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過了好幾秒，還是沒有回答。

“你一直都不說話，是不是我說錯了什么？”我?guī)缀趼牪坏阶约旱穆曇簟?/p>

“啊……嗯……不好意思剛才看你……啊不想事情想得出神了，你剛才說什么？”

啊…她原來只是在發(fā)呆啊，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情。

我調(diào)整呼吸，在心里重新組織語言，問她:“剛剛你在理綜樓樓下說的什么關(guān)于語言和文字，還有關(guān)于什么人類想象力的內(nèi)容，這些都是什么？還有你所說的這些東西與現(xiàn)在的這種情況又有什么關(guān)系?！?/p>

“啊這個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記了忘記了，你確定要現(xiàn)在說嗎？”她若無其事地說著，但是仔細聽來，語氣有著微微顫抖。

“不要吊我的胃口，這不好玩?！蔽业恼Z氣突然嚴肅起來，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這不是我平常的表現(xiàn)。

她好像被嚇到了，沉默了數(shù)秒，這個沉默的間隙，我對于剛才的嚴肅口吻而感到愧疚。她的身影在微光中被襯托出來，她好像在顫抖。對著她的樣子，我的愧疚已然決堤。

“其實過會兒說也可以的……抱歉啊?！?/p>

“你也不用覺得過意不去，每個人都有知道的權(quán)利，不用自責(zé)，遲早是要告訴你的。”她雙手抱胸，用宣讀工作報告的語氣來說出這句話。

又是一片沉默，可能她在組織話語吧。

“還記得李斯特的《鐘》嗎？”

“記得，是不是知新樓的場景跟你演奏…還是說畫出的《鐘》有關(guān)系？”

“有。你覺得李斯特的《鐘》為什么叫《鐘》？它明明是從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改編的鋼琴曲，是一首曲子，為什么它會和現(xiàn)實中我們所熟知的實物聯(lián)系在一起？”

“與小提琴相比，鋼琴的聲音特質(zhì)與鐘比較相近。由于樂譜的高難度操作性，演奏家如果能完整地演奏下來，連綿的鋼琴樂聲不停地進入耳朵，那種聲音就比較靠近加快的鐘表運作時小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所以世人常說李斯特的《鐘》的聲音像鐘?！?/p>

“那你設(shè)想一下，如果把《鐘》這個名字去掉，在你對于這首曲子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再去聽這首樂曲，你還會覺得《鐘》像現(xiàn)實中的鐘嗎？”

“這種情況......我想我可能不會把他們聯(lián)想到一起。畢竟‘名字’是判斷的第一印象”

“‘任何有形無形的東西，只要通過語言和文字，都可以有理無理地相似起來?！€記得這句話嗎？《鐘》像鐘的說法是世人通過語言和文字的描繪，以此進行想象力的疊加從而一直流傳下去的。”

“總的來說，你想表達的意思是語言和文字其實是影響了我們的大部分感官，‘名字’影響了想象的方向?！?/p>

“你說的是一方面。其實你再仔細想想，如果用某種東西去命名另一種東西，還是拿《鐘》來舉例，鐘和樂曲是兩種性質(zhì)完全不同的東西，它們兩個相似之處就只在于聲音。如果大部分人憑借他們的常識去描述這首曲子，那么他們描述的最終方向是更靠近于鐘本身的性質(zhì)還是樂曲獨有的特點，換句話說，是更靠近‘名字’背后的意義還是曲子本身？”

“‘名字’背后的意義！”

“總而言之，我們描述一件事物，其實不是描述事物本身，而只是描述事物的‘名字’，會傾向于有文字描述的方面?！帧艽笠徊糠侄际怯烧Z言和文字構(gòu)成的?！?/p>

“再次總而言之，你想表達的是語言和文字構(gòu)建了我們的想象，想象反過來影響著語言和文字，是這個意思嗎？”

“是這個說法?！?/p>

“那跟現(xiàn)在這種狀況有什么關(guān)系嗎？瑪薩嘎?。?！”我假裝震驚，語氣突然加重。

“噗嗯……”講話講得口干舌燥而喝水的她被我嗆到了。

“瑪……瑪什么瑪薩嘎，同志你不要搞得像中二少年好伐？！一驚一乍的嚇死個人嘍！怕不是活在日漫里爬不出來了?！彼檬植亮吮粏艿綍r嘴邊漏出的水，拍拍胸口緩解緩解自己。

“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蹦出個‘瑪薩嘎’什么的表示驚訝的詞匯，這樣才有揭開驚天大秘密的氛圍嘛。”我收起我那副震驚的面孔，調(diào)皮地跟她辯解。

“真想用表情包一套直接把你砸死在這里。而且，就算你要表示塑造什么什么氛圍，也不要搞這個詞，如果要接著上面的話題，就會感覺說出去的每個字都中二氣滿滿的。咦……好尷尬好尷尬。不說了不說了，讓我緩一緩，緩一緩?！彼炅舜曜约旱氖直?，仿佛要把自己的雞皮疙瘩給弄掉。

“你說的話題都那么嚴肅，你看，空氣都快要冒火花了，再說下去，估計這教室都能給炸掉。緩解緩解氣氛嘛?！?/p>

“你真的是尷尬到?jīng)]邊了。”她話語中的鄙夷，我聽的一清二楚。

她說完話，又是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