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載』放學(xué)后的異世界咖啡館 第一卷 三「雨天便當」

今早是陰天,陰沉的云朵覆蓋著天空,遠方的山頂被白色霧靄遮蔽。盡管目前還沒半滴雨絲降下,但不久之后應(yīng)該就會下雨吧。
天氣每天都有變化才好。擔心不知道要說什么的時候,只要提起天氣的話題,便能持續(xù)對話?!附裉斓奶鞖狻怪惖脑掝}不會傷害任何人,也不會使人不快,真的非常萬能。
早上打招呼時和莉娜莉亞這么說后,她回了我一句「你是笨蛋吧?」。她最近對我愈來愈肆無忌憚了。
「話說回來,莉娜莉亞是住在學(xué)院宿舍吧,每天早上都來這邊不會很麻煩嗎?」
聽我這么一問,莉娜莉亞稍微撇開視線,用咖啡歐蕾的杯子遮掩嘴巴。
「這就像散步一樣啊,而且也可以當早自習(xí)。」
我看到莉娜莉亞的肩膀與手可疑地抖動,便一直盯著她不放。此時,她大聲地嘆了一口氣后道:
「我知道了啦,不要一直那樣看我?!?/span>
「所以是?」
我催促著她,莉娜莉亞用手撐起臉頰,露出鬧別扭的表情,望向窗外說:
「因為宿舍讓人待不下去,大家都把我當作牛鬼蛇神一樣敬而遠之,貴族們又很喜歡來煩我,而且還有一個很令人頭疼的家伙?!?/span>
「是因為你成績優(yōu)秀才這樣嗎?」
「有一部分是啦。」
我之前就聽說過莉娜莉亞是學(xué)年第一名,還有她因此常被貴族找碴。我不知道學(xué)院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也無法理解貴族這種族群,卻很瞭解莉娜莉亞對此事感到相當厭煩。
「所以你才會趕緊離開那里,來到這邊啊?!?/span>
「給你添麻煩了?」
她繼續(xù)撐著下巴,只將視線移向我。她的臉龐宛如遮掩不安的幼童,看起來格外年幼,我理所當然地搖了搖頭。
「怎么會呢,我還想找人討論天氣呢。話說回來,今天看起來會下雨?!?/span>
我開玩笑地說道,莉娜莉亞微微笑了笑,光是這樣我便不禁想稱贊自己。
「是啊,下午開始就會下雨了吧?!?/span>
「下雨就會很懶得出門呢?!?/span>
「我懂。下雨天時,我很喜歡在房間里讀書呢?!?/span>
「嗯嗯,真不錯,還要放上一杯咖啡和一些點心在旁邊?!?/span>
「這里的話,馬上就能實現(xiàn)呢,真不錯。」
「那我等你雨天來光顧?quán)??!?/span>
「可是又很懶得出門呢,還是算了?!?/span>
我們的對話彷佛拋接球一般輕快,令人感到心曠神怡,兩人不禁一起笑了起來。天氣的話題果然無所不能。
午前下起的小雨在接近下午茶時刻時驟然加劇,雖說以「讓視線都變得有些不清楚」形容是有點夸張,但若說這是小雨又有點含蓄。這是讓人在打算出門時,會站在玄關(guān)考慮要不要踏出那一步的雨勢。
下個不停的雨,令人有種空間被蓋上天然窗簾的感覺。
宛如只有這間店被世界隔絕,在這種氣氛之中,店內(nèi)有著不顧雨勢而來光顧的幾名客人,以自己的方式享受著各自的下午時光。
一名矮人大叔坐在店里深處的座位上,在桌上攤開一條厚布,上面放著幾個拳頭般大小的石塊與閃著淺灰光澤的金屬鑄塊,旁邊則排放著一根小錘子、鑿子與曲尺。
他用一個較大的放大鏡,一個個檢視這些類似巖石或?qū)毷牡V物,并用小錘子敲打,或用鑿子削著石塊。一旁放著裝有熱牛奶的大型啤酒杯——畢竟他都那樣點了,我也只好照做。
而窗邊的位子上,依然坐著那位常來的精靈姊姊。她讀著厚重的書本,一旁放著水以及新鮮水果拼盤。精靈姊姊雖是??停覅s還沒跟她進行過可稱之為對話的對話。即使我打算以天氣話題作為武器,一直窺伺著和她聊天的機會,卻提不起勇氣,只能憎恨自己的不中用。
而我眼前的吧臺則坐著一個趴在桌上、將頭埋在臂間的少女。

「……大家都去死的話……這世界就和平了……」
從手臂間能聽到她含糊不清的嗓音。
的確,這世界上沒有人的話就天下太平了吧。但這也是以沒有死后世界為前提的假設(shè)。然而比起這個,一個十歲少女說什么「大家都去死的話,這世界就和平了」這種話,實在是有點奇怪。不對,不論對方幾歲,都不應(yīng)該影響判斷這件事的觀點。過去的偉人也曾這么說過。
當我擦拭著杯子怔怔地這么想時,少女開始蠕動身軀。她像是迎接宿醉早晨的大叔一般慵懶地撐起身體,用雙手捧起裝有加量牛奶的咖啡歐蕾的陶制小碗,如同舔舐一般地喝了起來。
這名身上帶著陰郁氣息,彷佛店內(nèi)只有她頭上下著雨的少女叫諾爾托莉。光是要問出她的名字就花了我一星期的時間,而要和她正常地談話則又再花了一星期,這讓我時至今日依然印象深刻。
「那么,今天又怎么了?我以為你乖乖在上課呢?!?/span>
我不經(jīng)意地詢問。聞言,諾爾托莉用那雙呆滯的眼眸抬頭望向我。她并非是在瞪我,只是她的眼神一直都是這樣罷了。
「……好麻煩……」
因為她深有所感地這么說,我也只好點點頭道:
「也有這種時候啦?!?/span>
「人家不想去學(xué)院……」
「因為下雨嘛。」
「很想……來這里……」
「謝謝你特地在下雨天過來?!?/span>
「……大家為什么不去死呢……」
「這就有點困難了,要是學(xué)會究極魔法的話,或許可將這一帶變成塵土?!?/span>
若用普通人的常識和她對話,是無法應(yīng)付諾爾托莉的,要裝成像這樣有點厭倦人生的態(tài)度是最關(guān)鍵的一點,而且還不能思考一個十歲少女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真的……好麻煩啊……」
諾爾托莉發(fā)出打從心底萬般厭煩的嗓音低喃。啊,等等,快停下,好像連我都開始有點厭世了,快停下。這到底是怎樣的影響力???會害人感覺人生怎樣都好,真可怕。
我壓抑著涌上心中的感覺,繼續(xù)擦拭杯子。眼前的諾爾托莉則懶洋洋地捧起小碗。她很怕燙,所以我特意把她的咖啡歐蕾做得比較溫一點。即使這樣她還是邊吹著氣,邊小口小口地啜飮。
諾爾托莉頭上有著兩片偶爾會顫動一下的小小三角形。沒錯,就是貓耳。大概是貓耳啦,至少是貓科的那種耳朵,我是這么判斷的。
這世界充斥各式各樣的奇幻要素,最明顯的便是像諾爾托莉這樣的獸人族群。到外面走走的話,便會發(fā)現(xiàn)他們大剌剌地走在街上,也沒有人會吐槽那些獸耳或尾巴,畢竟對這世界的人而言,那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非常興奮,少女頭上有著獸耳……總覺得心底冒出一種嶄新的情感。有種令人心頭一緊的感覺,又有點類似心頭小鹿亂撞。而最近又遇到了用渾厚嗓音跟我說話的兔子,對我而言,獸人也漸漸成為生活中的一部分。
諾爾托莉穿著學(xué)院的制服,她的頭發(fā)與其說是藍色,不如說是雨水的顏色,她隨性地把它綁成兩束,那顏色配著純白的制服相當顯眼。她要是多拿出一些干勁,露出更有生氣的眼神,會是個未來值得期待美貌的少女呢。
「所以,學(xué)院怎么了呢?」
聽我這么一問,諾爾托莉的耳朵動了一下,慵懶的視線朝我飄來,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這真是有著無謂魄力的笑容。
「……想聽嗎?」
「……不,還是算了?!?/span>
「……這樣啊?!?/span>
諾爾托莉呵呵笑著,我不禁一陣顫抖。這笑聲著實恐怖,若是在深夜廣播節(jié)目中出現(xiàn)的話,一定會害人精神失常。
不過,這就是諾爾托莉的風(fēng)格,我刻意不加以吐槽。這間店的信條是讓顧客享受愜意安寧的時光,所以讓他們能任意流露出屬于自己的個人風(fēng)格非常重要。
笑了一陣子后,諾爾托莉看起來頗為滿足,搖著尾巴望向窗外。
面向大馬路的窗戶,今天依然能見到熙熙攘攘的人潮,盡管下著大雨,人們依然過著各自的生活。懷抱食材的大嬸披著遮雨的布巾,衛(wèi)兵身穿灰色外套四處巡邏,背著大劍的冒險者撐著一支大傘奔走,一名媽媽和孩子穿著同樣顏色的雨衣走在路上。
每當見到窗外行走的人們時,我都在在感到這里的確是異世界。我不覺得自己是異類,這世界并非那么狹窄,卻也有突然感到不安的時候。在這世界之中,我到底該何去何從?自己是否應(yīng)該死在這個世界呢?
根據(jù)我的調(diào)查,并沒有回去原本世界的方法。連異世界這種想法,都只被當成童話故事的產(chǎn)物。因此,我大概會在這里過完一生吧——在這里開著咖啡廳,望著這扇窗,然后就這么了結(jié)一生。
我依然覺得走出店外很恐怖,我很擔心與養(yǎng)成魔術(shù)師、冒險者的魔術(shù)學(xué)院,或位于城市中央的迷宮扯上關(guān)系,害怕自己總有一天會徹底融入這不明所以的異世界。
我仍對自己的世界有所不舍,即使理性已對此事做出決斷,但心底深處依舊想著總有一天要回去?;蛟S是因為某種本能,讓人想回到自己生長的環(huán)境。這么一想,便能理解人類也是動物的這種說法,因為單靠理性無法壓抑這種令人束手無策的思鄉(xiāng)之愁,這或許是一種刻劃在生物體內(nèi)的原始情感吧。
啊啊,耽溺愁緒的我真是太酷了……當我如此沉醉于自戀感想時,有人拉了幾下我的袖子,轉(zhuǎn)過頭去,就發(fā)現(xiàn)諾爾托莉露出不安的神情盯著我。住手,別那樣盯著現(xiàn)在的我。
我沒把心中想法寫在臉上,歪著頭詢問她:
「怎么了?」
「……沒有,沒事?!?/span>
諾爾托莉欲言又止,有些迷惘似地閉上了口。
我依然等著她的話語,只見她緊緊盯著抱在手中的咖啡歐蕾小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夕……要去哪里嗎?」
「目前沒有那種打算,只有要去市場買點東西吧,差不多該補充一下調(diào)味料之類的了?!?/span>
聞言,諾爾托莉抬頭仰望著我。她露出這種有些不安的神情,應(yīng)該是有什么理由。
「……真的?」
「嗯?!?/span>
「……真的、真的嗎?」
「當然。」
「你沒說謊……?」
「至今為止我有說過謊嗎?」
聽我這么一問,諾爾托莉用力地點了點頭,這動作難得充滿自信。嗯,但我的確是有騙過她啦,雖然真的有啦……
「這次是真的啦。我沒有打算去哪里,也沒有想去哪里。而且,這間店沒有其他店員,我不可能丟下店跑出去的。就算要休息,突然關(guān)店也會有人抗議的?!?/span>
這是謊言,這間店可沒有突然關(guān)店便會來抗議的??停敹嘀挥懈隊枲敔敹?。
然而,諾爾托莉滿足地點點頭,似乎是相信我了??此莘鸱畔滦闹写笫?,令我充滿疑惑,不過諾爾托莉腦中裝什么一直都令人疑惑,所以我也不再多加猜想。
「……夕,不可以……隨便跑去其他地方喔……」
「呃,我的行動自由呢?」
「沒有?!?/span>
「竟然立刻回答啊?!?/span>
奇怪?為什么?為什么只有這句話特別充滿干勁?明明平常都很慵懶,擺出一張厭世的表情。
不過,開心地喝著咖啡歐蕾的諾爾托莉非常稀奇,我并不覺得討厭。
「……這里很讓人放心……」
第二杯咖啡歐蕾喝到一半時,諾爾托莉用充滿睡意的嗓音道。她那癱倒在吧臺上的身影彷佛在溫暖陽光下打盹的貓咪,令人覺得療愈。
「畢竟這里的步調(diào)很緩慢嘛?!?/span>
我也是這樣,上門的客人也是這樣。店內(nèi)充斥一種與外界不同的時間感,非常緩慢、充滿寧靜與安詳。
外界經(jīng)常發(fā)生各式各樣的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各自的煩惱,受毫無慈悲、輕易逝去的時間催促,拚命地生活下去。不過,至少在來到我的店里時,希望能讓大家忘記麻煩事好好休息。這家店彷佛一根棲木,對要振翅高飛邁向繁忙世界的人而言,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這句話來自我的爺爺。
小時候我問爺爺為什么我們家的店叫做「棲木」時,他便這么回答。他當時的表情有些害羞,卻又充滿驕傲。
這間店還沒有「棲木」一般恬靜。因為我過于年輕,這間店也才剛剛成形,但若能讓人在此感受到一些店內(nèi)的輕緩時光,便是我最大的喜悅。
我臉上帶著笑意,口中哼起聽慣的歌曲。這是在棲木放過無數(shù)次的音樂,是我從孩提時代起便一直聽著的歌聲。盡管聽過許多音樂,我卻最喜歡這首歌,而且爺爺也很喜歡,爸爸也是,這或許是我們家的遺傳。
啊啊,對了,要是能在這間店里放音樂就好了,一定會給人更加愜意的感覺。嗯,沒錯,就這么辦吧,可是該怎么放呢?這世界有留聲機嗎?
我邊思索今后的營運方針邊哼歌。我聽著自己的聲音,望向窗外,雨勢變得收斂不少。
平穩(wěn)的時光。
從剛才開始便三不五時窺伺我的諾爾托莉、在店內(nèi)休憩的顧客們、在窗外慌張?zhí)痈Z的男子,以及追捕他的人們——「是小偷!」「喂喂,快抓住他……啊,不要在路上施展魔術(shù)啊笨蛋!」——這些喧鬧的叫聲都進不到我耳里,真的是一段非常平穩(wěn)的時光。
正當我思考著今晚要吃什么時,諾爾托莉實在是過于坐立難安,令我不禁好奇地開口:
「怎么了?」
聽我這么一問,諾爾托莉語焉不詳?shù)毓緡伭似饋怼?/span>
然而,光只是這樣做還無法拖長時間,她轉(zhuǎn)起放在吧臺上的小碗,將它歪來倒去。傾倒的小碗發(fā)出哐啷一聲回到原位,而這道聲音似乎讓諾爾托莉下定了決心。她豎起貓耳,抬頭望著我。
正當她的小嘴正要講出什么的瞬間,店門突然打開,傳來一陣清脆的門鈴聲通知我客人的到來,諾爾托莉立刻吞回呼之欲出的話語。
我隨著諾爾托莉那道宛如訴說「咒殺你喔,混蛋?!沟匿J利視線望向門口,發(fā)現(xiàn)走進店門的是一名女仆。
「午安?!?/span>
等我看向她后,妮娜朝我一鞠躬。她那長至肩下的褐色直發(fā),受重力牽引一絲絲垂落,頭上戴著裝飾白色荷葉邊的發(fā)箍,身著深藍色女仆裝。衣服設(shè)計得比過去在電視節(jié)目上看過、女仆咖啡廳里的女仆裝扮還要樸素幾分。話說回來,女仆咖啡廳畢竟只是在COSPLAY,妮娜則是貨真價實的女仆,這種的才叫做正統(tǒng)派。
「歡迎光臨,還是老樣子嗎?」
我瞭解妮娜來店的目的,向諾爾托莉說了聲「抱歉」,便從吧臺后方的通道走向深處。那里有點像是倉庫,存放著囤積的食材、不常使用的餐具與大型冰箱等。
沒錯,有冰箱。
我在這個世界之所以能比想像中適應(yīng)得還要好,都是因為這里和我的世界有著類似的便利道具。這臺冰箱也是其中之一,內(nèi)部裝著只要有魔力便可持續(xù)提供冷氣的魔石之類的東西。多虧了這臺冰箱,我才能經(jīng)營咖啡廳,也可以每天吃到美味的餐點。
然而,我這次要拿的東西不是在冰箱里,而是放在一進入儲藏室的地方。它放在一個高約到膝蓋的巨大壺型陶器中,里面是我特制的混合咖啡豆,我將它們放進白色布袋,量約有雙手環(huán)抱那么多。
我抱著沉甸甸的布袋回到前臺,卻見到令我瞠目結(jié)舌的事情。
「呼——!」
「嗶!」
「你們在干嘛???」
諾爾托莉惡狠狠地瞪視著妮娜,發(fā)出低吼聲,完全是在威嚇她。
「夕、夕先生!請救救我——!」
妮娜眼中充滿無助的淚水,慌張擺動著雙手對我說道。呃,你的年紀應(yīng)該和我差不多一樣大吧?竟然會被一個十歲小女生嚇到快哭出來?
「呼——!」
「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很對不起!」
我嘆了一口氣,將布袋放在吧臺上,接著走到妮娜和諾爾托莉身邊。妮娜正被逼到墻角、束手無策地抱頭蜷曲蹲著,而諾爾托莉不知為何氣勢凌人地威嚇著妮娜。
「喂喂喂,不要亂嚇別人啊?!?/span>
我將手放在不斷「呼——呼——」亂叫的諾爾托莉頭上,那雙貓耳便像要夾住我手似地動了一下,接著我像是要安撫孩子般,摸了摸她的頭和耳朵,諾爾托莉這才收斂聲音,從喉際發(fā)出愉悅的呼嚕聲。我心中有股小小的沖動想繼續(xù)這個動作。
「你為什么要嚇她?」
我蹲了下來,望向諾爾托莉的眼睛這么詢問,她尷尬地別開視線,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因為她妨礙我?!?/span>
「妨礙?」
諾爾托莉接下來便不發(fā)一語,我直勾勾地望著她等她開口。諾爾托莉的視線匆忙地左右游移,臉頰變得有些緋紅。她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但最后只簡潔地說了一句:
「……沒事。」
在我說話之前,諾爾托莉又狠狠瞪了一眼戰(zhàn)戰(zhàn)兢兢窺伺著我們的妮娜,銳利的視線使妮娜再度發(fā)出「呀咿」的悲鳴,害怕地抱著頭。
然后,諾爾托莉回到吧臺席,坐回位子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對諾爾托莉而言,這可是一種破天荒的行為。話說回來,我還是完全搞不懂發(fā)生什么事了。
或許詢問另一位當事者便可得知詳情——我這么想著,靠近躲在墻角不斷發(fā)抖的妮娜,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個,妮娜?!?/span>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嚇得魂都要飛走了,害我真的有些擔心她。我搖著她的肩膀說道:
「喂——你看,是我啊?!?/span>
妮娜的顫抖驟然停歇,顫巍巍地望向了我。
「……夕先生?」
「嗯?!?/span>
我們兩人不知為何相視了一會兒,這到底是在演哪出?
正當我呆呆地心想「妮娜的睫毛真長,臉蛋也好小巧」的時候,妮娜的身軀再度抖了起來,淚珠在眼眶中不停打轉(zhuǎn)。
咦咦?為什么?
下一瞬間,妮娜的身影便從我的視線之中消失。
「人家好害怕——!」
「唔喔!」
妮娜的頭往我的腹部撞了過來。這與其說是擁抱,還不如說是擒抱。能被可愛女仆緊緊抱著很教人開心,我卻因此當場跪倒在地。
回復(fù)冷靜的妮娜立刻照料我,但我要能自己站起身來似乎還得花點時間。當我以為終于可以喘一口氣時,這次換妮娜不停向我道歉。
「真的很對不起!」
她深深一鞠躬,彷佛要把頭埋到地面。長長的發(fā)絲配合她的動作飛舞在空中,往我臉上一甩。
「啊?。?、對不起!」
妮娜雙眼含淚,將頭發(fā)壓在頸邊,再度朝我深深一鞠躬。
「……沒關(guān)系啦,你不要在意?!?/span>
我回到吧臺坐在諾爾托莉旁邊,撫摸著殘留痛感的腹部。若說我毫不在意不免有點矯情,可是如果我出聲責(zé)備她的話,我擔心她會說出以死謝罪這種話。
「但、但是……」
「沒事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事了?!?/span>
而且,眼前站著大大的眼眸里噙著淚水、并不斷道歉的美少女女仆,我怎么可能說出「好痛啊啊啊,我大概都骨折了吧,小姐,你要怎么賠我啊?」這種混話,根本不可能。
「這個……」
身旁的諾爾托莉捧著自己的咖啡歐蕾給我。我現(xiàn)在肚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要翻攪上來,于是心懷感恩地接過她的飮料。
「謝謝,我只喝一點喔?!?/span>
我喝了一口甜甜的咖啡歐蕾后,感到肚子變得舒服不少??Х葰W蕾里可是蘊含著無限溫柔呢。
我將小碗還給諾爾托莉。只見她用雙手接了過去,捧著它細細端倪,兩眼直勾勾地觀察我剛喝過的地方。那邊有什么嗎?
「原來如此……夕不太在意這種事呢……」
「呃,你說什么?」
我不禁回問,但諾爾托莉只回了一句「沒什么……」,接著沒事似地將小碗湊到嘴邊。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那個,夕先生,錢?!?/span>
此時,在一旁心驚膽顫地望著我與諾爾托莉互動的妮娜,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口。我對方才把她冷落在一邊的事向她道歉,并告訴她這周咖啡豆的價錢。
「話說我一直很好奇,在其他店不是可以買到品質(zhì)更好的咖啡豆嗎?妮娜的雇主是個有錢人吧?」
他根本不需要特地來我這種小店買,直接向商人訂購高級品不就好了嗎?
「因為老爺說用這間店買來的咖啡豆泡出的咖啡最好喝了?!?/span>
「這倒是很令人開心呢。」
透過在我店里品嘗到人生第一口咖啡的女仆推薦,妮娜的雇主也注意到咖啡的魅力,在那之后,便從我店里買取咖啡豆,并經(jīng)常在家中飲用。
「還有他說每周味道都有些微妙的差異,這點也很好?!?/span>
「因為我會嘗試各種烘焙法啊?!?/span>
「夕先生的咖啡在我的職場上也很受歡迎喔,畢竟連那位女仆長都很期待呢!」
「抱歉,我不太認識你說的那位女仆長。」
我苦笑著說道。妮娜雙頰微微一紅,再次向我道歉。我笑著說:「不不不,這沒有什么好道歉的啊?!顾阌旨t了雙頰,慌張地揮舞著雙手,吞吞吐吐了一陣子之后,才擠出這么一句話:
「呃,總之,那個,我想說的是……最喜歡夕先生了!」
生平第一次被女孩子說最喜歡自己,而且對方還是楚楚可憐的女仆。不過,我早已司空見慣她的這類天然呆發(fā)言,心中并無任何誤會。
原文應(yīng)該是(大家)最喜歡夕先生(的咖啡)了,我是知道的。
我露出一抹壞心眼的微笑等著她的反應(yīng),接著就發(fā)現(xiàn)妮娜的動作忽然停止,好像是終于瞭解自己到底說了什么,紅潮漸漸爬上她頸部乃至于僵硬的臉蛋上。
「嗶。」
「嗶?」
「嗶咿咿咿咿!」
「我才想叫呢。」
妮娜口中發(fā)出悲鳴聲,我不禁冷靜地吐槽她。而她在我面前臉紅到像煮熟的章魚一般,淚眼婆娑地揮舞起雙手。
「……嘖。」
諾爾托莉則瞪視著妮娜,發(fā)出一道咂舌聲。
人們常說臺風(fēng)過境這句話,讓店里變得熱鬧異常的妮娜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笑容滿面地回去了。
諾爾托莉像是已經(jīng)筋疲力盡一般,再度趴回吧臺上。我將擦拭完畢的最后一個杯子放回架上,發(fā)現(xiàn)再也無事可做,而這個時段也不會頻繁地有人點單。
并非想吃什么,也并非想找人談笑,但光坐著又顯得有些無聊,這時候只要傾聽店內(nèi)的音樂即可,而桌上再放上一杯咖啡更是無可挑剔。光是這樣,便能讓自己感覺是在度過極盡奢華的時光,并發(fā)覺平常的自己實在過得太匆忙,以知曉平穩(wěn)的時間應(yīng)當極為輕緩愜意。
我很想提供這樣的感覺,但這世界無法輕易撥放音樂,畢竟根本不存在音樂播放機。
無事可做的我決定找諾爾托莉搭話。沒有音樂可以聽的話,就只剩下和人聊天這項樂趣了。我拿出放在吧臺內(nèi)一角的圓椅。一直站著也是會累的,所以我在吧臺旁邊總是放著一張休息用的椅子。
我放好椅子,隔著吧臺和諾爾托莉相對而坐。
「諾爾托莉,現(xiàn)在好閑喔,我們來聊天吧?!?/span>
諾爾托莉虛弱地趴在吧臺上,只將耳朵轉(zhuǎn)向了我。
「要多休息一下嗎?」
她僅顫動了幾下貓耳以示回應(yīng),看來似乎還要花上一些時間才能恢復(fù)精神。
由于諾爾托莉無法和我說話,我于是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抬頭望著天花板。天花板上掛著幾個燈罩,里面放著被稱為光石的魔石。啊啊,話說回來魔石內(nèi)的魔力應(yīng)該快用完了。
我凝視著黃色的魔力光一會兒后,突然聽見有人小聲呼喚我的名字,我將臉轉(zhuǎn)了回來,發(fā)現(xiàn)諾爾托莉已爬了起來。
「沒事了嗎?」
我這么一問候,諾爾托莉就點了點頭。
「我說……」
諾爾托莉有些猶疑,卻彷佛下定決心般地這么說。話說回來,在妮娜上門之前,她好像想跟我說什么,應(yīng)該是那件事吧。
我等著諾爾托莉欲言又止的話語。
果然是很難以啟齒的事情嗎?只見諾爾托莉支支吾吾地嘀咕,視線三不五時地瞟向我,然后終于張開了口。不過,她的聲音又立刻被人蓋過,門口傳來吵鬧的門鈴聲。
「小夕!給我水!」
用力推開門入內(nèi)的是戈爾爺爺,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說道。充滿皺紋的臉上掛著大顆汗珠,光亮頭頂上的水滴反射著光線,發(fā)出刺眼的光芒。我注意到諾爾托莉露出像是在說「把你丟到骨董店去鑒定年分喔,死老頭」的視線,卻仍著手準備冰水。
「哈!真好喝!」
戈爾爺爺在吧臺邊接下冰水后,將之一飮而盡,并把杯子重重地放在吧臺上。那樣會破掉啊,真希望他住手。
「唉呀,真是幫大忙了,我實在想不到還有哪里是可以只喝冰水的店呢。而且還能見到小夕的臉,真是一舉兩得!」
「……老頭快滾回家。」
「嘿?」
諾爾托莉露出冰冷的視線,朝發(fā)出奇妙笑聲的戈爾爺爺這么說。這家伙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而且說話也很不客氣。
突然被人叫做老頭,戈爾爺爺望向諾爾托莉,露出驚訝的神色,但眼中又立刻充滿好奇。
「喔喔,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是小夕的妹妹嗎?」
戈爾爺爺腳步輕快地走到諾爾托莉身邊,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轉(zhuǎn)向她,并伸出右手道:
「大家都叫我戈爾爺爺,」
諾爾托莉疑惑地望向那只手,又看著戈爾爺爺?shù)哪?,最后望向了我?/span>
嗯,戈爾爺爺是個有趣的人,所以不用害怕他唷——我朝諾爾托莉笑著點了點頭示意,她這才小心翼翼地握住戈爾爺爺?shù)氖帧?/span>
「……諾爾托莉?!?/span>
「嗯,請多指教呢?!?/span>
戈爾爺爺上下?lián)u著兩人握住的手,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都皺在一起。諾爾托莉則好像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
人們平??偸菚c他人保持一定距離,尤其是對初次見面的人,會思考著自己該接近到什么程度,或是該讓對方接近到什么程度。
但戈爾爺爺是一個完全無視這些常識的人,會突然靠近、與人熱情握手。他會省下慢慢縮短距離、一點一滴建立情感的麻煩程序。
這對會在意與他人之間距離的諾爾托莉而言,或許是個難以應(yīng)付的對象。
戈爾爺爺笑得燦爛,諾爾托莉則一臉不愉悅。兩人握手的畫面令人會心一笑。不過,諾爾托莉從剛開始便不斷用眼神尋求我的協(xié)助,所以差不多該讓話題有所進展了。
「那么,今天又是什么風(fēng)把您吹來了呢?」
「嗯,我被人追著跑呢?!?/span>
戈爾爺爺放開諾爾托莉的手,隨口一說。
「被人追著跑……您又逃離工作崗位了嗎?您別再給秘書小姐增添麻煩了啦。」
「不要!想出門玩的時候,就要出門玩!」
別說這種幼稚的話啦,你今年到底幾歲啊?——雖然想這樣說,但這吐槽一定沒什么作用,我只好嘆了一口氣作罷。
平??傆忻貢〗慊蚝谝氯素撠?zé)保護他,可是這個爺爺偶爾依然會像這樣偷溜出來。當然,秘書似乎也總是為了防止他脫逃而有些對策,但他每次都可以闖關(guān)成功。我雖想說你這份力氣也花在別的地方吧,但講了也是白搭。
「……廢柴男?」
諾爾托莉一針見血地道。
「不是的,諾兒!我是一只熱愛自由的猩紅比藍雀!是一種在廣闊藍天中自由翱翔的歌唱之鳥!」
戈爾爺爺伸開雙手上下振翅,似乎是在模仿翅膀。
「……哈。」
「被嘲笑了!我竟然被嘲笑了啊,小夕!」
「不關(guān)我的事喔?!?/span>
「??!真令人受不了!除了小夕之外從沒有人敢這么直接地吐槽我!這孩子未來相當有希望呢。怎樣啊,諾兒,你要不要把小夕帶回家???」
為什么把我當作貢品?。?/span>
我無奈得不發(fā)一語,諾爾托莉則用手抵著下巴,陷入煩惱之中。
「……可以的話,希望是靠我的實力……」
「嗯,這樣啊,是這樣的啊,果然還是自由戀愛比較好呢。不可以強迫他人。不可以強迫。」
「您之前不是說要把孫女嫁給我嗎?」
我不禁出聲吐槽,但戈爾爺爺只四兩撥千斤地道:「咦?我有講過那種話嗎?我不記得了呢?!顾挥性跔顩r對自己不利時會裝作癡呆老人。
正當我握緊拳頭,心想該怎么處理這個老頭時,戈爾爺爺卻突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了啊!」
他不顧呆呆望著他的我與諾爾托莉,激動地道:
「小夕,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過不久追我的人就會到這里,他們應(yīng)該會問你有沒有看見我,我希望你說我朝中央?yún)^(qū)的方向去了,但實際上我會去商業(yè)區(qū)?!?/span>
「唉,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盡管不明就里,但我還是先點頭答應(yīng)了。
「感激不盡!那就再會了,諾兒!我們下輩子見!」
他這把年紀說這種告別辭還真是讓人笑不出來。如同他進來時一樣,戈爾爺爺跑著離開了這里,送走戈爾爺爺?shù)拈T鈴聲回響在店內(nèi)。
他到底是來干嘛的?
「……真是奇怪的人?!?/span>
「嗯,如他外表所見呢。」
結(jié)果,他只喝了杯水,并和諾爾托莉握手后就離開了,真令人摸不著頭緒。
過了不久之后——
在戈爾爺爺留下的混亂風(fēng)暴尚未完全消散前,店門被輕輕推開。聽見門鈴聲轉(zhuǎn)向店門的我,見到一位擁有白金發(fā)色的女性,身上穿著藍色褲裝,雪白的雙頰上有些潮紅。雖然呼吸并無一絲紊亂,但她應(yīng)該是為了找戈爾爺爺而東奔西走吧。
她特地朝我一鞠躬后,便走了過來。
「夕先生,打擾了,有一件事情想請教您,您有看到老爺嗎?」
「我想他應(yīng)該在中央?yún)^(qū)?!?/span>
「十分感謝您。」
她恭敬地朝我行了禮,然后迅速地轉(zhuǎn)換方向,動作流暢地往外走去。這與戈爾爺爺大為不同,令人感到她家教良好。
當我望著秘書小姐的背影點點頭時,發(fā)現(xiàn)有人拉了拉我的袖子。
「諾爾托莉,怎么了?」
「……沒想到你會聽話照辦呢……」
我能理解她為什么這么說??剂康礁隊枲敔?shù)娜似罚麘?yīng)該不會特地說出自己的去向,所以應(yīng)該做反向思考,說他「前往商業(yè)區(qū)」。
不過,戈爾爺爺畢竟是戈爾爺爺,和普通的愛撒謊老頭不一樣。他令人以為他去商業(yè)區(qū),但實際上是去了中央?yún)^(qū),可是這其實只是障眼法,事實上他真的去了商業(yè)區(qū)……到底是中央?yún)^(qū)?還是商業(yè)區(qū)呢?又或者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呢?一陷入這樣的思考便會沒完沒了。
然而,我這次卻很有把握。
時間已是傍晚時分,這是一個太陽早早下山的季節(jié),所以天空已漸漸變暗,差不多是學(xué)院高年級生放學(xué)的時間。學(xué)院的女生制服是短裙,而戈爾爺爺是個色老頭,學(xué)院則位在中央?yún)^(qū)。
經(jīng)我一五一十地說明后,諾爾托莉露出一種「那老頭已經(jīng)沒救了」的嫌惡模樣。這是諾爾托莉在心中決定,之后要與戈爾爺爺保持距離的瞬間。
秘書小姐離開后過了一陣子,店內(nèi)徹底恢復(fù)原本的愜意氣氛。
諾爾托莉也再次懶洋洋地癱在吧臺上,之后卻驀地站起身來,用力地甩著腦袋,一頭長發(fā)與頭上的耳朵不斷搖晃。
「我說啊……」
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還未說出正題。戈爾爺爺使店里氣氛有了巨大變化,讓她花了不少時間才想起來原本的目的。
「怎么了?」
諾爾托莉垂下眼,有難言之隱似地躊躇著語句,尾巴靜不下來地左右搖擺,拚命地為自己打氣。若是我這時候表現(xiàn)出一副亟欲等著她說話的模樣,會讓她更加難說出口,我于是輕松地等著。
她張開了口,又再度閉上,重復(fù)這樣的行為多次之后,諾爾托莉彷佛要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般說道:
「希……」
「希?」
「希望……你幫我……做便當?!?/span>
便當?是那個便當嗎?
「你想要便當啊?」
聽我這么一問,諾爾托莉點了點頭。
「呃,那是你自己要吃的嗎?」
她再度點頭。
「自己吃嗎?」
搖了搖頭。
「兩人?」
搖頭。
「那是三人?」
點頭。
原來如此,她想要三人份的便當啊,這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為什么這么難說出口呢?」
「……因為……」
她嬌小玲瓏的身體蜷縮得更小了。諾爾托莉直勾勾地瞪視著吧臺,似乎重點還在這之后。
「……吉厥料理……」
「吉厥料理?」
嗯……吉厥是那個吧?位于極西方的小島國,被稱為黃金之鄉(xiāng)的地方,我記得那里人民的特徵是黑發(fā)黑眼之類。
「之前……做給我吃的那個……可以再做嗎……?」
「之前做給你吃的,是飯團和煎蛋卷嗎?」
諾爾托莉用力地點了點頭。因為我并非吉厥出身,因此所做的并非吉厥料理,單純是日式料理?;蛟S真實的吉厥料理也以日式料理為主,但我無從得知。
不過,對這世界的居民而言,使用米飯的料理或我早已吃慣的日式料理等等,無疑是非常少見且奇特的,所以與其辯說這是一種異世界料理,還不如順勢當作遙遠國度的料理,還比較容易讓人理解與接受。我思索著適合當便當菜色的幾道食譜,覺得非??尚?。
「沒問題,我可以幫你做喔?!?/span>
聞言,諾爾托莉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因緊張而豎起的耳朵也軟綿綿地垂了下來。
「話說回來,為什么便當要吉厥料理?。慷疫€要三人份?」
「……不為什么啊?!?/span>
她搖了搖頭。她似乎不想回答我這個問題,唔,雖然心里有些在意,但還是算了。
「可以等到明天嗎?我會先做好的,你早上能來拿嗎?」
諾爾托莉用力地點了點頭,露出喜上眉梢的表情。諾爾托莉的笑容可說是十分罕見,我自然也笑了起來。
「學(xué)院餐廳的大廚生病了?」
雨過天晴的天空已染上一片夜色,許多店家紛紛點亮燈火。諾爾托莉也回家了,店里沒有任何客人,不對,還有一個人,就是莉娜莉亞。她穿著學(xué)院的黑色制服,坐在吧臺座位上。
「我們學(xué)院的餐廳幾乎都是由大廚一手包辦,所以大廚不在的話便無法營業(yè)。由于大廚是突然生病的,因此來不及尋找餐點的替代方案,學(xué)院只好叫大家各自帶午餐過去,而學(xué)院福利社應(yīng)該會非?;靵y,所以低年級生都會選擇自帶便當吧?!?/span>
原來是這樣,不過為什么想吃吉厥料理呢?而且還是三人份?我詢問莉娜莉亞緣由,她便意有所指地笑著望向我道:
「她想向同學(xué)們炫耀吧?!?/span>
「啊啊,因為吉厥料理很稀奇嘛?!?/span>
我嗯嗯地兀自點著頭,莉娜莉亞則翻了翻白眼。什么嘛,那是什么眼神?是有什么意見嗎?
「……你很遲鈍耶?!?/span>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的確經(jīng)常被這么說,我到底哪里遲鈍了?」
「你要是真搞不清楚的話,就保持現(xiàn)狀吧。畢竟就算我講出我的推測,也幫不上什么忙?!?/span>
我嘖了一聲,將從虹吸式咖啡壺萃取出來的清淡咖啡加上少許砂糖與牛奶,放在莉娜莉亞面前。
無法接受咖啡苦味的莉娜莉亞總是喝咖啡歐蕾,但我十分希望她能嘗嘗咖啡原本的美味,于是透過拜托她試喝咖啡的形式讓她喝咖啡。
畢竟,莉娜莉亞最近常來,若她習(xí)慣喝咖啡,就有人可以充當我原創(chuàng)混豆的試毒者——我是說,熱愛飲用咖啡的同好。
「……我非得喝嗎?」
莉娜莉亞凝視著冒出熱氣的杯子,出聲詢問,她的嗓音明顯充滿抵死不從的情緒。
「俗話說凡事要勇于嘗試嘛?!?/span>
莉娜莉亞望著我的眼睛做出無言的控訴一會兒,但終究放棄掙扎、伸手拿起杯子。因為我說要是不好喝就可以不用喝,所以她認為只要忍耐著喝下一口就好了吧??蓯?,一定要讓她說好喝。
我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她。莉娜莉亞的唇瓣接觸到杯緣,緩緩地傾斜杯子。
「……好苦。」
她發(fā)出泫然欲泣的嗓音。從她蹙著眉毛的程度,可以知道這對她而言似乎還是太苦了,我明明加了很多砂糖和牛奶啊。果然必須先改變咖啡豆的品種呢。
再加更多砂糖或牛奶的話,就不是咖啡,只是咖啡歐蕾了。雖然那也很好喝,卻并非我原本的目的。
「果然還是不行,我不敢喝。」
她將杯子推向我。莉娜莉亞不怎么偏食,卻似乎依然無法接受咖啡。
真奇怪,明明已經(jīng)弄得很甜了。
會讓我不禁這么想,也是因為原本我對咖啡的接受度就很高了吧。
我拿起被莉娜莉亞退貨的杯子,喝了一口。
稱為咖啡芳醇的苦味被砂糖中和,而應(yīng)留在舌上的酸味余韻也因牛奶變得圓潤,這是一杯很容易入喉的咖啡,不過似乎還是無法過莉娜莉亞這關(guān)。
「等等!」
莉娜莉亞驟地大喊。
我呆呆地望向她,發(fā)現(xiàn)她正用手比著我的嘴巴,顫抖著嘴角發(fā)出「你你你你!」不成聲的聲音,臉頰染上不輸給艷紅發(fā)色的紅霞。

「你、你這家伙!竟然做出這么神經(jīng)大條的事!」
「呃,怎么了?」
「竟然還敢問我!」
莉娜莉亞用很想咬死我的氣勢狠瞪我。但我毫無頭緒,即使被她說神經(jīng)大條,我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她重重地用手掌拍打吧臺桌面,想說些什么,嘴中卻講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莉娜莉亞硬生生咽下從心中涌出的情緒,大大地嘆了一口氣,彷佛要吐盡這些情緒。
「……算了,你就是這樣的人,我放棄了。只有我一個人在意,反而像個傻瓜。」
她這么說道。結(jié)果,莉娜莉亞最后擅自在心中下了定論,了結(jié)她對此事的想法。
什么嘛,不過是用同一個杯子喝東西,有必要那么慌張嗎?我可是好好地從反方向喝啊,果然青春期就是會在意這種事吧。
我小口小口地啜飲著甜甜的咖啡,看見莉娜莉亞用手扶額,并不時短嘆長吁。
「話說回來,莉娜莉亞不需要便當嗎?」
我收拾喝完的咖啡杯,不經(jīng)意地問起這件事。若無法去餐廳用餐,莉娜莉亞也會需要帶便當吧?
「不用喔,我會隨便買點什么的,而且就算不吃也沒關(guān)系?!?/span>
她露出無所謂的表情。莉娜莉亞雖常吃美食,卻是那種會因為麻煩而選擇不進食的類型。
我沉思了一陣子后開口:
「我也幫莉娜莉亞做便當吧。」
「我、我沒關(guān)系啦?!?/span>
莉娜莉亞將臉別向一邊。
「你在害羞什么啊,莉娜莉亞同學(xué)。」
「我才沒害羞呢,一點也沒有?!?/span>
「那不就好了嗎?我?guī)湍阕霰惝敯?。手工便當、學(xué)院生活、午休時間,嗯,真是咸咸甜甜啊。」
「是酸酸甜甜吧?!?/span>
別在意那種小事情啦。
我們又抬杠了一會兒,莉娜莉亞不斷婉拒我的好意,她應(yīng)該是以為我想做些無聊事吧,這誤解還真是過分。
總之,最后她還是拗不贏我,決定讓我?guī)退霰惝敗?/span>
我受人期待便會想好好回應(yīng),理所當然會用盡全力達成。
莉娜莉亞回去后,我將店打烊,在廚房中排列食材,眼前是記憶猶新的惡魔果實——蕃茄。在那之后,科爾雷奧尼先生常常帶著蕃茄上門,他似乎很喜歡肉醬義大利面,多虧如此,店內(nèi)多了許多蕃茄,我于是打算將之用在便當里。
我準備著給諾爾托莉用的多層便當盒,以及莉娜莉亞專用的稍大便當盒。
那么該做什么呢?
我沒什么做便當?shù)慕?jīng)驗,于是回想著媽媽曾做給我的便當。但問題是是否能用這世界中的食材重現(xiàn)那些菜色。
首先,店里有米,可以捏出飯團;還有蕃茄和義大利面,所以還是加入招牌的肉醬義大利面吧。
還有……對了,煎蛋卷。剛好有跟我單手一樣大顆的蛋,那是為我配送食材的店家贈送的,好像是成功繁殖在迷宮中發(fā)現(xiàn)的巨鳥,所以之后便能販賣這種蛋。難得人家都送我了,就拿來做成蛋料理吧。
而且,還有和蛋一起送來的、那種鳥類的肉。我本來想做成***來吃,但也可以做成炸雞塊,可以說是最佳選擇。畢竟講到便當就一定要放炸雞塊,這是不可或缺的。
我拿著蕃茄思考菜色。蕃茄……蕃茄?
「可以做蕃茄醬呢。」
用自制蕃茄醬熬煮肉丸如何?諾爾托莉那年紀的孩子應(yīng)該會很喜歡,當然我自己也很喜歡就是了。
我拿著材料東想西想地?zé)?,便當菜色漸漸在腦中成形。我還想加入一些水果和蔬菜。嗯嗯。
為使明天早上能迅速完成便當,趁現(xiàn)在先做好事前準備吧。我拿出鍋子點火。
「我怎么有種變成家庭主夫的感覺啊。」
今天是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昨天下的雨宛如一場夢,天空一碧如洗。
便當已經(jīng)做好了。我今天比平常早起,匆匆忙忙地完成了便當。盡管昨晚已經(jīng)做好事前準備,但一口氣要做出多道菜色還是相當費勁,雖說我過于執(zhí)著飯團餡料的選擇也是原因之一。
依照和她們的約定時間,諾爾托莉一早就來了,還來得有些過早。當我將幾道便當菜色拿給她當早餐時,她難得兩眼炯炯有神地吃著。如我所料,她果然喜歡肉丸呢。
「我會向朋友……用力……炫耀的……」她用力點點頭,端著多層便當搖搖晃晃地走回學(xué)院,臉上充滿過去少有的干勁??床坏剿降讜蛘l、又會怎么炫耀還真是有點可惜。
之后,莉娜莉亞也來了。
她露出無法釋懷又有些不滿的表情,但我將便當交給她后,她還是鄭重地向我道謝,并立刻返回學(xué)院。今天在學(xué)院似乎有魔術(shù)的自由練習(xí),我還真佩服她那勤勉好學(xué)的態(tài)度呢。若我是莉娜莉亞的父母,一定會向附近鄰居大肆炫耀我家孩子真能干。
我驀地覺得自己好像多了兩個孩子。為別人做便當,再親手交給對方,并目送她們離開去上學(xué),這樣做感覺真不賴。
我走出店外,用力地伸了個懶腰。晴空萬里,吹撫臉頰的清風(fēng)令人感到舒爽。
「今天也好好努力吧。」
藍天之中,能見到幾朵令人心曠神怡的白云夕閑地飄浮而過。今天似乎可以和顧客聊聊雨過天晴的話題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