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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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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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瀾叫上了十個侍衛(wèi),便裝出行,扛著鋤頭鐵鍬,往埋骨之處的郊外行去。
太陽火熱,正午,陽氣最盛。
挖墳這種事莫瀾還是頭一遭,總有些心虛外加恐懼,所以必須趁正午陽氣最盛之時行動,各種妖魔鬼怪才不敢現(xiàn)形。
此事他本可以置之不理,但他有個毛病,疑難怪事縈繞心頭,總能抓耳撓腮難受,何況還是詐尸這等傳奇恐怖之事,若是不理清頭緒,他將一輩子活在靈魂出竅的恐懼中無法超生。
因而他必須親自探個明明白白,究竟這些人是真死還是假死。
歷來瘟疫都是人們談之色變的災(zāi)難之首,為了防止尸體再次傳染,得疫病死去的人都選擇焚化。但離州疫病源自詛咒,與傳染性極強(qiáng)的天花,鼠疫不同,它只感染離州當(dāng)?shù)匕傩?,不傳染外鄉(xiāng)人,而且病癥就是見光焚烈而死。他們生前就要承受焚燒的疼痛,如何能殘忍的再燒他們的尸體一遍,無論是講究入土為安的習(xí)俗還是表達(dá)對死者靈魂最后的哀悼,離州疫病的死者都選擇土葬。
土葬的地方是個亂墳崗,除了祭拜之日,極少有人踏足,新墳,舊墳,方圓五里密密麻麻排列的全是墳塋,大約是死的人數(shù)太多,所有新堆的墳塋埋得都太過隨意,一塊木板刻著死者名字插在一個土堆上,就是一座新墳。
隨著腳步聲響起,一群烏鴉呱呱起飛,叫的人心惶惶,樹林密布,正午的陽光竟一絲也透不下來,整個亂墳崗籠罩著一片陰森詭異,莫瀾不由得放慢腳步,滿地凌亂撒著各類香燭紙錢,幾乎沒有落腳之處,侍衛(wèi)及莫瀾只得踩在紙錢上,一路默念:“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生靈莫要顯靈?!?/p>
陰風(fēng)陣陣,鬼氣森森。
莫瀾盡量平心靜氣,又是祭拜又是禱告,說了一大通生靈勿擾,什么起墳是為了他們好,往后定會燒無數(shù)錢財給亡靈鋪滿往生的道路之類的話。最后終于說服自己的道德底線,挖別人墳?zāi)箲?yīng)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遂命令侍衛(wèi)把那位白發(fā)老者的墳塋找出來。
不多時,在亂墳崗的西面找到刻著老者生名的小小墳塋,一通起墳禁忌祭完后,侍衛(wèi)揮動手中鋤頭,很快就刨開了土,露出漆黑的棺槨。
侍衛(wèi)將鐵鍬插入棺槨邊沿,起撬,棺蓋格外的沉,仿佛墜著某種東西,竟紋絲不動。
莫瀾揮舞著雙手命令著:“沒吃飯嗎,給我用力?!?/p>
侍衛(wèi)不敢怠慢,使足全身之力,將鐵鍬插入半截,用力往上一撬,棺蓋發(fā)出嗡的一聲悶響,向一旁移開一條縫。
刺鼻的腐敗之氣伴著一團(tuán)飛動的黑云迎面撲來,嗆得人直欲嘔吐,侍衛(wèi)本能的側(cè)開臉,手上動作一滯,棺蓋再次落下。
那團(tuán)黑云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煙云般散了開去,所有人愕然發(fā)現(xiàn)那竟是一群極細(xì)小的吸血蚊,來不及細(xì)想,莫瀾目光兀自落在又蓋回去的棺槨上。
侍衛(wèi):“郡侯大人,屬下聽民間有個傳說,起棺之時若是亡者有靈,不想讓人擾了清修,就會在棺蓋打開的瞬間重新蓋回去。我們是不是驚擾到亡魂,它們發(fā)出警告?”
“青天白日的,瞎說什么,繼續(xù),本侯就不信看不清里面的東西。”莫瀾強(qiáng)自鎮(zhèn)靜,色厲內(nèi)荏道。
他莫瀾別的沒有,就是錢多,有錢能使鬼推磨,若是里面沒有什么,就應(yīng)了他的猜測,離州在玩一場假死游戲,若真有一具尸體,大不了天天給這個冤魂燒紙錢,他就不信堆積如山的金錢還砸不暈一只鬼,還填不滿道德底線。
一股狂風(fēng)吹過,所有人心中莫名一動,幾乎是本能的回過了頭。
他們臉色頓時大變!
一條白影冷清清的垂掉,在亂墳崗中間飄浮,仿佛高高懸白練的吊死鬼,悲憫一切痛苦,但卻不自我拯救。
香燭紙錢被狂風(fēng)一卷,裹襲著一股強(qiáng)大的陰風(fēng)從莫瀾腳底躥出,漫天飛舞,仿佛傾訴冤者的往生,風(fēng)聲變成了亡魂的啼唱,嗡嗡嗡響徹整個亂墳崗。
那條從頭到腳都是白色的影子漸漸朝他們飄來,在昏暗的林木陰影下,格外的耀眼。
無頭無手無腳,從上至下,宛如被一塊白布直接蓋住,變成一條白影,隨風(fēng)向他們緩緩飄來,昏暗的日光將它拉得很長很長。
憑空閃現(xiàn)出來的這只鬼,離他們越來越近,甚至機(jī)械的將頭顱扭轉(zhuǎn)三百六十度,然后伸出看起來像手的爪子,拖出一條長長的白練,似乎抓住什么東西,放在應(yīng)該是嘴的位置啃食,多么驚悚的畫面。就在剛才,他們撬棺蓋的時候,那里明明空無一物,什么都沒有。
一定是起棺召來的惡靈。
能于白日現(xiàn)形的鬼魅,這得是多大的道行,哪是凡人可抗衡的。
厲鬼索命。
“——救命啊——”眾侍衛(wèi)嚎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后,鐵鍬一扔,以轟雷掣電之速度腳底抹油瞬間開溜,莫瀾還沒緩過神來,人影已全無。
莫瀾雙腿發(fā)軟,哪還顧及得到要不要求真相,他只想立刻回家,回天權(quán)那個家,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不要再與玉衡有任何瓜葛。
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懼與憤怒,恐懼是因為白日見鬼,憤怒是因為這群小兵竟然敢拋下他自顧逃命,回去一定統(tǒng)統(tǒng)都斬了。
四顧空寂的鬼氣森森,亂墳崗中只有風(fēng)吹紙錢刷刷作響,根本沒有白鬼的影子,莫不是方才眼花了,無論有鬼沒鬼,被這么一嚇,哪里還有閑心刨墳,逃命都來不及,莫瀾手腳并用,瘋狂的向外跑去。
待跑出一里,行至官道,耳聞人聲,抬首就見一襲白衣臉色煞白的病弱西風(fēng)左手提著香燭紙錢,右手撐著一柄油紙傘款款而來,他的后面一群人抬著數(shù)具棺槨,低聲啜泣,像是要去亂墳崗埋葬這些尸體。
一看到棺材,莫瀾立刻魂不附體,方才跑得太急,這下看到活人與死人,驚喜與驚恐一并襲來,才發(fā)現(xiàn)雙腿早已麻木,身子一顫,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全身虛脫,再也爬不起來了。
西風(fēng)見到莫瀾,步履輕盈,走到莫瀾身邊,放下竹簍,掏出一塊白娟,遞到莫瀾面前:“荒郊野嶺的,莫郡侯,怎會在此?”
西風(fēng)開口,確認(rèn)是活人,三魂七魄已歸位,莫瀾定了定神,又一陣心虛,他來此處刨人家的墳,若是被西風(fēng)和玉衡的人知道,豈不是要被道德譴責(zé)。工具尚且在墳堆里,西風(fēng)他們一行人要去下棺,看到也會懷疑到自個頭上,必須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暗查玉衡諸事,一定不能讓玉衡的人覺察端倪。
他接過西風(fēng)的手絹,擦著滿頭虛汗,就是一陣哭訴:“西風(fēng),遇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知道王上一向不務(wù)正業(yè),尋思著看看玉衡可有好玩的飛鳥,就命本侯出來打鳥。這不,才到這里,聽得林子那邊有動靜,本侯以為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就命人隨本侯一塊去探個究竟,哪知根本沒有本侯要找的飛鳥,只見一伙盜墓賊在亂墳崗里挖墳,本侯當(dāng)即下令讓侍衛(wèi)務(wù)必追到這伙賊人,本侯向來柔弱,最見不得刀啊劍啊什么的,怕他們狹路相逢挾持本侯,就沒命的趕緊跑出來,還好遇上你,要不然本侯這條命可要交待在這里了。”
把挖墳這事栽贓到盜墓賊頭上,剛好可以撇清關(guān)系,反正他們也抓不到盜墓賊。
盜墓賊盜墓,再多些罪名也無可厚非,本就是他們這個頭銜該頂?shù)淖铩?/p>
“你們幾個,去里面看看?!蔽黠L(fēng)當(dāng)即下令。
“是?!卑傩辗畔鹿撞模种行腥?,不多時,就扛著鋤頭鐵鍬各種工具出來,放到西風(fēng)莫瀾面前,莫瀾不自然的往后縮了縮。
百姓:“有一座墳被挖了,這些就是作案工具?!?/p>
油紙傘撐開水墨山畫,西風(fēng)拾起鐵鍬看了看,神色隱藏在娟娟書氣的傘面下:“知道了。”
百姓扛起棺材,準(zhǔn)備繼續(xù)上路。
他們太過鎮(zhèn)定,讓莫瀾感到一絲奇怪:“不派人……去找找嗎?”
西風(fēng)微微道:“不用,玉衡向來沒有守墓人,因為有它就夠了,如果真是有人起了歹意驚擾亡者靈魂,它會追到的?!?/p>
莫瀾感到一頭霧水。他是誰?
百姓開始議論紛紛:“何處來的盜墓賊,難道不知道我們玉衡的那個恐怖傳說?”
“可能是外鄉(xiāng)來的,說不準(zhǔn)真不知道?!?/p>
“起墳在玉衡可是禁忌,凡是動了亡者墳?zāi)?,都會被那個吃掉,哎,可憐的盜墓賊,或許已在白常之下慘不忍睹?!边@個百姓還不忘安慰莫瀾,給莫瀾一顆定心丸,“郡侯大人放心,白常是不會放過挖墳者的,不用勞煩侍衛(wèi)去追,天黑之前,白常就會把他們收走。”
莫瀾繼續(xù)擦汗,似乎在努力平復(fù)自己的恐懼,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他覺得他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捅了一個魔窟,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很恐怖。
百姓:“誰說不是呢,入了玉衡這個三不管之地,得罪亡靈,就等于得罪那個東西,是要被吸干血液吃盡的?!?/p>
“亂墳崗可什么都沒有,盜墓賊怎么那么想不通自尋死路呢?”
“方才天風(fēng)卷日,定是那個東西出現(xiàn)?!蹦前傩沼职涯抗廪D(zhuǎn)向莫瀾,詢問,“郡侯大人在林中看到的除了盜墓賊,可還有什么別的東西,比如祭奠亡者的白綾?”
“沒……沒有……”莫瀾語無倫次,已將瑟瑟發(fā)抖的雙手拽緊西風(fēng)的袖子。
西風(fēng)滿懷著悲憫,似乎在為死者祈愿:“孤墳無處話凄涼,莫郡侯還是早些回去吧,犯了禁忌的人,靈者自會收走。”
“本侯……被那伙賊人……嚇得不輕,現(xiàn)在……有些腿軟?!蹦獮懨偷胤錾衔黠L(fēng),冷汗,已浸滿脊背,似乎在苦苦哀求。
希望西風(fēng)不要扔下他。
西風(fēng)猝然被莫瀾扶住,柔弱的身子微傾,撐傘的手動作一松,油紙傘偏了偏,這一瞬間,左手就暴露在陽光之下,頃刻被灼傷,他發(fā)出一聲悶哼,額上疼得滲出細(xì)細(xì)的汗粒,立刻將油紙傘撐正,隱在油紙傘的陰涼之下,有些無奈道:“我疫病未愈,在郡侯面前未曾收傘,失禮之處望郡侯海涵。”
“不打緊,是本侯冒失了?!蹦獮懹行┻^意不去,想放開西風(fēng),可雙手又抖得厲害,他徹底嚇壞了,無論怎樣都不敢放手,“那個,西風(fēng),說不準(zhǔn)這一路上還有其他賊寇,你可不可以……”
“好,你們兩個扶郡侯大人回府,一定要保護(hù)好郡侯的安全?!蔽黠L(fēng)表示理解,立刻吩咐兩位百姓上前,一左一右攙扶住莫瀾。
臨去前,西風(fēng)又把香燭紙錢提起,撐著傘,對莫瀾道:“我還要為往生者超度,郡侯,保重?!?/p>
起棺,一路紙錢飄蕩,很快就消失在那片陰暗的林木中。
莫瀾恍惚數(shù)了數(shù),棺材正好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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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高照,透過林木,卻一絲陽光都照不下來,西風(fēng)站在亂墳堆中,在給自己的手涂抹著傷藥。
東風(fēng)站在西風(fēng)的身邊,為西風(fēng)撐起油紙傘,水墨丹青的傘面遮住西風(fēng)詭異的神情。
眼前是一片煉獄般的慘狀。
莫瀾帶來挖墳的侍衛(wèi)已有九位變成了九具尸體,身上刺滿了荊棘,丟在九口棺材中,尸體都被荊棘狠狠抽打過,已經(jīng)看不見一寸完好的肌膚。血液從棺材底的縫隙流出,染得土地一片猩紅,刺鼻的血腥味彌漫在整個亂墳崗中。
西風(fēng)緩緩開口,聲音如幽靈吐出的魔咒:“話本上的這個恐怖傳說,起墳者都會被白綾吃掉,吃得只剩下一灘血跡。等他們的血從身上流完了,染紅這堆土壤,再把他們?nèi)胪痢瓰榘?,用染紅的土來埋葬,這樣再有人光顧墳地時,看到一地的暗紅,就會駭然止步,不至于失手挖了他們的墳。”
這是多么高尚的救贖,入土為安后,不被生者擾靈,用他們的血為他們的棺槨筑巢。
站在棺材兩旁的百姓拱手相應(yīng):“是,護(hù)法?!?/p>
“至于你?!蔽黠L(fēng)的目光落往跪在墳坑旁邊幸存的那名侍衛(wèi)身上,“還有一種死法,被幽靈吸光精血,變成一具干尸,如此交給莫瀾,似乎這個恐怖傳說才更具有說服力。”
他抬起沒有被灼傷的右手,隱在丹青傘面的陰影下,清脆的打了個響指。
侍衛(wèi)泣不成聲,早已駭?shù)妹嫒菥拮?,只一個勁的磕頭求饒:“郡主饒……”
“命”字還未喊出口,一團(tuán)飛動的黑云瞬間包裹了他,嗡嗡震響聲中他在地上劇烈滾動著,吸血蚊蠱數(shù)以萬計,使勁吸食他全身血液,片刻之后,他的滾動變?yōu)榀d攣,然后抽搐,最后猛然蠕動一下,就化為了永久的安靜。
響指聲再次打響,蚊蠱聽到指令,從尸體上飛起,煙云般四散,頃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尸體已被抽干了每一滴血,只剩下一張慘不忍睹的皮,雙目深深凹陷,干涸的眸子,永不瞑目。
“將他丟去官道。”西風(fēng)道。
立刻有一位百姓站出來,踢起尸體扛到肩上,向西風(fēng)微微施禮后展開輕功一會兒就從林中消失了。
西風(fēng)目光慢慢移向密密麻麻堆疊的墳塋,勾勒著一抹悲憫:“玉衡,不是往生之地?!?/p>
亂墳崗埋葬的,是所有企圖侵入玉衡,有不軌之心的他郡細(xì)作,統(tǒng)統(tǒng)不是玉衡的人。
起坑,蓋棺,下葬,陰風(fēng)陣陣,紙錢飛散。
新堆出的九座墳塋上,每一粒泥土都被染成暗紅,散發(fā)著濃濃的殺戮快意。
油紙傘重新回到西風(fēng)手中,他觀摩著被灼傷的左手腕節(jié),突然發(fā)出一陣輕笑。
笑得像個孩子的惡作劇。
“你還笑得出來,才好了又傷,何必如此折騰自己,把手給我。”東風(fēng)從腰間抽出浸過靈藥的布條,拉過西風(fēng)左手,小心翼翼包扎。
待東風(fēng)打好最后一個結(jié),西風(fēng)才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倒出一粒藥丸,捏在手中,輕笑:“最后一次,不會再傷了?!?/p>
東風(fēng)看著藥丸,面露喜色:“見光死的解藥?”
“話本故事,到此謝幕?!蔽黠L(fēng)吞下解藥,合上油紙傘,走出亂墳堆。
他走出密林的時候,陽光從枝繁葉茂的參木中透下,照出他精致完美的容顏。
白衣書生,并世無雙,一手執(zhí)筆,一手握卷,書寫每一篇千古流傳的傳奇故事。
玉白流絲帶在一傾流瀉的漆黑發(fā)絲中,恣意飛揚(yáng),宛如題詩的最后一筆,點漾畫堂春生的風(fēng)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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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瀾被兩位百姓攙扶著,約摸走了兩刻鐘,終于有了自己行走的力氣,才放開百姓,好奇問道:“方才聽你們說玉衡有什么恐怖傳說,嚇人不?”
百姓笑道:“不嚇人,只要不觸犯白常的禁忌,白常是不會害尋常百姓的,白常保護(hù)的是亡靈墳?zāi)??!?/p>
莫瀾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這個白常是什么人,有什么禁忌?”
“白常呀,白常可不是人。”那位百姓眼神癡迷,幽幽道,“至于是什么,我們也不知道,大概是亂墳崗中的山精靈魅,常以一條白綾狀出現(xiàn),大伙便這樣叫了。它的禁忌就是那些墳塋,不經(jīng)它允許,只要動了墳塋的人,都會被它吃掉或是吸干精血??赡芩鼘瀴L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從我記事起,祖輩們就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對亡魂不敬,千萬千萬不要起墳,入土為安便要永遠(yuǎn)長埋,否則百常會來吸血。”
另一位百姓插嘴道:“這算不上恐怖傳說,算起來,白常就是守墓靈者,有它在,那些猖獗的盜墓賊都不敢在玉衡犯事,它可從未傷害過我們這些良民,還為玉衡看守亂墳崗,要我說,它應(yīng)該是地仙?!?/p>
“可那些扒墳者無人生還,被吸干精血成為干尸,還不夠成為恐怖傳說嗎?”
“那還不是他們壞事做盡,死有余辜。盜墳難道不是喪盡天良,道德淪喪。白常替天行道,懲奸除惡,才會道行越來越高,若它是惡靈,上蒼早就將它收了?!?/p>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它是真的沒害過一個良民?!?/p>
“……”
“咦?郡侯大人哪去了……”兩人言笑晏晏,生動形象的談?wù)撍麄冇窈獾目植纻髡f,秋風(fēng)幽咽,才發(fā)現(xiàn)莫瀾早已沒跟上他們腳步,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兩人齊齊回頭。
只見莫瀾臉色一會青,一會白,一會紅,口吐白沫,癱倒在地,指著路邊,口中念念有詞:“無人生還……無人生還……他是不是被吸干精血……”
兩人一拍大腿,當(dāng)即斷定:“郡侯大人中邪了,快掐人中。”
“你不是說白常不會傷害無辜嗎?”
“它不傷良民,這……郡侯大人這情況,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白常干的?!?/p>
兩人一起把莫瀾扶起來,往莫瀾人中用力掐了幾下,莫瀾吃痛,瞬間清醒,猛地一把抓住掐他人中的那只手,躲到百姓后面,死死盯著側(cè)面方向,聲音因恐懼而顫抖:“吸干精血,是不是就像那樣?”
路邊巨木下,躺著一具尸體,確切來說不是一具尸體,而是具灰白的尸骸,仿佛是被封印于古墓中的僵尸,爬起來吸干了他的每一滴血,掙扎許久,直到血液被抽干才痛苦的死去。
面目干枯扭曲,莫瀾還是從他穿的便裝上認(rèn)出就是他帶來挖墳的侍衛(wèi)之一。
此時此刻,莫瀾只想立刻暈厥。
兩位百姓先是一怔,接著似乎看清楚了,同時哆嗦,倒抽一口冷氣:“是的,就是這般死狀……盜墓賊怎么跑到這邊來了?”
“無論跑到哪里,都逃不脫的?!?/p>
這就是挖墳驚擾守墓亡靈,招來的報復(fù)。他們的恐怖傳說并非空穴來風(fēng),陰間的惡靈,根本不是他能對付得了,莫瀾已快三魂升天,七魄出竅,他緊緊抓住百姓手臂,抖聲道:“可有破解的辦法?”
百姓一臉茫然:“什么?”
莫瀾急得大叫:“可有人生還?盜墓賊可有生還者?”
“這……”百姓的手被莫瀾抓得生痛,皺眉想了半天,才諾諾道,“似乎好像有那么一位,但他不是盜墓賊,是位大善人,因什么原因起的墳我就不清楚了,聽說白常當(dāng)時都追到他家門口去了,卻見他襤褸至極,原是他將所有細(xì)軟口糧拿出賑災(zāi)救民,才淪落至此,也是位心善的可憐人。大約白常也是種有仁心的靈,放過了他?!?/p>
“救人一命比燒香求神管用多了?!?/p>
“快,扶本侯回府?!蹦獮戭澏吨p手,慘白無血色,全身跟著抽搐,一步一步艱難爬回了府里。
如果白綾有靈,他努力賑災(zāi)濟(jì)民,日行一善,是不是就不追究他的冒犯之罪,放他一條生路。
他下定決心,必須要用足夠多的錢糧救濟(jì)災(zāi)民來化解這場厄運(y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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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以后,每每夜深,莫瀾都會夢見白綾托夢,從一開始的勒魂吸髓慢慢友好,直到兩個月后才對他跪敬三拜,而后散去。
西風(fēng)遞給他擦汗的白娟自回府后就丟了,他想,大約是行色匆忙,不小心掉路上或郊野,派人去尋,也未能找到,此事便不了了之。
執(zhí)明將賑災(zāi)事宜全權(quán)交由莫瀾負(fù)責(zé),給了便宜行事之權(quán),莫瀾不知一日需幾斗米,多少金,數(shù)目全聽西風(fēng)安排,西風(fēng)每日上報多少,便安排多少下去。
幾個月后莫瀾回到天權(quán),收到所有大臣彈劾的奏疏,才驚聞天權(quán)錢糧在此次賑災(zāi)中損失將近六成數(shù)目,相當(dāng)于天權(quán)所有郡城一年的口糧。(中間細(xì)節(jié)就不復(fù)述,參照白綾索命托夢賑災(zāi)解厄運(yùn)的說法。)
莫瀾盡力想挽回?fù)p失,還未出王城便收到一條白綾及“概不退還”四個大字,驚恐萬狀,已無力回天,自知罪孽深重,自請放逐,嘉誠郡所有錢糧上繳充公,自此一生再沒有回天權(quán)王城。
天權(quán)被玉衡釜底抽薪,錢糧盡失,導(dǎo)致國庫空虛,三至五年再也無法抄起兵戈,發(fā)動戰(zhàn)爭,只得龜縮昱照山內(nèi),行修養(yǎng)生息之策。
玉衡得到天權(quán)六成錢糧,暗中招兵買馬,訓(xùn)練了一支武功一流,裝備一流,奇門之術(shù)一流,排兵布陣一流的超級軍隊,只聽慕容黎一人的調(diào)令。三年練成,至此,瑤光再不懼外來強(qiáng)敵?!?/p>
【此為后話?!?/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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