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本作乃為響應(yīng)NGA、TCA、NBSK同步征文活動“泰拉的一日”主題而寫。

原帖地址：

https://bbs.nga.cn/read.php?pid=615368715&opt=128

（小聲）以旁觀者視角看鯨博吵架真是太爽辣?。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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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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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日清晨6:00

客制化雷神存在者?S Typer 62六輪作業(yè)平臺，主要用于承擔(dān)部分日常醫(yī)療工作的人工智能機械，代號Lancet-2的羅德島干員，依照人類為她所設(shè)的定時鬧鐘，如常從休眠中被喚醒。

（系統(tǒng)自檢，已完成。電量，100%。醫(yī)療消耗品儲存量，68%。發(fā)動機與底盤，狀況良好。ECU，狀況良好。醫(yī)療設(shè)備，運行正常。）

（確認本日任務(wù)——連續(xù)24小時監(jiān)測博士生理狀態(tài)并生成報告以供醫(yī)療部參考；監(jiān)督博士日?；顒硬⑾鄼C提出健康建議；記錄博士違反醫(yī)療部為其制定的健康守則[第九版]之行為。）

（嗯，今天的工作開始了，出發(fā)……）

然后，被許多人類干員親切地稱為醫(yī)療小車的作業(yè)平臺Lancet-2，以其5km/h的艦內(nèi)行進常用時速，就此平穩(wěn)駛離了充能接口，駛向了她嶄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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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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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cet-2來到了博士門外，發(fā)現(xiàn)大門緊閉，這與它此時通常應(yīng)有的狀態(tài)相符，于是她也如常遠程連接了辦公室里的可視化門鈴——它源自梅爾某天偶然和賈維閑聊過后，便與可露希爾一起付諸實踐的一個想法。其最初當(dāng)然主要就是為機械干員們所設(shè)的，因為賈維意外地提出了相當(dāng)有建設(shè)性的發(fā)問：

——小車們要怎么敲門呢？

——直接碰撞的話不管小車外殼還是門都會毫無必要地縮短使用壽命吧？

——自己發(fā)出聲音喊人有時會造成額外麻煩啊你知道上周Castle-3都快把《你嘗起來是這么美味》播完了我還沒醒之后室友們對我都做了些什么嗎布洛卡也就罷了奧斯塔平時那么斯文的人原來起床氣也可以這么大哦我還是頭一回發(fā)現(xiàn)……

總而言之，當(dāng)可視化門鈴被觸發(fā)時，房間里的相應(yīng)設(shè)備將會發(fā)出顯著可見的光信號，以便在房中不止一位成員的情況下，只引起醒著的人的注意，而不驚擾睡著的其他人。由于舉一反三正是那兩位天才工程師的標(biāo)配，現(xiàn)在供人類使用的門鈴按鈕上也具備這個選項，據(jù)反饋，此功能有效減少了人們因作息時間與社交需求存在一定沖突所致的室友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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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地等足了兩分鐘后，Lancet-2判斷，博士應(yīng)該不在辦公區(qū)域，而是還在一墻之隔的臥室里睡覺。因此，她又遠程連接了大門控制系統(tǒng)，使用自身被授予的權(quán)限直接進入了房間。

（果然沒有人……好，趁這個時候，環(huán)境圖像掃描解析——咖啡機，底部余液高度3mm，殘漬顯示最初液面高度曾達到最大容量……咿，泡了滿滿一大壺，博士昨天有客人嗎……不，這里只有一個用過未洗的咖啡杯。辦公桌，文件上有一點散落的泡面碎片。垃圾桶，泡面包裝袋上方就是調(diào)料包的包裝袋……角度剛好，可以掃描清楚內(nèi)容物……全都用掉了！這攝入量超出的倍數(shù)已經(jīng)是……）

將整個辦公區(qū)域檢查過一圈，Lancet-2得出一個結(jié)論：博士昨日又有一些相當(dāng)過分的不健康飲食行為。

（唉，博士今天要是再這樣，我就要記錄下來上報給醫(yī)生們了呀。一定得好好勸阻才行。）

確認暫無其他可進行的工作之后，有賴于工程干員們精心維護的絲滑滾輪，Lancet-2悄無聲息地駛過地面，來到辦公室一角，安靜地等待著。若非整體高度畢竟還是達到了149cm、而是能等比例地縮小幾號（比如說，變成1比6的樣子）的話，她現(xiàn)在的姿態(tài)給人的感覺，會更像一只乖巧的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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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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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里傳出了鬧鈴聲——停掉了。這就說明博士醒了吧，嗯，那么再過一會兒就可以正式開始任務(wù)了。）

十五分鐘后。

（咦？通常博士的洗漱時間不用這么久呀，難道是消化系統(tǒng)出現(xiàn)了問題……再等等吧。）

又過了將近八分鐘。

“博士？你還好嗎？”醫(yī)療小車終于決定到臥室門前出聲詢問，然而房中靜悄悄的，并無回音。

（哎不對，從剛才起衛(wèi)生間里就一直沒有動靜啊，這是根本還沒起床吧！嗚——我好呆……）

“博士！你起來了嗎？”Lancet-2提高了音量。

“唔————”門內(nèi)隱約傳出了一聲慵懶的回應(yīng)。

（沒辦法了，督促博士按時作息也屬于工作的一部分……）

接著，Lancet-2啟動了急促且高亢的鳴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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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星Sir教的那句龍門俗語怎么說的來著，上吊也要喘口氣啦……呵啊——”從動靜上聽，打著呵欠的博士正在一邊緩慢起床一邊懶洋洋地抱怨，“什么時候能來個猝死好讓我解脫啊——哦哦哦*維多利亞粗口*！該死！”

衣柜門砰的一聲被關(guān)上之后，緊接著又是顯然已被開到最大的水龍頭嘩嘩聲，不到三分鐘，房門打開，穿戴整齊且臉上還掛著水珠的博士出現(xiàn)了。

“早上好Lancet-2謝謝你再見——”

一邊以極快的語速吐出一連串詞句，博士一邊準備繞過守候在他門口的這位雖然身材不高但寬度卻也不小的機器人。

“早上好，博士?！盠ancet-2滾輪稍一移動，繼續(xù)擋在他面前，“你要去哪里？請先讓我為你做一遍身體掃描，并開始今天連續(xù)24小時的健康監(jiān)測?！?/p>

“等我回來再做不行嗎？”

“不行哦，任務(wù)要求就是從博士起床后正式開始監(jiān)測，如果你直接開始外出活動導(dǎo)致這一部分沒有被記錄到，會對最終報告結(jié)果造成不可忽略的誤差，那樣，那樣就等于我今天的任務(wù)失敗了……”說到最后，小車的語調(diào)漸漸變得消極起來。

“……”博士仰天用力閉了一下眼睛的同時深吸了口氣，然后看了一眼手表，“行吧，反正已經(jīng)比原定時間起晚了，也不差這一會兒……賭一把好了。”

“博士要到哪里去做什么嗎？我現(xiàn)在的整備情況只適合在艦上行動，如果離艦的話，至少要把醫(yī)療消耗品補滿，還有其他一些……可根據(jù)我的任務(wù)簡報，你今天的日程應(yīng)該……”

“你的簡報沒錯，我不是要出門，如無意外接下來的大半天我也只會在這間屋子里度過，你大可以就此放心工作?！?/p>

“那你要賭什么？”

“賭她也沒有按往常作息習(xí)慣行動。”博士嘆道，“好了別問了，不是有任務(wù)嗎，開始吧?！?/p>

“好的，請放松身體，平穩(wěn)呼吸，保持靜息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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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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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在高速沖刺跑結(jié)束后，不要立刻停下來不動，應(yīng)當(dāng)再緩步行走一段距離?！碑?dāng)博士帶著她一路狂奔到生活區(qū)，并最終在一間單人宿舍的門前剎住腳步之際，Lancet-2及時發(fā)出了提示。

“……我、知道。呼——現(xiàn)在、沒空……”彎著腰的博士一手扶在膝蓋上，一手按著胸口，試圖盡快讓氣息平靜下來。

“即便確有必要留在原地，也應(yīng)進行一些放松運動，例如拉伸和拍打腿部肌肉，活動手腕腳踝等。”

“我說了我知道，事有輕重緩急一次半次的死不了人……”說著，他慢慢直起身來。

“日積月累的運動傷害是非?？膳碌模埐灰p視它，尤其當(dāng)你剛剛做的是無氧運動……”

“——Lancet-2，我，誠懇地，請求你，先安靜一會兒，好嗎?！?/p>

博士再次略微俯身，雙手都按在了她那稍有磨損但仍保養(yǎng)得很干凈的半圓形潔白外殼上，強自抑制著的神情和語氣如同一個快被固執(zhí)的孩子逼到崩潰卻又不忍發(fā)火的老父親。

“我之后會乖乖聽話的——好好，現(xiàn)在也聽。”他吁了口氣，輕柔地摸了摸醫(yī)療小車的“頭頂”，站直身胡亂做了幾個放松動作，接著似乎有些心虛地，迅速左右瞟了兩眼寂靜的走廊，才將耳朵貼到了那扇門上。

“你說，她還在不在里面？”博士壓低聲音問道，“Lancet-2，你能感知到房間里有沒有人嗎？”

“誰？——啊，門牌上寫著這是斯卡蒂小姐的宿舍?！盠ancet-2也將發(fā)聲音量降低了許多，“可是，我的聽覺模塊靈敏度沒有那么高，而且也不像專門的搜救機器人那樣具備生命探測功能……嗚，對不起……”

“嗨呀，道什么歉，你這傻孩子老這樣……”博士回身又拍拍她，然后整了一下衣襟衣領(lǐng)，“嘶……好吧，生死由命，上了——”

他按下了門鈴按鈕——可視化的那一個。

“……沒有回應(yīng)呢，可能她不在里面，或是在但還沒睡醒。”Lancet-2在旁繼續(xù)小聲說道。

“——也可能，她看見燈亮了，只是裝作沒看見?！?/p>

沒等小機器人琢磨透徹他這話的意思，博士又將手指移向了另一個目標(biā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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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有人呢，不然鈴聲響了這么久應(yīng)該早就來應(yīng)門了吧?！?/p>

“我不信，剛才我還不能確定但現(xiàn)在我知道她絕對在里面，我的直覺判斷很少出錯——”博士的表情有點罕見的古怪，眼周繃緊的肌肉還不時輕微抽動幾下，“開門，斯卡蒂——斯卡蒂！再不開我真要扯著嗓子嚷嚷了——！”

艙門呼地滑開了，面上烏云籠罩的深海獵人站在他跟前。

“快開——早上好，斯卡蒂?！贝反蛑粹o的拳頭懸在了空中，博士凝滯了半秒，然后擠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

對方并未回應(yīng)他，冷峻的目光在他臉上一掃，又投向他身后的醫(yī)療小車。

“Lancet-2今天的任務(wù)只是跟在旁邊給我做一下身體狀況記錄，還有提些健康建議什么的，不用在意……”

“我沒問?！?/p>

“……”

博士的表情就像獵人剛剛?cè)映龅牟⒎侨齻€字，而是三坨冰塊似的，并且還一下子全塞進了他喉嚨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成功將它們咽下去，繼續(xù)試圖維持若無其事的友好姿態(tài)：

“你是不是也剛起來不久，還沒吃早餐吧，一起去食堂？”

“不?！?/p>

“——等等！”

在斯卡蒂正要抬手按下關(guān)門鍵的一剎那，博士倏然踏上半步，站在了道軌上。

“……你就斷定我不敢用門夾你？”

斯卡蒂在他上前的同時也退開了半步，以免兩人的距離貼得過近。如果這一幕被勞倫緹娜看見，她可能要拍著手大加贊賞，而歌蕾蒂婭即使保持沉默，也會暗暗稱許這如同雙人舞的動作之完美合拍，一進，一退，節(jié)奏準確，步距相等。

“先聽我說完好嗎。我知道你很生氣，還在生氣，可如果你一直不給我相處和溝通的機會，那我想幫你改善心情也無從下手。是，我早在幾天前就該這么做了，我也不想冷落你的，所以我昨晚已經(jīng)把那些事務(wù)全處理完了，這一整天里都保證不會再有什么來打斷，我做好了專門準備的，后續(xù)工作也已安排妥當(dāng)，空出這段時間就是為了和你……”

“你不用為了我而打亂正常的公務(wù)節(jié)奏。”斯卡蒂再次截斷他話頭，“我從來沒有怪罪過你需要優(yōu)先忙正事，如果我的惡劣性格與言行習(xí)慣令你產(chǎn)生了這種誤解，那么我很抱歉。或許你應(yīng)該把我外派出去，隨便到哪個辦事處駐扎，巡回保全什么的也好，免得在艦上礙你的眼，影響你工作心情?！?/p>

“我也從來沒有覺得你在妨礙我正常工作，同時我還很清楚你是個拎得清的人，不會將私人情緒放到公事之前，這點毋庸置疑?！辈┦颗炱饋淼奈⑿γ婢呓K于土崩瓦解，現(xiàn)在他的語氣幾乎與斯卡蒂一樣陰沉，“剛才那不過是在表達我希望問題能盡快解決的誠意……”

“你的誠意我心領(lǐng)了。退后?！?/p>

博士站在原地沒動：“夠了，我只想和你好好地談一談，請你不要逼我?！?/p>

“怎么，你打算把‘好好談話’設(shè)成我的任務(wù)？”獵人嘲諷地勾起一側(cè)嘴角，“你如果真的變成了那樣的人，我下一秒就辦辭職，并且保證你永遠不會再看見我?！?/p>

“你明知不可能，少說點氣話對我們都有好處?！辈┦胯F青著臉掏出他的隨身終端，“個人事務(wù)該用個人的方式解決，而我們已經(jīng)有過私人約定。還記得你昨天執(zhí)意要走開前說過什么嗎，‘如果明早上班前艾雅法拉能收到她想要的東西，我就在你旁邊待上一整天又如何’，我的復(fù)述有誤么，嗯？”

“什么？”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動搖。

“你聽見了小羊和我的通話內(nèi)容，所以才敢說這便宜話，是不是？”博士冷笑一聲，竟捏著嗓子惟妙惟肖地學(xué)起了那位年輕的女研究員稚嫩而拘謹?shù)那徽{(diào)，“——‘嗯……雖然肯定是越早越好，但我明白博士現(xiàn)在手頭的事已經(jīng)很多了，這份資料審閱整理起來至少也需要兩天，所以，所以博士只要能在……’”

“住口。”阿戈爾少女的紅瞳中閃著盛怒的火光，“你發(fā)動精神損傷攻擊的本事更甚于海嗣，再說下去連醫(yī)療小車的中控都要被你燒毀了。”

“欸？我、我系統(tǒng)一直運行良好呀，沒有異常升溫，今早自檢的時候也沒報錯……”

Lancet-2的音量很快降了下去，直至細如蚊蚋。盡管不具備足夠復(fù)雜的情感處理模塊，那四道目光一齊射向她的瞬間，仍然讓她察覺到了自己此時大概最好別插話。

（嗚——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博士和斯卡蒂小姐不是一直感情很好嗎，今天這是怎么了……而且他們說的話也很難理解，雖然沒有任何超出語言庫范圍的內(nèi)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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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達成了你的條件，這就是證據(jù)?！睆男≤嚿砩鲜栈匾暰€后，博士把終端硬塞到她手中。

“……”

“看啊——看！”博士指著屏幕，陡然拔高了嗓門。

斯卡蒂條件反射地低頭望向終端，她顯然原本只打算象征性地瞧上一眼，卻忽而瞳孔一縮，將它拿得更近，定定地注視了好一陣。

“那孩子一向勤快，這會兒多半已經(jīng)開工了，你若懷疑我為了趕時間而敷衍了事，不妨撥個通訊過去，問問她收到的東西質(zhì)量究竟如何?！辈┦吭俅卫湫Φ馈?/p>

“你誤會了，我向來相信你說到做到?！彼箍ǖ偬痤^來，徑直迎著他視線，頓了兩秒，將終端拋回他雙臂抱胸的懷中，“你沒必要這樣?！?/p>

“我愿意怎樣是我自己的事，有沒有必要由我說了算?！辈┦堪呀K端塞回衣兜，然后下頜略抬，“如何，你的輕易許諾是因為堅信自己穩(wěn)贏不輸，還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兌現(xiàn)？”

斯卡蒂眉頭抽動了一下，卻沒理他，而是扭頭看向早在兩分鐘前就已不自覺地悄悄倒了一點車的Lancet-2。

“凌晨3點48分還在給艾雅法拉發(fā)工作郵件，這也是符合健康守則的行為嗎?！?/p>

“3點……果、果然！博士，先前我掃描完畢后分析出你昨夜睡眠時間應(yīng)該不足四小時，你還辯解說……”

“他狡辯的時候還少么?！彼箍ǖ儆朴平拥?，也交叉起手臂橫在胸前。

“博士，請你……”

“——Lancet-2?！北M管語調(diào)仍然平板得猶如無心向?qū)W的學(xué)生在棒讀課文，緊攥雙拳的博士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已十分明顯，“我保證今晚11點一定準時上床，現(xiàn)在懇請你暫緩提出意見，先讓我和她把話說完。”

“好的……對不起……”

“不要道歉，不是你的錯?！彼剡^頭習(xí)慣性地抬起手，看清她與自己現(xiàn)下的距離后頓住了一下，又將注意力放回身前，“一碼歸一碼，斯卡蒂，請你不要把其他人牽扯進來?！?/p>

“沒錯，該道歉的是我，對不起，是我總讓無辜的人受波及……”

“斯-卡-蒂——”

“我不至于言而無信?！鲍C人轉(zhuǎn)身挽起靠在墻邊的劍鞘肩帶，“愿賭服輸。讓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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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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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并無感官神經(jīng)的機器人上使用這類字眼或許會有點奇怪，但Lancet-2此刻的確忍不住“覺得”，盡管身在理應(yīng)安全無虞的鋼鐵艦體包圍下，這仍是一個遠比她出過的最艱險外勤還可怕的任務(wù)。環(huán)繞在食堂最偏遠角落這張四人桌旁的氣氛，分分鐘讓她聯(lián)想起曾聽其他干員講述過的各種九死一生經(jīng)歷。

但，任務(wù)就是任務(wù)，即使面前有再多艱難險阻，也不能退縮，即使本質(zhì)不過是一臺除了實現(xiàn)些許普普通通的醫(yī)療功能以外就做不了什么的笨重機器人，她始終還是一名羅德島干員，她應(yīng)當(dāng)勇敢，她必須前行。

再說了，面前那兩個人分明是她一直信賴著的、最最善良可靠的同伴，怎么可能傷害她呢。

“博士……博士，你感覺還好嗎？”Lancet-2往他身邊挪動了幾寸，小聲發(fā)問，“即時血壓監(jiān)測顯示，你目前的收縮壓比歷史平均值高出了將近20毫米汞柱，舒張壓也……呃，我，我是不是還是不應(yīng)該說話……”

“不是，你想說什么隨時可說，有意見就盡管提吧，我在聽。”博士推磨一樣緩慢攪拌著面前的麥片粥，距離上一次他將勺子放入口中已經(jīng)過去了將近三分鐘，“我身體也沒覺得有哪里不舒服，反正我血壓一向偏低，不是么？也許它只不過忽然轉(zhuǎn)了性子，想讓我看起來更像一個正常人?！?/p>

與他呈對角位置端坐的獵人鼻間發(fā)出了短促的一聲嗤笑，目光卻繼續(xù)鎖定在她手中的玻璃杯上。杯底殘余的瘤奶只要再來一口就能喝完，然而如有必要，它完全可以在那里邊再待上半小時甚至更長，以便握著杯子的人保持著時刻有事可干的狀態(tài)。

“博士若覺得這碗粥實在難以下咽，還能再加一點糖——四分之一勺，這是最后的極限了。真的喝不完的話，剩一兩口也沒關(guān)系，但作為膳食結(jié)構(gòu)的重要組分，這個水煮羽獸卵還是……”

小車的話在博士的悠悠長嘆聲中戛然而止，她緊張地（如果運算功率驟然額外提升也能稱之為機器式緊張的話）處理著視覺模塊接收到的影像——只見博士停下了攪拌的手，沒精打彩地向兩側(cè)的人或機器人各瞟了一眼，收回視線的剎那間，他突然端起碗將剩下的麥片粥一股腦地倒進嘴里，以驚人的速度吞咽完畢后，又拿起那枚早已放涼的水煮卵，往桌沿一磕，將卵殼完美地分成了兩半，隨即把剝出的成果扔進口中，幾乎未曾咬合牙齒便將它吞下。

“博士，充分的咀嚼更有利于消化，而且你剛才的動作容易帶來額外的危險，可能造成意外窒息。”

“下次一定?，F(xiàn)在我一秒鐘都不想多坐了?！彼聪騽傇谕粫r間飲盡杯中瘤奶的斯卡蒂，“走嗎？”

“接下來的二十四——二十三個半小時里我將與你寸步不離?！睂Ψ矫鏌o表情地答道，“你想做什么？我都會服從的。”

無需稀音小姐的機器人“鏡頭”那樣高縮放倍數(shù)的高清設(shè)備，Lancet-2也足以捕捉到，此刻博士一側(cè)顳部上，靠近鬢角的地方，有一根血管的搏動已然清晰可辨。但結(jié)合各項實時數(shù)據(jù)，以及今早截至目前接收到的其他所有信息，包括尚無法理解的那部分，她判斷，暫時不需要——亦不應(yīng)該，發(fā)出更多警示。

剛站起來的博士死死地盯了半晌斜對面傲然挺立的獵人，最后喉間用力咕嘟了一下，仿佛方才那枚羽獸卵還卡在他胸腔里。

“好?；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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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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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和斯卡蒂小姐……究竟在因為什么事情而生對方的氣呢……嗚，要是我懂得更多就好了，或許就可以幫助他們讓情緒好轉(zhuǎn)，而不要再這樣一起難受下去……可惜我如今能做的大概最多就是灑一點安神噴霧……不，他們現(xiàn)在需要的肯定不是鎮(zhèn)靜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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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并沒有“苦惱”這種情緒——機器當(dāng)然不會有任何一種情緒——但這一上午，Lancet-2總會時不時就從后臺調(diào)出某些進程試圖計算和推演，然后又由于缺乏許多必要參數(shù)和條件而匆匆結(jié)束。她畢竟只是一臺小醫(yī)療機器人，而不是PRTS那樣的超級AI啊。何況，今天的所見所聞，實在與她日常工作中遭遇過的境況大相徑庭，她努力嘗試去理解，卻因缺乏人類的指導(dǎo)而收效甚微。

目前房間里僅有的兩名人類，自從他們前后腳邁過辦公室大門那一刻起，直到眼下這一秒，只有其中一位說過一句話，那是在兩人沉默地站在房間中央、目光對峙了遠遠超出常人所能堅持不動搖的、相對漫長的一段時間后。其時Lancet-2甚至已經(jīng)計算好，倘若他倆要一直保持這個大眼瞪小眼的狀態(tài)，該在多久之后提醒博士最好微調(diào)一下身體姿勢，以免相應(yīng)部位的肌肉與關(guān)節(jié)因持續(xù)的收縮和負擔(dān)而過度疲勞。不消說，她還希望斯卡蒂小姐同樣能聽從建議，好讓身體各部輪流處于休息位。盡管這位干員每回的體檢和體測結(jié)果都屬于最令人稱羨的級別，但再強健的體魄也應(yīng)當(dāng)進行科學(xué)的養(yǎng)護。

“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吧，只要待在這屋里就行?！碑?dāng)時，博士突然往周圍大幅度地一擺手，所指方向囊括了書架、投影儀、冰箱與儲藏柜，以及因今日無需助理到崗而空了出來的另一臺終端。

但斯卡蒂只是微一點頭，然后轉(zhuǎn)身走到會客區(qū)，擱下肩頭的巨劍，往其中一張單人沙發(fā)里平靜地一坐，就此更無其他行動，其眼觀鼻鼻觀心的神態(tài)，令Lancet-2忍不住想起了嵯峨小姐。那位來自東國言必自稱小僧的干員曾告訴她，自己這樣紋絲不動地坐上半天的行為叫“坐禪”，是一種修行方式。

可就她看來，這兩人的姿勢并不相同，況且她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斯卡蒂小姐何時也“皈依”了。

博士在原地額外停留了片刻，注視著這一切，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有Lancet-2所監(jiān)測到的各項生理數(shù)據(jù)提示著，他的情緒在某一瞬間可能出現(xiàn)過一個極短的起伏。然后，他也邁著四平八穩(wěn)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屋里唯一會出現(xiàn)的說話聲便只剩Lancet-2的定時發(fā)言，提醒他們請不要久坐不動。盡管氣氛仍然凝重得如同光線也難以穿透的高壓深海，但除了第一次聽到建議時的短暫遲疑，之后這兩人竟然都十分干脆地依言而為，只是仍舊全程無話，且起身活動時彼此間決無半點眼神交匯。由此Lancet-2一度檢測到自己的邏輯判斷程序運行狀況有點不穩(wěn)定——通常而言，患者的依從性越高，在治療者眼里自然越好，然而眼前這兩尊大佛的順從模樣，似乎讓她，有那么一點，不愿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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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斯卡蒂小姐——”Lancet-2再度發(fā)話了，“呃不，不，還沒到……啊，不過我原本設(shè)定的區(qū)間只是最低限度，如果能多活動一下也好……不對，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是……嗚……”

聽到前半句時就已齊齊站起身來的兩個人各自凝視著突然臨時陷入混亂的醫(yī)療小車，怔了兩秒后，博士終于率先打破了沉默。

“別急，Lancet-2，你想說什么，都可以慢慢說，我們會聽的?！彼藭r的語調(diào)就和以往一樣輕柔，“現(xiàn)在沒人需要趕時間，不用著忙。你還是先穩(wěn)定一下自身吧？”

“要找可露希爾來幫忙嗎？”當(dāng)斯卡蒂連余光也沒分出半縷給博士所在的方位時，她說話的嗓音竟也恢復(fù)成了以往Lancet-2更習(xí)慣聽到的那樣，蘊含著一份淡淡的溫和，全然沒有今早的那種，比她初到羅德島時更甚的冷漠。

“不用、不用了，我剛剛重新自檢了一遍，系統(tǒng)已自動修復(fù)了錯誤，只是個微小的報錯，不礙事的，不必驚動可愛的可露希爾姐姐……”

指示燈猛閃了一通之后，重歸正常的Lancet-2認為，自己現(xiàn)在或可類比成，人類感到身心輕快時的那種狀態(tài)，這應(yīng)該是因為她又運行得飛一般的順暢了。

“博士、斯卡蒂小姐，目前正是午飯時段，請問你們計劃什么時候前去用餐？結(jié)合你們今天的早餐情況，我認為最佳選擇是在接下來的半小時以內(nèi)開始進行。所以，博士，即便你手頭的工作一時放不下來，也建議盡量在十分鐘內(nèi)達到可以暫告一段落的檢查點，因為從這里走到食堂還有一定距離，而用餐前不宜劇烈運動，包括疾走也應(yīng)盡量避免?！?/p>

“今天我終端上不存在任何緊急的必辦事項?！辈┦康穆曇粲肿兊酶砂桶推饋恚拔乙簧衔缱龅亩际请S時可扔開的閑事，完全無關(guān)緊要。”

“那就太好了，請問你們愿意現(xiàn)在前往食堂嗎？”

“……”博士緩緩看向另一位被詢問者，其動作僵硬程度與移速都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一臺老舊的搖頭風(fēng)扇，“你說呢？”

斯卡蒂面部的每一處細節(jié)都彰顯著她并不樂意與此人目光接觸，但既已事到臨頭，那她也不會退縮。

“都可以。”她漠然吐出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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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cet-2看到博士頰后的翼外肌等咀嚼肌群有著一剎那的凸起，昭示著他牙關(guān)曾緊咬了一瞬。

“……Lancet-2，感謝你提出的合理建議?！彼砷_了極短暫的咬合后，他對小車和顏悅色地說道，“不過，我想避開用餐高峰，等到食堂沒剩幾個人的時候再去吧?！?/p>

“根據(jù)人流量監(jiān)控歷史數(shù)據(jù)分析，食堂用餐人數(shù)降至個位數(shù)的時間點，平均為下午2點26分之后，即便放寬要求到30人以內(nèi)，也需等到2點左右，將進餐推遲過久會對你的消化系統(tǒng)……”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姑且也算個礦石病學(xué)者，基本的醫(yī)學(xué)常識還是有的?！辈┦繜o力地擺了擺手，“Lancet-2，我們每天都面對著無數(shù)岔路口，總在權(quán)衡利弊，做出選擇。你的優(yōu)先級判斷是基于健康需求，我理解，但我現(xiàn)在不想按這個標(biāo)準了，請你見諒?！?/p>

“意思是說，博士還有其他的考慮嗎？是什么呢？”

他干笑了兩聲：“只要她——只要我們還是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我就不會選擇到人多的地方去，煩心事已經(jīng)夠多了，我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說起來，Lancet-2，我有一個請求，不知你能否答應(yīng)——今天的事，可以請你不要對任何人說起嗎？”

“欸，可是，我今天的任務(wù)有一項就是，記錄博士的違規(guī)行為，之后肯定要上報的……”

“我在起居飲食方面有什么會被醫(yī)生們念叨的出格之舉，你盡管記盡管報，不妨事。我指的是，我和——”

他看了一眼斯卡蒂，后者正帶著宛如登高遠眺的神態(tài)，面向著不過兩米以外的書架，天知道其目光焦點落在何處。

“……我和她今天這些事?！辈┦枯p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怎么說、怎么做、為什么，所有這些，都請你保密，我們沒必要讓無關(guān)的人產(chǎn)生困惑。可以嗎？”

“嗯……我當(dāng)然愿意答應(yīng)博士，但是今天收集的這些監(jiān)測數(shù)據(jù)肯定要回報并存檔，而到目前為止，博士的各項生理指標(biāo)異常波動記錄已經(jīng)數(shù)不勝數(shù)，醫(yī)生們一定會問原因的……”Lancet-2弱弱地指出她所發(fā)現(xiàn)的癥結(jié)。

“有什么疑惑叫她們來問我?！辈┦坑趾鷣y揮了幾下手，“不管她們問什么，你都回答‘博士讓我請你們自己去問他’?！?/p>

“嗯，好，很清晰的邏輯呢，我記住了?！?/p>

“你肯答應(yīng)就好，謝謝。”

“這沒什么……不過，博士真的要等到2點半才去吃飯嗎？早餐你就已經(jīng)吃得很少了，現(xiàn)在又工作了一上午，沒有補充足夠能量的話……”

“算啦，別說現(xiàn)在了，再過兩個小時我大概還是吃不下，早上不也吃得很費勁嗎，你就由得我吧?！?/p>

“唔……博士今天的早餐確實單調(diào)了些……你當(dāng)時選得太少啦。其實，羅德島食堂如今的菜單還是挺豐富的，或者博士確有其他需求的話，單點一些讓后廚現(xiàn)做也行，我可以幫忙參考，只要是符合營養(yǎng)搭配的，具體吃的是什么仍有很大選擇空間。”

博士不由得笑了出來，上前摸了摸小車圓滾滾的弧頂。

“傻孩子，不是口味的問題，就是早餐那頓也并不難吃，只怪我自己……唉，好吧，大不了我啃點壓縮餅干，這樣至少有攝入能量了吧?！?/p>

“有是有，但……”

“我懂我懂，你如實記錄就好，到時她們要算我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也罷，我有覺悟，反正明日之事不妨明日再愁……”

說著，博士拖著腳步走到儲藏柜前，頓了一頓，鼻孔間噴出兩道粗氣。

“你吃什么？”他回過頭問道。

斯卡蒂淡淡地看著他，朱唇微啟：

“都可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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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扶著半開柜門的胳膊劇烈抖了一下，但總算勉強克制住沒有摔上它。倚著櫥柜喘了幾口氣之后，他慢慢來到斯卡蒂面前。

“如果這就是你宣泄怒火排遣情緒的方式，我沒有異議，唯一的請求是，能不能先告訴我，你到底在氣什么，能不能讓我死也死個明白。”

迎視著他的一雙紅眸中絲毫不見波瀾，斯卡蒂平靜地反問：

“你自己又為何不宣泄怒火排遣情緒？難道現(xiàn)在生氣的就只有我一人而已？用不著那樣虛偽地自我壓抑?！?/p>

“雙方同時帶著激烈情緒互相攻擊無益于解決問題?！?/p>

“所以你就謙讓著包容我先行泄憤了？在你還不知道我的憤怒是否合理的前提下？你真?zhèn)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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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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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馱獸真正被壓垮前，沒人能斷定，哪根稻草會是最后一根，人們只知道，只要還在無休止地添加，它的最終倒下就是必然事件。

“——你非要親眼看著我崩潰才肯罷休嗎！”盡管還壓著嗓門，博士此刻實已幾近咆哮，“好，好，假如這就是你的愿望，我早就可以如你所愿，如你所愿……”

斯卡蒂仍是那個不動如山的樣子，仿佛事不關(guān)己地看著博士大踏步地在她面前走了幾個來回后驟然剎停，又猛地旋過身瞪向她，臉上怒意愈顯。

“你一定要讓我先開始，行，那我就問問，這都第幾天了，幾天了，??？嫌這片大地的謎語不夠多還是怎樣？一夜之間突然就開始冷言冷語，說什么都愛理不理，問就是沒什么，別管我，再問就是不說話，扮雕像，被抱著就一動不動沒反應(yīng)，抱久了直接推開……這到底是要干什么??！行，你想靜一靜，我讓你靜，你暫時不想說，我不逼你，可你已經(jīng)快把我先逼死了你知道么？你看看自己如今這還像僅僅是‘暫時’的架勢么？??？我現(xiàn)在懷疑哪怕下一秒我就倒地身亡了你都不打算把死因燒給我。”

說到這里，他兩手用力撕扯了幾下制服外套里的綁帶，以及上衣，將它們通通拽松，仿佛這樣就有助于減輕他的窒息感，而后重新抬起頭望著她時，眼中的暴烈和狂躁又大多被絕望與哀求取而代之。

“斯卡蒂，我求求你，求你換一種方式折磨我。我不知道自己這回是做錯了什么讓你如此生氣，也許這份無知本身就已經(jīng)是個大錯，但我求求你說出來，說啊，你說了我會去改，去補救，要怎樣都好，你先給我指條明路，指條活路行不行？現(xiàn)在這樣你讓我能怎么辦，啊？難道真的就這樣由得你去、從此不再理你嗎？你覺得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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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那張神色慘然的臉，斯卡蒂一再無聲地動了動嘴唇，最后忽而頹然垂首：

“我不知道怎么說?！?/p>

“呃啊————?。?！”

伴著如同裂獸瀕死時的痛苦嗥叫，博士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兩步，原本揸開五指捂在胸前的右手猝然收緊，揪起衣襟的同時連皮肉也一塊狠狠地掐住。保持著這個姿勢大口喘息了片刻之后，他又忽然神經(jīng)質(zhì)般地笑了幾聲。

“呵呵……嘿嘿……不知怎么說，怎么說……說點什么不行，?。康降资鞘裁?、和什么有關(guān)、何時、何地……真就什么都沒法說嗎！都已經(jīng)在一起這么久了，還是這樣，還是這樣！想從你嘴里挖幾句話比從零開始組裝一整個卡瓦萊利亞基還麻煩。我怎么就能事無巨細都對你暢所欲言，坦承相告，嗯？我怎么就什么都能說？你就不……”

“——真的么。”斯卡蒂倏然抬頭，眼中兩道寒光有如利箭直射向他。

“你什么意思？”與那雙怒目圓睜的紅瞳相反，博士瞇起的眼睛只剩兩道細縫，但內(nèi)里閃著的精光絲毫不落下風(fēng)。

“你真的，事無巨細，都向我，坦承相告？”

“我瞞你什么了？”

“沒有嗎——？”斯卡蒂咬著牙逼視他，“你再好好想想?！?/p>

“不要再玩猜謎游戲了，我累了?！辈┦垦鎏扉L嘆道，又丟開了與她對峙的陣勢，“把話說得明白些，讓彼此都痛快點吧?！?/p>

“除了我你還喜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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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瞬間的震驚與一臉的不可思議來看，縱然有著料事如神的棋手美名，博士打死也猜不到，自己聽到的居然會是這一句。像是與什么聞所未聞的奇人異士初次見面似的，他皺著半張臉歪頭打量了斯卡蒂好一會兒，才道：

“除了你還能有誰？只有你，向來就只有你一人?！?/p>

“演得真像，我差點就信了?！?/p>

“別這樣行不行？你要真有不同意見，就好好說清楚是為什么?！?/p>

“你以為我會捕風(fēng)捉影地胡說八道？”斯卡蒂掃了一眼早已呆立在旁宛如宕機的醫(yī)療小車，“當(dāng)著外人拿出證據(jù)，怕是會讓你面子上不好看。”

“我們現(xiàn)在還不夠難看么！還能更糟么！”

“是你自己選的?！彼湫σ宦暎统隽俗约旱慕K端，“要我念出來么，既然你不怕讓別人知道？不過還是算了，我怕把早餐吐出來?！?/p>

說著，她隨手朝著小車的方向出示并劃動了幾下屏幕，又亮到博士面前：“這是什么，解釋一下？嗯？”

以她方才所展示的短短數(shù)秒，若是用常人的肉眼，自然只來得及分辨出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而無法認清內(nèi)容，但Lancet-2已在一瞬間接收并解析了圖像，那其實是幾張照片，用一部終端翻拍的另一部上的某個文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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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內(nèi)容如下：

我有點慌。

回避問題于事無補，因此我嘗試冷靜下來去分析，起因是什么，本質(zhì)是什么，該如何處理。

最初的吸引，或許源自與她的對話。是我太容易沉溺于聲音的魔力了嗎，她的嗓音讓我覺得——不，當(dāng)然不如斯卡蒂，沒人能比得上斯卡蒂——但確實也相當(dāng)迷人，正如烈焰之側(cè)常伴灰煙，永遠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平淡憂傷。憂傷本身不足為奇，考慮到她的身世經(jīng)歷，理應(yīng)如此。那份平淡才是問題，她愈是那般處之泰然，在旁觀者眼中看來，散發(fā)出的絕望氣息便愈是濃重，叫人很難不心疼。

這么說來，聲音亦不過是表象，更深一層的還是話語內(nèi)容本身……但她也沒說什么了不得的，只是像這船上的許多人一樣，表達出對我的信賴，訴說著自己的情緒及其背后的所思所想。有那么多人都做過相同的事，為何這一次這一位卻讓我產(chǎn)生了不同的感覺？

第一次定期體檢的時候，我未曾多想，她不信任我們的醫(yī)療干員，只肯信我，亦屬尋常。要取信于過往創(chuàng)傷如此深沉之人，本就極為困難，醫(yī)生們難以在短暫的接觸中達成這等繁復(fù)之事，它只能是我的工作，由我來做這個橋梁。然而事隔數(shù)日，當(dāng)我終于從無暇他顧的忙碌中抽身出來，回想起此事，剎那間卻突然有一絲心動。這究竟是由于猝然意識到這份信賴特殊得過于沉重，多到超出我以為自己所應(yīng)得的份額，還是因為，看著本應(yīng)伴著音樂與詩綻放于和熙暖陽下的纖柔芳菲，遭到命運這朔風(fēng)般的無情摧殘踐踏，從而感到痛惜？也許都有，但我已分不清孰多孰少，驚恐使我難以深入思考。

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去第二次體檢，現(xiàn)在我無法保證自己的目光仍是百分百的純粹。哪怕我能強行開啟工作模式，成功排除雜念，這件事本身就令我覺得自己已是個卑劣惡心的無恥之徒。

越寫心越亂，先封存吧。也許我缺的只是一點時間。

= = =

再次打開這個文檔的這一刻，我發(fā)現(xiàn)很難像上次那樣簡單概括自己的實時心情，將閘門關(guān)死不去觸及雖能保一時平安，同時卻也是個更大隱患。

花了一整個下午與她長談，次日如約送她去了醫(yī)療部并全程陪同，感謝永遠做不完的工作，讓我可以抱著終端只留給她一個背影。第二次體檢很順利，她對我們的醫(yī)生終于不再滿懷戒心，送她回到宿舍門前時，她甚至為自己需要占用我時間的任性而道歉。

表面上的燃眉之急解決了，但我清楚自己心里還埋著更大更糟的麻煩，這就是個不定時炸彈，我不得不鼓起勇氣重新去挖掘，以免將來被炸得粉身碎骨。

拉芙希妮，拉芙希妮，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我會不會也愛上你？我強迫自己去思考這個可怕的問題，但發(fā)現(xiàn)很難讓自己徹底進入這個假設(shè)的世界。我能設(shè)想出幾個畫面，像是午后花房外的兩杯紅茶，或是夜晚伴著我工作的一卷書，無言但令人內(nèi)心平靜的偶然相視而笑。靜謐祥和的畫面，你應(yīng)當(dāng)擁有的畫面。

但我沒法再想下去，光是努力造出這幾幅圖景，就已使我感到強烈的生理不適，似乎我的全身心都在抗拒，抗拒這個沒有斯卡蒂的世界。我厭惡這個竟然開始設(shè)想與他人在一起的自己，哪怕是我故意迫使大腦去這么做的。越是用力嘗試，我越感到煩悶欲嘔。

所以這證明了我愛的還是只有斯卡蒂嗎，我很想下這個結(jié)論，但我沒有十足的信心把握，因為當(dāng)初，我畢竟還是動了心。

回頭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無意中寫下的一句話或許是真相：我只是覺得她應(yīng)當(dāng)擁有這樣的畫面。那么，給她這份生活的人，自然不必是我，何況，基于現(xiàn)實，本就不可能是我。我心已有所屬，此生再無法許于他人。

這樣想了之后，感覺似乎好些了，雖然因為一直強行壓制情緒的緣故，很難說我已掌握了內(nèi)心每一處角落的真實感受。

總而言之，但愿如此，但愿它確是真相，而非我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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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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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的文字雖多，但機器要讀取起來仍是一眨眼的事，Lancet-2接收到了信息，也理解了信息的含義——至少是文字上的含義，關(guān)于它們背后更深層的內(nèi)容，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讀懂了，可眼下似乎沒有時間再仔細揣摩，她選擇將全部算力都投向面前的實時情況。

作為寫下這個文檔的人，博士自然只掃一眼便認出了對方在向他展示什么，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眼神也復(fù)雜得無法單獨辨清任何一種情緒，攪在一起的它們已成為了一個整體。

“說話??！我等著聽你狡辯?！彼箍ǖ倮湫χ?，向前又踏上一步。

“……你這話一出來，我還有什么解釋的必要。”

表情已平靜下來的博士想將快貼到了他鼻尖的終端撥開，但胳膊剛抬到一半，對方就像是被火燙到似的疾縮回手。

“別碰我。”斯卡蒂滿臉厭惡地掃了一眼那只曾無數(shù)次擁她入懷的手，仿佛它現(xiàn)在是一條毒蛇，“剛才是誰還在怪我有話不肯說的？怎么，發(fā)現(xiàn)局勢不利于己，又改主意了？”

“你既已先入為主，我說什么都是狡辯，又何必枉費唇舌?！辈┦科降刂币曋奸g，輕聲回道，“是，你的指控我全部認罪，任你裁決罷?！?/p>

“所以現(xiàn)在又怪我先入為主了？還說什么任我裁決，真有意思，你這副妄圖用消極不對抗來取勝的嘴臉比你的背叛行為本身還要無恥。行吧，我究竟有何誤解，你盡管說來聽聽，好讓我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向你道歉?！?/p>

她話里的刺使博士的眼輪匝肌頓時又微微一抽，但他隨即讓自己平復(fù)如初。

“就像我寫的那樣，我曾經(jīng)對她心動?！泵鎸ΛC人鋒利更甚于刀劍的逼視，博士并無退縮，“盡管現(xiàn)在我可以說，自己早就不再有那樣的心情了，可它畢竟發(fā)生過?！?/p>

“——等等，‘早就不再有’？”斯卡蒂打斷了他語調(diào)平緩的陳述，嘲諷地瞇起雙眼，“你確定？”

博士皺了皺眉：“寫這個文檔的時候，我的確仍然心存疑慮，后來才終于確定的?！?/p>

“嘴長在你身上，你怎么說都可以?！彼托Φ?。

“你在質(zhì)疑我如有后續(xù)為何沒寫下來?！辈┦坎灰撞煊X地嘆了口氣，“當(dāng)初寫它只為幫助整理思緒，既已理清，那便不必再寫。不過事到如今，多說無用，你不信我，那很正常，你恨我精神出軌，更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我全都認了?！?/p>

“什么都認，就是不認現(xiàn)在還有這份心思？”斯卡蒂冷笑著又在屏幕上點了兩下，“你這人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看啊——！”

在復(fù)刻博士早先的發(fā)言之前，她還不忘在旁觀者面前也晃了一下終端，由此醫(yī)療小車便看到了一幅綠意盎然的畫面，記得應(yīng)該是稀音小姐在某次音樂會期間的街頭攝影作品。盡管斯卡蒂所展示的，又是翻拍的屏顯內(nèi)容，從而大大影響了畫質(zhì)，仍然難掩恬然坐于遮陽傘下的德拉克所散發(fā)著的動人魅力。換下平日里低調(diào)的常服后，新裝與她本身的高貴氣質(zhì)相得益彰，在身后綠植的襯托下更顯典雅，成群戲蝶在她四周流連不去，腳下或慵懶或機警的貓咪亦使人望之不由會心一笑。

最重要的是，畫面中央，剛摘下同屬青綠色系太陽鏡的葦草小姐眼里，與剛從小丘郡被救回來時相較，已多了幾分光澤，盡管還遠談不上生機勃發(fā)的程度，然而對這位干員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相比當(dāng)初那個只能背負著“影子”之命運的呆滯人偶、和那雙有如蒙塵的毛玻璃一般無知無覺地映著周圍烈焰的冰藍眼眸，這已是個多么難能可貴的改變。

“……當(dāng)初存這張圖是因為，覺得很符合我想象中她理應(yīng)享有的時光。由此使你感到不快，是我的錯，我現(xiàn)在刪了它?！?/p>

博士說著便將手伸進了衣兜，但斯卡蒂的一聲厲喝打斷了他的動作。

“不必了！反正畫面早已刻在你心里，刪掉終端上的又有什么意義，我何苦去當(dāng)這個惡人，你愛留就留著。”

“……唉…………”他沉重地嘆了口長氣，“你要恨我，離開我，還是怎樣對付我，我都接受。我也知道現(xiàn)在再說什么都是白費力，但我還是要重復(fù)一遍：真的不再有了。我希望你能相信，不是為了給自己脫罪，我認罪。我只是想你能減輕一些負面情緒的影響?！?/p>

“相信？我為何要相信？”斯卡蒂陡然提高音量，“知道我自始至終最氣的是什么嗎？不是你的心動，而正是你的欺瞞！你根本從頭到尾都在騙我，直到剛才都還在試圖騙我，只要我還沒把證據(jù)甩到你臉上，你就不會承認！可惜了，你怎么沒本事一直瞞我到死？！”

博士搖了搖頭：“這件事情，我知道自己遲早要和你說的，只是我所設(shè)想的時間比現(xiàn)在要晚一些?！?/p>

“便宜話誰都會說?！彼沧炖湫Φ馈！岸遥@件事’？真的只有這一件？”

“還有什么？”

“你真的是……”盛怒之下，斯卡蒂也開始粗重可聞地大口換氣，“那個一會再說，我先問你，既然現(xiàn)在你承認確有此事了，剛才怎么又說向來只有我一人？這還不算當(dāng)場欺騙？別跟我玩文字游戲說什么心動不是喜歡！”

“我說我忘了你信么？”博士自嘲地笑笑，并在她哈的一聲大笑中堅持說了下去，“你沒看到文件創(chuàng)建時間么，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本來就只是一點萌芽，確認自己心意把它掐斷之后我就丟開到一邊了，所以剛才我真沒想起來算上它，再說這些天你那個樣子，能從滿心都想著你的間隙里抽出腦力來工作就已是我的極限，哪還顧得上別的東西，還有就算是當(dāng)初那會其實也差不多，難道我寫下的那些文字里沒有體現(xiàn)嗎，你已經(jīng)填滿了我的世界，無時無刻無處不在，強行剝離會讓我活不下去?！?/p>

“我只看到，你真是一個極富責(zé)任心的好人。”她哼了一聲，“都看上別人了，還甘愿被和我的這段關(guān)系束縛著不越雷池一步，我好感動。實話告訴你，不必這么偉大，你是自由的，愛去哪就去哪，我不在乎了?！?/p>

博士仰頭痛苦地閉上眼睛：“我無處可去。不過如果你希望我從此不再煩你……”

“怎么無處可去，去找你的夕寶呀?！?/p>

“你說什么？”他驟然瞪大了眼，“怎么就成了‘我的’夕寶？”

“難道你不是這么叫她的？哦，人前從來沒這么叫過，你又不是傻子。”斯卡蒂咬牙切齒地盯著他，“我前邊出示了那么多罪證，你就不奇怪我是怎么看到的嗎？”

“我的終端一向?qū)δ汩_放權(quán)限，照片你隨便就能看，至于那個文檔，雖然隱藏在角落里，你若要特地去翻，也翻得出來，沒什么出奇的?！?/p>

“就是吃準了我不會特地去翻你東西，你才給我權(quán)限，好顯得自己坦坦蕩蕩不引人懷疑，對不對？不愧是天才戰(zhàn)術(shù)家，博弈大師。可惜老天有眼，你那天睡得太早，年發(fā)來消息的時候，被我手誤點開了，之后我才開始認真翻找，才看到你終端里還藏著這么精彩的秘密。你說這是不是就叫天網(wǎng)恢恢？如果不是我終端在充電，我就不會拿你的那部來玩狂彈要塞，如果不是在玩可露希爾和斷罪者做的那破游戲，我也不會誤觸消息提示不會看到你們的聊天記錄?！?/p>

說著，她第三次展示了自己終端上的屏攝，于是姑且尚未宕機的Lancet-2也照舊瞬間讀到了所有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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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然秋水澄不流（Nian） 1103-05-28 20:47:13

啊，好閑，我又想去逛街…走吧，登陸口見

Dr. 1103-05-28 20:48:08

走個頭，你閑，我忙著

湛然秋水澄不流（Nian） 1103-05-28 20:48:44

哎呀好啦，事情永遠做不完的，停泊期可只有兩天

湛然秋水澄不流（Nian） 1103-05-28 20:49:27

孑小哥說龍門夜市新開了一檔冒菜，號稱正宗尚蜀風(fēng)味！

湛然秋水澄不流（Nian） 1103-05-28 20:50:00

我倒要看看這招牌成色是不是足金…快點陪我去試菜

Dr. 1103-05-28 20:50:58

找夕寶陪你，別找我

湛然秋水澄不流（Nian） 1103-05-28 20:51:10

她肯去才怪咧

Dr. 1103-05-28 20:51:58

你別挑明是去吃冒菜不就完了嗎，先說夜市上常有什么稀奇古怪小玩意沒準能引發(fā)靈感之類的

湛然秋水澄不流（Nian） 1103-05-28 20:52:25

喲，平時我欺負她你不是還老護著么，今天怎么換陣營了

Dr. 1103-05-28 20:52:45

昨天一言不合就畫個小自在滋我一身墨，記仇

湛然秋水澄不流（Nian） 1103-05-28 20:53:06

哈哈哈哈哈哈哈博士你這是借刀殺人啊

Dr. 1103-05-28 20:53:30

哪有殺人那么嚴重，不過你也悠著點別折騰人家太狠了

Dr. 1103-05-28 20:50:50

不跟你閑扯了，沒空，搞完這一波我也要睡了，困死

湛然秋水澄不流（Nian） 1103-05-28 22:13:07

嘖，我就知道又是個打虛假廣告的，這是個錘子的正宗尚蜀喲

湛然秋水澄不流（Nian） 1103-05-28 22:13:31

不過算了，反正這兒也沒幾個真正品得出那滋味的

湛然秋水澄不流（Nian） 1103-05-28 22:13:55

還是夕寶的表情更精彩，真可惜你不在，哈哈哈哈哈！

湛然秋水澄不流（Nian） 1103-05-28 22:23:19

真睡啦？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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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什么話可說？嗯？”斯卡蒂垂下緊握終端的手，惡狠狠地瞪著他，“我只拍了一段，但往前邊翻了很久，你一直就管人家一口一個夕寶的叫！”

“她姐這么叫的，我就順口跟著了，只在和年聊天時才這么用，你覺得不妥，我改口就是?！辈┦繚M臉疲憊地望著她，“我一直和年處得像哥們，她妹妹也就像是我妹妹一樣。你既然翻了很多歷史記錄，那你看我們除了吃喝玩樂的瞎扯以外還有說什么嗎。”

“夕在艦上的姐姐又不止一位，你怎么不跟著令的叫法？你和年當(dāng)然沒說什么，可你和夕根本就沒留下聊天記錄！這還不是欲蓋彌彰？”

“不是沒留下，是根本沒有，她本來就不是愿意在終端上跟別人即時通訊的人，我要想和她說些什么從來都是直接到她門口說?！辈┦康恼f話聲已經(jīng)越來越有氣無力，“我有時累了想換個環(huán)境會去請她給我個畫卷歇一歇，這事你一直知道的，你自己不也和我一起入畫度過幾次假了?！?/p>

“是，我知道！我就是太相信你，所以你去她屋里我從來沒多想過！結(jié)果鬼知道你們在里面都做了些什么！”

“斯卡蒂，請你適可而止?！彼凵耋E然一凜，聲音也變得既沉且實，整個人就像是泄氣皮球瞬間被重新充滿，“你怎么看待我都好，都是我應(yīng)得的，但請你不要傷及無辜，空口污人清白?！?/p>

“哦，又開始護著你的夕寶了？好吧，抱歉。”

“你徹底喪失理智了是不是？”如同冬日里黃昏入夜的速度，博士的眼神轉(zhuǎn)瞬間已變得極為陰沉。

“你以為自己這個永遠理智的樣子就很高尚？得了吧我都快看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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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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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須依靠實時監(jiān)測數(shù)據(jù)，Lancet-2也能看出，博士的怒火早已積蓄到任何一個微小火星都能引發(fā)驚天爆炸。而且她不相信博士所自稱的，他僅僅是“恢復(fù)得更像常人”而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常規(guī)的參考值對一個本來就不是正常人的家伙毫無意義，但不管是什么樣的人類，仍免不了會清晰地感受到，收縮壓驟升30點給動脈壁尤其是頭部血管瞬間帶來的巨大負擔(dān)。

可她計算不出自己除了在博士萬一真的突發(fā)暈厥后迅速進行急救以外還能幫上什么忙，她只能盼望這個場景不要出現(xiàn)。

“好！好！你就喜歡這樣對嗎，那恭喜你如愿以償！”他狂怒地嘶吼著，瞪向斯卡蒂的雙眼里已充滿血色，“坦白告訴你，你看到的還不是全部，我遠遠不止心里動過念頭，我還抱過她，拉芙希妮，我抱過她！你滿意了嗎！”

斯卡蒂的眼神陰郁得讓人忍不住擔(dān)心她下一秒就會突然暴起，將面前的人撕成兩半，尤其是在她的聲音已低沉平穩(wěn)得猶如彈簧被壓到極致的前提下。

“說下去?！?/p>

“哦，對，還是我自己主動提出的，然后我就抱了，她靠在我胸前顫抖，問我說她的體溫會不會燙傷我。你就想聽這些，對不對？”

博士冷笑著逼近她的臉，近乎瘋狂的眼中閃著報復(fù)的快意。斯卡蒂身子晃了晃，稍退半步，將兩人距離又拉開了一點。

“還有嗎?！?/p>

“還有？還有什么？你還指望聽到些什么？你還能承受多少？”博士并未因她的后退而停下，而是獰笑著繼續(xù)步步緊逼，直到她的脊背已碰到書架的支柱。

“那么你的‘妹妹’呢？”既已退無可退，加之背后傳來的物理上的倚靠感，斯卡蒂突然又重整旗鼓般地挺直了身，對他怒目而視的紅瞳中鋒芒陡現(xiàn)。

“你怎么還在糾結(jié)這個?。。　?/p>

島上沒幾個干員知道，博士的嗓門實際可以提高到比人們平時所見所聞的大得多，只是他極少那樣去使用，而他這回的咆哮已經(jīng)完全不再控制音量，足以穿透大半個球場的怒吼回蕩在辦公室里，Lancet-2的聽覺模塊瞬時負荷險些超出上限，嚇得她連忙調(diào)整接收靈敏度。

“我再說一次！我對夕完全沒有非分之想男女之情??！你要是嫌我和她走得太近我可以從此保持距離！這沒問題！但無論如何請你不要再就此發(fā)散思維！”

“哼，什么心思都沒有，真沒有的話你非要有一個妹妹做什么？”在這震耳欲聾的狂吼之下，如暴風(fēng)雨中的礁石般巋然不動的斯卡蒂反倒是語調(diào)愈發(fā)平淡如常。

“我就不能有嗎??！瑪嘉烈有瑪莉婭！埃內(nèi)斯托有拉菲艾拉！恩希歐迪斯就算不一定有恩雅了也還有恩希亞！我一個孤魂野鬼連自己到底是哪一年出土的都不知道更沒有兄弟姐妹我羨慕人家！不行嗎?。?！你自己也有妹妹，你難道會不懂這種感覺嗎！”

咔、啦。是屏幕碎裂的聲音。斯卡蒂的終端在她手里成了藕斷絲連的兩截。

博士的暴怒表情凝固了一瞬，繼而像離開了冰箱的黃油塊一樣迅速融化，澆出與原先形狀全然不同的另一個模樣。

“我……對不起，我口不擇言……”他聲音一下子降得極輕，調(diào)低了感應(yīng)閾值的Lancet-2險些沒接收到。

斯卡蒂沒有反應(yīng)，她在忙著全力克制住將手中斷裂的終端拍進眼前這顆頭顱深處的沖動。

“對不起。”博士又說了一次，音量比剛才更低。

屋里靜默了片刻，然后斯卡蒂右手忽地一動，卻是將終端隨手甩向一旁，報廢的設(shè)備掠過地板滑向角落的同時，背靠著書架的她亦放任身軀慢慢下滑，直至跌坐在地。

博士稍一遲疑，也在她面前單膝蹲下。斯卡蒂過了好半晌才抬起死氣沉沉的雙眼，乜斜著瞧向默然而關(guān)切地望著她的那人，像是剛發(fā)現(xiàn)他在這似的。

“走開?！彼纳ひ衾锫牪怀銮榫w，只不過呆板之外還有些嘶啞，使得她聽起來就像是一部沒有自主意識的破舊翻譯機，在按著既定程序念出輸入的文字。

博士的嘴唇幾番打開又合上，最后僅是輕輕地問了一句：“走多遠？”

“別在我面前?！?/p>

于是蹲著的博士慢慢挪動腳步，退到了她左側(cè)，在略超出她主視野范圍的位置，倚著他辦公桌的側(cè)板，也坐到了地上。斯卡蒂沒有跟這人計較他的咬文嚼字，她只是了無生機地望著前方，仿佛面前有片一望無涯而表面空無一物的寂靜深海，一只胳膊擱在曲起的膝蓋上，另一只則無力地垂在身側(cè)，整個人就此不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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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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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辦公室里的投影屏在無需工作時，向來便會以全息投影的方式映出艦體上外景攝像頭的實時畫面，以此充作窗戶。

一整個下午過去，“窗外”的畫面已從烈日當(dāng)空漸漸變成了斜陽晚照，Lancet-2就此目睹著自己投在地板上的影子宛如一株飛速生長的杉木，無可奈何地朝前方不遠處的兩個人之間伸出樹冠。

他們已經(jīng)各自在原地坐了五個小時有余，博士偶爾還會盡量沒什么動靜地挪動一下身子，調(diào)整重心或是稍微變化四肢位置，至于斯卡蒂，她幾乎化為了一座真正的雕像，連眨眼的次數(shù)都屈指可數(shù)。

Lancet-2早就放棄了她的健康建議，反正任務(wù)說的是“相機”提出，而就目前來看，這絕非什么合適時機。她當(dāng)然很希望自己能再做點什么，而非就這么干看著，只可惜半天下來，她仍是半條可行性措施也沒能推演出來。

“嘀——嘀——嘀——”

突如其來的蜂鳴聲打破了死寂，從沉思中被驚醒的兩名人類同時往聲音來源看去。

“……Lancet-2，你超頻運算過久了，別著急，再說其實你不用在意……”博士用他一如往常的和藹說道。

“沒事……而且機器也不會著急……”

——但總會卡死。這句話從Lancet-2的記憶庫中跳了出來，但在記起是來自哪位工程干員的吐槽之前，她的話語和報警聲便一齊戛然消失在空氣中。

好在這狀況只持續(xù)了一眨眼的工夫，沒等博士掙扎著站起身，她的運行又成功從斷點重續(xù)了下去。

“博士請不要馬上站起來長時間的蹲坐后猛然改變體位會使你直立性低血壓發(fā)作況且你的下肢因血液循環(huán)不暢也容易在此時麻痹無力而難以支撐身體重量導(dǎo)致意外跌倒造成更大傷害我已恢復(fù)正常請不必擔(dān)心但是你們兩位什么時候才能也恢復(fù)過來呀記得去年我在敘拉古那次外勤受到重擊以致強制關(guān)停的一剎那我還以為自己這回真的要徹底完蛋了可結(jié)果回來之后可愛的可露希爾姐姐把我大卸八塊每一處角落都打開來徹頭徹尾地檢修重整過后我就又恢復(fù)如初甚至比原先更好了雖然人體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被打開可是現(xiàn)在顯然并非發(fā)生了器質(zhì)性病變那到底要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唔——”

以媲美教宗騎士轉(zhuǎn)輪銃的射速將被意外卡頓的發(fā)言一股腦地傾瀉完畢后，醫(yī)療小車暫時地沉寂了一下，然后終于又恢復(fù)了正常語速。

“呃，我會不會又說得太多，不合時宜……”

“沒有，你只是被暫時卡成阿消了?！辈┦坑行┤炭〔唤皯?yīng)該說，比她還厲害得多，阿消至少還會受肺活量限制。”

“可是、可是……”

“而且你說得也沒錯。唉……是了，機器能做而人類不能的事，不應(yīng)該包括這一件?！?/p>

收起了轉(zhuǎn)瞬即逝的輕快表情，他長嘆一聲，轉(zhuǎn)頭看向斯卡蒂：

“我想說而還沒說完的那些話，所有的事，即使現(xiàn)在說來都已經(jīng)沒什么用，我還是想對你全部說一遍，讓你聽完，可以嗎？”

斯卡蒂幾個小時以來第一次重新與他對視著，然后輕輕點了一下頭。

“我可以再靠近一點嗎？”

“……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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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博士雙手撐著地板，艱難地搬動著早已僵硬的身體蹭了過去，與她謹慎地保持了約兩寸的距離，并肩靠著書架抱膝而坐。

“嗯——該從哪說起……前半截你了解得差不多了，說說那個擁抱吧——對不起，上來就提這個?！?/p>

他飛快地從眼角瞥了瞥面上無動于衷的斯卡蒂，又輕聲繼續(xù)下去。

“當(dāng)時，我還沒想好，還沒想好……就像你所讀到的那樣，我嘗試深入思考過，有了一點判斷，可又害怕那其實是我出于理性抉擇先有了想要的結(jié)果從而才一廂情愿地騙自己說就是那么回事。但不管怎樣，如果這種困惑只局限于我自己身上，問題——倒也還不算太大……吧？嘿嘿，嘿嘿……至少當(dāng)時我就是這么想的，可惜世事常與愿違?！?/p>

自嘲地干笑了幾聲，博士仰頭挨著書架擱板，在回憶中長長地吐了口氣。

“在幫助拉芙希妮稍微擴大了一點可信任范圍之后，接下來的工作自然會由其他干員接手，不光是身體療養(yǎng)上的事，羅德島有一大堆人可以幫忙讓新來者逐漸接受新生活呢，是吧，你也知道，我就只是起個溝通橋梁的作用，幫他們開個頭。”

“就這樣過了一些日子，直到我打算按慣例再跟進了解一下近況，卻發(fā)現(xiàn)她好像，對別人是沒那么大的戒備了，對我反而有些不自然起來，幾次碰面，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唉——我說你們女人啊，為什么心思總是要人家靠猜的……好像嫌我要思考的事還不夠多似的……”

“總之，我沒辦法，唯有再單獨約她認真聊一聊，她又忽然不愿出來，便只好我上門去找她。那天就在她宿舍的窗臺上，我和她也這么并排坐著談話。唉，其實用不著她說，我也差不多猜得出怎么回事了，過去于她而言，從來都充滿了鮮血和烈焰的刺鼻氣味，放眼所見，皆是仇恨與殺戮，還有圍繞著所有這些丑陋東西的暗中圖謀，有誰愿意給她一點溫情呢。如今她剛從往日那段噩夢中偶然逃脫，卻又走向了更廣闊的一片茫茫未知，而相比看得見的兇暴惡獸，有時摸不著的不明虛空反而更讓人恐懼。因此當(dāng)她在長路獨行的黑夜里找到了僅有的一點燭火，便將它當(dāng)成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乃至夸大了它所能產(chǎn)生的溫暖和光明?！?/p>

“所以，實際上我也沒有去循循善誘地問些什么，只是先閑談了一會。她的話很少，比之前我讓她來幫忙做點文書工作的時候少太多，那時她反倒更愿意敞開心扉，把從前沒對別人明言過的想法都輕描淡寫地抖落在我面前，但現(xiàn)在也并非她將對我的信任又收回了，她不過是，太矛盾，矛盾又害怕?！?/p>

“當(dāng)時我就這么看著她，既是一個能令其敵人膽寒的可怖存在，有著足以瞬間熔掉整條街道的致命力量，同時卻又是那樣一副受傷嚴重的柔弱身軀——我指的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傷——獨自瑟縮于無光的角落，孤單無助得楚楚可憐。她實在太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懷抱，哪怕只是臨時的也好，而我可以、我想給她這個懷抱，我止不住這樣的念頭。”

“然后我便問出來了，我說可以抱一下么。她抬頭看我的一剎那眼神很震驚，更準確點說，是一直有所企盼卻又不敢期待的驚慌。接著我就小心地抱了她一陣，沒留意時長，反正夠我把前邊那些話，我那幾天的思索所得，給她講完。拉芙希妮說，她也感到很困惑，明知不應(yīng)該，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有那種感覺，甚至與日俱增，幾番有沖動想問我她該怎么辦，臨了又覺恥于開口?！?/p>

“聽到她這些話，說實在的我倒是松了一口氣，這比我所預(yù)想過的最糟情況要好得多。于是我跟她說，大家既已同在這艘艦船上，互相之間產(chǎn)生深厚信賴，實屬理所應(yīng)當(dāng)，若非相濡以沫，亦難在困境中求生存。但如果輕易把這種感覺視為好感，乃至傾慕，或許得到的只是一種錯覺。就像忍饑挨餓多日后乍獲的食物，即使實際上粗糙簡陋味同嚼蠟，也教人感覺似是平生未見的珍饈美味?！?/p>

“我告訴她，眼前這份虛幻的溫存，我能提供，但是也僅此一次，請她自己靜靜地用心體會，此時此刻的感受是否正如自己所想，確屬自己所求，待到她想清楚了，覺得自己能夠放開了再起來。她思考了大概幾分鐘吧——所以事實上這個擁抱還挺長的，對不起——可能有三四分鐘的樣子，然后便抬起頭讓我松手了。當(dāng)然事情本身沒有那么容易就徹底解決掉，她說自己應(yīng)該還需要再繼續(xù)仔細思索一段時間，不過至少當(dāng)下感覺已經(jīng)比之前好多了。接著還有一些抱歉和感謝的言語，那也不必贅述了，總之，把話說開，各自落得一身輕松，我就離開了?！?/p>

“你可能在想，我明明對她也產(chǎn)生過那樣的感覺，為什么還能那么大言不慚，或者覺得我給她的擁抱，要么是因為心虛而很生硬，要么就——好吧反正現(xiàn)在說得再過分你也麻木了——要么就是在輕松享受。我現(xiàn)在明確告訴你，沒有，全都不是。剛伸手去抱的時候身體的確有點僵直，但很快就徹底放松下來了——不是你想的那種放松——首先，倘若我確實心里有鬼，動作才真的會不自然，正如我和你的第一次相擁，你是那樣的不知所措，而我也瞬間喪失所有的思考和反應(yīng)能力，可在耐心等待她自己想明白的期間，我始終感到非常平靜，并且也不是在愛人懷抱里休憩的那種安心的寧靜，那份感覺同樣只有你給過我，如果非要探究這平和的背后是什么，我覺得更貼切的詞或許是，無所謂?！?/p>

“我的確沒有把自己曾經(jīng)對她心動這件事說出來，那只會火上澆油地擾亂她心神。然而，我對她說的勸慰之語也沒有半句虛言，全都是我真心實意的想法和觀點。因為，在抱住她之際，我才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我對她的這份憐惜與愛護之情，與對其他我認為自己應(yīng)當(dāng)竭盡所能去幫助的同伴們沒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再直白點說，我把她抱在懷里的感覺，若要尋根究底起來，和抱著泡普卡哄她睡覺時的感受是一樣的，因此才會覺得無所謂。只不過，泡普卡屬于真正意義上的孩子而她是個美少女，在理論上存在著往另一個方向發(fā)展的可能性，但是對我而言，也僅限于理論上了，我跟她提到的所謂錯覺，實際上就是我自己的真切感受。在意識到這個事實的一剎那，我就徹底釋然了。”

“后來我又認真去想過，自己的錯覺因何而起。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在意識到對方那樣特殊地看待自己時，心態(tài)便也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了一些微妙變化。一直以來，雖說周圍大家對我的評價還算不錯，但我究竟有著多少這樣那樣的缺陷，不光你看得到，我自身更是一清二楚。老實說，當(dāng)初你——唉，對不起，現(xiàn)在提這話徒增你反感——當(dāng)初得到你的這份心，我就已經(jīng)足夠意外了，像我這樣糟糕的一個人，實在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別人如此青眼有加，這種受寵若驚可能使我有一點若無回應(yīng)則無以為報的感覺。至于其余部分還包括什么，我不知道，不過也不必琢磨了，沒什么意義?？偠灾率俏易约阂庵静粓?，給你造成的傷害難以彌補，道歉更加無用，但無論如何，還是先容我誠心地再說一次：對不起?！?/p>

“再有就是——哦，先說一下后續(xù)，后續(xù)也沒什么，我們都沒再提這事，很多時候，一些舊事的翻篇本就是無聲無息的，就像一段音波衰減到最后，終會自然而然地淡出，刻意地宣稱要劃下一個休止符反而更容易叫人擔(dān)心，好在這種情況并沒有出現(xiàn)。反正，我看得到拉芙希妮確實在慢慢融入艦上的生活，逐漸習(xí)慣于每天的三餐一宿，也會自己乖乖去定期體檢，其他時候一般就安靜待著看看書，有時遇到其他干員搭話還能應(yīng)上幾句，雖然話很少，表情也比較木然，但至少并不像最初那樣抗拒，這就夠了。我們的很多人都有這樣一個過程，大家最終都會融入這條船，無非速度快慢和程度深淺之分，我又何必再去瞎操心呢?！?/p>

“話雖如此，后來在瀏覽那場音樂會的返圖集中樓時，看到她被別人的鏡頭留住的那一刻恬靜時光，我還是，挺欣慰的。存下那照片的時候倒沒有想太多，只是下意識地去做了，其實泥巖在后臺中場休息時的花絮照我也存了嘛……不過之后回頭再去看它的時候，就又想起了那個問題——該怎么和你說。事情發(fā)生后我確實沒打算永遠瞞下去，可究竟什么時候去向你坦白，我很犯難，畢竟這個事也……挺不光彩的，我拿不準你會作何反應(yīng)，當(dāng)時我們交往的時間還不算很長，你的心思又一向那么細膩敏感，一方面我當(dāng)然怕你傷心難過，怕你對我大動肝火乃至要和我分手，另一方面是覺得……唉，覺得說出來之后可能會讓拉芙希妮的處境很尷尬。所以最后我還是想著，再擱置一段時間吧，也許時間可以解決很多問題，直到大家都能很坦然去面對了再說……當(dāng)然這其實只是我為自己怯懦的逃避所找的借口，現(xiàn)在我意識到了，所以……唉，沒什么可辯解的，對不起。”

“至于夕的事……雖說與她往來時我自詡問心無愧，但現(xiàn)在回頭想想，有時言行也的確有失分寸，讓你感覺不好受，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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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個不算?！?/p>

突然的插話使得一直呆望著天花板緩慢低沉地講述著的博士一時間有點恍惚，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說話聲出自哪里。他回過頭望著斯卡蒂，張了張嘴，卻好像突然想不起自己要說什么。

在他講述期間始終面朝前方垂眉靜聽的斯卡蒂似乎也對自己的突然開口有點意外，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后，她才將散漫的目光重新聚攏，投向博士。

“我……我也想和你說說，在這……這整個過程中，我是怎么想的……”她的聲音比博士的更輕，但不再像先前那么呆板。

“……好?！?/p>

博士點點頭，想了一想，又小心翼翼地換過姿勢，雙腿折到身下，面向她坐著，以便無需一直扭過脖子。斯卡蒂在他的注目下不自覺地微一蹙眉，不過并未表示異議，而是慢慢將視線收回到自己仍然環(huán)抱在膝前的雙手上，交叉的十指有點局促似的動了動。

“嗯……那天晚上……那晚我誤點進年和你的對話，雖然一眼過去并沒有什么了不得的，可我忽然就有種不太舒服的直覺，于是忍不住開始往前翻，越翻越覺得，你們好像真的很親密。這時我還對自己說，不要疑神疑鬼，因為你平時與大家相處一向就很隨和，更何況你們幾個本身也都是十分率性之人。接著我就想再看一下你和夕的私聊風(fēng)格與內(nèi)容是怎樣的，好證實我給自己找的這個說法，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完全不存在聊天痕跡?！?/p>

“這時我的不安感便更強烈了，內(nèi)心隱約有個想法，我的大腦不愿把它在心底清清楚楚地說出來，與此同時手上的動作反而不由自主地停不住。你的隨身終端向來由得我與你共用，除了工作上的涉密檔案超出我訪問權(quán)限以外，其他所有內(nèi)容都可以任我查看，只不過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翻你的東西，偶爾拿起它也都是作娛樂用途。然而當(dāng)時我只覺得越來越慌亂，心里那個聲音仿佛正在逐漸變清晰，為了趕快把它蓋下去，我像是瘋了一樣翻遍了各個看起來可疑的角落，最后，我就看到了那個文檔。”

“到現(xiàn)在我都記不起自己在讀到你那些自言自語的時候是什么感覺，也許這是身心一種自保的本能，自動把那一部分感官功能給關(guān)閉了。待到讀完最后一行字，我又一下子把屏幕反扣在胸前，仿佛不去看它它就不存在似的。這樣發(fā)呆了不知道多久，我才突然想起，想起先前在你相冊里胡亂翻看時，好像對某個畫面有點印象。然后我連忙回去查找，果然找到……找到了她的那幅照片，你不光下載保存，你甚至加上星標(biāo)收藏了。這個時候我的知覺也逐漸在恢復(fù)，但我很難描述清楚那一刻的心情，是憤怒，是難過，還是震驚，分不清哪一種更多。心頭一片混亂無法思考的同時，身體倒是仍在自主工作，甚至看上去可能還很冷靜，至少我把那些內(nèi)容拍下來的時候雙手還很穩(wěn)，對焦也一點都不難。但取證完畢之后下一步該怎么辦，我不知道，我把終端放回床頭，看著身畔仍在沉睡的你，突然感覺好陌生?！?/p>

“我就這樣靠在床頭坐了一夜，感覺上腦子里應(yīng)該是輪番轉(zhuǎn)過很多念頭，但最后結(jié)果跟什么也沒想好像是一樣的，我還是很茫然。接著你醒來了，馬上發(fā)現(xiàn)了我不對勁，問我怎么了，可我如何答得出來？我想質(zhì)問你，又怕聽到答案，我想假裝無事發(fā)生，那根本不可能，所以我只能提醒你還有晨會，催你快去工作，然后就逃回了自己的宿舍，躲在那里繼續(xù)發(fā)呆。頭三天你還會一下班就來找我，試圖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后來就由得我獨處獨享安靜了。對此我說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怎樣，不再被追問答不上來的問題也許相對而言還是好了那么一點，但我仍然感到窒息，就像有千斤巨石持續(xù)壓在胸口上?！?/p>

“在那度日如年的幾天里，我想過不如和你分開吧，甚至是索性遠遠逃走，反正你有其他喜歡的人了，那又何必再被我困住呢?？墒牵墒俏矣譀]有勇氣邁出那一步，一想到要離開你，我就難受得連呼吸都在灼痛，如果真的那么做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那份心碎。在這團糾結(jié)的矛盾里，我還很生氣，不是氣你移情別戀，也不氣另一個對象的出現(xiàn)，我就是恨你為什么始終不告訴我，為什么還能一直那樣若無其事地每天與我相對如常，你若直接告訴我已有新的對象，干干脆脆地一劍斬斷和我的羈絆，幫我完成我力所不能及之事，豈不痛快？為何還要讓自己勉強下去？然而你什么都沒說出來，不僅瞞著我，還瞞了那么久，有幾次我想到我們的種種過往，尤其是在你有了另一個傾心的對象之后這段日子里，你與渾然不覺的我所共度的那些時光，想到那一幕幕往事，我就氣得全身發(fā)抖，真想拔劍給這條破船再開上幾個大洞。”

“不過實際上，我最氣的還是自己，我恨自己太沒出息，即使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是愛著你。如果繼續(xù)和你糾纏下去，我覺得很難面對我們以后的日子，可若就此放手離開，又會使我痛苦萬分，我實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直到今天早上，你來了，又來了，而且這回還帶著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當(dāng)時我其實有些害怕，怕的究竟是什么我也說不明白，也許是怕終于要面對那個我不敢說出來的事實，或者是怕你終于受夠了我，要拋棄我?？稍绞呛ε逻@件事發(fā)生，我卻越是不由自主地做出那樣一些行為，反倒是像要引導(dǎo)它最終走上那個方向似的。這像是某種奇怪的自我保護機制，仿佛如果是我自行選擇的讓它發(fā)生，就能降低它對我的傷害。我還以自己別扭的方式和你慪氣，用刻薄的言語去刺傷你，既像要趕在你讓我受傷之前搶占先機，又像是想催促你趕緊也給我一刀好讓我死個痛快，你越是忍讓，我越要刻意挑起你怒火，一邊這么做的時候，我又一邊感到自己當(dāng)真扭曲得可怕，我厭惡這樣的自己，卻由此更加停不下這種自毀行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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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之后，斯卡蒂的敘述暫時停了下來，這個停頓漫長得簡直讓人以為她又重新陷入了沉默。但博士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催促的跡象，他仍然保持著跪坐在自己腳踝上的端正姿勢，雙手交疊擱在膝頭，以他與往昔一般無二的耐心靜候著，注視著她側(cè)臉的目光里，溫和的底色之上，還疊加了一些更復(fù)雜的情緒。

過了好一陣子，大約是終于承受不住他的凝望，斯卡蒂再度回過頭來，但在與他的對視中又很快不安地垂下目光。

“我還是——還是沒想好接下來該怎么辦，還有，嗯……怎么說……”

“唔——現(xiàn)在還對我反感嗎？”博士的語氣比他的姿態(tài)更為小心翼翼。

“……沒有，本來就沒有真的……我做不到……”斯卡蒂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又習(xí)慣性地抿起了嘴。

“那，也許可以，先抱抱？”

阿戈爾少女遲疑了一會，終究轉(zhuǎn)過了身子，緩緩靠向他懷抱。當(dāng)博士這樣直起身長跪著時，她的臉頰便剛好貼在他上腹處，多半還能清晰地感覺到胸骨劍突與肋弓，因為很快旁觀者便看到，她又抬起手抱在他脅下，隔著制服憐惜地來回撫摸。

“你這幾天，是不是被我折騰得瘦了很多？”

“不用管那些沒要緊的閑事?！辈┦枯p柔地以手指一遍遍梳理著她只在尾端隨意扎起的長長白發(fā)，神色雖平靜，但眼中盡是面對失而復(fù)得之至寶的珍視。

“這怎么能叫沒要緊的閑事？”

“反正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不管是喜歡上別人，還是對你避而不談，以及……”

“——夕的事，不算你的錯，我剛才就說了?！?/p>

斯卡蒂再一次不等他說完便接過話頭，放任兩人身體接觸后，久違的熟悉感顯然使她愈發(fā)放松，現(xiàn)在她兩臂都環(huán)在博士腰上，還將臉深埋在他胸腹間，于是聲音便只能從他肋骨附近沉悶地發(fā)出來，聽上去反而顯得有點委屈巴巴。

“這個，是我氣昏了頭，胡亂樹靶，下午我已想過想明白了，你——那些言行，其實算不上什么……”

博士撫摩著她頭頂，淡淡的苦笑里既似自嘲，又帶歉疚：“但我還是說錯了話，傷得你很重，對不起……”

“我不也口無遮攔，大家算扯平，都別放在心上好了……”

一邊輕聲說著，斯卡蒂一邊又緊緊地抱了他一陣，接著忽然仰起頭來，下巴支在他橫膈附近，亮閃閃的紅眸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

“但是，我忽然有個疑問。”

“什么？”

“你怎么，又沒像其他人比如格拉尼她們那樣，管空弦叫做弦寶？”

“……因為我一般叫她席德佳。”博士失笑道，一手捧在她腮邊輕輕摩挲，“不過你若覺得不滿意，我就換過來亦無妨，反正那孩子本來也是個可愛寶寶……”

“免了，你習(xí)慣怎樣稱呼就怎樣?！彼箍ǖ倨^臉作勢在他大魚際上輕輕一咬，斂起了故作認真之態(tài)的眼神里，既見嬌嗔，也有幾分自嘲的笑，“你什么都不說才會讓我胡思亂想，有解釋過我就不會在意，包括對夕的也照舊好了，用了那么久的叫法突然改口會顯得很奇怪?！?/p>

“所以你現(xiàn)在相信我沒再喜歡別人了？”

“……”

斯卡蒂再次把腦袋鉆在他制服之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讓自己灌滿他的味道，然后直起腰來，也換成了跪姿與他相對，凝望著他的一雙妙目里秋波流轉(zhuǎn)。

“我前邊所說的那些，基本都是氣話，實際上對你深信不疑早已是我根深蒂固的習(xí)慣，哪怕我特地想要不去信你，也很難做到。你自我剖析說喜歡了別人，我就覺得你確實喜歡了，還為此難受得要死，你現(xiàn)在又解釋說已經(jīng)再無那份心思，我也就相信它已經(jīng)停止。總之你有什么說法，我便接受什么，懶得去懷疑，不然會很費神。萬一你要是真的騙了我，那我也只好認了，早在兩年前我就說過你這家伙是我命中魔星，既已落入你彀中，又何必再作他想?！?/p>

“……嘶……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有多誘人……”博士聲音極低地咕噥著，抬起手似是想去捧起她臉龐，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捋向了自己腦后。

“啊……？什么？”

“沒什么……”博士揪了一會他那撮本已足夠支棱的蓬松亂毛，嘆著氣重新將手搭上她后背，“斯卡蒂，你愛得我那么深，會讓我更加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那我沒辦法，誰讓你哪怕真的是，也是個過分溫柔的混蛋，長久以來一直被你那樣天羅地網(wǎng)地包圍著，我就是想停止愛你也不能夠?！彼箍ǖ僖矅@了口氣，垂下眼簾，輕輕把前額擱在他肩頭，“先前你說琢磨不透另一部分原因，我倒是有點想法?！?/p>

“嗯？怎樣？”

“說穿了挺簡單的，就是你心腸太軟。你以前笑我多愁善感，成天自詡殺伐果斷，可其實那也僅限于針對外敵，在面對自己人的時候，你分明就要多溫柔有多溫柔，尤其是對女孩子，特別容易憐香惜玉，若是由此而產(chǎn)生什么錯覺，也是理所當(dāng)然……總之就是個容易心軟的混蛋，哼。”

“呃，這……我好像無話可說?！辈┦恳艘粫终粕w上了額頭連同雙眼，啞然失笑。

“那肯定啊，難道你還打算狡辯?！彼箍ǖ購乃缟咸痤^來，面有得色。

博士從指縫間露出一只眼睛，在小嘴微撅的少女面前眨巴了兩下。

“其實吧——仔細想想，又還是有那么幾句可以爭辯一下。”

“哦？愿聞其詳?！鄙詈＋C人揚起眉毛。

“對別人，你的話可能成立，這個我承認，畢竟現(xiàn)在看來確實由此而產(chǎn)生過一些虛幻的好感。但是唯獨對你，這份真心實意的喜歡，最初它出現(xiàn)的時候，可是和憐惜之情一點都不沾邊?！辈┦糠畔率謥恚冻龅挠质撬歉辈惶?jīng)的笑臉。

“……那和什么有關(guān)？”斯卡蒂警覺地稍側(cè)過臉，斜斜地盯著他。

“最開始被你打動，就是因為你實在美貌驚人，雖說初見時有冷傲氣場加持，讓人不免對此節(jié)有所忽視，減輕了一部分殺傷力，但往來多了熟悉了之后就越看越覺得好看，更犯規(guī)的是聲音還那么好聽，這誰擋得住啊。所以那時的我就是，單純地，沉迷美色?！辈┦啃ξ鼗氐馈?/p>

“…………”

見她一時間表情宛如石化，博士更加起勁地續(xù)了下去：

“你想啊，我讀到的是一份充滿匪夷所思描述的檔案，見到的更是一位氣場令人不敢小覷的強大且冷淡的戰(zhàn)士，倘若這都能心生憐惜的話是否腦子出了什么毛病……應(yīng)該滿心都想著怎樣去避免一不小心惹毛對方然后被一指頭戳死的悲慘命運才對吧?！?/p>

“………………你這人真是，幾時都有本事讓人無言以對?！彼箍ǖ侔琢怂谎?，“難道我對你的吸引力原來就只是這么膚淺的東西嗎?！?/p>

“那當(dāng)然不止，沒留意到我剛才加的定語是最初嗎，你撩動我心弦的地方多著呢，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就越是感到簡直不計其數(shù)……哎不過想想也是，以前和你相對日久逐漸心意相通，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一塊了，倒是從來沒和你認真提起過這些?！?/p>

博士說著又伸手欲捏她臉蛋，不出所料地被拍開之后也不以為忤，而是順勢回轉(zhuǎn)到她胳膊上輕撫著。

“所謂愛慕愛慕，愛中自然有慕，慕色是一種，慕強也算一種，更何況，我的這只小虎鯨啊，強大之余又憨得可愛，反差萌你知道吧。”

“說得好聽，其實不就是又在拐著彎地笑人家呆，哼。”斯卡蒂嘟起嘴嗔道。

“我沒笑啊——好吧反正肯定不是在嘲笑嘛……”越說越笑逐顏開的博士忙找補道，“呆有什么不好，我就挺喜歡你這份呆氣?！?/p>

“那假如有可能的話你愿意跟我交換么？”她瞪著即使是憑空假設(shè)也不打算妄言從而又被噎住的博士，“哼，沒話說了吧?！?/p>

“……行啦別打斷，這邊還在歷數(shù)你令我傾心之處呢?！睂Ψ綗o奈地笑著搖搖頭，“唔唔——雖說出于過去那些破事的緣故，你平時總愛裝出一副冷淡待人的模樣，可本質(zhì)上還是極其溫柔的呀，剛才還在那笑我心腸太軟呢，其實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你心思細膩，體貼過人，重情重義……你說，這樣的一只小虎鯨，怎能不讓我心馳神搖？還有……”

“——夠了啦。你有本事天花亂墜地接著說，我也沒本事厚著臉皮接著聽了?！彼箍ǖ傥罩媳鄣氖种覆蛔杂X地緊了一緊，同時面帶紅暈地略低下腦袋，“……總是在夸人家外表，到底是有多注重……”

“美貌當(dāng)然不是全部，但也還是很重要的，尤其是你這等強無敵的美貌?！辈┦啃Φ馈?/p>

?

他的原意大抵只是一句無心的調(diào)笑，然而，讓人沒想到的是，斯卡蒂身子突然微微一顫，又頓了一下，才輕聲問道：

“那如果我不夠美呢？有比我更漂亮的人出現(xiàn)了呢？”

“……說的什么傻話，有誰能比得上你?！辈┦裤读艘幌?，隨即又笑了起來。

“會有的……”她的聲音依然很輕，“而且……容顏終有一天會老去……”

“想得那么長遠？行吧，我確信等到你成了阿戈爾標(biāo)準里的老人之后，仍會是同齡人中最好看的那一撥，比較對象不限種族，而且沒準還照樣能秒殺一眾小年輕，傲立金字塔尖——”

他收住了漫不經(jīng)心的隨口之語，因為阿戈爾少女剛剛驟然抬起頭，原本泛著明霞的臉上如今全無血色。

“……好啦好啦，我不閑扯不跟你鬧著玩了，老實說漂不漂亮的根本不是關(guān)鍵，沒多大影響的，再者我剛才不也說過了嗎，你又不是只有漂亮，你還強大啊……”

“——如果我不夠強呢？”斯卡蒂仍然帶著一股固執(zhí)的勁頭盯著他。

“開什么玩笑，一個毀天滅地的深海獵人在跟弱小的陸上人抱怨說擔(dān)心自己不夠強？”博士瞇起眼睛。

“強和弱都只是相對的，總會有比我更強的存在?！?/p>

“別人更強關(guān)我們什么事啊我又不在乎——”

博士的話與他啼笑皆非的表情都在半途中凝固了一瞬，接著他終于實實在在地認真了起來。帶著探究的目光觀察了對方片刻，他才重新開言，神情雖然嚴肅，聲音卻很輕柔：

“能不能先和我，嗯，稍微解釋一下，為什么會有這些擔(dān)心？”

鮮紅的眼眸稍有動搖，但總算成功自控而未避開對視，咬了一會兒嘴唇之后，斯卡蒂小聲吐出一個詞：

“害怕。”

博士眉頭微蹙，但這與情緒無關(guān)，只是說明他正在思考。不斷輕撫著少女披在肩后的長發(fā)之際，他繼續(xù)柔聲問了下去：

“具體害怕什么呢？”

“怕自己不夠好。”

聽到答案，博士的表情肌又略微有所牽動，然而并未有更多明確表示。

“還有嗎？比如，不夠好的話，會怎樣呢？”

“會……”

斯卡蒂囁嚅了一會兒，后面的聲音卻仍是沒能發(fā)出來。博士拍了拍她后背，接著一只溫暖的手掌放在她頸后，身體略向前傾，與她前額相抵，垂眉微笑。

“說得出來了再開口，沒事，多久都等你?！?/p>

“會……會被拋棄?！彼碴H上了雙眼，幾乎是用氣聲回答道。

“怎么會呢，不會的?！?/p>

“就是會，就是這樣的，一直都是?！彼箍ǖ儋咳槐犙?，直起身來，與他交匯的目光里比先前更執(zhí)拗。

“怎樣的？”

“優(yōu)勝劣汰，要足夠好才會被接納，如果不好，就會被排斥，被拋棄?！?/p>

這回博士兩只手都捧在了她頰邊，思考了更長時間，眉頭也擰得更緊，最后才道：

“你說的是深海獵人的選拔吧。”

“感情也一樣，要是不夠好，就不值得被愛?！?/p>

“誰跟你胡扯的這種鬼話啊?！?/p>

“你?！?/p>

“……哈？”

“不是直接這么說的，可是……可是你表達的就這個意思?！庇捎诒凰碾p手限制著無法低頭，斯卡蒂只得垂下視線，小聲回道，“你經(jīng)常和我說，我有多好多好，所以才那么愛我。那如果、如果……”

她身體又晃了晃，似乎有點搖搖欲墜，暫時說不下去了。博士的目瞪口呆只維持了一剎那，顴骨附近的肌肉抽動了兩下，隨即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他動作輕緩地靠上前去，把那顯得比往日更柔軟的嬌軀摟進懷里，連呼吸也放得極輕，仿佛抱著的是個紗紙做的脆弱工藝品。

“可以的話，我想聽你繼續(xù)說下去，你的想法具體到底是怎樣?！彼麚崦倥暮蟊?，幫她從顫抖中逐漸平復(fù)。

“我……我一直都很擔(dān)心，你覺得我很好，所以才那么喜歡我，如果哪天我不那么好了，或者有比我更好的人出現(xiàn)，那你……那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p>

由于口鼻都埋在了他肩窩里，斯卡蒂的說話聲再次變得悶悶的，而這回話語里浸著的情緒則是真的難過又委屈。

“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我另有喜歡的人時，也是這么想的？”博士的輕撫仍繼續(xù)著，節(jié)奏與力度絲毫未變，面上亦不動聲色。

“是。其實對你的移情和隱瞞感到憤恨之類的這些情緒都是后面才冒出來的，在剛讀完你那番自白，恢復(fù)知覺的剎那間，意識到自己害怕的事終于變成了現(xiàn)實，那一刻我……不僅僅是難過，還被巨大的恐懼壓得動彈不得，我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如此怯懦，但是這……這不像我以往遭遇過的任何怪物或者別的什么，它不是憑力量和技巧就能打贏的敵人，我不知道……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想遠遠逃離，只不過……”

她的聲音漸漸微弱得幾不可聞，緩了一會，才接著往下說。

“……只不過終究舍不得你，就還是這么賴下去……雖然現(xiàn)在說清楚了，你心里喜歡的還是只有我，但我……對不起，我控制不住要這么想……我仍舊覺得那也只是暫時的，依然會恐懼未來……”

“嗯……”

博士卷起下唇吸吮著，沉吟了半晌，才再度開腔：

“我猜——現(xiàn)在單純說幾句你確實比人家更好，或者說我又不是什么搶手的稀罕物用不著那么在意之類的，應(yīng)該都沒什么用。”

“……唔？”仍然緊貼著博士身體的斯卡蒂以他的鎖骨為支點轉(zhuǎn)過臉來，蒙上了一層霧氣的紅眸有些迷惑地眨了眨。

博士笑了一笑，偏過頭寵溺地蹭蹭她鼻尖，才慢吞吞地續(xù)了下去：

“我記得，你以前，稍微提起過，自己的成長過程中，壓力，好像——有些大，但是我們從來沒就此深入探討?！?/p>

“唔……”斯卡蒂皺了皺眉，在他懷里不自覺地扭動了一下，沒有接話。

“喏，就是這樣，你對這個話題一直有些回避?！辈┦啃Φ酶鼫睾土诵?，一手沒入她的白發(fā)間，指腹貼著發(fā)根緩緩揉按，“但是現(xiàn)在，我請求你，能不能，和我仔細地回顧一下，那些讓你——呃，總之是讓你感覺不太好的經(jīng)歷，具體都是怎樣的，好好理一理它們，我想認真地聽聽看?！?/p>

“要……真的要說嗎……？”斯卡蒂往他胸前又縮了縮，仰著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都說出來，你就會……覺得我更糟糕了……”

“你這樣想：反正最差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被拋棄，而這種感受你已經(jīng)體驗過了，并且還覺得它將來總會再出現(xiàn)，那如今事情就算真的往你所害怕的方向發(fā)展了，也無非是提前了一點而已，所謂長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說說何妨，就別費勁把這一面藏著掖著了?！辈┦空f著親了親她額角，又笑道，“再說了，我至于那么無情嗎，對人家有點信心行不行?！?/p>

“好……吧……”斯卡蒂慢慢低下腦袋，收緊了抱在他身后的雙臂，兩手還情不自禁地抓著他衣擺，“其實也……沒什么，我小時候、還有剛成為新兵的時候，日子還是過得挺不錯，大家都對我挺好的……”

“哦?！?/p>

“真的挺好，沒有騙你……家人，都很疼愛我，隊長——隊長盡管很嚴厲，不過那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而且他們都是真心為我好，希望我變得更優(yōu)秀，是我努力得還不夠，達不到理想中的樣子罷了……嗯——雖然話是這么說，道理我也都明白，但、但是有時還是忍不住會想啊，到底，要怎么樣才夠呢，每達成一個目標(biāo)，即使能得到一點他人的贊許，但很快又會被斥責(zé)說沒什么好得意的，前面的路還很長，到時你就不行了……一次又一次，我越來越拼命去努力，但要翻越的障礙好像永遠看不到頭……然后我又不禁想到，假如哪天我不能再保持合格水準了，那就……不會再得到認可了吧，平庸的我，還有沒有資格被喜歡呢……當(dāng)然，這種想法太懈怠了，我只是……偶爾可能感覺太疲憊了，才……嗯，我也知道，讓這樣的念頭冒出來太放縱了……”

說著，她不禁又偷眼瞄了一下博士，但見對方神情平和依舊，溫柔地望著她的眼中絲毫不見波動，碰上她的視線，口唇便微微一努，權(quán)作隔空親吻。

于是斯卡蒂心下稍安，更隱約得到了一絲鼓舞，慢慢地繼續(xù)說了下去，說起那些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往事。

人們關(guān)于往昔的記憶容量，到底可以有多大，時隔多年的印跡，又可以有多深呢，這是一個連生命科學(xué)最前沿的研究者也暫時無法回答的高深議題，正如沒人說得清，表面看去風(fēng)平浪靜有如銀鏡的海平面底下，究竟能藏著多少暗礁，而掀動這些膠著多年的礁石，又會帶出多少渾濁泥沙，形成怎樣洶涌的暗流。這類大工程常易使人望而卻步，但依偎在博士懷里的溫暖讓斯卡蒂終于能鼓起勇氣去回顧，她不停地說著，從一開始的吞吞吐吐，到后面說得越來越流利。其實她所提到的，有很多都只是一些非常瑣碎的小事，甚至讓她很詫異自己怎么還記得，納悶為何還會耿耿于懷，然而她還是語速逐漸加快，情緒也愈發(fā)激動，說了一件又一件無論今時還是往日看來應(yīng)該都是十分微不足道的瑣事，回憶了一段又一段當(dāng)初強自壓下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的心情，就像她之前查看博士的終端時那樣，把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邊邊角角翻了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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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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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蒂已經(jīng)有好一陣子沒再說話，只是抱著博士肩膀，靠在他胸前喘息。過去的將近三個小時里，她挖掘了太多的陳年舊事，讓她的思緒久違地飄到了遠方，飄向深海之下，那些許多年前的過往。往事像一首出生后便已學(xué)會的老歌，古老的旋律始終縈繞在一生之中，縱然成長后似已隨著年月漸漸淡去，然而仔細聽來，卻會發(fā)現(xiàn)它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樂，仍在隱隱約約地循環(huán)。

氣息差不多平復(fù)后，她忽然意識到，的確有那么一首來自水下故鄉(xiāng)的曲調(diào)，正在真真切切地傳入自己耳中，它低回悠長的旋律中，隱而不發(fā)的情緒天然地就帶了一縷若有若無的憂傷。這是她初到羅德島時，常在甲板上獨自低聲吟唱的一支阿戈爾傳統(tǒng)歌謠，后來又教給了博士，而此際他便在不帶歌詞地哼唱。不過他哼的節(jié)奏比原曲輕快了一些，使得它聽起來減輕了不少原有的哀愁而多了幾分灑脫，調(diào)子則和往常一樣，按他個人習(xí)慣低了兩個半音，那份低沉此刻聽來讓人更覺安心踏實，尤其是當(dāng)她一只耳朵正貼在他胸膛上，從共鳴到換氣聲以及他平緩的心跳都聽得一清二楚時，周遭一切都顯得越發(fā)寧靜祥和。

反復(fù)哼過了兩遍曲子，原先一直目視前方的博士才低下頭，對上那雙定定地瞧著自己的鮮亮眼眸。

“好點了？”

斯卡蒂并未回答，長長睫毛扇動了幾下后，她小聲發(fā)問：

“怎樣？”

“什么怎樣？”

“我——我把自己的蠢事都說完了，現(xiàn)在……該你評判了。”

“別鬧，世上沒幾個人有資格隨便評判別人?！?/p>

“……所以你就打算只是看著?。　彼搅肃阶?，放在博士胸前的手也不覺揪緊了他衣襟。

“沒干看著啊，我不是還給你哼歌了?！辈┦窟肿煲恍?。

“……打著探討的旗號騙人家跟你講那么多故事然后自己又什么話都不說，以后不想理你了?！?/p>

“那，我說點感想……咳咳——”博士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首先，要不是你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搞深海獵人那一套了，我絕對要強烈推薦烏爾比安去好好上幾個育兒課程，怎么帶孩子的啊這位老兄……哦，其實現(xiàn)在學(xué)一學(xué)也不算太遲，就像炎國人說的，亡羊補牢嘛，不如明天就……”

“喂——！”斯卡蒂氣惱地瞪著他。

“好好，不扯遠了，想先緩和一下壓抑的氣氛而已啦，況且事實上我這個建議也不可謂不正經(jīng)，我是真心覺得——哎別真的發(fā)火，是我錯了，我再跟你說一些更要緊的。”

在她發(fā)際輕輕一吻之后，博士再次抬起頭時，神情已與先前迥然不同，盡管聲音里溫柔依舊，面上卻處處透著沉毅認真。

“斯卡蒂，我過去為何會整天大力贊美你的諸多好處呢，自然是因為你總是看低自己，然后我就以為，這部分可能總被你忽略，可能應(yīng)當(dāng)多些指出?，F(xiàn)在我意識到，你的理解方向甚是出人意料，除了你實在是個非比尋常的奇人以外，這里邊也有我過于想當(dāng)然的原因，那么如今就請容我鄭重澄清——”

這回他兩手捧在了阿戈爾少女的鬢邊，將其穩(wěn)穩(wěn)地定在自己面前，湊近去直視著紅瞳深處的那雙眼里，則莊重嚴肅得幾近強硬，話到此處，他的這個停頓亦較平常更長，似是還在尋找措辭，直至對方的氣息已開始出現(xiàn)些微顫抖，博士才續(xù)了下去：

“斯卡蒂，我從來沒把你看作什么完美的女朋友，你以為我沒覺得你這一身缺陷的樣子完全不輸于我嗎，你的毛病還不是和你的優(yōu)點一樣數(shù)不勝數(shù)。我以前基本不提，是因為覺得你需要瞻前顧后的事已經(jīng)足夠多，但這絕不意味著我看不見。你這人過分敏感，整天一點小事也要東想西想，偏生還喜歡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不和人說，而你若想把自己封閉起來躲進你打造的那層外殼里，嘩那個牢固程度，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硬得可謂超越了D32鋼，這種完美防護叫人無從下手的感覺你知道我為此抓狂過多少次嗎?！?/p>

“然后你又總是那么缺乏自信，外人看你以為你很孤傲，以為是自恃清高才不屑搭理人，只有接近到我這個程度才會發(fā)現(xiàn)你實際有多瞧不上自己，擺出那副樣子散發(fā)那種氣場其實不過是另一種自我防護，再結(jié)合你固有的那份敏感就更難搞。你覺得自己平平無奇擔(dān)心遲早會不被喜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然后我就老是要哄啊哄，強調(diào)了無數(shù)遍你有多么好多值得人家去愛，結(jié)果收效如何呢，呵呵也不用我說了大家心照，大概就是自覺除了頭發(fā)好看好摸以外一無是處吧?？傊惶斓酵砘嫉没际Ш吆哌筮?，你這樣有時候真的很煩人知道吧?！?/p>

“而且你這頭虎鯨生性極其固執(zhí)，簡直偏執(zhí)，但凡選定一個方向就會跟個盾構(gòu)機似的直接突進，別說九匹馱獸了我懷疑就是九匹巨獸都拉不回來。我自認也算有幾分能耐，說得動商業(yè)聯(lián)合會擺得平謝拉格族長，跟雙子女皇能交涉，亦不怵大炎高官，怎么偏偏到了你這，就每每大感挫敗，好像自己輸出再多都不過是在拋光。還有，思維方式獨特本來也沒什么不好，但疊加了你不愛跟人解釋的毛病就往往容易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再加之你認準了什么事就是一根筋，不光身體比腦子快，通常更是能動手就絕不動口，不管是工作中還是私下的日常相處，有好多次我都感覺自己頭頂當(dāng)下應(yīng)該已經(jīng)冒出了三個實體可見的碩大問號。雖說你從來都沒惡意，況且多數(shù)情況下也不見得會造成什么實質(zhì)性損害，但是就這種——這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看到我現(xiàn)在的表情了嗎，我是真的不知拿你怎么辦才好，反正說也說不聽，這次對不起下次照舊?！?/p>

“可是，可是啊斯卡蒂，我的小虎鯨，我說這些不是在抱怨，我沒有什么真正怨氣要撒，你的好與不好都屬于你的一部分，是它們共同構(gòu)成了這個獨一無二的你。既已愛上了你，那么你縱然有千般不好，我也樂于全盤接受，而且我從未感覺自己在包容你還是怎樣，那不是包容不算忍耐，只是兩個愛人之間平常的相處。正如你看得見我有諸多性格缺陷，各種壞毛病，乃至做出了讓你很受傷的事，卻還是無法停止對我的愛，我也一樣啊，斯卡蒂，我也一樣。我前邊數(shù)落了你半天，只是想表明我并非因為你完美無缺才深深地愛著你，即使你有時會讓我頭痛不已，讓我費盡心思還常常感覺徒勞無功，甚至心情暴躁疲累欲死，可一旦靜下心來想想，我還是覺得，和你相處的每一天，我都甘之如飴，對你的愛意也不曾因為這些而磨損半分。因為我們的心始終還是向著對方，始終在小心地共同呵護這段關(guān)系，誰都舍不得讓它出現(xiàn)無法修補的裂痕，既然彼此之間早已融為一體，那么縱有抵牾又何妨，任何時候你都是我最后的港灣，躺在你懷抱里的那份安寧勝過了一切?！?/p>

隨著這番縱情傾訴，博士的雙手不知不覺已沿著她柔順的長發(fā)逐漸下滑，最終把她緊緊摟在胸前，嘴唇貼在她耳畔之際，他也合上了眼皮，帶著絲毫不輸于懷內(nèi)愛人的執(zhí)拗勁頭越說越忘情。

“斯卡蒂，作為女朋友你其實好麻煩，好麻煩，真的麻煩得要命，但是我不在乎，從來都不在乎，我就喜歡這樣被你麻煩。如果說最初欣賞你只是因為看到你的優(yōu)點，后來喜歡你了便能接受你的缺點，那么，如今已經(jīng)愛了你這樣久，你的缺點在我看來也等同于優(yōu)點，只要是屬于你這個人的特質(zhì)，無論好壞我都只覺得可愛。我剛才說了那么多，并非是為了要求你作出什么改變，不需要，不需要的，你完全不必強行扭轉(zhuǎn)自己的本性還是怎樣，我就喜歡你順其自然的樣子，哪怕你時不時會讓人很無語，那也沒什么，誰讓你是我的小虎鯨呢。呵……麻煩的小虎鯨……我好愛你，我實在不知道要怎樣疼愛你才夠，就算像這樣緊緊抱住了你，我還是覺得對你的感情滿溢到無處安放。斯卡蒂……我的斯卡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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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反復(fù)的念叨中，博士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終在若干個迷亂的親吻間化作了重得每一絲吐納都清晰可聞的深促呼吸，徹底袒露深埋已久的心聲過后總會讓人有一種宛若劇烈運動過后的脫力感，在這一點上人們大都如此，與實際體質(zhì)無關(guān)，正如先前斯卡蒂也一度需要倚在他胸前喘息良久。

然而雖則剛才一直充當(dāng)?shù)氖悄混o聽的角色，斯卡蒂此時的虛弱似乎卻比博士更甚，直到對方已緩過勁了她也還未調(diào)勻呼吸。把臉埋在博士頸窩下的她很好地隱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但肩膀的細微抖動盡管已被竭力壓制，卻仍然能被靈敏的攝像設(shè)備捕捉到，當(dāng)然也更會被摟著她的溫柔懷抱感覺到。

博士摩挲著她的頭頂，安靜了一會，又貼近她耳邊輕聲道：“想哭時可以隨便哭的，傻虎鯨。”

“……不?！痹谝话闳寺爜恚@聲回應(yīng)相當(dāng)?shù)钠届o如常，除了精密的儀器，便只有她心細如發(fā)的戀人能察覺出不同。

“為什么不？”

“因為，哭是一種……軟弱的表現(xiàn)?！彼箍ǖ俚恼f話聲仍與平時相差無幾，得非常仔細才能聽得出一絲鼻音。

“呵呵呵，鬼扯……”

語調(diào)輕且平淡的博士像是隨口應(yīng)著，雙手也不經(jīng)意似地支在她肩頭，接著忽然間身體后移，坐回自己小腿上，使得兩人自然地拉開了一點距離。

“行了，小笨蛋，我告訴你，哭只是一種正常的表達?！彼济該P，抿嘴微笑道，神色里既有戳穿掩飾的毫不留情，更多的還是對她的寵愛與疼惜。

“……但、但是……現(xiàn)在這樣，還……很不好看……”猝不及防地失卻了遮擋，斯卡蒂垂首嗚咽著小聲回道。

“是嗎，可我倒覺得啊，好不好看先不提……”博士說著重新靠近，再度把她摟在胸前。

“我得坦白承認，你這個淚汪汪的樣子，固然叫人心疼不已，可是，可是也實在讓我怦然心動啊……唉，我這樣想真不厚道，但看到這一面的你，實在是，不能不說一句，真的好動人……”

柔緩地吻過了她淚痕，他又不由得喟然長嘆，停了一停，才續(xù)道：“再說，梨花帶雨，哪有不好看的呢……小乖乖，沒有什么可顧慮的，如果在我面前你都不肯盡情釋放，那你還算是真的想與我共度一生嗎，嗯？”

“嗯……唔…………嗚——嗚嗚嗚……嗚嗚……”

遲疑了好一陣子之后，已經(jīng)不知多久沒有流過眼淚的斯卡蒂終于放任自己趴在他肩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此刻她不再是深海獵人，也不是羅德島干員，許多年前的那個小女孩仿佛又回到了她身上，而這一次，年幼的阿戈爾女孩總算有了個允許她恣意軟弱的堅實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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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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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對不起，你的制服……被我弄得一團糟……”從博士肩上抬起頭后，斯卡蒂吸了吸鼻子，低聲說道。

“哦呀，倒是提醒了我，這外套的面料材質(zhì)，對于仿佛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而言，實在算不得柔軟。”

話音未落，博士已捉住她正要抬起的手背并強行放低，隨后兩手又各自掏向不同的口袋。

“美麗可愛的姑娘啊，請問你掉在河里的，是這方冰絲縱橫鮫綃帕，還是這包暗香盈袖面巾紙？”

“……噗?！北M管睫上猶見珠淚瑩然，鼻音也還很重，斯卡蒂仍是禁不住笑了出來，“都不是，我掉的是這個河神?！?/p>

“啊，多么機智的姑娘，好罷，那么現(xiàn)在這三件都任你取用了?！?/p>

“隨身帶紙巾也就罷了，為什么你連手帕都能隨時掏出來?！彼洪_包裝抽出面巾紙時，她隨口問道。

“也不看看這是誰送的，我當(dāng)然得天天揣著?！辈┦空f著縮手探入外套內(nèi)側(cè)，將帕子塞回貼胸的內(nèi)袋。

“那只是外勤途中偶然——嘶……偶然在、在鄉(xiāng)下集市隨便——隨便買的?！币贿呥┲亲?，斯卡蒂一邊盡量不讓自己眼神過于游移。

“嗯哼，‘鄉(xiāng)下隨便買的’，看來大炎的繁榮昌盛日益超乎外人想象?！辈┦啃Φ?，順手捏了捏她耳朵，“傲嬌，你就傲嬌一輩子吧?！?/p>

“這點算好還是不好？”

“我剛才的話都白說了嗎，好與不好都是好，犯不著分那么清楚。嗯——非要問的話，我覺得屬于尤其可愛的那類特質(zhì)。”

注視著淚痕猶未拭盡的斯卡蒂，他沉吟了一會，又道：

“先前嫌我不肯發(fā)表意見是吧，為了不打擊你以后講故事的積極性，我再說兩句好了?！?/p>

“怎樣？”斯卡蒂從紙巾之間抬起眼來。

“我有一個觀點，一個提示，以及一個建議——雖然覺得以我們相交相知的程度之深，聽完我前邊那番話，你大約已經(jīng)領(lǐng)會到了，否則也不至于——咳，保險起見，還是明明白白地再說一遍為好?！?/p>

疼愛地揉了揉她頭發(fā)后，博士直視著那剛被淚水洗得益發(fā)透亮的紅寶石般的雙眸，一字一句地發(fā)話：

“先說觀點：我一直認為，并非所有的愛都一定要有條件，盡管可能比較講運氣，但畢竟人人都有資格得到無條件的愛。提示則是，你無須盡善盡美，更有權(quán)軟弱。至于建議嘛，不要凡事都歸咎于己。就這些，沒了?！?/p>

斯卡蒂無意識地捏著他衣角，與他對視了片刻，垂首應(yīng)了一聲：“……嗯?！?/p>

博士笑了笑，一時不再多言，但沒過一會，卻見她忽地又抬頭望向自己。

“唔——雖然那樣……那樣之后感覺好多了，可我又還是……唔，總覺得今天好丟人……”

“管它呢，你也不是沒見過我更丟人的樣子，大不了就當(dāng)作大家交換唄?！辈┦繌埍蹟堊∷?，“再說了，Lancet-2也是很溫柔的孩子又不會笑你……”

“——！”剛倒進他懷里的斯卡蒂猝然全身一震，神情如遭雷擊，“我……我忘了……”

“喔，我倒是沒忘，但也好久都顧不上和她說話了?！彼f著回頭一笑，“對不起啊Lancet-2，一直把你晾在那邊?！?/p>

“咿？我、我現(xiàn)在適合開口了嗎？”在博士的點頭示意下，小機器人的車輪謹慎地往前滾動了幾圈，“呃，我這邊不要緊的，其實若不是還有給博士做24小時連續(xù)監(jiān)測的任務(wù)，幾個小時前我就想自行進入休眠了……啊不過斯卡蒂小姐請不必擔(dān)心，我什么都不會說的！還有還有，你們兩位終于和好了不吵了，真是太棒啦……”

“等下，我之前一直沒留神聽——”博士打斷了小車難得的歡聲快語，“你這個任務(wù)要持續(xù)一整天？24小時一分一秒不能少？”

“對啊，我們正式開始的時間是今天早上7點36分……”

“好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要中止任務(wù)，你不用在這留到明早7點多?！?/p>

“哎？可是博士作為被執(zhí)行對象，已經(jīng)自動失去對本任務(wù)的干預(yù)權(quán)限了呀?！?/p>

“是，我明白。”博士邊說已邊拿出他的隨身終端，打開了通訊界面，“這次任務(wù)是誰的？蘇蘇洛？芙蓉？”

“都不是哦～”

“喔對，安賽爾現(xiàn)在也可以獨當(dāng)一面了……”

“——是凱爾希醫(yī)生呢?！?/p>

“………………”博士劃動屏幕的手指在空中定住了一瞬，“……好吧，某種程度上說，至少比華法琳好?！?/p>

他的聲音似乎和往常一樣平穩(wěn)，但靠在他胸前的斯卡蒂仍聽到了清晰的一聲吞咽。

“凱爾?！t(yī)生，抱歉占用您一點時間?！蓖ㄓ嵞穷^傳來冷淡的應(yīng)答聲后，博士扯出訕笑的嘴角邊的肌肉抽了一抽，“我請求您，把我們這位可愛的醫(yī)療干員先召回去，她可以過兩天再來，反正這種非緊急的監(jiān)測幾時做都一樣——無所不知的你難道還需要我解釋原因嗎！就是你想的那樣！多謝了！”

掛斷通訊后，他盯了手中的終端兩秒，嘆了口氣：

“……唉，說到丟人，可以選的話我寧愿在羅德島匿名版上開一場直播哭給全艦成員看?！?/p>

“嗯？博士在說什么？”Lancet-2的指示燈閃了幾下，“命令已更新，任務(wù)中止。我這就回去了，晚安博士，晚安，斯卡蒂小姐～”

與她所關(guān)心的兩位同伴道過別，姿態(tài)快活得竟有點像THRM-EX附身的醫(yī)療小車一溜煙地離開了。大門關(guān)上后，博士拍了拍還縮在他懷里的斯卡蒂：

“寶貝小虎鯨，可以請你先站起來嗎？”

“嗯？然后呢？”她立刻依言起身，疑惑地望著仍跪坐在地的博士。

“然后給我做個——嘶……安全、支柱……”博士一手扶著旁邊的書架，一手抓住她胳膊，艱難地試圖把自己從地上弄起來，“嘶——膝關(guān)節(jié)……要廢了……啊……”

才剛顫巍巍地恢復(fù)直立的博士隨即倒向了她，身體沉重地摔到獵人胸前的同時，腦袋也無力地擱在了她肩上。

“喂——！現(xiàn)在怎樣了？”斯卡蒂牢牢地箍穩(wěn)了他身軀，然后心疼地貼住他面頰，“……干嘛維持那個姿勢那么久，就算我忘了，你自己還沒知覺嗎。”

“就當(dāng)是，誠心誠意的，道歉吧……這樣——感覺比較正式……”博士雙手也環(huán)抱在她背后，兩眼緊閉，卻笑得很釋然，“別擔(dān)心，也沒什么事，膝蓋過一會就不痛了?，F(xiàn)在只是在地上窩得太久，乍一起身腦袋有點暈，很快就好……啊不過，就算不暈了，能不能，也繼續(xù)讓我，這樣賴著你……現(xiàn)在的感覺，實在……太好……”

“能，賴著吧，你想要多久就多久?！彼箍ǖ俨挥傻冒咽直凼盏酶o了些，又低頭不斷親吻著他，“只要你愿意，我讓你抱一生一世?！?/p>

“呵……我的小虎鯨……”博士仍然歪頭貼在她肩上，唇邊掛著滿足的笑，半睜的一只眼睛里隱隱閃著癡迷的光芒，“以前也沒和你說過，時至今日，每當(dāng)我想起那一天的情形，那份狂亂的心跳，以及伴隨它而生的灼熱快感，仍會在我胸腔里翻騰沖撞。得以與你相擁，實屬我此生至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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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續(xù)R18部分見于p站，ID林式LionSau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