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8
第五章 光影(中章2000字)
十幾年的壓抑生活使陳風宇養(yǎng)成了柔弱內斂的性格,風娘的陪伴本是他生活中僅存的慰藉,如今風娘離開,更是讓他陷入困頓孤苦的窘境。昨夜偷喝父親的酒,便是因為產生了借酒澆愁的想法,只是沒料到突生的變故。
因為父親酗酒成性,陳風宇向憎惡酒精,但因為昨日的一大口烈酒,陳風宇夜里睡得格外深沉。翌日清晨,陳風宇早早醒來,為父親燒了熱水,準備了飯菜,看著依然鼾聲依舊的父親,他終于明白父親與酒相依為命的緣由。
自幼體弱多病,學文無所成,務農無所就,多年來孤苦伶仃,鄉(xiāng)里鄰居總是背后爛嚼舌根,幸而天降祥瑞抱得美人歸,不久后卻又只剩陰陽兩隔,唯一留下的兒子又因此被人指指點點,連帶著他也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辱罵是孤寡一生的天殺星下凡,前半生人生幾乎是在困苦挫折與流言蜚語中度過。既然無力改變,索性借著亡妻留下的酒器,一邊飲酒,一邊追思心心念念的人。
酒壯慫人膽,酒后失智,陳三叔做出過不少一反往常聳人聽聞的事情,陳三叔漸漸意識到,原來只要自己比那些人更加無賴,那些人就會忌憚自己,害怕自己,處處給自己讓方便,于是逐漸變本加厲,從手無縛雞之力的靦腆小生,一步步變成了如今滿面塵垢披頭散發(fā)的無賴臉面。
陳三叔從最初的內向軟弱,到最后的肆無忌憚,其實心底還是保留著對兒子最原始最真摯的愛。
他不愿意兒子小小年紀與酒精牽扯上關系,但他只是搖了搖頭。少年不識愁滋味,那不過是別家少年,我陳步遙與我家兒郎,年少已懂愁斬不盡,只能借酒消之,世人笑我不明事理處事瘋癲,我笑世人不經疾苦勸人良善。今日便破一次例,下不為例便是了。下次定然不會手下留情。陳三叔如此對自己說,而后便以酒為食以葫蘆為妻,躺著、嘴里嘟囔著沉沉睡去了。
一場雪給全世界做了一次徹底的清洗,幾日過去,山川林原逐漸展露出全新的面容。不覺間,樹梢已有新芽冒出,村旁的小河也有了冰釋的苗頭。
每逢晌午,村頭的酒鋪前總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湊上二十塊錢買上一壇酒,再要上一碟花生米,足足能聊上兩個時辰,有時一群人醉的一塌糊涂,有時喝完酒又都十分清醒。
其實大伙心里都明白,這小鋪子里的酒,其實都是鎮(zhèn)上酒廠生產出合格品后剩余的殘次品,酒精的含量十分不固定,就連酒槽都來不及過濾干凈,就被王二狗以極低的價格買了運到陳家村當作零售。但是鄉(xiāng)下人又講究什么呢,能有如此價格低廉的酒喝,還奢求什么品質呢。
王二狗的為人倒還是不錯的,至少不會做些販賣假酒害人的事情,更何況利潤還不如賣些帶就酒槽的“好酒”。
“立春了,今年下了好幾場大雪,老輩人都說瑞雪兆豐年,明年收成應該不錯!”
“噫稀!我可聽說鐵錘家三個閨女一個兒子都出去打工了,去年一大家子人凈賺了得有五六十萬,聽說姐弟幾個要給他們爹在城里買套洋房住呢!”
“要我說,以后地都沒人種了!我看恁吃啥?以后還是種地好!”
“種地有啥前途?照我說......”
爭論聲不絕于耳。晌午時分,太陽弱弱地掛在中央,在春寒的欺凌下無處哀嚎。這里是現在村子里唯一熱鬧的場所了。
陳風宇輕車路熟走到后山,尋到與風娘一起待過的山洞處。山洞外的雪已經消釋了十之八九,只余少許呈星點狀分布在洞口邊緣。陳風宇坐在山洞里,敞開了棉衣,不覺得寒冷,看著四周環(huán)境,只是無語。
已是初春,村里讀書的孩子都已經在為開學做準備。陳風宇已經收拾好換洗的衣物與睡覺用用的被枕,明天就要離家去了,陳風宇已經是高中三年級的學生,他相信即將要來的高考,將會是他一生的轉折點。
晚飯時,陳三叔破天荒下了廚房做了次廚師。陳風宇處理好蔥蒜回到廚房時,臉上不不禁露出異樣,陳三叔難的態(tài)度溫和,笑罵陳風宇道:“小兔崽子看什么看!沒見過我做飯是不是?明天就走了,先讓爹習慣習慣自己做飯的感覺?!标惾遄焐嫌矚馊绱苏f,事實是陳風宇不在的時候,他也幾乎不會光顧廚房這種油膩膩的地方,到各家蹭飯才是他首先的選擇。
陳風宇聞言賠笑,解了圍裙靜待晚飯。
晚飯時間,父子二人默然吃飯,相對無言,不同的是往日酒不離身的陳三叔今日并沒有飲酒。陳三叔起身離開時,眼角不自禁的濕潤了。
第二日晌午,陳三叔提著大包小包,將陳風宇送上了去往鎮(zhèn)子上的三輪摩托車,無所謂似的擺了擺手轉身離去。陳風宇望著父親漸遠的背影,心底一陣傷感。
遠處,陳三叔斜倚在小酒鋪的竹椅上,眼角余光看著飛馳而去的摩托車,發(fā)動機的聲音也逐漸消失。
去往鎮(zhèn)子的路有時平坦有時坑洼,摩托車上擠滿了人和行李。
陳風宇躺臥在行里包上,看著向身后飛去的道旁樹與逐漸模糊的陳家村,一股惆悵油然而生,他不禁發(fā)呆,視線逐漸模糊,然后集中于一點,在陽光下他的影子逐漸消失。車子突然顛簸,但依舊沒有將神游的陳風宇拉回現實。
到了學校,一位同伴看著陳風宇的眼中充滿怪異,不過陳風宇并沒有在意,他回到宿舍安頓好一切,就背上書包直奔教室。迎面飄來一片孤零零的枯葉,陳風宇雙指作剪,將其精確夾住,然后眼前一陣恍惚,盯著眼前的枯葉,他仿佛看清了落葉內部的每一處脈絡。巡邏的保安從一旁經過,似乎并沒有察覺到陳風宇的存在,悠閑走過,掛在腰上的要是串泠泠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