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3 鬼火

[小葵……？] 姐姐吃驚地望著我。

[笨蛋姐姐、笨蛋姐姐……我就坐在教室的最后面，但你這個笨蛋姐姐完全沒注意到我，一進來就盯著你那個黑色的男朋友看！現(xiàn)在見到我還一副吃驚的樣子?。堪?，是呢，真是對不起了呢！我是打擾你和那個前輩卿卿我我了呢！]

我當著姐姐的面嚎啕大哭，絲毫不去在意自己的行為會造成何種影響。

[啊，不是啦！小葵，我本來打算在這邊的招新會結(jié)束后就去見你的。]

姐姐站起身來，抱住了我，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

[這種話你當我會信嗎？反正之后也是打算和男朋友在一起吧。虧我這幾天這么期待和你見面的說。]

[我也一直很想小葵哦？只不過昨天學(xué)生會的事情太多，結(jié)束后已經(jīng)很晚了，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去和小葵見面。]

[騙子、騙子、姐姐這個大騙子！]

[怎么會騙你呢。姐姐不是說過永遠都不會去騙小葵嗎？如果騙小葵的話姐姐會怎么樣呢，小葵還記得嗎？]

[會一輩子都吃不到甜甜的東西……]

[是哦。所以為了在接下來校園生活中也能和小葵一起去吃冰淇淋，姐姐是不會向小葵撒謊的哦？]

[真的嗎？] 我也回抱住了姐姐，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真的真的。]

見我的心情慢慢平復(fù)，姐姐就這么維持著被我抱著的姿勢，轉(zhuǎn)過身去，向鋼琴部的部員們說道：

[抱歉啦，大家。她是我的親妹妹，名字叫“葵”，我們有整整兩年不見了，所以她可能有些激動……還請大家見諒！]

[沒事的。能在全封閉的學(xué)校中見到有關(guān)親情的美好場景，倒是我們反過來要謝謝一之瀨會長才是啊。] 里中前輩回應(yīng)。

[小葵，姐姐就在這里哦？我們一起在這里看鋼琴部員的入部考核吧？]

姐姐剛說完，鋼琴部員的其中一人就搬了把椅子過來。

[我不要在這里看。]

說完，我拉著姐姐走到了我之前坐著的最后排。

一同在最后排的幾位入部申請者都是一副尷尬的樣子，但我才不管這個。

[抱歉啦，清隆。我先陪陪小葵。] 姐姐一邊被我拉著，一邊向那個前輩道歉。

我回頭望去，那個前輩普通地點了點頭。

而在看到前輩點頭之后，姐姐的表情也變得放松起來。

好哇！

當著我的面還在秀？

而且那個好似理所應(yīng)當?shù)狞c頭是什么意思？

姐姐是我的姐姐，本來就該陪在我身邊才對！

姐姐向你客氣地道了下歉，你還真好意思接受？？

想到這里，我的憤怒更上一層樓。

?

見到我和姐姐在后排落座后，里中前輩說道：

[那么，考核開始吧。七海同學(xué)，簡單地按照譜子演奏一邊就好。]

彩羽點了點頭。

[彩羽。]

我站起身來，冰冷的音調(diào)連我自己都覺得可怕。

不僅是彩羽，所有的鋼琴部員都因為我現(xiàn)在的這句話而回頭來。

只有一人除外，

那個黑色的前輩。

[彩羽，你的學(xué)力和鋼琴，哪個更厲害一些？]

彩羽說她是為了彈鋼琴而來到這所學(xué)校的，

那么，各方面都這么優(yōu)秀的彩羽，鋼琴水平絕對不可能是在初學(xué)者的程度。

當然，普通來說，學(xué)力和鋼琴是沒法比較的吧。

但我相信彩羽能懂我的意思。

[雖然一年多沒彈了，但還是鋼琴更擅長一些。] 彩羽說道。

[那么，在這里，擊潰綾小路前輩。]

我說出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綾小路前輩的鋼琴能力可是100??？

從沒聽過彩羽鋼琴的我為什么會認為彩羽的實力要更高呢？

不，說到底，將彩羽卷到這件事來，根本就沒道理吧。

那一定是因為……和姐姐的男朋友相比，我的學(xué)習(xí)沒對方好，體育也沒那么擅長。

一個特長都沒有。

我太弱了。

但彩羽不同。

彩羽是天才，是貨真價實的天才。

如果是眼中滿是繽紛色彩的彩羽的話，或許有機會能贏下那個綾小路吧。

但按理來說，即便彩羽贏了，和我也沒關(guān)系?。?/p>

啊，原來我不自覺就把彩羽當成愿意和自己一直同甘共苦的伙伴了啊。

[小葵，你在說什么??？] 姐姐難以置信地望著我。

[姐姐沒聽清楚嗎？那我再說一遍。我要彩羽在這里擊潰綾小路前輩。] 我一字一句地說道。

[彩羽，沒問題吧？] 言語上在逞強，但我的心卻與此同時強烈地動搖著。

彩羽點了點頭，隨后向里中前輩問道：

[里中前輩，我可以在這里演奏其他的曲子嗎？]

[規(guī)則上倒是沒有這種限制。你打算演奏什么曲子呢？]

[Liszt: 12 Etudes d'exécution transcendante, S.139:No.5 Feux follets]

繼意大利菜的點單過后，彩羽又說起了我聽不懂的咒語……

[李斯特的超技練習(xí)曲第五首，《鬼火》嗎……這首我練過，譜子就在隔壁教室，需要我去幫你拿嗎？]

彩羽搖了搖頭。

[好，那么隨時都可以開始。]

[喂，那是1年A班的七海同學(xué)吧。一年多沒彈鋼琴，上來就要背譜演奏《鬼火》嗎？]

我旁邊的一年生向和她一起來的同伴低語道。

[那個，鬼火很難嗎？]

因為不太懂鋼琴，所以我朝那個一年生問道。

[當然很難啦。雖然對于鋼琴曲的難度排行素有爭議，但這首《鬼火》毫無疑問是極高難度的曲子之一。讓大多數(shù)人來排名的話，都是可以排在前10名以內(nèi)的程度。拉赫瑪尼諾夫也認為李斯特的這首《鬼火》是最難的練習(xí)曲，不僅技術(shù)刁鉆，而且還要演奏出輕靈感。]

在這位同學(xué)向我介紹的時候，彩羽只是在輕輕地撫摸著鋼琴上的黑白鍵。

她應(yīng)該是在等這位同學(xué)向我介紹完之后再開始彈吧。

因為我的任性，彩羽踏入了不得了的局面。

雖說彩羽愿意為了我這么做我很感激啦，但我現(xiàn)在只剩深深的后悔。

明明自己很弱，卻還仗著彩羽耍脾氣……

她不要里中前輩的譜子也是因為想要將自己這邊的難度提升至最大吧。

畢竟綾小路前輩是她在那個學(xué)校的前輩，她很可能知道綾小路前輩的鋼琴實力。

“彩羽，要不算了吧……”

就在我聚集著勇氣，想將這句認輸?shù)脑捳f出口時，

我發(fā)現(xiàn)彩羽正看著我。

“沒關(guān)系”

她的眼神仿佛在這么訴說。

?

?

?

10.14 伙伴

[那么，我開始了。]

說完，彩羽開始了彈奏。

樂曲的開始是一連串的上行音階。

詭異，

這是我對彩羽演奏的這首曲子的第一印象。

在得知這首曲子叫“鬼火”后，聽著彩羽演奏的音樂，我甚至真的聯(lián)想到了夜晚墓地中那忽隱忽現(xiàn)的磷火。

在已經(jīng)十分高速度的基礎(chǔ)上，彩羽進一步加速。

好快！

我不自覺地站起身來，望著前方正在演奏的彩羽。

即便是在遇到連我這種外行人都能聽出的超難段落，她的表情也十分輕松，

但與之相對的，是她的那雙手。

在平常牽手時，我沒覺得這雙手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只是稍稍有些大，讓我想起了小時候陪我走在上學(xué)路上的媽媽。

但那雙以往都只是在向我傳達著安心感的手現(xiàn)在正變得無比靈動，

因為有些距離的原因，在我的眼中，甚至只有一連串上下翻飛的幻影在琴鍵間跳躍。

而在她那雙手之下跑出的音樂，也是一樣地縹緲不定。

即便是重復(fù)的段落，彩羽也能將其演奏得富有層次、變幻多姿。

在初見彩羽時，我腦海中的印象是“神秘”。

神秘莫測的彩羽和神秘飄逸的鬼火，

兩相結(jié)合，交映生輝。

夜晚的磷火正瘋狂地在我們的眼前躍動著，

仿佛是在嘲諷一般。

就在這時，我好像明白了彩羽為什么要選擇《鬼火》這首曲子。

那一定是，她代我，向綾小路前輩的，

挑釁。

?

一曲奏罷。

彩羽緩緩起身，優(yōu)雅地行了個禮。

從她的動作中，看不出一絲勉強的痕跡。

剛才那個飄逸的精靈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復(fù)歸平靜的珍稀小動物。

[bravo！]

里中前輩站起身來，向彩羽致以了熱烈的掌聲。

而鋼琴部員們——當然也包括那個綾小路前輩，也隨之一齊鼓掌。

[哇…這也太厲害了吧。] 身旁的同級生感嘆道。

[是啊，而且如果她沒撒謊的話，在這之前她可是有一年多沒有彈鋼琴了哦？]

[一年多沒彈，一上來就是《鬼火》嗎？可怕可怕，不愧是A班的ace。]

漸漸地，掌聲平息了下來。

而彩羽，也坐回了我的身邊。

[彩羽你好厲害??！] 我激動地抓住了她的雙手。

我的姐姐在一旁苦笑著，但我現(xiàn)在顧不得那些了。

彩羽順從了亂發(fā)脾氣的我，并成為了我在這間教室里唯一的伙伴。

如果彩羽是男生的話，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吧。

[葵消氣了嗎？] 彩羽小心問道。

[嗯嗯！在聽了彩羽的演奏之后，我哪還顧得上生氣啊。越來越喜歡彩羽了。]

[嗯，我也最喜歡葵了。] 彩羽坦率地說道。

?

[里中，你怎么看七海同學(xué)剛才的演奏？]

教室的前方傳來了一句平淡的男聲。

綾小路 清隆。

[不得不說是很厲害的程度，至少在我?guī)讉€月前參加的全國競賽中，我沒見到過能把《鬼火》彈得這么厲害的人。]

[嗯，我也這么覺得。]

綾小路前輩對彩羽的演奏作出了肯定。

雖然很開心，但你那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是怎么回事？

才能面前，眾生平等哦？

管你是前輩也好，還是什么名譽部長也好。

彩羽都將挑戰(zhàn)狀擺到你面前了，還只是在臺下畏畏縮縮地，不去接受嗎？

[怎么樣，綾小路你要去也彈一遍《鬼火》嗎？還是展現(xiàn)一段你最近在練的《夜之幽靈》？]

[不了吧，今天畢竟是來招新的，給后輩太多壓力可不好。歸根結(jié)底，里中你想要的鋼琴部是一個讓大家都能享受鋼琴的地方不是嗎？]

[這倒也是哈哈。抱歉啦，七海同學(xué)、葵同學(xué)，綾小路看來不愿意接受你們的挑戰(zhàn)呢。]

這算什么？

[你想認輸嗎？] 我站起身來，朝綾小路前輩說道。

你女朋友的妹妹可是還沒有接受你啊？

不論你彈得有沒有彩羽好，

在這個場面上，都應(yīng)該正面去證明自己才對吧？

姐姐怎么交了個這么懦弱的男朋友呢……

?

一旦對一個人開了討厭的口子，接下來他/她做的一切、說的一切，都能被找到攻擊的點。

而現(xiàn)在的我對綾小路前輩，就是這種感情。

[不是認輸，而是這場比賽我從一開始就沒法贏。] 綾小路前輩轉(zhuǎn)過身來，認真地對我說。

[那你是承認彩羽比你更厲害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綾小路前輩搖了搖頭。

[那你是什么意思？]

[即便我現(xiàn)在走上臺前，和七海同學(xué)認真去進行比賽。如果我彈得沒她好，那么自然是我輸了；而如果我彈得比她好，那又能說明什么問題呢？]

[說明你比彩羽……]

“說明你比彩羽強”，

這樣的話，我沒能說出口。

因為彩羽說了，她有一年多的鋼琴空白經(jīng)歷。

連正常的復(fù)健都沒開始，除了彩羽本人外，誰也不知道認真的彩羽會達到何種水平。

那么，綾小路前輩要做出怎樣的演奏才能被認為是“贏”了彩羽呢？

答案是，無法判定。

這場勝負，只要彩羽本人做出了極佳的演奏，彩羽就鐵定不會輸。

換言之，這不是彩羽和綾小路前輩的比賽，而是彩羽和她自己的比賽。

[看來你明白了啊。即便我彈得更好，我也沒法獲得比賽的勝利。對于自始至終就沒有獲勝可能的比賽，我沒有參加的興趣。]

[什么嘛，把認輸說的冠冕堂皇的樣子……]

盡管理性上認同了綾小路前輩的話，我還是在內(nèi)心上不愿接受。

[今天是星期五。下周一你們應(yīng)該會公布首次特別考試的規(guī)則。到那時候，還請七海同學(xué)和我認真地在鋼琴上決一勝負。你看這樣可以嗎，葵？]

[別那么親密地叫我名字！]

[好吧……但不管怎樣，這場比賽都是彩羽贏了哦？她的入部申請，你們應(yīng)該會通過的吧？] 我乘勢補充道。

[那是自然，如此優(yōu)秀的演奏者，我們沒有放過的道理。] 里中前輩回應(yīng)。

我坐了下來。

一場鬧劇，就這么結(jié)束了。

[那么，考核繼續(xù)。白澤同學(xué)，不必緊張，只需要按照譜面演奏一遍即可，出現(xiàn)錯音也完全沒關(guān)系。]

?

“被發(fā)現(xiàn)了?！?/p>

彩羽發(fā)來了這樣的短信。

“是指勝負無法成立這點嗎？”

“對”

“彩羽覺得，你和綾小路前輩，誰在鋼琴上更厲害一些呢？”

想要就這點去問問彩羽，不過還是算了吧。

到這個地步了，誰更厲害，有那么重要嗎？

“謝謝你，彩羽。剛才你是唯一在我身旁支持我的人。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p>

“沒關(guān)系?！?/p>

“因為，我是葵的伙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