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馴獸

　　第十七章

　　馴獸

　　> Taming the Be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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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大了眼睛，被徹底搞糊涂了。我在和自己對話嗎？

　　她說話了，這次顯得認(rèn)真多了。“開玩笑的?！彼靶缘难劬镩W爍著頑皮的光。

　　“我在哪？你是誰？”

　　“哈，在你腦袋里！我就是你，當(dāng)然了！”

　　我的喉嚨有些發(fā)緊。

　　“呃，至少，是你更像狼的那一半——松鼠?。。　彼偷匕浩鹆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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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還是開玩笑的！”她咯咯地笑著，聲音里帶著點嘶啞。“屢試不爽?！?/p>

　　“是啊?！蔽以囂降卮鸬?，仍然不確定面前這只狼馬的意圖。“所以，呃，你又為什么會在我腦袋里？”

　　“這該我問你。你喜歡我在這兒做的事情嗎？她用帶爪子的四蹄來回轉(zhuǎn)著圈子，哼著熟悉的調(diào)子。她趴倒在地上，四爪朝天，大尾巴慵懶地晃動著?！?/p>

　　“這里真是……干凈?！?/p>

　　她看上去沒有惡意。一點也不像那個在腦袋里喋喋不休地叨叨著征服與侵略的聲音。她的確古怪，但友好。

　　她再一次大笑?！皼]必要掩飾什么的。你就是我，記得吧？”她站起來，閑不下來地踱著步子，活像在跳舞。她的爪子在我鼻尖上指戳著?！拔抑滥闼械男∶孛??！?/p>

　　她突然沒有那么友好了。

　　“我能聽到你的念頭?！彼蛱蜃齑?，眼睛里閃過一絲叵測的光。“啊，當(dāng)然了。那些讓你糾結(jié)的事情，偏執(zhí)，你缺乏的安全感……”她笑起來，像一只狼。轉(zhuǎn)身，毛茸茸的大尾巴掃過我的臉頰。

　　一點也不友好。

　　“我就是你，更好的你?！?/p>

　　我抬眼與她對視，敏銳地盯住她。

　　惡意。

　　“啊哈，這就是了?！彼@得胸有成竹?！斑@個眼神，我早就在等著了?！?/p>

　　“你想要什么？”

　　“你，當(dāng)然了！我在這待得夠無聊了——我只想出去玩玩?！彼鹛鸬卣f，好像這是什么不言自明的常識似的。“你不知道這是什么感覺，被關(guān)在籠子里——或者你是知道的?！?/p>

　　“這又是什么意思？”

　　“窮盡你悲慘的一生，你也不過是像條狗似的被鎖在你家的豪宅廣廈里，鍍了金的籠子而已?！?/p>

　　我搖頭?！澳愀静恢滥阍谡f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你。我猜，”她笑，露出發(fā)亮的尖牙?！拔冶热魏涡●R都要了解你。”她在原地繞著圈子。“你的父母……”

　　我怒目而視?！澳愀摇?/p>

　　那狼馬投我以同情的一瞥，理了理她一團亂麻的鬃毛?！八麄儚臎]愛過你?！?/p>

　　“你撒謊?！?/p>

　　“現(xiàn)在你不過是搬進(jìn)了另一個籠子，甚至還不如上一個。這一次，你還有個……室友，對吧？”她揶揄地笑?！八涯闩萘?，對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少給我裝傻！”她吼叫?！澳愫臀叶贾?，你活像個寵物，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間?！?/p>

　　“你錯了。”

　　“我應(yīng)該用些音樂上的形容，好讓你這顆榆木腦袋開開竅?！彼岣吡寺曊{(diào)，在我周圍轉(zhuǎn)著圈子?！澳阋恢倍际堑鸵舨康哪莻€和弦，旋律的陪襯罷了！二聲部，你從來沒有坐上過首席大提琴的位置，就因為你太弱了。我，你，我們當(dāng)中只有一個能主導(dǎo)?！?/p>

　　“你覺得我會聽你這些蠢話嗎？”我打斷她。

　　“隨便你。但我不會再放任某個無所事事的慫逼浪費她的力量了?！?/p>

　　我發(fā)怒了。

　　“看看你的樣子，軟弱的家伙。憐憫心是我們的敵人，”她吼叫著?！芭橙鯐屛覀兪?！”

　　我咯咯地磨銼著牙齒，弓起了身子。我感到自己的身體在發(fā)生變化。但這次不一樣，不同于之前野性的變身，我感到了某種其他的什么。應(yīng)該說是……寧靜。波瀾不驚的怒火。我看著爪子刺破前蹄的皮毛長出來，薙刀般鋒銳的利齒從唇下刺出。感知變得敏銳，世界變得清晰了——盡管，這里也沒有太多能看到，聽到或是嗅到的。我只有將滿腔的怒火都發(fā)泄在面前的這個造物身上。

　　“我的身體只屬于我自己。”

　　“哇哦，要揍我了嗎？”那狼馬湊上前來，沖著我揚起下頜?！俺@兒來，我不還爪的?！?/p>

　　電光火石間，我掄圓了前蹄，給了她一記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上勾拳。伴隨著頜骨碎裂的悶響，她倒飛出去，重重地倒在地上。

　　“有點意思！這也改變不了事實——你的父母不愛你！”

　　“閉嘴！”又是一記右勾拳。鮮血汩汩地從她的鼻子向下淌。放在往日，我是絕不會讓自己的皮毛染上一絲血跡的——而此時我滿腦子除了痛打她的欲望之外別無他想。

　　“她給過你擁抱嗎？睡前吻你的額頭？”她還在揶揄著?！澳銖奈醋屗凉M意過，奧塔?！?/p>

　　聽自己的愛稱從她口中說出來，我的怒火燒得更熾。“閉嘴！”我把她按在地上，利爪抵上了他的咽喉。

　　“總是很平庸，總是在犯錯。她一開始就沒想過愛你，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兒是只獨角獸?！?/p>

　　“閉上你的嘴！”我扼住她，我尖叫著。

　　“沒有朋友，一個也沒有！”

　　“閉嘴?。。　?/p>

　　世界安靜了，只剩下我的前蹄扼碎她喉管的聲音。她徒勞地喘息，帶著嗬嗬的血沫聲。我緩緩加大蹄下的力量。

　　“很高興我們把問題解決了?！彼穆曇羲粏?。“盡管，理論上講，你在試圖掐死你自己。”

　　我放開了她的頸子，渾身的軟毛因憤怒而變得蓬松。她打了個滾爬起來，遍體鱗傷?！巴叟锻郏愕挠夜慈袎蛲窗?。聽著，關(guān)于維尼爾的事情……”

　　我沖上前去，后蹄砸在她柔軟的肚腹上，大概踢斷了一根肋骨。她呻吟。

　　“唷喔！很痛的，拜托！”

　　“不用謝。”我正在氣頭上。

　　“不，聽著，聽我說！這就是你的錯了——你從來都不聽我說一句話！”她嘆氣?！澳阍谕饷婢筒荒鼙憩F(xiàn)得強硬一點嗎？比如和維尼爾？”

　　“真的嗎？那我為什么會在這兒，和你一起？”我苦澀地駁斥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爪子，把它們釘進(jìn)地上。

　　“也許因為，你愛她?！?/p>

　　我抬頭看著她，皺眉。

　　她聳聳肩?！拔也恢溃磥砟阋膊恢??！?/p>

　　“算是吧。說實在的，我漸漸看得明白了，她就是個活生生的大麻煩?！蔽易匝宰哉Z。她幾乎從地上跳起來，從后面給了我一個毛茸茸的，溫暖的擁抱。

　　“也許她是，也許不是。但無論如何，她不是你的敵馬。還有銀蹄鐵，記得嗎？或者說你已經(jīng)忘了？”

　　維尼爾。我瞥了她一眼，她如影隨形地伴隨著我。無論如何，我需要她。

　　我喃喃。

　　“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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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塔？醒醒，奧塔！”

　　我掙扎著，與空氣搏斗著。猛地睜開眼睛，我喘息?！熬S尼爾！”

　　她摟住我，貼著她胸口軟軟的短毛，她的體溫讓我感到安全?！皣u，噓噓。我在這兒呢，沒事了。你還好嗎？”她緊緊地抱著我，我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我一眼看見她被撓破的前蹄?！熬S尼爾，你受傷了！”

　　她把我推開?！肮芩氐摹Ｗ鲐瑝袅藛?？”

　　每當(dāng)你醒來時，世界就變得模糊，亦真亦幻。那些在夢里無比真實的，轉(zhuǎn)眼間只剩下虛妄的茫然。

　　“算是吧?！?/p>

　　頃刻間，光影交錯，雪盲般的?；?，你變了。鳳凰涅槃般的重生，全新的身體與生命。內(nèi)心中黑暗的一面向你敞開。陰影與邪惡不再困擾你，而是成為了你的一部分，讓你變得完整。

　　悲傷亦有不同。我仍然傷感，不為我所愛的小馬，而是為我自己。我以為在那一夜中迷失了自我——如今想來恍若隔世。第一個念頭，是否認(rèn)，假裝自己的生活仍然照舊，自欺欺人，假裝自己還是那個奧克塔維亞。隨之而來的是憤怒，幻夢破碎帶來的憤怒，而我又拒絕消解自己的怒氣，放任情緒在心里發(fā)酵，越積越多，直到自己成了個一觸即發(fā)的火藥桶。

　　“你沒事吧？”

　　我低頭看看自己的爪子，抬頭看她。我被自己逗笑了。摟住她，調(diào)皮地舔她毛茸茸的臉頰，留下亮晶晶的痕跡。

　　“咿…啊……真惡心！喂，嘿，放開我啦！”

　　我舔她蹄上的傷口，咯咯地笑。她徒勞地掙扎著。天就快亮了。一切都很好。我終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