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瘋?cè)嗽骸?/p>

這里的人都瘋了。





電梯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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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煙討厭乘搭電梯，尤其是病院的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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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院的電梯又老又舊，升降的時候還會“吱吱”的發(fā)聲，開關(guān)門都有超響的滾輪聲，而且光線非常不足，三面白色的內(nèi)壁臟兮兮的，還有種種抓痕和奇怪的印記，關(guān)上門后可以看見電梯門內(nèi)側(cè)長的青苔，還有些奇怪的褪色紅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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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搭電梯，小煙總會自行腦補(bǔ)一些詭異的聲音，然后把自己嚇得電梯門一開馬上沖出去也不理門前有沒有人。和病人一起搭電梯更是可怕，尤其是當(dāng)那些腦補(bǔ)的聲響真的發(fā)自病人口中，加上墻上的影子映著病人奇奇怪怪的動作，小煙恨不得扒開電梯門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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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久了漸漸適應(yīng)了這里的電梯，小煙還是不太愿意獨(dú)自搭電梯。于是電梯門將關(guān)上之際看見走廊匆匆跑來一個想攔電梯的護(hù)士，自然非常善良的按開了電梯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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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護(hù)士踉蹌的跑入電梯，扶直了頭上的燕尾帽，連聲的道歉和感謝。兩人對上了眼，雙雙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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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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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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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噗通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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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這里?。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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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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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電梯間內(nèi)只剩下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響，兩人都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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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多年不見，誰也不會想到，會在一間神經(jīng)病院遇到對方。他們之間的緣分，命運(yùn)讓他們繞了一個圈回到神經(jīng)病院上。是宿命？是巧合？誰會想讓自己一生栽在一群瘋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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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相遇時，彼此都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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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鴉也在這里工作，你知道嗎？”小煙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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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啊。我在這里工作一段時間了。”小尋漫不經(jīng)心道，接著對小煙扯開了笑，“你說初遇當(dāng)時我們是不是傻啊，不應(yīng)該開那種玩笑啊，瞧瞧這烏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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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變得輕松，小煙也笑了笑?！澳阒负f嗎？烏鴉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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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那只臭烏鴉！每次見到我都當(dāng)看不到似的，和他打招呼他也不應(yīng)，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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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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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層啊，一個多重人格病人。有點(diǎn)棘手，但那個天天來找他的男人真帥啊。不過……倒是有一段時間沒看到那男人了。好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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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小煙玩味地笑笑，“聽過華立風(fēng)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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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層的08042號華立風(fēng)？！”小尋瞪大了雙眼，一臉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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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我負(fù)責(zé)的就是他?！?/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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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院公認(rèn)的大帥哥?。?！啊啊啊啊——我見過一次！一個眼神就把我殺死了！！啊啊啊啊啊——”小尋激動地握著小煙的手大力搖晃，一臉花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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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是帥啊，挺可憐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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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到了八樓，“?！币宦曢_了門。小尋戀戀不舍地踏了出去，回頭朝小煙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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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病院里的人都挺可憐的呀，不如可憐可憐你自己？我先走啦，下回見吶?！?/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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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煙微笑著目送小尋離去，直到電梯門關(guān)上，他的笑容僵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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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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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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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長，你喜歡看夕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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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淡淡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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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無意識地怔了好久，才抬頭，禮貌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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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問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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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學(xué)長?！被ò岷偷男χ樕系谋砬榭床怀鋈魏吻榫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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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很認(rèn)真的想了想，看了看自己坐著的秋千，又看了看夕陽，再看向花苞，正經(jīng)答道：“我忘了……但我想我是喜歡的吧，否則，怎么會坐在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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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院的院子里長有一棵橡樹，樹干挺拔，扶搖直上青天，凌空展開他的壯臂，微昏沉的綠在開滿嫣紅姹紫的院子并不奪人眼球。他的穩(wěn)重扎實(shí)，枝繁葉茂成了院子中的一片綠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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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樹下，用藤蔓和長木板系了一個雙人秋千，正面朝著西邊，剛好沒有別的遮蔭物，可以看見整片夕陽。若在一般的院子或公園里出現(xiàn)這樣的一幅場景，或許會讓人覺得很浪漫。但這樣的一個秋千，寂寞的掛在一間神經(jīng)病院的院子中，不禁染上一份凄涼和陰森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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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花苞天天都陪華到樓下的院子來蕩秋千，呼吸涼涼的空氣，看看夕陽。兩人就像老夫老妻一樣的，并肩坐在秋千上，靜靜的誰都不隨意開口，誰都不愿意打破那美好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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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苞顧念于華的感受，也沒敢靠得太近，緊緊依在系著板子一端的藤曼邊。兩人沒有肢體接觸，只是一味的看著夕陽逐漸落下，留下一片抹在天邊耀眼的紅，靜靜的。一切都靜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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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不說話，一切又是從前的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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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花苞微微刻意的疏離，華雖知情，但沒了記憶，說不上什么奇怪，只覺得少了些什么。恰似缺少了一份自己留念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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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知道自己的記憶出現(xiàn)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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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想不起一些人、一些事、一些地方。準(zhǔn)確來說，除了正常人該有的基本常識，關(guān)于自己的一切都被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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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記憶像在海洋之中打撈著游得飛快的魚群，一切都沒有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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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似乎在選擇性的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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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一覺醒來，他想想就會想起自己在一間醫(yī)院中，會記得一會兒后也許會有護(hù)士進(jìn)來給自己服藥。他也會知道自己忘了一些重要的人或事。但，他有時甚至?xí)涀约菏钦l，也始終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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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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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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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啊，為什么看見他的時候，會有種莫名的感覺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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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覺得，眼前的人礙眼得很？尤其是他的笑，礙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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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不開心呀，可自己也不認(rèn)識這個人，怎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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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夕陽完全落下后，花苞會很盡責(zé)的把華送回病房，安頓好他讓他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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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睡得早，花苞也不會很快地離開。他會坐在床邊，看著華熟睡的樣子，享受當(dāng)日享有的最后一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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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看著華的睡顏，干凈而平靜，花苞總是沒心沒肺的笑著，盡管他知道華已經(jīng)睡去了，自己也不必再偽裝。他知道自己想哭，但同時也知道，此刻已沒人聽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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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沒有人會把哭的稀里嘩啦的自己環(huán)在懷中，摟著自己，在耳邊輕聲安慰而不打擾，再也沒有人會等自己哭夠了平靜下來，帶自己去買最愛的雪糕吃，再也沒有人會一眼看出自己的失落和落魄，陪自己去看百看不厭的夕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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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沒有，再也沒有了，因?yàn)槟侨艘寻盐疫z忘在我們的回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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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槟侨?，把我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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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吶，他連自己喜不喜歡看夕陽，都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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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看夕陽的，分明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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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瘋?cè)嗽骸?/span>

這里的人都瘋了。

by//世界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