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宮滅門(下)
織田鈴子向旁讓開這一抓,揮拳反擊。池田華菜武功了得,順手向旁一撥,撥開了那拳,跟著食中二指戳向對手胸口。這一招又快又狠,眼見對手難以抵擋,蘇清雨從後撲上,伸掌拍向池田華菜背心,池田華菜只得徹指回掌。兩人掌力相交,池田華菜身子晃了一晃,蘇清雨向後飛了三尺,落在地上,身子搖了幾搖,拔出彎刀,上前夾擊。
另一邊染谷真子一人應付谷苑源、清田信玄二人,拆得數(shù)招,見清田信玄的長槍如靈蛇亂竄,是金星亂點頭又勾魂帶鎖喉。谷苑源的鐵杖雖然重達二十來斤,但她揮舞起來卻是輕捷自如,殊不遜於清田信源的長槍。兩人都是少見的硬手,以染谷真子武功,單是勝過一人並不為難。只是兩人手上都是長兵刃,有道是「一寸長,一寸強,一分短,一分險」,兩人聯(lián)手,只要一人攻出之時破綻露出,另一人便可補足,難以近身。心念一動,邊打邊退,退到牆邊時,忽然上躍,躍上牆頭。谷苑源還道她要逃走,叫道:「賊人休走!」清田信玄長槍刺出。
染谷真子笑道:「我怎會要走?」左手一帶,將長槍架開。谷苑源的鐵杖又已攻來,這時她居高臨下,頗佔便宜,右腿橫掃,谷苑源不得不低頭相避,這一杖登時失了準頭。兩人杖著兵刃長大,奮力搶攻。染谷真子雙手揮灑,將二人的攻勢盡數(shù)化解,緩出手來攻一兩招,便將二人逼得手忙腳亂。只是二人武功精湛,預計要到十餘招之後,方可佔得上風。
池田華菜被兩人前後夾擊,應付起來頗感吃力,此時見對手招招攻向自己要害,心下愈益惱怒,高聲道:「此事本是誤會,你們招招攻人要害,全沒留下餘地,難道我當真?zhèn)麏厒儾坏命N?」眼見織田鈴子重掌劈到,當下腳步斜退,左手卸去她掌力,右掌突然擊出??椞镡徸优e掌招架,她外功厲害,內力卻不及對手,接了這掌,退了兩步,只覺手臂痠麻,一隻手竟提不起來。
蘇清雨大驚,恐師姐被人追擊,飛身搶上,手中彎刀向池田華菜頂門砍去。池田華菜陡然轉身,左手正好抓在她右手手腕之上,又快又準。蘇清雨右手受制,這一刀便停在半空,再也砍不下去。
池田華菜右手晃了一晃,卻不擊出,忽聽得「嗖」的一聲響,一支飛箭破空而至,從池田華菜袖底飛過,正中蘇清雨心房。蘇清雨慘叫一聲,便即氣絕。
池田華菜雖心頭有氣,畢竟不存?zhèn)酥?,是以停掌不發(fā),卻不意竟有這等變故,喝道:「甚麼人!」轉身只見黑影晃過屋頂,放下蘇清雨屍身,正要躍上屋頂追擊,不料身子才剛剛縱起,便聽得織田鈴子嘶聲叫道:「你害死了清雨,休想逃走!」伸手抓她足踝??椞镡徸游涔υ谒娜酥形痪拥谝?,這一抓既穩(wěn)且勁,無法閃躲。池田華菜應變極快,立時反足踢她手腕,只是身子在半空中不能停留,復又落地。便在此時,原先圍攻染谷真子的兩人各挺兵刃,也圍了上來。
池田華菜道:「三位切莫糾纏,待我去追拿真兇?!骨逄镄判暤溃骸笂呾段涔σ坏兰纫褎龠^我們,那自是清越宗的大俠無疑,怎地如此心狠手辣,下此毒手。」織田鈴子哽咽道:「她引開我之後放了袖箭!」說著劈出一掌,池田華菜伸左手卸開。
谷苑源此時尚能強自鎮(zhèn)定,道:「妳清越宗名門正派,看在福路前輩的份上,我們也不會要妳性命。只是先隨我們去龍門,聽憑掌門人、師父她們發(fā)落?!顾齻內诵闹斜矗稚险袛?shù)卻是不緩,反而更多了三分狠勁。
池田華菜見勢頭不對,誤會已成,縱然解釋也是徒勞。心想蘇清雨忽爾遭人暗算,此刻與三人在糾纏下去必無善果,還是捉拿真兇的為是。當下叫道:「染谷真子,走先!」雙手左撥右擺,使了個「風淡雲(yún)清」,這一招借力打力,正是清越宗武功的精要所在。清田信玄與谷苑源槍杖相交,都感手臂痠麻,谷苑源振腕猛收,這才止住勢頭,清田信玄虎口迸裂,長槍脫手。兩人相顧駭然,織田鈴子待欲要追,卻見池田華菜如靈貓般竄上屋頂,與染谷真子同時躍下,已然追趕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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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原村和帶著片岡優(yōu)希也正往山下趕去,兩人均曾親見鶴賀妖人武功詭計,要是救援稍遲,不只今宮鑣局滿門被殺,只怕染谷真子、池田華菜兩位師姐武功雖高,閱歷雖富,也不免要遭毒手,是以不敢絲毫懈怠,急心趕路。
兩人剛剛下山,便見到兩名黑衣人攔在路口。片岡優(yōu)希恨不得立時插翅飛到兩位師姐身邊,助她們一臂之力,這時給兩人擋在道間,心中怒氣沖起,正要拔劍相向。原村和連忙攔住,道:「優(yōu)希,不要誤傷旁人!」轉身道:「請兩位朋友讓道一讓?!?/p>
那兩名黑衣人卻驟然出手,袍袖拂動,同時襲向原村和與片岡優(yōu)希二人。原村和吃了一驚,側身相避。片岡優(yōu)希右手早已按在劍柄上,「刷」的一聲,長劍出鞘,一招「長虹經天」,正是清越宗劍法中的高招。白光閃處,將兩名黑衣人斬為四截。
二人只道將人殺了便能通過,豈知四截身子竟同時飛昇起來,各從兩側攻向二人。二人從未見過這等怪事,各自出手抵擋,可是那四截不知包裹著甚麼物事的黑布飄飄蕩蕩,浮動不定,竟似沒重量般,不往地上落去,但四團黑影出手相攻之時,凌厲異常,絕非中空的竹架機括。
拆過十餘招,原村和心道:「絕不能被這等機關攔阻住,否則後果堪慮?!剐哪钗樱骸笖橙嗽诎肟罩?,無處借力,若是用強猛衝,當可脫身?!巩斚陆械溃骸竷?yōu)希,先走!」當下對敵人來勢只守不攻,向前衝去。
那四團黑影倘若再躲躲藏藏,便追二人不上,呼呼連響,四截黑袍給拋在地下,裏邊竟然藏著四隻白鶴。四隻白鶴沖天飛起,繞到二人身前,舉喙便啄。
原村和與片岡優(yōu)希行走江湖,豺狼虎豹等猛獸也偶有遇到,雖然兇狠,並不難以應付,可是卻未曾與飛禽交過手。要知虎豹之類的猛獸勇力雖強,身手亦是矯捷,但仍需借力於地,與常人勇武者並無二致。此番與飛禽對敵,對手能飛在空中,不需落地。
要知兵法有云:「居高臨下,勢如破竹。」,武學之士自也知曉此道厲害之處,只是身在半空,無處借力騰挪。撲下之時固然威力大增,然而周身都是破綻,無法閃避,敵人打中自己也是一般容易,經常兩敗俱傷,是以武學高手,輕易絕不令自己身處險境。
但此番白鶴凌空下?lián)糁畱?zhàn),自又不同。白鶴雖然身處空中,卻翱翔自如,與常人在半空身法呆滯之狀絕不相同。白鶴飄然靈動,身法之巧妙尚在武林好手之上,極難應付。一時之間,原村和只得捲起袍袖在頭頂舞動,護住頂門要害,其餘的也管不了這麼許多。
片岡優(yōu)希劍光閃閃,凌厲迅捷,縱然染谷真子、池田華菜等人,倘若空手相搏,也得避其鋒銳。只是劍鋒到處,白鶴便即上飛。是以劍法雖妙,卻始終帶不到白鶴一點羽毛。
原村和心想禽獸多半畏火,撕下袍袖,取出火摺,點燃袍袖,向空中舞去,同時一聲鷹鳴響過,四隻白鶴似乎頗為畏懼,見到火勢,一齊退走。原村和吸了口氣,道:「好厲害的白鶴陣!」片岡優(yōu)希動容道:「鶴賀竟連天上的禽鳥都能驅使,當真邪門!」但見白鶴愈飛愈遠,向東而去。而適才鳴叫的老鷹從半空滑過,向東南降落。
原村和道:「我們要去相助染谷、池田兩位師姐,看白鶴飛去的方向,鶴賀必有人在左近,先去察看一番再說。」當下與片岡優(yōu)希展輕功,悄聲尾隨。
兩人輕身功夫均甚了得,白鶴又不同鷹隼一類猛禽,這時距離已遠,若發(fā)暗器打殺白鶴並不甚難,只是恐被發(fā)現(xiàn)行蹤,不敢過份逼近。約莫追了三四里路,四隻白鶴漸飛漸低,似乎落到地上。兩人躲在樹後見到白鶴降落之處似乎是個空曠之地,掩蔽不多,只得緩緩前行,躲在距四隻白鶴二十丈外的的巖石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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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隻白鶴落地不久,便有七人走來空地,為首之人高大魁偉,極其雄壯,筋肉虯結,臉上一條刀疤從左頰直到下顎,狀甚兇悍。後面一人道:「大竹舵主,總舵主召集我們,究竟有何要事?」臉上有疤那人道:「總舵主行事向來人所難測,我也不知有甚麼要事?!?/p>
此時另一邊走來六人,平行而前,臉上有疤的大竹舵主道:「大義分舵的兄弟,你們舵主呢?」左側數(shù)來第三人道:「津山舵主身負重責,四日前命我們先行前來,她隨後就到?!乖搴托南掳迪耄骸高@津山舵主四日前身有要事,不知與今宮鑣局有甚麼干係?」
約莫半盞茶時分,又有不少人陸續(xù)來到,原村和心中暗點,一共三十六人,分五排站立,但第二排、最末排的首位卻沒站人。鶴賀教眾甚多,此番只有三十餘人與會,顯然來的都是鶴賀的首腦人物。
又過片刻,一名紫髮黑袍的女子自東而西快步而來。那女子約莫近三十歲年紀,一臉精明幹練之色,眉間眼角卻透著些許不耐。她一到來便問道:「各分舵都到了麼?」
這時臉上帶疤的大竹舵主躬身道:「回總舵主,大義、大信兩位舵主尚未前來。」那紫髮女子冷然道:「我吩咐過了,今日之會極其要緊,他們居然未即時赴會?」大竹舵主道:「回總舵主,津山舵主去辦總舵主吩咐的要緊事,馬上就會來的。」紫髮女子點頭道:「好?!拐f著伸手入懷,不知取出了甚麼物事,面無表情的道:「既是如此,想來大竹舵主也知我鶴賀的規(guī)矩,倘若半刻之後,兩位舵主不到,便服下此丹罷?!勾笾穸嬷魃碜右活潱丝瘫硨迬r,原片二人看不到他表情,過了良久,方才嘶聲說道:「好,倘若津山舵主與木下舵主半刻不到,屬下願服神丹?!孤曇羲坪跏菑难栏鶖D出來的一般。
片岡優(yōu)希不知神丹是何物,只覺一枚丹藥居然讓這個看來兇悍狠戾的舵主猶豫良久,想來是厲害之極。原村和卻想這鶴賀密教居然遲到便即殺人,甚至作保之人也需連坐,甚是乖戾。
原村和所料不差,鶴賀教規(guī),凡重要集會未及赴會者,須以死謝罪。倘若有人作保,可延後半刻,半刻後未到,不只未赴會者處死,赴會者也需連坐。鶴賀教明令,違反教規(guī)需處死者,一律用鶴頂紅丹。但這鶴頂紅丹不同尋常毒藥,服下後心臟如受萬蟻囓咬之苦,發(fā)作六個時辰後方才斃命,卻為原村和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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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紫髮女子道:「那便再等半刻?!垢淇谌〕鲆恢Ф滔悖瑒偦蝿踊疬?,尚未點燃,遠處就有一名黑髮女子奔來,頭髮散亂,呼呼喘氣。
大竹舵主喜形於色,叫道:「津山舵主,你怎麼才來?。拷涛铱論陌肴?。」津山舵主走到第二排之首,未即回答,先躬身下拜,低頭道:「屬下未及時趕來,望總舵主見諒?!棺象屌拥溃骸膏?。妳到了甚好,那木下舵主怎麼還沒來?」
片岡優(yōu)希心道:「仁義禮智信,此人在鶴賀五位舵主中位居第二,無怪武功如此了得?!?/p>
津山舵主跪了下來,神色惶恐,道:「屬下辦事不力,沒能取得新月紫晶,還累死了木下舵主,請總舵主責罰!」
他此言一出,大信分舵六人登時譁然,一人道:「木下舵主神力驚人,怎會有不測?」另一人道:「甚麼人這麼厲害,勝的過木下舵主?」其餘四個分舵也議論紛紛,不知發(fā)生了甚麼。原片二人心中均道:「原來那日鶴賀派遣兩名舵主前來刦奪,可見他們本來對新月紫晶勢在必得。」原村和不禁又想:「鶴賀此行不成,勢必不會善罷干休,必然報復,不知門松總鑣頭是否還在人世?」想到鶴賀對自己人尚且心狠手辣,對付外人定然更加慘酷百倍,便不敢再往下想。
只聽得那紫髮女子冷聲道:「今宮鑣局全都是些飯桶,如何會失手?」津山舵主道:「清越宗原村和、片岡優(yōu)希橫加插手,屬下抵敵不過,只好去找木下舵主相助,只是深堀純代功力精深,屬下僥倖逃脫,木下舵主不幸殉教……」
紫髮女子道:「既知有清越宗的高手來阻撓,怎麼不來先向我通報,反而自作主張?」她愈說愈快,語意中微有怒意。津山舵主顫聲道:「屬下眼見事情緊迫,不及通報總舵主……」紫髮女子截道:「胡鬧!怎地如此亂來?!?/p>
津山舵主跪著垂下頭來,不敢再行言語。
紫髮女子又道:「你首次失手,還有可說。未來通報,其罪一也。擅作主張,其罪二也。累死教友,其罪三也。如今三罪併罰,有甚麼話要說?」她臉上仍是沒有表情,語氣也甚平淡,但話中要她自裁之意卻是清楚明白。
津山舵主知再無轉圜餘地,長歎一聲,道:「屬下有負教命,雖死難以贖罪,望總舵主開恩,令我割喉自盡。」紫髮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惋惜之色,道:「教規(guī)如此,更改不得?!拐f著左手一揚,一枚紅色的丹藥落在她面前。
津山舵主臉如死灰,正要將地上丹藥拾起,忽然一聲鶴唳,清清楚楚的傳至眾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