走神走得理所當(dāng)然。
我又叫了兩聲,他還是一動不動。
我不由感到惋惜,怪不得人人都有同桌獨他沒有,歧視殘疾還真是不分時代,「好端端一個人,竟是個聾啞的?!?/p>
我這句話說完,在場另一半人也朝我看了過來。
那少年亦回頭,冷冷看著我,「你說什么?」
我看清他的面容,心下一震。
他長得真是不賴,只是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豹子一樣,令人望之生畏,不敢與他對視。
我道:「原來你能聽見啊,那麻煩你讓讓,我要進去坐。」
全班人都等著看他如何反應(yīng)。
他猛地站了起來,站起來我才發(fā)現(xiàn)他比我高出一個頭,在逼仄的桌椅間與我距離相近,特別有壓迫感。
我怕他要打我。
就見他挪出一步,給我讓開了。
我聽見遠處的先生明顯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就是枯燥無聊的講課時間,我對「之乎者也」完全不感興趣,但我盡量聽,人,尤其是女人,在這個時代沒什么都不能沒有文化。
那少年,我的同桌,我沒來之前他原本是對著我座位的方向看窗外,我來之后占了他的視野。
他明顯不愿意正過身來看旁邊別的同學(xué),但又不能一直看我,于是他選擇了趴下睡覺。
即便如此,先生都沒有來管他。
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囂張成這樣的,要么是學(xué)霸,不學(xué)也能考第一那種不是人的人,要么就是學(xué)渣,無可救藥,被家長和夫子同時棄療了。
我猜他是后頭那一個,原因是我無意瞄了一眼他的課本,沒有哪個學(xué)霸把字寫得像鬼畫符似的潦草,而且他還在課本上畫小王八。
很久以后我不得不拍拍人事不省的他,「兄臺。」
他動了動,枕著胳膊扭頭看我,睡眼惺忪。
我道:「放學(xué)了,我要出去?!?/p>
他環(huán)顧教室一圈,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走光了。
他開口,「你怎么不早點叫醒我?」
我:「……我半個時辰前就叫了啊,你睡得太香,怪誰?」
別人都有小廝書童給收拾文具書本,他卻跟我一樣自己收拾,不過我是卑微,他可能是勤快吧。
他邊收拾邊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道:「下次記得大點聲兒?!?/p>
我:「……」
我道:「你還打算繼續(xù)睡覺?」
我本意是叫他稍微學(xué)點兒,能來這里的孩子除了我非富即貴,都有家產(chǎn)或者爵位要繼承,有點文化不吃虧。
但這樣的叛逆少年應(yīng)該都不聽勸,得哄著說,于是我道:「我喜歡你的眼睛,這么好看的眼睛你老閉著它不讓看怪可惜的?!?/p>
話一出口我自己都覺這個理由扯淡,孰料少年被定住了一般,也不高冷了,愣愣看著我。
半晌,提著書箱大步流星走了。
我也不知他這是幾個意思。
這時一只手輕柔按在我肩膀上,回過頭來是聞?wù)铡?/p>
多日不見他仍是帥得發(fā)光,我兩眼一亮,順手從書箱里掏出一個小算盤。
「先別說話,我算算你欠我多少利息了?!?/p>
聞?wù)挣咱勔幌伦谖颐媲埃行o奈看著我,「你……隨手帶著算盤的?」
我低頭狂算,無暇理他,點點頭,「不行嗎?四九三十六……」
「……行?!?/p>
「阿蓉,你近來還好嗎?初來乍到這宮里,可還習(xí)慣?」
我道:「一七得七……湊合吧?!?/p>
「明日我和先生說說,讓你同我坐到一處,不要挨著九皇子坐了。」
「我都行,四八三十二……誒?為什么?」我抬頭看著聞?wù)铡?/p>
同時心想,原來我同桌是個皇子。
不知道皇子有錢嗎?對奔小康感興趣嗎?愿不愿意投資白手起家的侯門庶女?
是的,我還沒有放棄我的「逆襲」之路。
聞?wù)疹D了頓,抿唇低頭,為自己在背后說人壞話感到不好意思,「你沒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有些異于常人嗎?」
從聞?wù)諟赝竦恼f辭中我才得知,九皇子名叫蕭繹,與我同歲,拿的是妖孽皇子劇本。
蕭繹的生母是云嬪,因生他難產(chǎn)死了,他出生那晚,大齊京都迎來了一場罕見的風(fēng)暴,就有人預(yù)言說此子不祥,結(jié)果蕭繹生下來果然有一雙異瞳。
理所當(dāng)然的,他被視為妖孽,從小就被所有人忌憚。
難怪我主動跟他同桌時,大家那般驚訝。
我問聞?wù)眨骸杆欠裥郧楣造迤夤殴植缓先???/p>
聞?wù)盏溃骸刚?,所以不正愈發(fā)鑒證了他是個……妖孽?!?/p>
我冷笑道:「我若是天長日久受人白眼,冷遇,排擠,菲薄,性情乖戾脾氣古怪不合群都算個好的,喜歡隨手殺人也說不定。」
他嘆息一聲,無話可說,「人人皆如此,非你我能改之,旁人如何我也管不著,總之你不能同他在一處,我擔(dān)心你受欺負(fù)?!?/p>
他這話說的,真是又無情又令我感動。
我審視他,「聞哥哥,為何你不管旁人,非要管我,我是你什么人吶?」
聞?wù)帐羌t著臉走的。
我在他身后哈哈大笑,連錢都忘了要,調(diào)戲老實人,其樂無窮。
只是笑聲底下掩蓋了多少心動,只有我自己知曉。
8
知道了蕭繹的身世,我再看他就多了幾分同情,關(guān)注青少年心理健康人人有責(zé)。
一日先生讓臨帖,我主動與蕭繹道:「九殿下,可否借墨條一用?」
他瞄一眼我手邊,不冷不淡道:「你自己不是有嗎?」
我淡定將我的墨條往窗外一投,「現(xiàn)下沒有了,借我吧?!?/p>
蕭繹:「……」
我不等他開口,搶過他的墨條,過了陣,我將我自己的硯臺推到我和他中間,隨意道:「不小心墨磨多了,倒了浪費,九殿下若不嫌棄,跟我共用一個吧。」
他許久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一味低著頭。
他道:「管好你自己,我不需要施舍?!?/p>
說完,眾目睽睽,他就這么大大方方走了出去,公然翹課。
我嘆一口氣,目光下移,看到了他藏在課桌腳邊碎成兩半的硯臺。
從早上他一開書箱我就看見了,不知道何故,他的硯臺碎了,從他驚訝過后又習(xí)以為常的神情,我相信不是他自己弄的。
我望著他的背影,感慨關(guān)愛青少年心理健康,還需再接再礪。
一連幾天臨帖課,蕭繹不是紙被不知名污漬染得不能用就是筆都被掰斷了。
他一再忍了,沉默著離去。
但一次兩次先生也不能總是裝瞎,課堂秩序還是要維護的,先生攔住又一次要翹課的蕭繹,「九殿下,回去坐好。」
蕭繹沉著臉,看得出在極力忍耐,「我沒有筆,臨不了帖,在此干看著無益?!?/p>
他話音剛落,我就聽見了周圍幾個同學(xué)的竊笑。
我忍無可忍站了起來,拿硯臺當(dāng)了板磚,往桌上一拍,墨汁四濺,我怒道:「還有完沒完了!背后使這下作伎倆幼不幼稚,有種出來單挑!」
我抬腿上桌俯瞰眾人,氣勢橫掃千秋:
「我蘇芷蓉在京都是什么人你們?nèi)ゴ蚵牬蚵牐裉煳揖桶言捔踢@,以后你們他媽的誰要是再敢欺負(fù)蕭繹就是欺負(fù)我,我能打到你們媽都不認(rèn)識信不信,不服盡管來戰(zhàn)!」
我說完,課堂之內(nèi)鴉雀無聲。
我前面那個起先笑得最歡、被墨水濺了一身的小胖子苦著臉快要哭了出來。
蕭繹本來已經(jīng)不顧先生阻攔走到了門口,此刻也轉(zhuǎn)身看著我,眼中寫滿我看不懂的情愫。
我永遠記得這一刻,因為這是我一生中極為難得的高光時刻,我覺得我站在那里,就是披荊斬棘勝利歸來的英雄。
我不覺得我出頭有錯。
我捍衛(wèi)了一個青少年正常學(xué)習(xí)的權(quán)利。
——先生罰我跪在偏殿孔夫子像前反思,并要打我手板時,我如是說。
先生手拿戒尺,笑容可掬,「好的,蘇小姐勇氣可嘉?!?/p>
先生道:「伸出手來?!?/p>
先生走了以后我捂著手心不知跪了多久,忽然左邊落了一個黑色身影。
蕭繹目視前方并不看我,「此事因我而起,受罰算我一份?!?/p>
「……」
他道:「我也把硯臺摔了?!?/p>
我剛要說話,右邊又落了個白色身影。
我和蕭繹,我們倆齊齊看著聞?wù)铡?/p>
聞?wù)眨骸甘裁匆矂e說,我是好孩子,過來陪著跪他們不舍得,一會兒就把我們放了,若是放任你們兩個,恐怕得在這跪到地老天荒?!?/p>
我感激看著他,「你也把硯臺摔了?」
聞?wù)丈钗豢跉?,「我把先生的硯臺摔了?!?/p>
我和蕭繹再度齊齊看著他。
打心眼里敬佩他,決定從今天開始對他刮目相看。
在我倆的注目禮中,聞?wù)找荒樀拇罅x凜然轉(zhuǎn)為驚慌失措,他后知后覺問我倆:「那個……我是不是過分了?」
我倆點頭。
聞?wù)眨骸浮?/p>
我還以為我自己要與孔夫子瞪眼瞪到死,沒想到這么快我就不是一個人了。
念及此我不免激動滿腔,亢奮不已,將蕭繹與聞?wù)盏氖址謩e一拉,欣然道:「經(jīng)此一事我們仨也算共患難過了,我好開心,我們結(jié)拜好不好?!」
他倆看二傻子一樣看著我。
先生不知是忘了我們,還是鐵了心要殺雞儆猴借以整治課堂秩序,總之我睡了一覺醒過來,看見蕭繹和聞?wù)杖耘f筆直跪在我兩側(cè),再看門外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
我揉著膝蓋站起來,「靠,不跪了,這里一沒有人看著二沒有攝像頭,咱們跪給誰看啊?!?/p>
蕭繹驚異看著我,聞?wù)找讶皇且姽植还至?,笑著對蕭繹道:「時不時吐一兩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不守規(guī)矩,這才是她。」
蕭繹聞言,回以一笑。
聞?wù)找惑@,「原來你也會笑啊?!?/p>
蕭繹:「我也是個人吧,大概。」
聞?wù)眨骸浮?/p>
聞?wù)占t著臉道:「其實殿下這雙眼睛看久了,真的挺驚艷,很……那個,好看?!?/p>
他倆雖在一個學(xué)宮上課,但也不熟,還是從今夜開始沒有隔閡起來,旁若無人說了半宿話,越聊越投機。
我在邊上成了個隱形的,看著他倆你來我往,笑容逐漸變態(tài)。
溫潤世家公子對妖孽皇子,我可以我可以。
終于他倆察覺到異樣,側(cè)過頭來看我。
聞?wù)眨骸赴⑷?,為何紅光滿面?」
我:「別管我別管我,你們繼續(xù),當(dāng)我不存在,嘿嘿嘿嘿?!?/p>
蕭繹一指頭把我戳了個倒。
9
我說結(jié)拜需有酒。
但孔夫子這偏殿顯然沒有酒。
聞?wù)盏溃骸高@不太好吧?」
蕭繹默默舉手道:「在冷宮偏殿,陛下背著人有個私藏的小酒窖,除了我沒幾個人知道?!?/p>
我算是看出來了,蕭繹屬于表面上逆來順受,實際上也是悶聲作大死那一掛的。
當(dāng)然我和聞?wù)詹患s而同地沒有問他為何對冷宮那么了解,他那樣的身世,童年成長環(huán)境可想而知。
于是由蕭繹引路,我們成功在巡夜的侍衛(wèi)眼皮子底下偷渡到壽安殿,也就是冷宮。
果然那里有個酒窖。
我們仨蹲在酒香四溢的一排排酒壇中互相開始緊張。
聞?wù)侦骸刚娴囊葐??偷竊萬萬不可,而且我家里人不讓喝酒,我還是個孩子。」
蕭繹不免躊躇,「我也沒喝過?!?/p>
我本來沒緊張,生生被他倆帶動緊張了,雖然我在這個時代也沒喝過酒,但我料想自己酒量應(yīng)該差不到哪去。
為了調(diào)節(jié)氣氛我搶先拍開了個酒壇子,仰頭豪爽喝了一口,哇塞,好酒。
我強行塞給他們兩個巴掌大的一小壇,「是個爺們就別磨嘰,來都來了,喝口酒死不了人的?!?/p>
他倆猶豫著對視一眼,拍開了酒壇。
少年人就是這樣,不管事情好壞,只要有人帶頭,哪怕前面是個坑,他們也能跳下去。
喝到后來我已經(jīng)記不清我們仨喝了多少酒了,連結(jié)拜都忘了。
起先不過是就酒扯閑篇兒,不知怎么就開始比慘。
首先是聞?wù)眨f他一天天的壓力太大了,聞家長子長孫的身份擺在那里,自小又是神童,多少眼睛盯著,多少人盼著。
他退步一點都不行,不待人說,他自己先慌了,覺得愧對父母祖父,是故他不得不時時刻刻逼著自己進步。
實慘,值得浮一大白。
我跟聞?wù)张隽藗€壇,扭頭對蕭繹,「該你了。」
蕭繹陰郁看我一眼,「我的慘還用說嗎?」
「……」忒慘,我朝他舉起酒壇。
然后輪到我了。
要怪就怪這天的酒后勁太大,委實上頭,讓我把心里那點憋了十幾年的秘密都說了,我罵了我爹,罵了公主和蘇芷韻,罵了這個吃人的時代。
我說電視劇和小說都是騙人的,別人穿越都是一個接著一個開掛,不要說是上帝給開了金手指,個別過分的甚至自己做了上帝。
宅斗治白蓮,宮斗當(dāng)皇后,動輒就是斗詩三百艷驚四座,開嗓就是中國好聲音的水平,跳個舞就是驚鴻一顧,從此得了一眾大佬的青睞,看一大幫美男為她爭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
怎么輪到我就是武功全廢詩詞不會,說好的最強大腦呢,上天讓我穿越的時候是不是忘了給,為何我就只記得個「床前明月光」和「鵝鵝鵝」。
我一個哆哆嗦嗦點燈熬油經(jīng)歷過高考摧殘勉強才考了個三本的人,到這還得重新開始識字,不然我就是個文盲,連小黃書都看不懂,看不懂小黃書的人生還有什么意義。
那我不走這斗那斗的路,我想做點生意行不行,未嘗不能做個富婆,但我他媽的還是魂穿,起初跟個普通嬰孩沒什么兩樣,直到四五歲上才慢慢想起來自己的來歷。
那時我爹還活著,我趕緊跟他說了我發(fā)家致富的計劃,他看著不及他膝蓋高的我,讓我洗洗睡吧。
我爹不信我娘總得信吧,我娘也不信,我娘說:「你這孩子即便缺了父愛你還有娘不是,沒必要說胡話引起大人注意刷存在感。」
我:「……」
礙于沒有啟動資金和我還是個孩子沒人敢信我,我的發(fā)家致富計劃一直擱置到現(xiàn)在沒有實行,一代全國女首富就這么被埋沒了。
我越說越來氣,指著蕭繹聞?wù)?,「你們說,我慘不慘!」
他倆懵懂看著我,懵懂附和點頭。
我一興奮,決定跟他們展開講講我的創(chuàng)業(yè)宏圖,萬一他們有興趣入股呢?那我的啟動資金不就有了嗎?
吐沫橫飛說了半天,他倆眼神越來越迷茫,突然拼命朝我擠眼睛。
我預(yù)感不對,回頭,見酒窖門口逆光站了個人,是個身材削瘦的中年男子。
「誰呀你,不知道這是陛下酒窖不能隨便偷著進?舉報你昂?!刮覄偤鹜辏吐犐砗笫捓[和聞?wù)展蛄讼氯ァ?/p>
一個道:「父皇。」
一個道:「陛下?!?/p>
我:「……」
那人走近,我才得以看清他的面容,長相姣好目光犀利,不怒自威。
我腿一軟也跪了,當(dāng)機立斷仰頭四十五度角,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單純可愛,討好笑道:「陛下,臣女給您背個詩???」
9
氛圍凝重到了極點。
酒窖之內(nèi)就一桌一椅,武帝坐著,我們仨一字排好垂頭站著,大氣不敢出。
武帝龍目一一看過桌上空酒壇,開了口,「酒量不錯,誰喝得最多?」
我訕訕舉手。
他看著我,微微一笑,「蘇芷蓉,朕聽說過你?!?/p>
我心道要完,指定是從太后那里聽說的,那老娘們能有什么好話,要不就是長公主。
我正想繼續(xù)賣乖,武帝話鋒一轉(zhuǎn),指著其中一個空酒壇,「這也是你喝的?」
我點頭,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他道:「別的也就算了,這壇是番邦進貢的赤流霞,統(tǒng)共只剩了一壇,朕藏了三年沒舍得喝,讓你一回就給干完了?!?/p>
他道:「這酒市值三百金,你賠?!?/p>
我:「……」
我:「……」
我:「……」
我:「僅僅是賠三百金?」
他道:「要不四百金?」
「不是陛下,你不應(yīng)該讓人把我拖出去砍了嗎?」
此話一出,氣氛又開始詭異,蕭繹聞?wù)找姽砹艘粯涌粗摇?/p>
武帝:「你說得有理,要不還是把你拖出去砍了吧?!?/p>
我見他神情冷肅不像是說笑,當(dāng)即慌了,「不要啊陛下,臣女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我還是想要賠錢,四百金就四百金,但我當(dāng)下沒錢,能不能先欠著?」
武帝哈哈笑了出來,拍了拍我腦袋,「行了,帶著這兩個小傻子滾吧,今日朕沒見過你們,明白?」
「明白,」我痛快一拉蕭繹聞?wù)眨附袢瘴覀円矝]見過陛下?!?/p>
走到門口時,武帝忽然道:「蕭繹?!?/p>
我們仨不由都止步,蕭繹道:「父皇?!?/p>
「戒急用忍,再讓朕聽見先生說你一句不好,朕可要罰這個小姑娘了?!?/p>
我馬上把尾巴又夾了起來,特么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怎么還有連坐同桌的。
蕭繹側(cè)眸看了看我,重重道:「是,兒臣記下了。」
走出門口一剎那,我鬼使神差回頭偷望了一眼武帝,見他獨自坐在那里,對著一壇新酒發(fā)呆,神情落寞。
我陡然覺得他可憐。
我想起了我娘,那個夜晚她也是等所有人都睡著以后跑到廊下偷偷喝酒,做了一小會兒的自己。
天下至尊富有四海,原來也有那許多的身不由己,和排遣不了的哀愁嗎?
出來以后我對蕭繹道:「其實你爹這人挺好的,想不到他是這樣的皇帝?!?/p>
「我不知道,」蕭繹道,「我一年只見他四五次,在節(jié)下家宴上,遠遠行個禮算是見過,話都說不上幾句?!?/p>
我嘆氣。
我是個孤兒,蕭繹有爹等于沒有,三人中屬聞?wù)招腋R恍?,我勾肩搭背他,「以后就全指望你了,方才在酒窖里你也聽到了,我被陛下訛了四百金,你什么時候先把欠我的錢還了?」
聞?wù)盏篮谜f,「不如我把陛下的錢也替你還了?!?/p>
我離他遠了點,「不要,四百金這么大一筆巨款,我只能對你以身相許了,要不我肯定還不上?!?/p>
聞?wù)找浑p眸子在宮燈照映下熠熠生輝,玩笑的成分居多,「要不你就以身相許?」
我也笑,「成,等我回去算算彩禮。」
聞?wù)眨骸改憧烧媸莻€財迷?!?/p>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倆兀自笑鬧,沒留心蕭繹的臉色何時冷了下來,他道:「我先回去了。」
走得頭也不回。
聞?wù)沼行o措,「他是怎么了?」
我望著蕭繹的背影,似乎明白了點什么,但又不是很明白。
10
因為白日我在學(xué)宮的事,我那所謂公主嫡母勒令我次日不用去上學(xué)了,殿前罰跪反省一日。
早上,蘇芷韻眾星捧月走到我面前,得意看了我一眼,道:「該?!?/p>
「讓你攛掇聞哥哥跟著你胡鬧,這下遭報應(yīng)了吧?姐姐還是死了這條心,聞哥哥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他也是你配去攀附的?」
她段位太低,我不想跟她說話。
她默認(rèn)我不說話是怕了她,愈發(fā)飄了,「今日花朝節(jié),只上半日課,下午我要和聞哥哥去踏青賞花,可惜了,姐姐不能去。」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春天了啊。
蘇芷韻走后我一陣恍惚。
不甘心總是有的,自從來了這里,我一味被命運推著走,自己做不了半分主,上天給了我再世為人的機會,又安排我做了廢柴。
我鄙視上天。
在這種悲憤中我迎來了我的十八歲生日,轉(zhuǎn)眼又是一年春天。
這一年,學(xué)堂中好多弱冠及笄的少爺小姐結(jié)業(yè)走了,迎來一批年紀(jì)更小的。
按說我也到了結(jié)業(yè)的年紀(jì),但蘇芷韻沒有,照她的話講,不把我放在視野范圍內(nèi)看著,我就把她的聞哥哥勾走了,所以不準(zhǔn)我先她結(jié)業(yè)。
我表面應(yīng)聲心里譏笑,你聞哥哥還用我勾嗎?他自己都記不清偷拉著我喝了多少回酒了。
誰能想到京都風(fēng)云人物聞?wù)章劥蠊颖车乩锸莻€嗜酒的酒鬼,且越來越能喝,現(xiàn)在我和蕭繹兩個人加起來都干不過他一個。
開學(xué)以后我和蕭繹仍是同桌,自從去年被武帝敲打了一回,他覺是不敢睡了,但不妨礙他散漫,上著上著課,他就靠到了我身上拿我當(dāng)了靠枕,無比地自然。
我正寫著字,不防被他一撞,筆尖在紙上拖出長長一條墨跡,這張字自是不能要了。
「蕭繹,」我偷瞄一眼前頭背手踱步的先生,咬牙低聲道,「你是不是想死?」
經(jīng)過一年多的相處,我們說話越來越肆無忌憚,沒人的時候啥話都敢往外說,他在我和聞?wù)盏挠绊懴滦愿耖_朗許多,再加上先前那批人被我恐嚇過,再沒人敢找他麻煩。
而新來的這批小崽子,個個對他崇拜得緊,尤其是他那雙眼睛。
這也是因為我,利用輿論造勢,連夜寫了一篇「某天神下凡托生成皇子,拯救蒼生」的匿名小說,讓聞?wù)胀得シ畼悄堑确比A場所,花錢買通了好幾個說書先生,連番解說。
書中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那顛倒眾生的天神正是生有一雙琥珀色異瞳。
此書在民間廣泛傳播,蕭繹在百姓中的形象迅速扭轉(zhuǎn),這幫小崽子少不得也聽說了,而且少年人本來就愛幻想,所以見了蕭繹,簡直把他當(dāng)成了偶像來看待。
尤其前天,我剛到學(xué)堂坐定,就見禮部尚書家的小姑娘捧著個精致點心盒,紅著臉來到蕭繹面前,盈盈行了個禮,「九殿下,這是我自己做的點心,請您嘗嘗?!?/p>
未等蕭繹拒絕,她已經(jīng)提著裙擺疾步走了。
蕭繹:「……」
他蹙眉拎起點心盒就要往窗外扔,連忙被我搶了過來,「好歹是人家姑娘一片心意,浪費可恥,你不吃我吃?!?/p>
他道:「你不是不愛吃甜食?」
「那也不能浪費,這點心一看就很貴的?!?/p>
「……」
往事回憶到這,說說我字帖被弄臟的問題,「蕭繹,你是不是想死?」
他面對我的恐嚇,無賴一笑,天光籠罩下一張刀削斧鑿般的好面孔,皙白臉上薄唇殷紅,琥珀明眸,仿佛溶落碎金。
我被美色所迷,偏過頭去鎮(zhèn)定了一下小鹿亂撞的心肝,決定看臉原諒他。
為掩飾我那點見不得人的羞澀,我翻開了先生剛下發(fā)的課本。
是一本詩集,要求朗讀并背誦全文。
我隨手翻開一頁,見是一首《詠梅》。
「寫詩的人也忒粗心,這句『折梅寄江北』的『折』寫錯了,少了一個點?!刮覍κ捓[道,然后提筆在上頭填了一點。
本來我聲不大,但此言一出,全場靜寂,不,死寂。
我茫然四顧,「怎么?這個字……就是寫錯了啊,寫錯了還不讓說?」
蕭繹直接捂住了我的嘴,眼睛往窗邊一瞟,我順著他目光望過去,嚇了一跳。
武帝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窗外。
我:「……」
一國之君怎么也干班主任愛干的事兒。
武帝偶爾會來學(xué)宮巡視皇子課業(yè),也沒見大家如此驚惶,我正納悶,他老人家已經(jīng)走了進來。
大家頓時呼啦啦跪了一地。
他朝我招招手,「蘇家那個小蓉兒,你過來?!?/p>
我硬著頭皮起身往前走,路過聞?wù)丈磉呄乱庾R朝他看了一眼,他沖我深沉搖頭,讓我十分不明所以。
他前頭的蘇芷韻倒是一副幸災(zāi)樂禍形容。
我走到武帝面前跪下。
見他拿著那本詩集,翻到《詠梅》那一頁,懟到我面前,臉上看不出喜怒,「你對這詩有意見?」
我如實道:「對詩的意見是沒有的,但這個『折』字確實寫錯了?!?/p>
他輕哼道:「怎么就你眼尖,旁人就看不出來呢?」
「這我哪知道?」我腹誹,「旁人都……等等?!?/p>
我將書翻回封面,指著上頭的作者道:「陛下,這位從霜居士,不會就是您吧?」
我猜對了!
點背不能怨社會,這下我明白為什么沒人敢挑錯了,大爺?shù)恼l敢挑皇帝的錯,那不等著掉腦袋呢嗎?
可我做夢都想不到武帝能自戀到這種地步,出本詩集讓人背。
武帝道:「全天下的文人都知道朕的號,別說你不知道?!?/p>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背文章從來不看作者,對這個號那個號的也不感冒,但我若說不知道,是不是也就等于沒將皇帝放在眼中,同樣是個死?
我喪著臉想哭,據(jù)理力爭,「陛下,雖說您是皇帝,但誰規(guī)定皇帝就不會寫錯字的?是人就有寫錯字的時候,您千萬不要感覺虧心……」
身后已是一片吸氣聲。
我好像把自己解釋到死胡同里了。
我閉嘴吧我。
就見武帝朝我勾了勾手,「來,你跟朕來,朕不打你。」
「……」
我被武帝提溜進了御書房。
我很自覺地跪下,開始尋找哪根柱子遠,待會兒利于我表演。
武帝在當(dāng)中龍椅坐下,面無表情看我一陣,忽然對我和藹一笑,「起來,朕不罰你?!?/p>
「朕叫你來,不過想聽幾句實話,其實那個字所有人都知道錯了,朕自己也知道,但是沒有人敢說,他們寧可將字典中的『折』改成了錯的,也不愿意冒著大不韙提醒朕,你說多可悲。」
莫名的,我想起了《國王的新衣》里頭那個國王。
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在裸奔呢?
我嘆道:「陛下想聽什么?先說好,我一個女娃啥也不懂。」
武帝點頭,「朕不為難你,第一個問題,你看朕,長得好看嗎?」
我:「……」
陛下,你是認(rèn)真的嗎?
我誠懇道:「陛下好看,屬于英俊大叔,中年帥哥,有型有款有內(nèi)涵,您年輕時一定迷倒了京都不少姑娘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話勾起了他的回憶,他虛望浮空起了向往,眼中有光,道:「那是?!?/p>
也是不謙虛。
「第二個問題,」他道,「朕年過半百,身體每況愈下,大臣們都催著朕早日立太子,你在學(xué)宮中跟各皇子也相處了一年多了,依你看,朕立誰好?」
「……」如果第一個問題是熱身試探,第二個問題簡直是在要我命了。
我跪地磕頭,「陛下,這個問題放在哪個電視劇和小說里都是道送命題,您若是生氣今日我當(dāng)眾拂了您的面子,還是將我拖出去砍了吧?!?/p>
「朕是在真心問你?!?/p>
我也是真心的,「我一個小小女子,怎配置喙國家大事?!?/p>
「小蓉兒自謙了不是?能將朕的九皇子和聞家公子支配得團團轉(zhuǎn),將各族王公子弟治理得服服帖帖,小小女子可沒有這本事。其實朕以前聽你父親說起過你?!?/p>
咦?竟是我爹嗎?我還以為是太后。
武帝道:「你爹說你跟別人家的孩子不一樣,倘若你是個男孩子,他一定帶你上戰(zhàn)場,把你培養(yǎng)成一代名將?!?/p>
我不屑道:「哼,他這是性別歧視,木蘭替父從軍曉得伐?」
「他不是,是因為你娘陪著他在刀光劍影中打滾了無數(shù)次,渾身都是舊傷,他不想讓你跟你娘一樣,他說姑娘不比小子,姑娘是拿來寵的?!?/p>
「他每次出征你娘都提心吊膽,他剛當(dāng)上大將軍那會兒跟朕喝酒,說過同樣的話,那時候還沒有你。」
「他說總算可以給夫人一個交代了,男兒征戰(zhàn)四方,不就是為了天下安定,國土上千千萬萬像你娘這樣的女子不必再提心吊膽嗎?他要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把你娘往死里寵?!?/p>
我鼻子一酸,勉強克制住沒有落淚,「可是他后來還是娶了長公主,我不會原諒他的,陛下您不必為他洗白了?!?/p>
「長公主……唉……」武帝嘆息一聲,「她從小習(xí)慣了伸手索取,看上的東西不管好賴都要得到手,從來不懂得付出是何物?!?/p>
說到這里他道:「小蓉兒,你家的事情朕很清楚,你可想要替你娘報仇?」
我道:「想,但我沒法報,不要說實力不允許,就是實力允許,我怎么報?我也奪了長公主所愛嗎?她所愛是我爹,而我爹已經(jīng)死了。」
「況且我爹生前也沒愛過她,她入了侯府,如同守活寡,這已經(jīng)是對她最好的懲罰。」
「哦,如何說?」
「看看我爹的出征次數(shù)就知道了,陛下最為明白,其實大齊哪有那許多的仗要打,我爹屢屢不著家,是想避著她罷了,不然誰家恩愛夫妻舍得屢屢分離?」
武帝笑道:「不錯,你爹來請旨請得朕都煩了,小蓉兒是個明白人,但也有你不明白的事,你爹之所以接受了和長公主的婚事,是因為長公主和太后使了一些手段在里頭?!?/p>
「你還小,細(xì)節(jié)不必知道,只要知道你爹當(dāng)年也是身不由己就成了?!?/p>
這個我隱隱有猜測,但我仍舊不想原諒我爹,還是有法子的,拼一拼,原也可以抗?fàn)幍降住?/p>
他沒有,他還是選擇了就范。
所以我不原諒他。
「那蘇芷韻呢?」武帝道,「你不恨她嗎?她搶了原本屬于你的東西,據(jù)朕所知,她極其中意聞?wù)?,只等再過兩年,太后大概就會讓朕給她和聞?wù)召n婚了?!?/p>
我心里突地一下,道:「陛下會賜婚嗎?」
「你想讓朕賜婚嗎?」
我想了想,不知該如何回答。
武帝又道:「你不是也喜歡聞?wù)???/p>
我想了想,同樣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時候,眼前突然浮現(xiàn)出了蕭繹的影子,他在春光中沖我笑的樣子。
「還是你喜歡小九?」武帝道。
我:「……」
「你不會看不出來小九對你有意吧?」
這一刻我才意識到皇帝就是皇帝,恐怕我們這些小嘍啰,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那雙銳利的眼睛。
我干脆也不掙扎,直言道:「我……沒想好。」
我知道聞?wù)諏ξ业母星?,?dāng)然也知道蕭繹的,但不管我隨了他們哪一個,都將被鎖在深宅大院抑或深宮內(nèi)闈。
然后碰到很多個「長公主」和「蘇芷韻」,一輩子斗爭不休,這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是個自私的人,比起他們兩個,我更愛自由。
「不過陛下,您還是多少分點父愛給九殿下吧,別讓他像我似的,如今想要幾分親情都不知道向誰討?!?/p>
「畢竟……親情對青少年心理健康發(fā)展很重要啊?!?/p>
武帝聞言,拍了怕龍椅扶手,道:「你終究是年紀(jì)小,要知道生在皇家便沒有容易可言,小蓉兒你得學(xué)會看事情不能光看表面,有時候表面的疏遠恰恰是保護,懂了嗎?」
我似懂非懂。
他深吸一口氣,「這么跟你說吧,小九那雙眼睛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娘胎時被人下了毒?!?/p>
「……」
「這樣的事情朕這輩子經(jīng)歷得實在夠多了,也看倦了,宮里的水比你以為的還要深?!?/p>
「你當(dāng)知道太后并不是朕的生母吧,朕的生母跟云嬪一樣,后來太后膝下無子,才將朕收在自己膝下?lián)狃B(yǎng),否則今日這龍椅未必是朕來坐。」
「太后的母族中人大多在朝中身居高位要職,家族勢力盤錯根深,輕易撼動不得?!?/p>
「朕初登基時,在他們手中與傀儡無異,哪怕直至今日還沒有將他們完全除盡,朕不得不處處受制于他們,就連……」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垂眸掩飾情緒,搭在龍椅扶手上的手卻倏然握緊了,根根青筋暴起,他道:「甚至連朕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p>
「從那時起朕就明白,這天底下任何人都有和心上人廝守終身的自由,獨皇帝沒有,因為皇帝一旦坐上了這龍椅,他便不是自己了?!?/p>
「他是所有人的神,他得把自己肉身里那顆真心深埋起來,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喜好意味著把柄,軟肋,有機可乘,是要被所有人盯著的。」
「你們平時玩?zhèn)€玩具先生都怕你們玩物喪志,放在朕身上更會被無限放大?!?/p>
「一件東西或者人,朕一旦表露出一絲半點喜歡,那么他立時會成為眾矢之的,遭到所有人審視,批判,只要稍微行差踏錯,就萬劫不復(fù)?!?/p>
皇帝擁有天底下最大的權(quán)力,可卻是用來保護天下人的,獨不能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
怪不得他會有一個藏在冷宮里的酒窖。
脫掉龍袍,他首先也是個人。
他若不是實在無人可說,何必跟我一個小姑娘傾訴。
「也就是從那時起,朕就暗下決心,決不能讓自己的子孫后代再重蹈朕的覆轍,小九實在跟朕太像了,所以朕表面上只能冷落他?!?/p>
我點頭,明白了。
武帝傾身問我:「朕都跟你推心置腹到這個份上了,還換不來你一句真心話嗎?你覺得眾皇子中,朕應(yīng)當(dāng)立誰為儲君?」
我抬頭看著他,「我不知道?!?/p>
「不過我抉擇兩難時,喜歡扔鋼镚……扔銅錢看正反面,交給天意?!?/p>
武帝沉吟點頭,忽而道:「說起銅錢,你還欠著朕四百金呢,準(zhǔn)備何時還?」
我想大嘴巴抽我自己,好端端提什么錢。
武帝道:「不還也行,把你那創(chuàng)業(yè)宏圖再跟朕展開講講吧,朕去年在酒窖門口沒有聽全,若可行,朕還可以再給你四百金,當(dāng)你那個……那個啟動資金。」
蒼天啊大地啊,你是終于開眼了嗎?
我熱淚盈眶,「陛下您也缺錢嗎?」
陛下斬釘截鐵,「誰跟錢有仇啊?!?/p>
接下來我耗費了一個時辰跟他說了我的發(fā)家致富計劃,「陛下您知道火鍋不?」
最后我和武帝達成共識,他做我背后的股東提供我資金和人脈支持,讓我放手去干,年底分紅,他七我三。
不過務(wù)必要保密,他知我知。
我再看他完全就不一樣了,他不是陛下,他簡直就是救世主,財神爺。
我祝他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我還有一個條件,「陛下,如果長公主想要將我婚配出去,希望您能幫我攔一攔,我自己的幸福我要自己把握?!?/p>
「放心,」皇帝學(xué)習(xí)能力就是高,現(xiàn)代詞匯我只說了一遍他就會運用了,「你這樣的寶藏女孩朕才舍不得放你出去,從明日起,下了學(xué)以后就來伴駕吧,也省得你妹妹日日找你麻煩。」
這話我怎么聽怎么不對味,我后退一步謹(jǐn)慎看著他。
不會吧?
不會這么狗血吧?
我小心翼翼道:「陛下,我知道我長得美貌動人秀外慧中,但是你這年紀(jì),比我爹還、還大兩歲……」
話沒說完,當(dāng)頭就被扔了一本詩集。
武帝:「你這丫頭一天天的腦子都在想些什么,你饞朕的身子朕還不干呢,讓你伴駕是讓你來侍墨,得空多背背朕的詩少看點話本子!」
這一次,我心甘情愿拜伏下去,「小蓉兒謝主隆恩?!?/p>
這是我此生最快樂的一天,我是跳著走出御書房的。
拐角處蕭繹聞?wù)赵诘任?,見我出來焦急上前,異口同聲問道:「陛下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沒有,」我一左一右架上他兩人的胳膊,大聲宣布,「陛下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