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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都搓過澡吧？哦，就是搓背。澡堂子現(xiàn)在洋氣了叫洗浴中心，以前多數(shù)叫大眾浴池，給人搓澡的也與時俱進，真的假的都自稱“揚州師傅”，其實就是多了一組帶節(jié)奏的敲背，左右手虛握成空掌，按著“嘡得里嘡得，嘡得里嘡”的鼓點，在客人搓得泛紅后背上敲出一陣帶響的動靜，鼓點一完，一單告結。

搓次澡花多少錢？不一樣，大城市掛著“洗浴中心”或類似于“清華池”旗號的高大上，一次不加浴鹽、不用精油，也不捏背松骨純粹的搓背，時間10到15分鐘一個，20塊錢起步；而那些簡陋的澡堂子，時長縮點水，5分鐘搞定一個很輕松，最后的幾下“敲背”，也帶有“完活兒”提示的作用，“啪啪”兩聲，享受搓背的即刻翻身起來，換下一個。澡堂子搓背便宜，5至10塊錢一個人。

搓澡工眼里的客人有“?？汀焙汀吧汀眱煞N。“常客”就是字面的意思，經(jīng)常來，差不多一禮拜來一次，這類客人多為退休人員，生活很有規(guī)律，每周都是那個點來，不分早中晚。來了就出溜到熱水池里，在霧氣騰騰中泡上一陣子，把身上肉眼看不見的死皮污垢泡軟，帶著一身水蒸氣趴在搓背床上，臉埋進剛好容得下的“窟窿”中（方便喘氣，和美容美體床一樣），聽憑搓澡師傅上下橫豎一陣猛搓。一面搓完，翻過來，同樣的流程再走一遍。

“生客”也是字面意思，第一次來，或是很少來那類人。搓澡師傅對待這類“生客”相對認真些，為了留住客人嘛，那個世界銷售大師怎么說的？你的認真和貼心會成功留住客戶。說得沒錯，第一印象很重要。搓澡工的認真和貼心有什么不同？這么說大家可能更容易感同身受，搓澡師傅處理客人身上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時，多數(shù)會一帶而過，就是很敷衍，而如果仔細貼心起來，絕對會讓你產(chǎn)生“大姑娘上花轎”的羞澀與興奮感。就這么神奇。

楊師傅并非姓楊，而是因為老板對外介紹他是如假包換的“揚州師傅”而得名，其實人家姓包，和過去的包拯包大人，現(xiàn)在的演員包貝兒一個姓。他說他才算得上“閱人無數(shù)”，不過，他遇上的一件“新奇事”，卻讓他第一次覺得搓澡工也很偉大。

楊師傅工作的浴池，去年有段時間關門謝客，再開門，呼啦一下來了好多熟客，也是的，小一個月不搓背，那些習慣了泡澡搓背的老客何等難受？那天累得不輕，晚上九點多差不多要關門了，來了兩個客人，都是面生的“生客”，一個四十來歲，一個顯老，總得六十幾了，一臉一身的褶子皮。有客人，楊師傅就遠遠地用眼角余光關注客人，那個稍顯年輕的人像是陪著那個歲數(shù)大的人來的，一直在大池子旁邊沖淋浴，等那個六十幾歲的人上了搓澡床，楊師傅也吃了一驚，這得多瘦啊。

兩肋的肋骨讓讀書極少的楊師傅腦子里立馬有了“崢嶸感”，薄薄一層皮，皮下的骨骼格外扎眼，用“瘦骨嶙峋”這個詞形容都缺點什么。還有一左一右的肩胛骨，趴著都驚悚地翹起老高，楊師傅生怕稍大點力，都有可能造成骨折位移。楊師傅沒來由的心軟，埋著頭仔仔細細給老爺子搓背搓腿搓腳，然后小心翼翼幫老爺子翻個身，一點點一寸寸搓洗。全程沒有用上楊師傅最得意的“敲背”技術，不敢敲，怕敲散架了。

那天，楊師傅第一次對客人“不恭”，他對那個四十來歲的人說，你爸要是腿腳不方便，你在家給他搓搓背，費不了多少力。搓澡床四周，一地成卷的黑泥兒。那人仿佛看出來楊師傅剛才的善舉，囁喏了一下，說，這是我……哥。

事兒過去就過去了，楊師傅也忘了這檔子事，因為過年了。大年初五浴池開始營業(yè)，楊師傅一大早來上班，大概八點多一點，那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來了，但不是來洗澡的，穿的人五人六，面色有些憔悴，點名找楊師傅。隨后一席話，楊師傅也崩潰了，那個瘦成一層皮的老爺子沒了，臨終前交代他弟弟，把一塊表贈與楊師傅。那中年人向楊師傅鞠個躬，留下一塊表走了。

那已經(jīng)往生的老爺子生前熬過多少苦難，居然對一個搓澡師傅心懷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