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標(biāo)題）

（標(biāo)題打不出這個心號，所以放這啦）

全文約1.1w字，有點點長，但不許太長不看????

嘉然是在糖果屋主人擠干凈最后一滴糖漿的時候誕生的。剩余的一丁點兒糖漿被擠出時發(fā)出“啵”的一聲，滴成的可愛圓形糖果中間還有幾個透明的小氣泡。

“完美的一顆糖！可惜就是太小了些。”糖果屋主人略帶遺憾地嘆了口氣，“不過小小的糖也很可愛呀，這顆就給我的小孫女吃吧?！?/p>

說完，主人便走進里屋，尋找自己的小孫女去了。

正在冷卻的糖果忽然閃過一道光，一個粉紅色的小人隨即從里頭鉆了出來。小人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處一個“?”的標(biāo)志，甜美可愛的音樂便充斥了整間屋子。

“是新來的小朋友啊！”屋子里突然發(fā)出爆裂似的聲響，小人有些害怕地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

“在這里在這里！壁爐里面，看到我了嗎？”小人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竟發(fā)現(xiàn)了一個渾身冒著火光，胸前帶有“?”符號的小人。

“你好呀，我叫貝拉，是壁爐火星的音樂精靈哦！”

“音樂……精靈？”小朋友疑惑地撓了撓頭，又按了一下胸前的標(biāo)志，悠揚的旋律再次從身體中傳出來。

“胸前的標(biāo)志代表的是你自己的音樂符號，每個音樂精靈的音樂都不一樣，符號也都不一樣?！必惱呎f，邊以極快的速度迸上餐桌，像粒真正的火星。隨后，她熱情地朝小人招了招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人歪著腦袋想了想，一個稱謂便在心中浮現(xiàn)出來。

“我叫嘉然?！?/p>

“好聽的名字！就和你的音樂一樣好聽！”

嘉然聽到這么直接的夸贊，忍不住羞紅了臉。

“對了，我來教你，音樂精靈之間是這樣交流的……”貝拉握住嘉然的手，霎時間，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兩人身體中彌漫開來，嘉然的身體里流淌進一股爆炸般有力的旋律，而貝拉體內(nèi)則流淌進一股甜蜜輕盈的旋律。

片刻過后，兩人松開手，嘉然望向貝拉的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一開始的警惕，取而代之的是亮晶晶的信任眼神。

“好可靠的前輩。”

“好可愛的孩子！”

嘉然在貝拉的幫助下學(xué)習(xí)了很多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知識，比如音樂精靈是在世間萬物產(chǎn)生極其和諧的微妙反應(yīng)中誕生的，音樂精靈只要相互觸碰就可以彼此了解，其他生物——例如人類，無法看到音樂精靈，但是在音樂精靈聚集的地方，人們總是生活愉快。嘉然后來到處游玩，也認識了許多不同的音樂精靈，樹木的音樂總是樸實厚重；貓咪的音樂古靈精怪，還有點懶洋洋的；信紙的音樂輕飄飄，卻又很悠長……其中，嘉然最喜歡的是鳥的音樂，牠們的音樂總是無拘無束，充滿自由的氣息。不過有一次嘉然跟一位鳥的音樂精靈交談時，對方說風(fēng)的音樂比牠們自由多了，沒有牠們那么活潑靈動，但是十分多變。風(fēng)的音樂是很難遇到的，這世上有許多風(fēng)的音樂精靈，世界各地都是，但牠們總隨著風(fēng)活動，風(fēng)起則起，風(fēng)息則止，你會在很多地方看到牠們，也會一瞬間就丟了牠們。

“你看那邊的屋頂。”嘉然順著對方指的方向看去，只捕捉到一個穿著斗篷的背影，倏忽間消失不見。

“好神秘啊?！蹦慷么饲榇司暗募稳挥芍缘馗袊@道。

“是啊，牠們也是存在時間最久的音樂精靈之一，據(jù)說無所不知呢，但牠們只有在被風(fēng)吹起的一瞬間才會回答你的問題，所以得豎起耳朵仔細聽。”

“誒？那你有問過牠們問題嗎？”

“有啊，比如牠們?yōu)槭裁纯偸切螁斡爸?，急匆匆地，從不在世界上留下痕跡?！?/p>

“為什么呢？”

“好像說，風(fēng)是很容易迷失自己的，諸如此類的話，我也沒太聽懂啦?！?/p>

“是啊，聽不懂呢?！奔稳桓c點頭。她之后又詢問了這位朋友許多關(guān)于自然的事情，最終決定去海邊看一看。

“大海和天空一樣蔚藍廣闊！不過我不是很喜歡那里，我的音樂會被沾濕，飛起來的時候會有點難受。對糖果的音樂會是如此嗎？”

嘉然不知道，她沒去過那里。她鉆進一個又一個小孩的棒棒糖里，就當(dāng)是搭便車——糖果音樂的走路速度很慢，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嘉然發(fā)現(xiàn)音樂精靈待在與自己的音樂相似的環(huán)境下會感到十分舒適。

終于有一天，她到達了海邊，那里的海不是藍色的，而是翡翠一樣的綠色，嘉然走進去，浪花拍打在她身上，直接把她卷進了海里。一種身體快要化掉的奇異感覺包圍著她，她想發(fā)出喊聲，但是她的音樂被厚重的水包裹著，顯得十分微弱。

看來糖果音樂精靈確實不太能呆在海里，她一邊任由身體下沉，一邊想道。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嘉然突然聽到好似嗚咽的一陣聲響，背部受到輕微撞擊，身體一點點被頂?shù)剿嫔稀?/p>

陽光的曝曬讓她體內(nèi)的音樂有種緊皺的感覺，不過這下她倒是能發(fā)出聲音了。實際上，因為進行不斷的身體接觸，她和身下這位幫助她的音樂精靈已經(jīng)聊了好一會兒了，雖然談話內(nèi)容大部分都是由她自身的驚慌失措和對方的嗚咽組成的。

“嘉然，你還好吧？我感覺你好像好了一點。”原來長時間重復(fù)聽對方的旋律可以連名字都知道嗎？這是一個新發(fā)現(xiàn)誒。

“你叫向晚？謝謝你?！?/p>

本來就如同嗚咽似的旋律此刻顯得更加悲戚了，頻率也明顯加快。

“嗚嗚……嗚嗚……我還以為，還以為你要化掉了……”

這是在難過吧。嘉然感受著胸腔中抽動似的轟鳴，無奈地拍了拍向晚的頭：“別哭啦，你現(xiàn)在的心情我都能感受到哦。我好好的呢，但是你再這樣哭下去，我可就受不了啦?！?/p>

向晚抽噎兩聲，情緒波動漸漸緩下去，她帶著嘉然朝岸邊游了一會兒，問道：“你是什么音樂精靈啊？我以前從來沒有聽過像你這樣甜美可愛的歌曲！好輕盈，好夢幻，像是什么，嗯……形容不出來，總之好喜歡！”

心中傳來并非自己的雀躍之情，嘉然答道：“是糖果的音樂精靈，糖果呢，就像你說的這樣，甜美，人類的小孩尤其喜歡吃它們?！?/p>

“哇，聽起來好神奇?。　毕蛲砜磥硎煮@奇，心中也生了對陸地的向往，這些酥麻的情感在嘉然的四肢游走著，讓她略微有點不適應(yīng)。

“那你呢？你是什么音樂精靈呀？是海魚的嗎？我從沒聽過這樣的聲音哦。”

“啊…哦…”向晚支支吾吾的，她的音樂突然變得沉悶平穩(wěn)，嘉然的身體總算沒有了那股被強烈沖擊著的感覺。

“我是水母游動產(chǎn)生的音樂精靈啦……”

“那就是水母精靈！”

“不是水母精靈！是水母游動產(chǎn)生的音樂精靈，要說的話，是生物與環(huán)境和諧的一次共振呢。”

“那不還是水母精靈嗎？”

“哎呀這不一樣啦！硬要說的話，我覺得自己應(yīng)該歸屬為波紋精靈才對啊。”

“水母波紋精靈的縮寫就是水母精靈！”嘉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向晚本還想死腦筋地反駁，卻被體內(nèi)一陣強烈到眩暈的甜蜜音波撞得說不出話來，只得放棄繼續(xù)爭辯的意圖，一邊委屈地小聲念叨著我救了你你居然這樣對我諸如此類的話，一邊把頭埋進海水里。

嘉然閉著眼睛，聽著向晚微弱的嗚咽，忍不住笑了出來。

“晚晚！你好可愛呀！”她大聲說。

在海風(fēng)長久的嘶鳴聲里，幽深的漩渦低吟著鼓動的心跳。

向晚把嘉然送到岸上后，本打算立刻鉆入水下溜走，沒想到嘉然揪住她兩根鉆頭一樣的大辮子，愣是不讓她離開。吃痛的向晚眼淚汪汪地看著嘉然，放棄了無用的掙扎——明明她看起來這么小只，力氣卻出乎意料地大。

“干嘛??？快點放開，我要回去了！”

“我說……你是不是全都知道了？”嘉然認真地盯著向晚閃爍不定的眼睛，“……我也全都知道了?！?/p>

向晚慌亂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她明白嘉然所指的是什么，在和嘉然進行了長時間的接觸后，她知道了嘉然所有的記憶和情感，她甚至敏銳地捕捉到嘉然有一小部分散逸在了海里，不過嘉然自己似乎毫無察覺。相對地，嘉然也應(yīng)當(dāng)知道了向晚曾在深海里的孤獨與恐懼。

“想交朋友的話，我怎么樣？”向晚聽見嘉然這樣問，即使對方什么都沒有說。

“看了我的記憶不是很憧憬嗎？喜歡冒險的話，我們一起旅行好了！”

向晚抬起頭，對上面前女孩笑意盈盈的眼眸，澄澈得像一望無際的天空。她伸手拉住嘉然，小小的女孩脫了力，直直地跌進她的懷里。向晚按住了胸前的“?”符號，嗚咽聲逐漸變大，最后變?yōu)橥孪⑺频霓Z鳴。她載著嘉然，沿著海岸線緩緩移動，有時嘉然會到陸地上待幾天，而向晚也會在附近的海域逛一圈，然后兩人在約定好的地方見面，交換所見所感。

“海洋是非常遼闊的，地球簡直可以說是一顆水球……所以晚晚你那個時候不到處去看看，實在是太可惜啦?！奔稳贿@次旅途中碰巧跑去了人類的課堂，聽了一節(jié)人類的地理課，回來后就興沖沖地給向晚講解關(guān)于海洋的知識。

“嗚哇，是這樣嘛。明明我才是海洋里的音樂精靈，結(jié)果你現(xiàn)在卻了解得比我還要多，總覺得不服氣呢。”這是向晚的心聲，雖然嘉然不用說話就能得知答案，不過她總是特地出聲問詢向晚的看法，因為她總能從這個死傲嬌嘴里聽到其他答案。

“才……才沒有不服氣辣……哎呀也不是，明明嘉然你都知道的辣，為什么老逗我……”向晚不滿地嘟囔著，臉直紅到脖子根，體內(nèi)的音樂也變得紊亂起來，坐在這艘顛簸小船上的嘉然只得極力勸她保持冷靜。

可是明明晚晚也很溫柔地配合她，她的壞心思難道晚晚感受不出來嗎？不過晚晚的感知力確實要比她弱，可能是糖果音樂比較內(nèi)斂，波紋音樂比較外放的緣故吧。

如果兩人到達了大片的森林附近，那么夜晚的星星通常會特別明亮，這時候嘉然就會躺在沙灘上看星星，向晚則漂浮在水里陪著她。

“晚比，你說星星會不會有自己的音樂精靈?。俊?/p>

“沒有吧。我記得你上次說，真空中是無法傳聲的?！毕蛲碜屑毜鼗貞浿稳簧洗胃f的話，“即使有，我想那也不是星星的音樂精靈，如果閃亮的星星其實都是一個個燃燒的球體的話，我覺得火焰精靈產(chǎn)生的概率比較大吧。”

“這樣嘛……”嘉然盯著閃爍不定的星星，許久都沉默不語。

“其實挺可怕的，比深海還要可怕?！毕蛲泶蚱屏顺聊?，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宇宙不適合任何音樂精靈生存，大家都會死，比深海還要可怕?！?/p>

向晚會遠遠趕來解救嘉然的原因之一，便是她曾親眼見到過一位飛鳥精靈在深海中漸漸消散，最終蕩然無存的場景。向晚緊緊握住嘉然的手，舒緩的旋律讓她感到安心，但她又重新回想起那天嘉然的身體逐漸在海中融化的一幕，小小的女孩透明脆弱，不是尖利的分崩離析，而是逐漸被沉重幽深所吞沒的悲傷。向晚有時候會想，世上那些生物亦是如此嗎？在死亡遙遠而朦朧的呼喚下，一點點地墜入它冰冷的洞窟。

向晚無暇細想，嘉然翻過身緊緊抱住她，與她額頭相貼，令人安心的溫暖旋律大范圍滲入她的體內(nèi)，混亂的節(jié)奏又重新找回了平衡。

“有時候我會想，音樂精靈彼此之間沒有秘密?！奔稳坏吐曊f道。

“嗯。”

“如果有一天我想擁有一個秘密該怎么辦呢？”

“……遠離所有其他音樂精靈？”

嘉然笑了，向晚讀不出這段旋律中所隱藏的思緒，一時間有些緊張，自己是說錯了什么話嗎？

“就像這樣?！蹦枪刹煌瑢こ５男删镁玫乜M繞著，而嘉然的表情愈發(fā)溫柔。

“我不明白?！毕蛲砀械嚼Щ?，甚至有些許恐慌。

“這是成長，晚晚。我們從世界和諧的共振中產(chǎn)生，所以我們能夠了解彼此，但是在沉淀之后，我們可以創(chuàng)造出獨屬于自己的節(jié)奏，從單調(diào)的共振中抽離出來。我想，這就叫做成長?！?/p>

向晚集中精神感受著這段旋律，那是一首她從未聽過的溫柔的歌謠，輕得好像要飄起來，但她也察覺到其中鳥兒奮力拍打翅膀的堅韌。

“人類的詞匯？”向晚囁嚅著，她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是萬物的詞匯?！奔稳簧焓职醋∠蛲砩砬啊?”的符號，又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身前的“?”符號上，“我還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種音樂，你仔細感受一下。”

幽幽的低語和明媚的歌聲交織在一起，仿佛海鷗低低地掠過水面，掀起一片波光粼粼，但它卻在那細碎的金光之下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于是迅捷而優(yōu)雅地鉆入水中——時間在這一刻靜止，無際的大海完整地包裹住飛鳥流線型的身軀，也包裹住那一瞬間的微小戰(zhàn)栗。

向晚不明白這是怎樣一種旋律，一陣悸動擊中她，她猛然從這段美夢中驚醒，抬頭卻撞見嘉然滿臉的淚痕。她著急忙慌地去擦拭對方的眼角，而嘉然只是看著她，露出一種夢幻般的幸福表情。

“要抱抱?！奔稳粏≈ぷ?，眼淚汪汪地張開雙臂。

向晚順從地環(huán)住她，正當(dāng)她習(xí)慣性地想讓嘉然的下巴擱到自己肩窩上時，嘉然卻突然偏過頭，淺淺地吻了一下她的嘴角。向晚懵懂地盯住嘉然蔚藍的雙眼，里面有星星“布靈布靈”地閃著光。她俯身吻住嘉然的唇，隨后又緊緊抱住她。

嘉然現(xiàn)在好小只，向晚一把就能把她攬進自己懷里，她隱約覺得嘉然以前要比現(xiàn)在身形更大，又有某種直覺告訴她這肯定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很恐慌。

嘉然用新的什么填補了舊的東西，但是顯然不足以擋住那塊破洞中細小尖利的風(fēng)聲。

出游的第二百一十四天，她們已經(jīng)繞著這塊大陸轉(zhuǎn)了整整一圈。嘉然和向晚在這塊熟悉而又陌生的沙灘邊駐足，小聲交流著兩人初次見面的場景。遠處三三兩兩拎著桶和鏟子的人在海邊走走停停，嘉然說這些人叫“趕海人”。

“為什么要把海趕走?。慷彝昂顽P子可以做到這種事嗎？啊，難道說要把沙子堆起來嗎？這要干多久啊……”

“噗！怪不得大家都說水母是沒有腦子的……”

“??？你又損我……”

“閉嘴！聽我說完！趕海的話，和趕集類似，大概是……”

“那就是在限定時間內(nèi)收取大海的寶藏……誒痛痛痛！嘉然你干嘛打我！”

兩個人笑鬧了一陣子，最后因為嘉然體力不支而告終，兩人躺在沙灘上，看天邊的太陽滋啦滋啦地冒火，將人們的臉龐烤得黝黑。

“晚晚……”

“怎么啦？”

“我們?nèi)チ硪粔K大陸看看吧，跨越大洋去?！?/p>

“然然？”

這是一個危險的決定。

大洋上有狂風(fēng)暴雨，向晚可以待在海底游過去，可是嘉然不行，萬一遇上不好的天氣，她就會融化在滾滾的雷聲里。

“笨蛋水母！人類有船呀，我去輪船上，你在下邊跟著船就行了?！?/p>

向晚委屈得直冒泡，咕嚕咕嚕半天，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嘉然嘆口氣，摸了摸向晚的腦袋：“跟我分開這么久，是舍不得嗎？”

“是的。”向晚說。身體里的音樂誠實地躍動著，她的嘴也難得和內(nèi)心達成了一致，反倒把嘉然弄得臉頰通紅。

“笨蛋晚晚！”她別過臉去，掩飾自己的難堪，但她忘記自己的手還放在向晚頭上，內(nèi)心的紊亂早就被向晚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擔(dān)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嘉然最近變得有些奇怪？是因為那一小部分的散逸嗎？還是說剝離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她最近感受嘉然的音樂需要花更長時間，但她確信這并不是嘉然所說的“成長”，也不是自己的感知力變?nèi)趿恕?/p>

“你變得好小……”向晚終于把心事說了出來，原先還到她胸口的嘉然，現(xiàn)在卻只比自己的腰高一點點。

聽到她的話，嘉然觸電似的縮回自己的手，開始不斷往后退，向晚從來沒有覺得陸地是如此森然，它的轟鳴是沉靜的，冷冷地等待著嘉然主動蹣跚進它冰冷的口中。

“嘉然！”向晚的瞳孔驟然緊縮，她看見嘉然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的胸口竟然出現(xiàn)了“?”的符號。

你要走嗎？

出于一直和嘉然接觸的習(xí)慣，向晚只是用旋律振出這句無力的事實。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上。

向晚掙扎著爬上沙灘，離開水的身體很快變得沉重，每挪一步，腳底都會感到刺痛。腦袋嗡嗡作響之際，一個蕭索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你知道美人魚嗎？”

向晚驚詫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只精美的海螺殼，螺尖上飄著一位披著斗篷的音樂精靈。牠的臉容模糊不清，身體翻滾著，周身好像帶有小小的漩渦。

“你知道美人魚嗎？”牠繼續(xù)問道，牠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更為支離了。

海風(fēng)瞬間吹走了牠輕盈的軀殼，不過向晚知道要向哪里去尋這些無所不曉的古老生靈。

她先是在海灘邊等了好多天，遲遲不見嘉然的身影后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向晚轉(zhuǎn)過身去，拼命地朝著大洋中間游，悲傷的嘶鳴在海面上刻下轉(zhuǎn)瞬即逝的劃痕，直到周身大塊的翡翠沉淀為暗色的藍，再也看不見身后的陸地。大洋中間有一塊孤單的礁石，這是廣闊海洋中風(fēng)精靈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實際上在這停留的風(fēng)精靈并不多，牠們總是飛得足夠高，以保證自己不會在跨越大海的旅途中墜落。

不過，總比滿世界碰運氣要好。向晚想著，她靜靜地在那塊礁石周圍徘徊，等待著風(fēng)精靈們的駐足。

三位風(fēng)精靈在第二天傍晚的時候，乘著不知道從哪來的風(fēng)悠悠降落在了礁石頂上。牠們大都是這樣混沌不清的臉容，仿佛是異世的幽靈。

其中一位在半空中飛行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向晚游動時帶出的小小白沫，牠轉(zhuǎn)過頭對自己的兩位同伴喊道：“那里好像又有問題等著我們了，快去看看吧！”

牠率先俯沖下去，而牠身后的兩位卻只是無奈地對視一眼。

“該說年輕人真的很沖動嗎？波紋精靈到底有什么可以給我們的？”

“我們以前也這樣，總興沖沖地把自己當(dāng)作智慧的先知。跟上去吧?！?/p>

當(dāng)這三位風(fēng)精靈降落在礁石頂上時，向晚明顯地感受到了牠們與之前海螺殼上那位的不同，盡管都是同樣模糊不清的五官，但牠們的斗篷卻柔順精致，聲音齊整洪亮，完全沒有海螺風(fēng)靈的蕭條感。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第一個沖下來的風(fēng)精靈“吁——”地吹了聲口哨。

“如果她沒有問你，你就不要自己主動湊上去。”第二個落地的風(fēng)精靈嚴肅地提醒牠。

“我有問題！”向晚著急地喊道，“請問音樂精靈不停地縮小是什么情況？”

“你說的是海綿音樂精靈嗎？”

“不對，是糖果！糖果音樂精靈！”

“糖果？如果長時間待在水里就會變小，風(fēng)化也會讓她變小，灼燒也是。”

“那她會消失嗎？”

“你是指她會不會死亡嘍？”

向晚沉默了一會兒，隨后緩慢而鄭重地點了點頭。

“會的。如果縮小到無法維持自身音樂了，就會死亡?！?/p>

天邊的風(fēng)突然大了起來，風(fēng)精靈身上的斗篷開始獵獵作響。

“請抓緊時間，我一面之緣的朋友。”

“成長會加速音樂精靈的死亡嗎？”

“說什么呢！就算不成長，在經(jīng)歷長久的風(fēng)化以后也會死亡的。不過你們波紋精靈應(yīng)該沒有風(fēng)化的困擾，但是記得別登上陸地，或者是潛到海底的最深處?！?/p>

“音樂精靈身上的音樂符號變成其他樣子是怎么回事？”

然而等她問完這句話，那三位風(fēng)精靈已經(jīng)升到了半空中，不見蹤影。

“喂！小朋友！這個我們可解答不了啊！”微弱的呼喊聲砸下來，向晚的肩頭隱隱作痛。她抬起頭，大片的雨水刷啦啦地倒下來，打亂她體內(nèi)的節(jié)奏。她想沉到水下去，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盡力攀附住礁石的一角，眼睛死死地盯著空蕩蕩的礁石頂。

天邊出現(xiàn)了一道亮光，接著是劇烈的雷鳴，與颯颯風(fēng)聲耳鬢廝磨，果然又有風(fēng)精靈在如此巨大的沖擊下墜落，一部分還能勉強保持平衡，另一部分卻直直地朝海面墜落。

這是在做什么？掉進海里會死的！向晚非常著急，但牠們離自己非常遠，趕過去根本來不及，她眼睜睜地望著風(fēng)精靈和翻涌海面的距離越靠越近，在牠們快要徹底墜入海中之時，牠們的體內(nèi)突然爆發(fā)出強大的沖擊力，掀起陣陣浪花，好似雷暴吐出的一個個小落雷。借助這股沖擊力，牠們貼著水面快速滑行，借著風(fēng)勢重新回到萬丈高空。

這一壯觀的景象令向晚嘆為觀止，體內(nèi)的音樂也忍不住躁動起來，不過她并沒有多少時間去欣賞這群風(fēng)精靈的英姿，因為已經(jīng)有一位風(fēng)精靈落到了礁石上，她必須接著拋出自己的疑問。

“你好！請問你知道音樂精靈的音樂符號為什么會變化嗎？”

牠的臉部（？）似乎扭曲了一下，然后用一種類似呼嚕聲的腔調(diào)回答道：“是要死了吧？快要死的時候符號會變淡來著?！?/p>

“不是的，我是指她本來的音樂符號，突然變得和我的音樂符號一模一樣?！?/p>

“哦？”風(fēng)精靈不知為何慢慢縮緊了身體，變得像球一樣圓滾滾，“原來如此，這種問題只能來問我們這些老家伙。”

“您知道原因嗎？這對音樂精靈有什么影響嗎？”

“原因我不了解，我只知道符號變了，就是要死了。不過呢，風(fēng)精靈如果碰到將死的音樂精靈，就會從牠們身上風(fēng)化出一小部分，散布到世界的每個角落。你可以仔細聽聽，詢問一下那個更老的家伙。機會渺茫啊，機會渺茫啊?！痹捯魟偮洌瑺阆駨椈梢粯訌椈乜罩?，只留下一聲滑稽的“?！?。

迷茫的向晚又返回她和嘉然分別的沙灘邊。那只精美的海螺殼已經(jīng)不見了，潮水下的沙灘展露出新的魚蝦貝殼，與沙子融為一體，無法輕易被捕捉。碧綠的海和暗黃的沙灘相互碰撞，形成一條游動卻明顯的分界線。

向晚趴在沙灘邊上，放松身體，任由海水將自己晃來晃去。她想念起和嘉然一起沿著長長的海岸線冒險的日子，那是她長久以來少有的幸福時光，她輕輕哼唱起嘉然的旋律，甜蜜的糖果，脆弱而短暫的歌謠。

眼淚從眼角落下，甜美的音樂夾雜著悲傷的詠嘆，多了幾分凄美。

“能夠水陸雙行的是兩棲動物?！彼圾Q聲響起，向晚淚眼朦朧地抬起頭，見到眼前散發(fā)著淡粉色光芒的風(fēng)精靈，牠掀開自己的斗篷，淡得幾乎透明的“?”符號暴露在太陽底下，一瞬間又黯下了許多。

“嘉然?。俊毕蛲眢@叫道，“您認識她嗎？”

“一面之緣……一面之緣。”牠說話斷斷續(xù)續(xù)，詭異的語調(diào)顯得神經(jīng)兮兮的。

“她現(xiàn)在還好嗎？”向晚問道，她隨即又覺得這個問題傻得出奇，風(fēng)精靈斗篷底下的“?”微弱地閃動著，向她昭告著主人的不妙處境。

“不好……不好……”風(fēng)精靈扭曲身形，好像在做出痛苦的樣子，噴出的氣流咳嗽般沙啞?！八煲览病皇钦５娘L(fēng)化……我?guī)е寐牎饺澜纭?/p>

向晚絕望地盯著“?”形標(biāo)志，胸腔中粘膩的音樂在不停攪動。

“你也……你也……”風(fēng)精靈的身體扭成了螺旋，“所以才……找你……你跟過來……”

一陣風(fēng)拂過，牠一下就被卷入風(fēng)中，搖搖欲墜的身體和閃爍不定的淡粉色在空中忽忽地旋轉(zhuǎn)，落到一片離向晚較遠的草葉上。

向晚朝牠游過去，不知是不是這幾天過于辛苦的原因，她總覺得游動起來十分艱難，體內(nèi)音樂紊亂，使不上什么力氣。

風(fēng)精靈看著這個可憐的孩子，嘆了口氣。待向晚攀在岸邊休息時，牠幽幽開口道：“……胸口的標(biāo)志……你按一下。”

向晚愣了愣，雖然十分不解，但她還是照做了，當(dāng)她觸到“?”標(biāo)志的時候，體內(nèi)的音樂突然四處狂竄，“?”符號竟然變成了“?”符號，兩股音樂混雜在一起，發(fā)出尖利刺耳的咆哮。

“嗚??！”向晚難受得喊了出來，隨后無力地趴在岸邊大口喘氣。

“……跟上來……”風(fēng)精靈又乘著風(fēng)飄遠，遠遠地等待著。向晚來不及恢復(fù)體力，強忍著不適跟了上去。

“……音樂精靈……被自然帶來，被自然帶去……”

向晚艱難地移動著，每跟隨牠到一處地方，就聽牠講一句話。草葉因為翩翩的風(fēng)顫顫悠悠，細小的蟲子緊緊抱住柔韌的根莖，以免被風(fēng)吹走。有水珠在葉片的縫隙間落下，被蜘蛛綴在蛛網(wǎng)上，長腳輕輕一撥，就發(fā)出迷惑飛蟲的好聽樂曲。

“音樂精靈……不是因為自然死亡……我們這些老家伙，就帶走牠的一部分……”

“那時世界上沒有生命，也沒有好聽的樂曲……我們單調(diào)而又粗糙，所以破破爛爛的……”

“我們愛著你們這些精致可愛的孩子們……如果不能與自然融為一體……我們就帶著你們……去到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

“非自然死亡是指……失去自我的時候……自己的音樂逐漸被擾亂……就會迎來無可挽回的死亡……”

“你和……那個糖孩子……相處多久了？”牠停在瘦削的巖石尖上，居高臨下地發(fā)問。海風(fēng)沿著巖石的切面整齊地刮過，發(fā)出擦啦擦啦的聲響，干澀難懂，可憐的向晚又得出發(fā)前往風(fēng)精靈的下個落腳點，才能回答這個問題。

“兩百一十四天，我們繞著這塊大陸轉(zhuǎn)了整整一周?！?/p>

老者搖搖頭：“太久了，也不算太久?！睜瓘牡桶墓嗄旧弦卉S而起，飛到巨大的斷崖底下。

“你一定很了解她吧？”

“也許吧，但是自從她成長之后就有些不明白了?！?/p>

“你明白的。成長是只有了解她的精靈才能聽到的。”

斷崖旁有一條河流。

“我知道逆流而上是件難事?！憋L(fēng)精靈在空中喊，“但是風(fēng)在往那吹……全身都很痛……但是來吧，孩子……來吧?！?/p>

向晚咬牙跟了上去，半途而廢可不是她的作風(fēng)。

入海口的水嚴格遵循重力的指示，從高到低，亙古不變。水流沖擊著向晚虛弱的身體，她堅持按下了胸口黯淡的“?”標(biāo)志，混雜不清的轟鳴雜亂地拋出來，以一種扯碎她身體的方式推動她前進。

“音樂精靈一起待太久有風(fēng)險……尤其對于……兩者差別太大的?！?/p>

“海陸之分更不用說……但是……”

“如果雙方意愿……足夠強烈……就會相互融合……同時失去自我……”

“我們這種活得久的……都是獨行俠……為了規(guī)避風(fēng)險……可你要知道，孩子?！?/p>

“強烈的意愿也是很少見的……音樂精靈不缺乏共鳴者……不需要長久待在……和自己不太能引發(fā)共鳴的精靈身邊?！?/p>

“相互選擇是死亡宣判。是愛，孩子。你們愛著彼此，所以你們將走向死亡?！?/p>

“什么是愛？”向晚用力地吐出這個問句。

“生命彼此相愛……就會相互結(jié)合……繁育下一代。牠們希望自己的愛是永恒的……永恒，一代代地投射下去?！?/p>

“不過有些生命在此過程中……忘記了所要傳承的愛意……只是作為空殼隨意降臨……”

“這也表明牠們是非常獨立的個體。但是音樂精靈一旦相愛，彼此的融合就會讓牠們失去自我?！?/p>

“你會成為她，她會成為你……然后在混亂與迷失中徹底消亡……”

“嘉然她，知道這些嗎？”

“嗯。她知道許多，所以及時離開你……希望你不要消失于世上……她經(jīng)過散逸，身體較弱……但你是完整的。”

“她現(xiàn)在，死了嗎？”

風(fēng)精靈停住了。即使微風(fēng)再起，牠也沒有起飛，只是牠的身體被風(fēng)吹走了一部分，看起來更為瑟縮。

“沒有，你還可以去找她?！?/p>

向晚攀住風(fēng)精靈停駐的那塊巖石，認真地盯著牠，她的眼里滿是淚，但和河水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哪個。

“她成為你的話……意味著她無法登上陸地……她會潛進海里?！?/p>

“海里？”向晚迷茫地轉(zhuǎn)身，看到身后一長段河流，一時間不明白自己游上來的理由。

“你覺得可惜嗎？孩子?！憋L(fēng)精靈柔聲問。

向晚低著腦袋想了想，隨后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需要帶走你的一部分，孩子?！睜f，牠輕輕地揮了揮斗篷，向晚感到有很小的一部分被抽離，接著，風(fēng)精靈的斗篷底下便出現(xiàn)了淡藍的“?”符號，與淡粉色的“?”符號貼在一起，發(fā)出奇妙又迷人的紫色光芒。

“孩子，世間萬物此消彼長……離去必然是一場新的開始……不用太過擔(dān)心?！?/p>

“我以前聽過一句人類的名言……’人生就如同逆水行舟，我們奮力前行，小舟逆水而上，不斷地被浪潮推回到過去’?！?/p>

向晚松開了攀住巖石的手，輕易地被水流推向廣闊的大海。風(fēng)此時正好也往下刮，于是風(fēng)精靈順著天然的軌道滑行到向晚身邊，牠盡力張開斗篷，體內(nèi)的聲音流轉(zhuǎn)著，像一臺發(fā)電機，驅(qū)動著兩種音樂播放。

甜美的糖果與深海的水母相連，向晚曾聽著這種獨特的旋律度過兩百多個日日夜夜。

她潛入海底。

在這塊自己很熟悉的地方游弋一段時間后，向晚沮喪地發(fā)現(xiàn)海洋的面積其實也非常大，在嘉然消失之前找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小舟逆水而上，不斷地被浪潮推回到過去’。”風(fēng)精靈的話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牠說嘉然會漸漸成為她，難道說……

幽藍的水母，寂靜的深海，潛伏其中的巨大怪物，各種回憶涌上心頭，那是她出生的地方，孤獨，危險，但十分舒適。憑借著微弱的感應(yīng)，她不斷下沉，越過海底五彩斑斕的山脈，從容地在海草之間穿梭，身體的異樣絲毫沒有減緩她的速度，含混不清的嗚咽在她身后留下破碎的波紋。

變故出現(xiàn)在第三天。

向晚仍然在全速前進著，突然，一陣無力感包裹住她的全身，胸前的“?”和“?”不再交替閃爍，而是徹底變成“?”，聲音發(fā)不出去，身體好似要融化一般，和當(dāng)初掉進海里的嘉然出現(xiàn)的反應(yīng)一模一樣。

最后難道竟要溺死在海里？向晚迷迷糊糊地想，她昏死過去。等她在海底的珊瑚礁上醒來時，她胸前的標(biāo)志已經(jīng)變了回來，在海水中閃著微弱的光。向晚搖搖晃晃地做出游動的姿態(tài)，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出生地點的感應(yīng)好像更微弱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棟自己從未見過的人類房屋，散發(fā)著甜蜜溫馨的氣息，向晚懵懂地意識到這可能是嘉然出生的地方。

時間不多了，不管是對于嘉然，還是對于自己。

向晚繼續(xù)前進，途中越來越頻繁地遭遇這種情況，她的身體越來越小，感應(yīng)也越來越微弱，有時候醒來會完全不清楚該往哪去。這片哺育她的蔚藍海洋，此刻卻讓她感到無比恐懼。

海草溫柔地輕輕搖晃。

在向晚即將抵達自己真正的故鄉(xiāng)時，她終于徹底失去了那縷聯(lián)系，胸口的標(biāo)志也變不回來。她不斷下沉，心中充斥著悲哀，只差那一點，她想，只差那一點。她融化得厲害。

一片漆黑中，有個小小的身軀托住了她，將她往上頂。向晚立刻就認出來了，這是嘉然，能讓她產(chǎn)生如此微妙的共鳴的精靈，普天之下只有她一個。

“然然，我想你了?！?/p>

“嗯，對不起?！?/p>

“我見到風(fēng)精靈了，牠們其實不自由，只能隨著風(fēng)走，不然就會消散?！?/p>

“嗯?！?/p>

“我還是生氣你為什么不辭而別?！?/p>

“對不起……”

“不要道歉，若是我，我也會這么做的，如果解釋清楚會讓人更加想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希望的話?！?/p>

“晚晚，沒能讓你活下去，但是為什么我仍感到喜悅呢？”

“因為我們相愛，然然。這不是死亡，這是結(jié)合，我和你將永遠緊密相連?！?/p>

兩種雜亂不堪的旋律逐漸變得悅耳起來，向晚睜開眼睛，看著身下不斷崩塌的嘉然，嘉然也微笑著看她，看她的身軀在海中逐漸消弭。

不知是誰先吻了上去，那時她們剛好到達海面，兩具小小的身軀在陽光的照射下幾乎變得透明，很快就化為了泡沫。

風(fēng)精靈掠過海面時輕易就注意到了那不同尋常的光亮，牠撲過去，抓住那個小小的標(biāo)志，帶它飛向了比大海更為廣闊的天空。

糖瓷碗摸了摸胸前的“???”標(biāo)志，發(fā)出風(fēng)鈴般清脆的聲音來感謝風(fēng)精靈對于自己來歷的講述。

“兩棲動物，”風(fēng)精靈說，“那才是真正的美人魚。”

此消彼長。牠望著眼前這個坐在海邊石頭上曬太陽的孩子，默默想道。這是一首被牠傳遍全世界的悲傷，溫柔與喜悅的歌謠，它的名字為“愛”。

愛是值得用一生去守望的事物。

風(fēng)精靈站在糖瓷碗身邊，任由海風(fēng)捎走自己的軀殼，最后在糖瓷碗清亮的歌聲中化為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