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深山老林燈籠眼

“看不見？”沈青爭知道他說的是故事里的村子，道，“你這個想法是好的，但沒有可能，我們都能看見，他們怎么就看不見，太離奇了，我還是更相信是這故事時間太久傳的太多，都亂了?！?/p>

除了時間這點對不上，獠陰更好奇，那怪人到底是啥，李生根失蹤的二十八年到底去哪了，老李頭給了怪人飯吃，怪人告訴他養(yǎng)活孩子的辦法，這不就算兩清了嗎，難不成還真是山里的餓鬼。

這山那時候都無人問津，哪有人敢進(jìn)去，怎么就會養(yǎng)了鬼在山里，還能是鬼界陰官偷懶了不成，放出一個禍亂人間。

那李生根死的時候抱著他爹的人頭，這是多大仇多大恨，特意再把安葬好的老李頭從地底下挖出來砍下他的頭，抱著啃。這事情太蹊蹺，只能當(dāng)故事聽聽了。

二人說故事間，這天也就黑了下來。獠陰現(xiàn)在沒有狼眼，到了晚上和凡人一樣，就是個睜眼瞎，他得虧云族給他們一人發(fā)了個火把照明，不然就壞事了。

聽云鶴霄說，今晚這段路好走，等過了今夜，到了明早，開始走的路幾乎就得手腳并用，越來越陡峭越來越窄了。

好在獠陰到哪走的山都不少，不至于一下變成凡人體力就跟不上。

倒是殷商一直走在他前頭為他鋪路，也不吭一聲，剛做了凡人，就如此消耗體力，殷商可能還在長身體，獠陰也不知他餓不餓。

他們黑燈瞎火地走了好久，連續(xù)了好幾個時辰，進(jìn)了山就沒休息。到了晚上這地府山，倒不像白天那么出奇安靜，四周總有些小動物鉆草叢的聲音，天氣也比白天冷了不少。

沈青爭叫他注意點經(jīng)過的地方，別沾惹上不該惹的蛇啊蟲啊的，那就麻煩了。就在大家都擔(dān)心這個問題的時候，云萬里又給發(fā)了些黃粉，說是邊走邊撒，可以防蟲蛇。

獠陰他們在隊伍的中間，前面有人撒粉鋪路，后面的幾乎不用太浪費黃粉，人群中也開始有人夸云族周到，有安全保障，個個都有了動力。

“不是我說，這都走了多長時間了，累死我了。大晚上的咱們這么一大群隊伍，招來熊瞎子怎么辦啊，還能不能找到您說的那安全地方了，實在不行我看原地不動也挺安全，這不溜人呢嗎，從白走到黑?！苯?jīng)過一下午的接觸，大家都知道了這個愛挑事的，也就是白天跟獠陰對著干那人叫晉空明，父親是靖州知府，家里有幾個臭錢，一向驕縱慣了。

晉空明身材一般，才疏學(xué)淺，眉毛雜亂眼神不正，一副小氣吝嗇面相，卻因其身份驕傲自大，自命不凡。

他爬山還要穿著緙絲做出來的嬌貴衣裳，腰間配著兩塊翡翠碧玉的玉佩，走路碰撞間時不時發(fā)出叮當(dāng)脆響。

由于爬山是個需要穿著簡便的活動，四處雜石野樹，誰樂意把自己好衣裳拿出來糟蹋，也就晉空明了。

他生怕橫出來亂長的樹枝刮到衣裳，一路上時刻拽著衣擺，像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姑娘，惹得不少同行之人的笑話。

他卻渾然不覺，因一窮酸人家的男子巴結(jié)上了他，晉空明便把人當(dāng)自家奴隸使喚，一路上又是給他舉火把，又是伺候吃喝，做他的扶手拐杖。

至于為什么僅僅一個下午，不少人就把他的底兒摸透了，還是因為他招搖過市大肆宣揚(yáng)的緣故。雖進(jìn)山前云族不許大家伙說話，但人與人之間輕聲細(xì)語說閑話的習(xí)慣還是戒不掉的。

所以晉空明很快就成了這百人路上閑來無聊的解悶人物，這會子他又出頭質(zhì)問云族，也算是替大家伙問出想問得了。

其實獠陰也想知道，但他和其他人一樣，不愿意做那個出頭鳥，既然有晉空明這號人物愛出風(fēng)頭，可給別人省了不少力。

“你再大點聲熊瞎子就來了，馬上就到了，都老實點，這點耐心都沒有，這點苦也受不了，現(xiàn)在就可以下山回家。”云鶴霄回頭瞪了晉空明一眼，晉空明欺軟怕硬，也便無話，只是自己心里頭生悶氣，這要是在靖州，我就是靖州的大爺，誰敢對我吆五喝六，找死。晉空明心想自己眼下是在他人之處，不好發(fā)作，但這股火氣不撒就恨得牙癢癢，恰巧那巴結(jié)他的人撞了上來，他一邊瞥著云鶴霄，一邊罵了幾句這無辜的人，才算作罷。

這無辜的人叫蕭棟，因貧寒出身，誰也得罪不起，本是想提醒他腳下這段路有幾個坑凹凸不平，叫他注意，卻被無緣無故損了幾句，只能忍氣吞聲。

晉空明因氣上心頭，一是沒注意，一腳踩滑，摔了個屁股蹲，坐在地上直叫疼，哎喲了幾聲，磨蹭半天不起，硬說自己腳崴了走不動。

云萬里一直沒有說話，云鶴霄做了主，不管不顧，帶著其他人就走，說是任何人都不許拖后腿。晉空明見狀拉著蕭棟就不松手，他今天無論怎樣都要拖個人下水，今天不鬧上一鬧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蕭棟被磨的沒法，背起晉空明就追趕大隊伍，晉空明這才安靜下來。

大家伙被晉空明這么一鬧，氣氛低沉，個個都會看云族臉色，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到了云族標(biāo)記的安全之地。

獠陰也沒看明白他們的標(biāo)記在哪，這時累得腳酸腿軟，只想躺下來歇著，其他是顧不得了。

就是這安全之地只是一片空地，周圍被樹林環(huán)繞，他們今晚要想在這休息，就只能湊合著躺一躺，沒有營帳。

云路遙和云星洲組織大家一起席地休息，一百個人五人一組湊在一起架起火堆取暖，一共二十組，方便他們照看，云族四人單獨待在一塊。

“吃的喝的已經(jīng)沒有的，就問問別人，還有食物的也別藏著掖著。都安靜些，不許打鬧?！痹菩侵抟贿咟c人數(shù)一邊吩咐。

待點好人數(shù)后，云路遙才問道：“有沒有想如廁的，到我這排隊?！?/p>

獠陰看了眼殷商，殷商搖了搖頭，又看了眼沈青爭，沈青爭更是心如死灰地脫下外衣往地上一趟，按他的話說，他剛才到處化緣都沒討到一口吃的，肚子里一天沒東西了，哪還有東西倒出來。他又問獠陰一天沒吃沒喝怎么不見他餓，獠陰初做回人，這頭一天也不知道餓呀，只好說都餓過勁了來應(yīng)付。

好巧不巧，跟他們?nèi)朔衷谕唤M的是晉空明和蕭棟，他倆就坐在這饑腸轆轆的三人旁邊大口吃著晉空明帶的糕點，居然還有口小酒喝，那叫一個吃得香喝得爽。二人一聽到云路遙組織如廁，也放下手中吃的跟著去了。

沈青爭見二人走了，立刻上前翻晉空明的吃的，被獠陰阻止道：“你這樣不好吧?！?/p>

“剛才我拉下臉，笑臉相迎的商量他，他看你我一伙，記上仇了不給我，別人不給也就算了，這小子不給，我就不慣著他。”沈青爭說罷，就往嘴里塞了一口糕點，直道真香。

“等他回來，發(fā)現(xiàn)吃的少了，肯定跟你鬧，事兒鬧大了對誰都不好，你別動了。走，咱們還是也跟著去一趟吧，萬一睡到半夜想如廁怎么辦，怪不安全的，這功夫就是沒感覺你也得尿?！扁碴幾鹱诘厣峡净鸬囊笊蹋蚯酄幷f道。

沈青爭一想，他說的也對，便跟著去排隊了。這邊云路遙組織好人，點了一遍數(shù)，一共是五十六人，分成兩隊，一隊二十八人，由云路遙和云星洲帶路，分兩個方向去如廁。

獠陰這一休息小組五個人都在云路遙這邊，二十八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噤聲，為了不引起山里黑夜下掩藏的一些東西的注意，每三個人用一個火把。云路遙帶頭沒有走多遠(yuǎn)就停了下來，囑咐他們動作麻利點，快去快回，自己替他們看著四周狀況，也當(dāng)巡山。

“喂，獠陰，別站樹底下，小心蛇鉆襠，你稍微離遠(yuǎn)點?！鄙蚯酄幷驹谝慌裕闷鹨律?，解了褻褲，不懷好意的壞笑了起來。

“滾，這時候還開玩笑，要鉆也是鉆你的?！扁碴幗鉀Q完事后，系好褻褲，理了理衣裳，笑著看了看沈青爭這家伙，也是個自來熟，他遇到的每個人，都比善淵好相處。

咦，怎么就想到他了，獠陰晃了晃頭，也不知他到底去干什么了，撂挑子就走了，這沒有他那尊龍神在，獠陰就相當(dāng)于一個人上刀山下火海。鬼畫符說到底也跟他青龍族有關(guān)，這人他實在搞不懂。

正當(dāng)獠陰思緒扯遠(yuǎn)的時候，沈青爭一個急提褲子，就把獠陰拽了過去，輕聲道：“獠陰，你剛才看沒看見什么？”

獠陰見他緊張兮兮的四處張望，周圍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沒有，這人鐵定是餓懵了，回答道：“沒啊，啥呀，黑燈瞎火的。”

“我我我，我剛才好像看見一個東西?！鄙蚯酄幹钢胺?，道，“就在那兒?！?/p>

“什么呀，你看錯了吧，別鬧了，快回去了?！扁碴幹浪麗坶_玩笑，瞧他認(rèn)真那樣，要不是什么都沒看見，這緊張感也就信了。

沈青爭一巴掌拍在獠陰手臂，虛著嗓子道：“誰跟你鬧，你仔細(xì)看，那是不是有雙亮亮的眼睛，好像在盯著咱?！?/p>

獠陰瞧他這樣不像假的，接過身后殷商的火把，往前走了幾步，后邊沈青爭死命拉著獠陰手臂，不讓他走遠(yuǎn)。獠陰往前定睛那么一看，還真有雙渾圓的亮眼睛瞪著，鼓的像兩個大燈籠，黃不黃綠不綠的，在黑夜里閃閃發(fā)光。

“可能就是啥動物，你怕啥？”獠陰撤回沈青爭身邊說道。

沈青爭點點頭，姑且信了他的說辭，三人一同往回趕，走了半天也沒找到云路遙。

殷商覺得是在樹林里迷了路，沈青爭堅信就是被剛才那眼睛迷住了，遇上鬼打墻了。獠陰站在原地，望著四周一模一樣的樹林，一陣頭暈?zāi)垦?，明明站著沒動卻猶如自己的身體在天旋地轉(zhuǎn)，惡心的想吐，他否定了兩個人的猜想，提出疑問：“你們沒發(fā)現(xiàn)咱們剛走的時候，四周已經(jīng)沒有旁人的火光了嗎？”

剛來的時候，幾人一塊就地解決，還能看到旁邊不遠(yuǎn)處其他人的火把，一共二十八個人，這么一會功夫全都不見了，就剩他們仨了。

“來的時候都點了數(shù)，云族人不可能差三個就走了，咱們走這么久也沒聽到他們的聲音，可能他們跟我們遇上同樣的情況了?！扁碴幗又f道。

“你說會不會是咱們也撞上那翻白眼的怪人了，不會是餓鬼索命吧，我可還沒活夠呢?！鄙蚯酄幾ブ碴幈郯蚨阍诹怂砗?。

“別瞎說，晦氣?！扁碴幾约壕褪茄?，他不會怕這些，更何況是子虛烏有的傳說，就算現(xiàn)在他凡人一個，鬼站在他面前，他看不見，也能憑感覺感知到它的存在。

“那你說是什么嘛，就是剛才那雙眼睛不對勁?！鄙蚯酄幣蘖巳?，嘴里念叨著一些自我安慰的話，“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保佑，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唵嘛呢叭咪吽，嗡達(dá)列都達(dá)列都列梭哈......”

“哎哎哎，別念叨了，這臟東西本來不在，別再被你念叨來了，咋地，還想招人家過來啊。再說了，你心誠嗎，還啥都讓你念了。”獠陰聽的吵鬧，忙阻止下來，在這靜悄悄黑咕隆咚的深山老林里，有個人這么叨叨，簡直是找死。

“在山里遇上這種情況很正常，沒事?！币笊膛e著火把，照在獠陰臉上說道。

“嗯，不要急，我們原地休息吧，晚上不好走，不如明早亮了天，好找一些。”獠陰拉下沈青爭一直拽著他臂膀的手，伸了個懶腰道。

殷商點點頭道：“我去找些樹枝燒個火堆?！?/p>

獠陰帶著沈青爭一起跟上，在周圍撿了些干樹枝，本來就脫離了大隊，就剩仨人，再走散可就麻煩了，他不可能讓殷商單獨行動。

三人圍坐一團(tuán)烤起了火，這時沈青爭的肚子又開始咕咕叫了起來，餓的他直躺在地上，說是閉眼睡著就不知道餓了。

“我們得輪番看守，不能都睡著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獠陰見沈青爭躺下，就跟殷商說道。

殷商本想讓他先休息，獠陰卻說自己折騰了一天反而很精神，睡不著覺，便讓殷商先躺下休息，等到了后半夜就叫他起來換自己。

話沒說一會兒，那兩人一左一右躺在他身邊就都睡著了。

深山的夜里靜的連個風(fēng)聲都沒有，只有火焰燃燒木頭噼里啪啦的聲音，這聲音在這種條件下似乎很是催眠，兩人的呼吸聲相互交替打著節(jié)奏，看來他們睡得很香，都累了。

獠陰伴著火光盯著前面的樹看，看久了容易犯困，時不時抬著頭望向夜空，竟才發(fā)現(xiàn)這人界的夜空漫天星河璀璨，仿佛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世界。

他開始數(shù)有多少顆星星又亮又大，有多少顆星星又暗又小，獠陰不覺得這是件無聊的事情，在自然風(fēng)光的夜晚下，做這件好像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甚是有趣。

他數(shù)著數(shù)著被閃耀的星星晃花了眼，低下頭緩了緩，一打眼兒，卻瞧見前方樹后頭有一團(tuán)白花花的東西，像一團(tuán)棉花，又像天上的云彩。

獠陰以為自己看走了眼，便揉了揉眼睛，再看時果然就沒有了。

獠陰虛驚一場，打了個哈氣，扭了扭脖子，試圖讓自己清醒起來，就在不經(jīng)意間，還是那個位置，瞥見了先前和沈青爭一起看見的那雙燈籠眼，雖不如真燈籠那么大，卻渾圓亮堂。

“去你奶奶的，滾！”一聲驚恐在獠陰旁邊響起，是沈青爭那家伙不知做了什么夢，一下子就坐了起來，看起來受了驚嚇。獠陰急忙捂住他的嘴，對他使眼色。

待沈青爭漸漸平復(fù)，二人在往那樹后看時，忽然那黑暗中多了很多雙那樣的眼睛。

沈青爭嚇得直抽抽，指著那些眼睛哼唧。獠陰又加重了捂在他嘴上手的力道，輕聲道：“安靜點，別慌，可能是什么動物，我先去看看，你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