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二十一章

? ? 秋天的早晨，枝丫上的凌霜潔白通透。楊霖端著冒著熱氣的藥碗，走進(jìn)了李曦的房間。

“曦兒，起來喝藥了?！睏盍貙⑺幫敕诺阶郎?，對著紗幔后輕聲說道。

? ? 窗外的鳥鳴在安靜中清晰，楊霖定睛看看紗幔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早已散掉溫?zé)岬谋蛔?，和未動過的飯菜。

? ? 古剎的銅鐘聲，回蕩在山間的竹林間。李曦看著大門上匾額，隸書寫著“大相國寺”，舉步踩上了白玉石階。

? ? 清晨的寺中，香火裊裊，盤旋飄搖。老和尚在香案前燃了新的香燭，轉(zhuǎn)身看到了跪在蒲團(tuán)上虔誠的白衣人。

? ? 身披袈裟的老和尚認(rèn)出了他，知道他是辰王殿下，當(dāng)今陛下的親弟弟。于是，恭敬一禮，捏緊了手中的念珠。

? ? 承安接到消息的時候，卯時已過。他不顧緊閉了幾日的殿門，徑直跑進(jìn)了長生殿。

“陛下，您快醒醒，快醒醒啊?！?/p>

? ? 承安才跑過門檻，便大聲喊道。一夜未眠的李暮，歪在桌案上，眼下的烏青如黑墨般，濃到化不開。聽得呼喊，李暮沒有動，依舊緊閉著雙眼。

? ? 承安跑進(jìn)內(nèi)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帶起的涼風(fēng)，掀開了李暮鷹隼般銳利的狹長眸子?！氨菹?，大相國寺來人稟報，辰王殿下要落發(fā)修行！”

? ? 李暮霍然站起身，由于久坐而覺得眼前發(fā)白。隱隱發(fā)疼的太陽穴，映著他有些落拓的胡茬，厲聲說道：“備馬?！?/p>

? ? 無人賞的晨光，微晴的天氣透著寂寥的涼。駿馬飛馳在風(fēng)里，馬蹄翻飛了沿途的石子路。耳邊呼呼作響的風(fēng)聲，纏著耳側(cè)發(fā)絲，吹著李暮心底的疼。那疼自拿著斷掉玉簪的指尖，蔓延到心中。寂寞的夜里，他多少次對接著斷口，可斷裂處無法彌縫的裂痕，在滴血的心臟上，又撒上了一把鹽。

? ? 緊跟在身后的侍衛(wèi)，在李暮拽停馬蹄時，將寺廟圍了起來。李暮走到殿門外，化著凌霜的眼睛，看著老和尚手中的剪刀。

? ? 被慢慢剪下的黑發(fā)落在地上，輕的聽不到聲音。眸中的霜漸漸凝結(jié)，成為兩把冰刃，看著這滿殿神佛。——未知苦楚，不信神佛?？缮穹鸩挥?，我敬你何用。

“跟我回去?！崩钅旱穆曇衾溥^秋風(fēng)。

? ? 剪發(fā)的剪刀已停，跪在蒲團(tuán)上的白衣卻未動。李暮抬腳走進(jìn)殿中，盯著那沾著碎發(fā)的背影。“想我一把火燒了這大相國寺嗎?！?/p>

? ? 李曦抬眼看著他，一雙眼睛凝著犀利。見他仍舊沒有起身，李暮劍眉緊皺，低聲道：“來人?！?/p>

? ? 寺中樓閣上的銅鐘，再次響起，撞在李曦的心上。他默然起身，踏著地上剪斷的發(fā)，走出了殿門，走出了寺廟，走進(jìn)了熟悉又陌生的長生殿。

? ? 綿綿的秋雨，又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來，原本還是晴好的天氣，此時也變得陰沉。不大的虎符奉在指尖，沉甸甸的舉過李曦的頭頂。

“收回去！”李暮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太陽穴的疼痛幾乎要裂開他的頭。

? ? 李曦沒有動，依舊垂頭跪在地上。身后冗長的黑發(fā)，短利得如斷開的羈絆。

“我讓你收回去！”李暮不可抑制地吼道。

? ? 純銅打造的虎符，和殿中的燭火遙相呼應(yīng)，相同的顏色卻無法融合。

? ? 是什么斷開了它們？

? ? 李暮的眼前又現(xiàn)出那根不可連接的玉簪。太陽穴的疼痛讓李暮有些搖晃，一個趔趄，便向一旁倒了下去。

? ? 李曦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拖住了即將落地的身體。指尖上的虎符，“鐺啷”一聲，落在了地面上。

? ? 清脆的聲音扎著心。“好。是你逼我的?！闭f完，李暮一把推開扶著自己的李曦，拿起了地上的虎符。

? ? 潔白的衣衫，布料的綿柔，是熟悉的觸感與脆弱?！暗趺幢９埽俏业淖杂?！”李暮的厲聲隨著手上的動作，絞痛著李曦。

“不...哥哥...不要...”剝開身體的痛苦，熟悉的傳來。李暮居高臨下地瞪著這張蒼白的臉。

“李曦，記住了，先君臣后兄弟，何況我從未把你當(dāng)兄弟！”

? ? 掙扎間，桌上的菱花鏡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顯得很無辜。

“李曦，想逃開我，就取而代之，其他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 ? 連接處的溫?zé)?，真切而真實。只有最瘋狂的占有，才讓那痛到癲狂的心，稍稍緩和。月影稀落，身下人在痛苦中已然昏厥，李暮才頹然坐在了地上。散亂的衣擺落在碎片之間，如他越發(fā)加重的胡茬。掌心的虎符失了溫度，涼涼的和背靠的墻壁一般無二。

? ? 緩緩抬起手，將這冰冷的銅塊，交融在眼前的燭火之中。

? ? 承安料理好雜事，快步跑進(jìn)了長生殿。站在屏風(fēng)后，看著李暮破碎的樣子。

“承安，你告訴我，如何才能留住他……”

? ? 秋雨在不知不覺間，不知所蹤。只有屋檐下未干透的片片水洼，證明著它曾經(jīng)的存在。

? ? 李暮端著粥碗走進(jìn)內(nèi)殿，榻上人已經(jīng)醒了過來。他走過去，坐在榻邊，柔聲說道：“曦兒，你醒了。你嚇壞我了...”

? ? 李暮伸出手，想要摸摸這蒼白如紙的臉?？墒种覆诺桨肟?，李曦便重新閉上眼睛，別過了頭。

? ? 頓在半路的手指，悄悄收回?！澳阒滥闼巳靸梢箚?，太醫(yī)說你身體虛虧的厲害，飲食要清淡些。”說著，李暮拿起手邊的粥碗，吹散了撲面的熱氣?！俺邪舱f你喜甜，我特意吩咐御廚做了桂花粥，吃飽了在跟我生氣...”

? ? 粥匙送到了李曦唇邊，香甜的味道鉆進(jìn)鼻中，卻被透著涼意的手指擋開。而這輕輕一動，才發(fā)現(xiàn)，那如玉的細(xì)白手腕上，竟扣著鐐銬。

? ? 李曦低頭看看，果然腳上也有。

“這個…沒別的意思。只是哥哥害怕曦兒又跑到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去。”

? ? 李暮輕聲解釋著?！爸灰愦饝?yīng)不會像之前那么沖動，我們立刻取下來，好不好？”

? ? 心中的火苗如一旁緩緩燃燒的炭盆。李曦猛地坐起身，虛弱的感覺引來一陣頭暈。

“慢點兒，躺久了容易頭暈。”李暮扶著他?！耙顷貎合肫饋碜咦咭残?，但是必須先吃點東西?！?/p>

? ? 扶著榻邊的手指收緊，抬手大力推開了李暮。掀開被子，向著大門的方向跑去。

? ? 手腳上的燎烤摩擦著皮肉，只幾下便磨紅了皮膚。腳燎上的鐵鏈長度有限，還未及幾步，便再也動不得了。

? ? 李曦掙扎著，好像一個無力掙脫的囚犯。鐵鏈發(fā)出的刺耳聲響，敲在了李暮心上。

? ? 銳利的眼睛盯著那掙扎的腳步，鐵鏈的聲音一瞬間化作了斷裂的聲響。

? ? 他幾步過去，握緊李曦的雙肩，扳過他讓他看著自己?！澳惴且绱藛?，讓我好好的待你不行嗎！”

? ? 全力的掙扎沒有因為李暮的動作而停止。早已泛紅的手腕，也被磨破了皮肉。點點血跡落在白衣上，無言又無力。

“若你覺得這樣喂你吃更好，我也可以…”說完，含著熱粥的唇對上了李曦的唇。

? ? 香甜的桂花粥被強勢的送入喉嚨，沒有美味的感覺，卻混合了濃重的血腥味道。

? ? 李暮吃疼地放開他，下唇已經(jīng)被咬出了鮮血。失去牽制的李曦退開一步，驚懼的眼神看著李暮。

? ? 他抬手抹去唇邊血跡，粗重的喘息，顫抖了身側(cè)的雙手。

? ? 拉開的距離，好似李曦被剪斷的長發(fā)。李暮拉過他，有力的手指幾乎要捏碎李曦的手臂。“咬的好，你打我，罵我都行。只要你應(yīng)我一聲，別不理我…”

? ? 垂下的眼睛沒有抬起來，手中細(xì)弱的手臂，輕輕掙脫開來。李曦拖著沉重的燎烤，在一下一下的鐵鏈摩擦聲中，走回了床榻。

? ? 空洞的雙手中只有無形的空氣，鎖鏈的冰涼墜了李暮眼中的淚滴?！铌兀愫臀疫@輩子，就這樣了。是生是死是瘋魔，都在一起。

? ? 殿中燃燒的炭盆，由于許久沒有添置炭火，而變得暗淡。月影照不進(jìn)窗欞，卻照亮了屋檐上的黑影。

視頻指路：@樹上有只甜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