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村莊 新娘和自由
阿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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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峰是個(gè)怪人,他年輕力壯,有手有腳,卻不下田地,整天抱著書神神叨叨的,每次路過村邊的河堤時(shí)總是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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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shí)間一長(zhǎng),大家也習(xí)慣了,但直到那么一天,有個(gè)小女孩在河邊洗自己心愛的手絹,原本在河堤邊念念叨叨的,誰(shuí)也不管的阿峰突然橫眉倒豎,大聲呵斥這個(gè)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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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也才六七歲,哪里見過這個(gè)陣仗,當(dāng)下就被嚇得不敢動(dòng)彈,心愛的手絹就這么順著水流眼睜睜的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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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小女孩哇的一聲就哭了,聲音撕心裂肺,聽得是讓人心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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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勞作的村民聽見孩子哭,趕忙過來抱著哄,從天上的星星說到夏天的西瓜,孩子卻仍是哭鬧不止,說阿峰欺負(f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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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村民目睹了全過程,阿峰只是呵斥這個(gè)小姑娘讓她離開水邊,也許只是好心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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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女孩哪里知道那么多,仍舊哭鬧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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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親們無法,問阿峰為什么要罵一個(gè)只是洗手絹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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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峰說,他看見了她的死期,就是在這樣一個(gè)和煦的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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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親們驚恐無比,試圖讓阿峰停下說話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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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算蒙住了所有人的耳朵,阿峰的話還是飄進(jìn)了大家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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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大家的死期,現(xiàn)在也和她鎖在一起了,誰(shuí)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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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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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被阿峰一嚇,家里人也不讓她一個(gè)人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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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家都說阿峰只是說著玩的,他一個(gè)普通人,怎么能預(yù)判他人死因呢?他自己都神神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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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親說完之后大家都笑起來,小姑娘雖然不明白,但也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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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小姑娘也順風(fēng)順?biāo)拈L(zhǎng)大了,學(xué)習(xí)也挺好,很爭(zhēng)氣,憑借自己的努力免掉了高中的學(xué)費(f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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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家里人還生氣,一個(gè)女孩子為什么要讀那么多書?差不多就該回來嫁人,給自己哥哥攢一點(diǎn)老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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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個(gè)村子里,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都覺得這樣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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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讀了書的小姑娘覺得不行,不是這樣,這和書里描寫的世界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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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鉚足了勁,憑借自己的努力終于走出了這座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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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xué)雖然很大,但她還是穩(wěn)住了自己的內(nèi)心,沒有被室友優(yōu)渥的物質(zhì)而吸引,只是自己踏踏實(shí)實(shí)的兼職,發(fā)傳單,做家教,把自己供到了畢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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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yè)之后的小姑娘也出落成大姑娘了,但她因?yàn)榧揖巢缓?,工作之后只能吃泡面,偶爾饞的不行了,再去樓下的面店里吃一碗最便宜的面,只加個(gè)鹵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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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兩年過去,大姑娘的錢包也鼓起來了一點(diǎn),在吃飯這件事上再也不用像之前一樣,現(xiàn)在可以大膽加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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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啊,她在工作時(shí)遇見了一個(gè)剛實(shí)習(xí)的男生,這個(gè)男生長(zhǎng)得和大姑娘幻想的對(duì)象一模一樣,男生也溫柔,噓寒問暖,會(huì)在大姑娘難受的時(shí)候泡好一杯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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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僅是如此了,多余的錢是不會(huì)花的,大姑娘看在眼里,但她什么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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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正常的,怎么會(huì)有男人在戀愛時(shí)就給女人花大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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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的一天,她接到了許久沒接到過的母親電話。上次聯(lián)系還是在她剛工作的時(shí)候,母親問她要錢蓋房子,她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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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母親撂電話之前說斷絕母女關(guān)系,她沒有這么一個(gè)沒良心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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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打電話過來倒像是沒有以前那回事,話里話外都是關(guān)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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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diǎn)是后面,母親期期艾艾的試探,說自己身體不好了,問大姑娘能不能回來看自己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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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思考了一瞬間,沉默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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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還是答應(yī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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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是媽媽呀,現(xiàn)在她也算小有積蓄了,在那個(gè)小村子里應(yīng)該也算是光榮返鄉(xiā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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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姑娘請(qǐng)了個(gè)假,準(zhǔn)備見見自己那個(gè)“病重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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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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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村子里喜氣洋洋的,每家每戶都掛上了紅色的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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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七月,沒什么喜事,但全村都在為一對(duì)即將成婚的新人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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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子的祠堂里,巨大的紅燭燃起,村長(zhǎng)在祠堂里指揮大家把紅綢子掛上,而一旁的新郎卻不太高興,和笑意滿臉的母親說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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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耐心的聽完兒子的話,笑容不變,反而更加慈眉善目,讓他放寬心,有了一個(gè)得力的媳婦兒,那身體是會(huì)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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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皺眉,他其實(shí)不介意和很久沒見的女人結(jié)婚,他只是擔(dān)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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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讀書很多的女人都不會(huì)老實(shí)伺候人,老想著去外面找相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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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自己身體不好,萬(wàn)一管不住自己的女人,那不是很丟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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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旁幫忙掛紅綢的鄉(xiāng)親忙完了,聽到他說的話哈哈大笑起來,讓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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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管不住腿腳的女人,多的是人幫他管,肯定是可以抓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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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shí)在不行,把腿打折了,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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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聽到這話,才真正的笑了出來,握住說話的鄉(xiāng)親的手,放了一點(diǎn)東西給他,拜托他好好關(guān)照,如果新娘聽話那就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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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聽話,那就只能用些手段讓她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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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親心領(lǐng)神會(huì),說肯定會(huì)好好準(zhǔn)備,不讓婚禮出現(xiàn)岔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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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笑了,和樂融融,現(xiàn)在就等著新娘到場(chǎ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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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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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穿的光鮮亮麗,為了這趟回家她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給穿出來了,細(xì)長(zhǎng)的高跟鞋踩在泥土里,和雜志上的明星沒什么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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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新娘的母親則是用一種難以言喻的微笑走上前接了新娘,勞作的手上長(zhǎng)滿繭子,握住大姑娘的手腕,讓她趕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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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雖然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跟著回去了,想著母親是看自己過得好,想要帶自己去七大姑八大姨面前露個(gè)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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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她可是村里唯一一個(gè)女大學(xué)生,人又漂亮,平時(shí)保養(yǎng)的也好,看上去青蔥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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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大家的笑容都出奇的一致,新娘問母親,怎么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紅綢,是誰(shuí)要結(jié)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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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笑著說等下就知道了,讓她先回家給大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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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更加驕傲起來,步履輕盈,想在大家面前展示自己,她都已經(jīng)想好要怎么說自己在大城市里的所見所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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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dāng)新娘到家的時(shí)候才發(fā)現(xiàn),家里的布置怎么比自己走之前好了那么多,簡(jiǎn)直可以和村里最有錢的那戶人家比了,難到是家里發(fā)財(cá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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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母親,母親看著周圍鄉(xiāng)親羨慕的眼光笑的合不攏嘴,終于說出了實(sh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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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最富裕的那家人,兒子身體不好,要一個(gè)八字旺的女人結(jié)婚才能好起來,這不,新娘的八字是最合適的,聘禮早就下了,就等著現(xiàn)在和新娘結(jié)婚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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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如遭雷擊,她只是來見見母親怎么就結(jié)婚?而且她見過那個(gè)兒子,身體不好,脾氣也不好,經(jīng)常對(duì)著他家的看門狗打,在她走之前都打死了好幾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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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為了錢就把她推進(jìn)火堆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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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xiàn)在明白了,所謂的身體不好只是一場(chǎng)騙局!她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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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高跟鞋的細(xì)跟哪里能跑得出這泥濘的腐臭的沼澤呢?最終的結(jié)果是被沼澤里的樹根纏住,死死拖住,不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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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新娘被送進(jìn)了精心準(zhǔn)備的婚房,而她穿來的黑色漆皮高跟鞋,不知道被人踩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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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被紅色的嫁衣捆住,頭上原本順滑的發(fā)絲也被力氣大的媒婆給梳了起來,原本喜慶的唱詞也在她耳里扭曲旋轉(zhuǎn),變成催命的嘲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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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逃跑,卻被原本慈愛的母親摁住,讓男人打到耳朵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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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24小時(shí)之前她還是城市里光鮮亮麗的白領(lǐng),而現(xiàn)在她卻被死死壓住,無法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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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她是新娘,恐怕周圍虎視眈眈的男人就要沖上來品嘗她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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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激怒他們,新娘腦袋開始旋轉(zhuǎn)規(guī)劃,到底要怎樣才能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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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只能等到入洞房時(shí)和那個(gè)素未謀面的新郎見面才能有一線生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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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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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現(xiàn)場(chǎng)早就布置好了,新娘回家的第二天一早,敲鑼打鼓的聲音就傳遍了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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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村莊的大喜事,每個(gè)人都穿上了嶄新的新衣去接親,想要分一分喜氣,看能不能分到大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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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阿峰卻還在河對(duì)面,但他現(xiàn)在不年輕了,已經(jīng)是個(gè)中年人了,而他卻還和之前一樣,沉默的站在河對(duì)岸,不勞作也不回到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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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個(gè)大喜日子,也有好心的婆婆招呼阿峰來吃喜宴,可阿峰穿戴整齊,一身黑衣的拒絕了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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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吃的是喜宴,可在阿峰眼里,這是吃人的喪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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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被壓著和新郎拜堂,笑吟吟的媒婆手上的力道大的嚇人,她試圖掙扎卻沒有任何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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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被送入了洞房,窗子都被不銹鋼封死了,明顯是防著她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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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笑的那是一個(gè)春風(fēng)得意,拿著酒杯在桌里斡旋,聽著大家的奉承越發(fā)飄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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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個(gè)新娘長(zhǎng)得好看,但是腰太細(xì)了,也不太安分,等把她變成自己的女人就讓她吃吃苦頭,他的好兄弟可等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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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兄弟招呼他過去喝酒,一桌男人笑的像是要吃人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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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吃完就該鬧洞房了,新娘被媒婆用紅色的麻繩捆在了床頭,紅色的鴛鴦蓋頭還穩(wěn)穩(wěn)的蓋在她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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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個(gè)力道,蓋頭被掀走了,新娘抬頭看見的不止是面色蒼白的新娘,還有他身后滿臉通紅的兄弟們,個(gè)個(gè)都是吃人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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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輕佻的摸她的臉讓她好好聽話,為他生下兒子才是她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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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心下越發(fā)不安,她總覺得今夜會(huì)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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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果后面的事情徹底擊碎了她的三觀,其他人都笑著鬧著在她身上尋歡作樂,而只有她在哀嚎,求他們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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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峰站在河邊,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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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所有男人都像是吃飽喝足一樣穿上褲子離開了,新娘白色的軀體大張,躺在凌亂的喜床上,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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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峰就是這時(shí)候走進(jìn)來的,他踏著一地狼藉,像是之前預(yù)言的那樣,問她想不想離開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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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鈍鈍的轉(zhuǎn)頭,看著阿峰連嚎叫的力氣都沒用了,她臉上是白色的污穢,眼里映出阿峰手上的白色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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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她顫顫巍巍的接過了蠟燭,傾倒在罪惡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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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看著跳動(dòng)的火光,不知道該想什么,只能想想阿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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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能穿過那些女人的封鎖線進(jìn)入新房的?為什么沒人攔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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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問題阿峰都不回答,他看著村莊陷入紅色烈焰的狂歡,告訴她,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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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峰帶著新娘來到小時(shí)候丟掉手絹的河邊,讓她淌過河流,洗干凈自己就算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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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被自由兩個(gè)字點(diǎn)亮了雙眼,她癡癡的笑起來,身后的村莊好像被什么鎖住,大家只能被迫參加狂歡,發(fā)出和新娘一樣的嚎叫。
新娘就在嚎叫中走遠(yuǎn),雖然慢,但是堅(jiān)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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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身黑衣的阿峰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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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阿峰嘆息著搖頭,又說出了一個(gè)關(guān)于新娘的預(y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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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新娘怕是再也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