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雷睡著了。在張云雷額上落下輕輕一吻，楊九郎抓了件外套，出去跑步。

大大小小的飛蛾在燈邊扇翅折抿，光影也跟著明暗閃爍。

不知道是誰家的寵物狗在汪汪叫，楊九郎學(xué)了兩聲狗叫，小狗興奮，音量陡增，楊九郎加快腳步逃離作案區(qū)。遠(yuǎn)遠(yuǎn)的，還能聽到小狗的叫聲里充滿了遺憾，責(zé)怪楊九郎怎么玩兩下就不玩了。

楊九郎嘴角上翹。

這小狗委屈又氣憤的樣子，好像張云雷。

以前上表演課學(xué)模仿動物，老師說要有信念感，要相信自己就是一只小狗，要忘記人類的語言，只用神態(tài)、叫聲和肢體語言去表達(dá)內(nèi)心。

張云雷學(xué)得比他好。他時不時跳戲，張云雷卻很沉浸。

受到老師的表揚肯定，張云雷真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小狗，在他跟前耀武揚威。

那時候，張云雷多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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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熱了，楊九郎脫掉外套系在腰上。

身體疲累，腦子就會舒服。

專心呼吸，就不用想那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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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過雨的春夜溫涼濕潤，花香幽遠(yuǎn)樹影披拂，有點兒像南京。

下午楊九郎給張云雷的父親通話，張爸爸說南京德云社那邊都挺好，沒有再來鬧事的，讓磊磊安心養(yǎng)身體，讓九郎也放心。

多的話張爸爸沒說，楊九郎除了道謝道辛苦就是沉默，反倒是很少和爸爸主動通話的張云雷湊過來，和爸爸說自己已經(jīng)好了，讓爸爸也注意身體。

南京的爸爸為他們抵制黃牛，北京的爸爸為他們各處奔走，爸爸在努力庇護(hù)他們，而他卻被所有人護(hù)在身后，包括張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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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跑了幾圈，楊九郎大汗淋漓。

師父發(fā)消息來問他在哪，問清方位，老郭告訴楊九郎：擱那等我。

很快，路那頭出現(xiàn)了師父的身影，楊九郎緊跑幾步過去。

“您怎么穿個短袖就出來了？外頭涼著呢?！辈焕頃瞎淖柚?，楊九郎把外套拿下來給老郭穿上，又細(xì)心地拉好了拉鏈。

衣服有點濕，還有點汗味兒。楊九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郭摸楊九郎：“熱身子不能給風(fēng)撲。”

“我不冷，師父?！?/p>

“那就陪師父走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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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小辮兒說，你們想看個房子？”老郭假裝不經(jīng)意，“要錢不湊手……”

“湊手您也得給我們拿點兒啊！我跟小辮兒有幾個鋼镚兒您還不知道？”

愉悅地哼了一聲，老郭接著試探：“看了幾個地兒？”

“沒看！”楊九郎斬釘截鐵，“我們就這兒買，不去別的地兒?！?/p>

老郭摸摸楊九郎的手臂，涼涼的，硬硬的。楊九郎順勢摟住老郭，師徒倆貼在一起，慢悠悠地散步。

“小辮兒小時候……”

“你父親那次……”

“大林……”

“安迪……”

“你師娘……”

“我電腦里……”

“我上回給你說的……”

“你師爺在世的時候……”

“等我百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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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九郎覺得老郭怕是該累了：“師父咱回去吧？”

累確實是有點累，老郭往一邊的長凳上坐，楊九郎攔他：“師父您等會兒，我回去拿個墊子?！?/p>

不等老郭說話，楊九郎邁開長腿跑沒影了。

老郭敲自己的小腿。

楊九郎很快夾了個坐墊跑回來，手上還拿了個保溫杯。

老郭坐下來一邊喝水，一邊騰出一只手捶腿。楊九郎單膝跪在地上，把老郭的腿放直了給他捶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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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看看九郎，百感交集。

大兒子出去拼了，小兒子還小，倒是小翔子和小辮兒承歡膝下。

本以為這樣出身的孩子，無非是拿相聲當(dāng)愛好、當(dāng)副業(yè)，隨他和小辮兒倆人怎么玩去，反正他倆也不指著這個吃飯。沒想到最后，竟然是這倆孩子站在了最前。

“你跟小辮兒……”老郭躲開楊九郎的視線：“你好好跟小辮兒說?！?/p>

“哎?！?/p>

“別打他?！?/p>

楊九郎笑：“聽您的?！?/p>

老郭還想說點什么，楊九郎樂：“爸爸，您就不用這么委婉了吧？”

老郭連腦袋頂上的桃兒都紅了：“滾蛋！”

“不滾?！睏罹爬伤榔べ嚹?，“這輩子我們就賴家里，吃您的喝您的用您的！”

老郭摸摸楊九郎毛扎扎的短發(fā)。

楊九郎挨著老郭坐下來隨口哼哼，和著楊九郎的節(jié)奏，老郭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

聽完一段兒，老郭點評：“挺好，挺規(guī)整！”

“那是！您不說我學(xué)這段兒挨多少打啊我！”

老郭虛張聲勢：“你就是打得少了！”

楊九郎還笑：“是！改天咱都補上，好不好？”

“想通了？”老郭摸著楊九郎的膝蓋，沒有看他。

“想通了，謝謝師父?！?/p>

“好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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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初分實在難曉

誰知道地多厚天有多么樣兒的高

日月穿梭催人老

又爭名把利撈

難免死生路一條

八個字造就命也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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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想不通都不重要，這個世界從來都不以誰的個人意志為轉(zhuǎn)移。想通你就少受罪，想不通，那就只能熬著。

于是自己勸自己說：我該著的。

該著二十多歲就沒了爸爸，該著兒子被人欺負(fù)，該著師父到處求人，該著他無能為力。

沒有所有人護(hù)著他還得來哄他的道理，所以要學(xué)會自己勸自己。

楊九郎，你再也不是少爺了。

你得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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