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先是氣味。

? 學(xué)士聞過的，在遙遠的南方，樹林遮天蔽日，茂密得可怕。那些綠得反常，暈出不詳?shù)木_麗色澤的油膩葉片下，數(shù)天前侵襲而下的雨水猶未蒸發(fā)殆盡，混雜著斷成幾截的帶刺藤曼浸出的腥臭黃液，與粘稠腐敗的稀泥一同發(fā)酵成污穢橫流的洼地。

? 新靴子只消半天便被泡得松軟發(fā)脹，褪成凄慘沮喪的灰白色。以至于又一次踩進令人難耐的刺鼻沼澤后，他時常會懷疑下一次還能否抬起完整的腳——血肉與筋膜被陰濕的，卑鄙的嚙齒類，爬行類，或是節(jié)肢類異種啃噬得半點不剩，只有污黑的泥跡掛在發(fā)黃的小腿骨上——學(xué)士不止一次臆想過這個場景，并在隨后成為經(jīng)久難忘的磨人夢魘。

? 而后這股劇烈的作嘔氣息達到頂峰——更深的叢林間，混濁的泥潭底部翻涌而起數(shù)十具腫脹潰爛的殘尸斷肢，已有密密麻麻的蟲豸們于那些曾經(jīng)溫?zé)岬能|體上開鑿孔洞，繁衍出旺盛的社群。

? 恰如此時此刻。

? 站在東方貴族精巧動人的雕花門扉背后，有艷麗的黃菊正在石橋下的流水花圃中盛放，更遠處是一座藏在假山后的木制涼亭，三角狀的頂部埋入金線鏤刻的古老紋飾，奢靡到難以置信——這本該是一次令人心曠神怡的拜訪，學(xué)士卻突然覺得此地同那片被陰影覆蓋的大陸一般蠻荒無序。

? 只因同出一源的朽氣是如此窒息，沉郁又混亂，縈繞在學(xué)士鼻尖，而后貫入腦髓，如同奔涌的大河，就要把頭蓋骨撕成不可捉摸的碎片。

? 那是生命所能激發(fā)的，最狂誕，最豐沛的怒吼激蕩。

??

? “殿下，人到了?！敝碌睦掀统献虬荩昙o雖長，禮數(shù)卻沒落下，畢恭畢敬，周全利落。

? 上首的公子停下擰琴軫的手，取蠶絲方巾拭過，試了試膝上古琴的音。

? “仙翁法調(diào)弦到底還是繁復(fù)冗余了些，搬弄半晌堪堪定到無射宮，‘清角為宮，慢宮轉(zhuǎn)角’方走到一半，還須降過三弦一律，不若早先便用泛和法來過，也如意些……”公子說過一半，才似聽到老仆言語，鳳眼微瞇，落在下人身上，“是我自說自話了?！?/p>

? “是老奴擾了殿下清興?！毙驴s得更小。

? “人在外面？”

? “是?！?/p>

? “喚他進來?！惫由陨該P首，雙目半閉，只漏出幾滴若有似無的眸光冷清。

? “是。”老仆俯低身子，退至三丈外才抬起來些，拉開半扇側(cè)扉，朝門后人道：“便請進吧?！?/p>

? 來自東方的王子必將成為一位不容爭議的真皇。

? 僅僅只用一眼，學(xué)士便覺察到那個年輕人眼中難以掩蓋的疏離貴氣，他幾乎是以衡量牲畜的散漫目光打量自己，卻絲毫不會讓人生出半點惱怒。

? 蓋因這份傲慢的高高在上是如此理所應(yīng)當(dāng)。

? 東方，神秘的，富饒的東方。

? 數(shù)不盡的牛羊，金碧輝煌的宮殿，綿延數(shù)千里格的城墻，足足五十碼長的雄偉巨船，還有那可以容納百萬人口的雄偉都市。

? 簡直如同圣徒自奶與蜜的迦南寶地蒞臨人世，幾乎讓學(xué)士為此激動得俯首帖耳，熱淚盈眶。

? “眼珠子是綠的，頭發(fā)卻不金?！睎|方貴族以抑揚頓挫的腔調(diào)開口，“我以為異邦人都是一個樣子。”

? “日安，尊貴的王子?！睂W(xué)士按住胸口，朝上首施以謙遜的彎腰禮，“正和動物類似，異邦眾人也各不相同，加之混血產(chǎn)生的突變，除了金發(fā)，還有紅發(fā)，褐發(fā)，同您一樣的黑發(fā)也有?！?/p>

? “哦？”尊貴的年輕人嘴角向下彎折，讓學(xué)士辨不出喜怒，下意識繃緊后背松弛的肌肉。

? “中原官話說得不錯?！弊罱K王子只是把身下的長方形器物置放到一旁——學(xué)士猜測那應(yīng)當(dāng)是某種典雅的樂器——再伸出光潔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撫平袖袍上微不可查的褶皺。

? “這是博物學(xué)家的天職。”學(xué)士態(tài)度謙虛，語調(diào)卻昂得高高的，恰似湖邊起舞的雄孔雀。

? “通曉萬物為博，是為博物士?！睎|宮太子嘴唇翕動，誦出拗口聱牙的番人異語，“是這般念？”

? “然也?！蓖夥瑢W(xué)官按下心中詫異，“太子番語說起來雖有磕絆，卻無半分口音，閉上眼睛竟還以為是同宗同族的相識?！?/p>

? “學(xué)過些時日，長久不說了便有些生疏。”太子輕笑，只當(dāng)作奉承。

? “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說乎。”學(xué)官有意賣弄，“東土典籍，蘊藏之豐，確讓我輩受益匪淺。”?

?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辟F胄公子亦不客氣，說得坦白露骨，“該學(xué)的，自然要多學(xué)些才好。”

? “殿下實在鋒芒畢露……”番人張皇結(jié)舌，含混應(yīng)對。

? “朝中書庫萬冊，想來已夠你讀上半輩子?！痹S是深感逗弄外人之無趣乏味，太子興頭不高，便不想再費口舌，直入主題?！爸该饕獊硪娢?，卻為何故？”

? “素聞殿下好游，見獵心喜，識遍天下瑰珍。嘗孤帆泛海，西出蓬萊，取鮫人一只，豢養(yǎng)府內(nèi)，見者無不稱奇……”

? “可是想見？”太子揚起衣袖，若卷云激蕩，有摧山之勢動。

? “請殿下準。”學(xué)官跪下。

? 太子不語。

? “請殿下準?！睂W(xué)官再拜。

? “也罷?！鼻鄬m主人騰然起身，居高臨下：“后舍腥氣往復(fù)，催人欲嘔，如何遮掩不住，你自有覺察，我卻入鮑忘臭，不識其味……”

? “便隨我來過?！?/p>

? 僅從氣味對比，同塞壬相差大到令人訝異。

? 在軍艦拖回海妖遺骸的早晨，霧氣濃厚干冷，冰涼的海水讓那只死去數(shù)日的“阿刻羅伊得斯”依然保有足夠的鮮度。

? 學(xué)士對此記憶猶新：表面黏滑的濕液從鱗片下的空腔泌出，吸滿氧氣，又盡可能將穢物阻隔在外，讓河神女兒的尸身被沖洗干凈后散發(fā)出令所有水手垂涎欲滴的芬芳甜香。

? 如同蒙塵的珍珠。

? 他在這時候冒出一個足夠大膽的猜測。

? 莫非，學(xué)士告訴自己，莫非所謂的“賽里斯鮫人”并非此前學(xué)界推測的歸屬在塞壬下的潛在亞種，而僅僅是因為生存環(huán)境相仿得以演化出相似表征，卻根本是在內(nèi)部構(gòu)造上完全不同的嶄新物種？

? 如若如此，這無疑將是一次偉大的再發(fā)現(xiàn)！學(xué)士攥緊手掌，因為興奮而面色潮紅。

? “你似乎很激動?！弊咴谇懊娴耐踝油Ｏ聛恚终拼钤诖箝T的青銅把手上。

? “您知道的……”學(xué)士手忙腳亂地掏出手絹，把額頭上的汗珠囫圇擦去，“博物學(xué)者的好奇心總是太過強大。”

? “但愿你能保持下去?！蓖踝勇柭柤?，沒有介意這點失禮，把鐵門推開。

? “如你所見……”年輕的貴族側(cè)過身子，把視野讓給頭暈?zāi)垦５膶W(xué)士，“這就是……”

? “賽里斯鮫人……”學(xué)士呻吟著望向那攤浴盆中的肉塊，替王子說出剩下半句，隨即痛苦地閉上眼睛。

? “何等的褻瀆……”

? 即便最仁慈的造物主也不會容許如此可怖的生物盤踞于星球之中：鮫人綠得發(fā)藍的表皮快要融化，被盆中腐臭的海水拉扯成細長的肉須，如同多足蛸妖異的腕足在水中浮沉。腫大的脖頸上垂拉著菱形的頭顱，狹長的氣孔橫梗于中，占據(jù)了三分之一的面部，正從肉瓣里擠出暗沉發(fā)黃的泡沫。眼睛……眼睛……學(xué)士只能靠常識判斷氣孔上方兩道黯淡的縫隙承擔(dān)了人類美學(xué)中雙目的位置。若非滿是骨刺的胸膛還在上下起伏，他斷然會以為這是某位喪失所有道德的，可悲的外科醫(yī)生用手術(shù)拼接，妄圖騙取博物館金錢的拙劣仿品。

? “和你想象的不一樣，是么？”王子用某種令人不解的語氣嘲弄，在蒙受蔭蔽的至福貴族眼中，對方頹唐失神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司空見慣。

? “它……是什么？”學(xué)士仍住嘔吐的沖動，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 “或許是鮫人，或許不是。”王子無聲地微笑，“我是在海里遇到她的，那時候要比現(xiàn)在要好看些?！?/p>

? 海波沉靜，月明星稀。

? “貴人……”在桅桿上守夜的少年蕩下繩索，推醒酣睡艙中，隱姓埋名的東宮太子。

? “何事？”公子翻身而起，提起枕邊刀兵。

? “有歌聲。”少年壓低聲音。

? “歌？”太子推開船腹小窗，“來船了？”

? “不……”少年面白唇青，是驚悸之貌，“只聽得聲音，但尋不見人。”

? “沒起霧，也不是其他船……”太子蹙眉不解，“你怎么看？”

? “阿公講過，許是鮫人來了。”少年懸心吊膽，栗栗而懼。

? “怕甚！”公子拍拍少年肩膀，“隨我出去看看。”

? 二人步入舢板，太子探身出去，側(cè)耳細聽，果真有若有似無的輕柔樂音當(dāng)空震蕩，如細流潺潺，叮咚悅耳；卻又空靈無跡，捉摸不透。合著清月疏星，無風(fēng)無波，不覺生出冷意幽思來。

? “云拼欲下星斗動，天樂一聲肌骨寒?！碧涌聪蛏倌辏抗饩季?，似有明光，“真是鮫人夜訪?！?/p>

? “在何處？”少年也倚住船舷，四下張望。

? “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公子沉吟，“暮色深而海水重，當(dāng)是潛游水下，伺機而動。”

? “可有歹意？”少年握住腰后短匕。

? “《述異記》載鮫人善織綃紗，名曰龍紗，白之如霜，入水不濡，其價百余金，常送予人家，以換器具。”太子踱步至船首，“或許只是想換些東西……”

? “去艙內(nèi)取些肉干，我在此處候著?！彼尖馄?，公子吩咐少年，“若有異動，你便搖動警鈴，叫起全船人來?！?/p>

? “聽少爺?shù)?。”少年腿腳敏捷，連跑帶跳，幾下就消失在艙內(nèi)。

? “是它主動尋上王子的？”學(xué)士心有余悸，用余光偷偷掃視過那具驚駭扭曲，腐化大半，名為“鮫人”的潰散形體。

? “她，是她?！蓖踝佑脤W(xué)士熟悉的古雅語種糾正，“我不會再強調(diào)一遍?！?/p>

? “如您所愿?！睂W(xué)士機械呆板地迎合。

? 東方的貴族隨即以悲哀的目光斜睨，“你還不明白?！?br>

? “王子？”

? 顯赫的年輕人走近浴盆，小心謹慎地把視線落在奄奄一息的鮫人上，動作輕柔又堅定，簡直如同圣人憐憫地撫摸懷中羔羊。

? 直到半昏迷的鮫人發(fā)生一聲悠長又痛苦的嘶鳴，王子才輕輕開口。

? “是的，是在那個夜晚，我遇見逃亡的她。”

? “逃亡？”

? “她是泉客一族的僅剩的末裔……”

? “等等，請容許我打斷您……”學(xué)士意識到這短短幾個字背后揭露的足夠驚人的事實，“按王子的意思，您能和她交流？”

? “是的?！蓖踝訉ι蠈W(xué)士因為震撼而擴散開瞳孔的眼睛。

? “用聲帶？用語言？”學(xué)士追問。

? 王子摸了摸自己鼓起的喉結(jié)，搖搖頭，“都不是?！?/p>

? “是高低起伏的鳴叫？像鳥那樣，或者……”

? “是旋律?！睎|方的王子打斷學(xué)士，“是某種可以穿越肉體，直至心靈的震顫旋律?！?/p>

? “我不明白?！?/p>

? “你該聽聽她唱歌的?！蓖踝拥恼Z調(diào)充滿懷念，“最先是一個名字……”

? “沄鯖？”

? 有聲自遠方來，穿膚透體，如魂如魄，落在太子心間。

? 在無底淵流之下，他窺見無上玄奇。

? “沄鯖！”太子朝水中呼喊。

? 無有應(yīng)答，只海波卷蕩，攪碎月影。

? 卻有妙樂驟至，若潮起汐落，若清輝月明，哀而不傷，悲而不悵。聲聲息息，無痕又無跡，攝入神魂識海當(dāng)中。先是清脆動人，如昆山玉碎，鳳凰鳴啼；再而幽泣悱惻，如芙蓉泣露，香蘭含笑。歌而吟者，宮聲激蕩，直入高山之巔，掛于云角之下；商音低回，飛流三千不止，匯入云夢大澤，暈出半分旖旎漣漪。

??明月夜，潮上歌，不知天在水，清夢壓星河。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余哀。”公子低語情動，含淚哽咽，卻不知何由，只覺若有春泉灌頂，濯去周身疲乏，只留一身清凈通泰。

? 便如靈肉分離，赤子丹心舍去凡胎，稱心自在，匯入海天交接，天人合一處，煢煢獨立，遺世而超然，羽化而登仙。

? 他忽而想起一個晴朗的早晨，湖水碧透，泛舟從荷葉掩映里駛出，赤腳的小兒抱起脆生生白凈凈的藕節(jié)，互相嬉笑打鬧，抖落蓮蓬上幾珠將落未落的露水。正有明媚春光穿過稀薄的云，照在搖槳的船娘手上。蓮子方才是被這雙手送到自己嘴邊，中間磨出厚繭來，透過日頭映照，褚色的繭便有了別樣的斑駁顏色。

? 他卻說不出這是怎樣的顏色。

? “您在為壯美的奇跡感動?！睂W(xué)士這樣說。

? “我希望我能更明白些。”王子神色憂郁，“但在這件事上，我并不確定自己發(fā)生了什么?！?/p>

? “您變成了孩子。”學(xué)士走近一步，語氣感懷又遺憾，“在那時候，您只是個懵懂的孩子?！?/p>

? “孩子……”王子自嘲地笑起來，“我怎么沒想到？”

? “您收留了她？”學(xué)士不再害怕看向鮫人，他甚至不由自主放輕聲音，生怕打擾到備受折磨的海妖，“收留了沄鯖？”

? “她無處可去，正像很多人一樣?！?/p>

? “可是沄鯖要死了?！睂W(xué)士不留情面地指出這一點，用他自己都不理解的強硬語氣，“您不該視而不見?！?/p>

? “這是她的選擇?！蓖踝記]有著惱，“沄鯖拒絕回到大海。”

? “所以日漸凋零？”

? “所以日漸凋零?！?/p>

? 兩人沉默下來，只有偶爾的，沄鯖無意識拍打尾巴激起的水聲在屋內(nèi)回蕩。

??“我必須要承認，最開始拜訪王子完全是出于理性主義的科學(xué)精神，卑鄙的，功利的學(xué)士妄圖借助您去接近賽里斯鮫人，為了一點淺薄的知識，無論通過觀察，實驗，甚至是解剖也好……”學(xué)士首先開口，“但現(xiàn)在我不這樣想了。”

? “你現(xiàn)在怎樣想？”王子抬起眼睛，近乎刻薄地審視著學(xué)士。

? “困惑，不舍……”學(xué)士喃喃低語，“……以及欣喜?！?/span>

? “沄鯖會很高興聽到你這樣說?！蓖踝由斐鍪郑q豫片刻，還是拍在學(xué)士肩膀上，“她也會為你唱一支短歌?！?/p>

? “那是我的榮幸?！睂W(xué)士埋下腦袋，眼球中蓄積起渾濁的淚水。

? “我很好奇，你會如何記錄這次見聞?！蓖踝訐Q了個話題。

? “東方是怎樣記載的？”學(xué)士反問。

? “你可以看看?！彼坪鯇Υ嗽缬蓄A(yù)料，王子取出一本裝幀精美的小冊。

? 東宮出海，見鮫人柔歌如訴，其聲婉轉(zhuǎn)，以為妙絕。謄錄于卷，傳優(yōu)伶樂官成曲，作《清珠淚可寒》獻于殿前。上悅，賜金玉異珍無數(shù)。一時名聲大動，天下盡知。

? 經(jīng)年流歲，為博士高人所聞，乃嗤而笑曰：今人只見新曲動淚，不知源發(fā)鮫歌幽泣，更不見鮫珠天成，清凝自在。竊歌盜曲而不解其意，若獵物殺生，只取皮毛，而舍骨髓。卻欣然自得，以為妙絕，止見笑于大方之家焉。

? “這不是真相?！睂W(xué)士面色鐵青地合上書本。

? “沒人在乎這個?！蓖踝映冻鲆粋€無奈的苦笑，“讀書是為了道理的，不是么？我很慶幸自己給了他們一個?！?/span>

? 學(xué)士沒有說話。

? “那么你呢？你會如何寫？”王子饒有興致地抱起雙臂。

? “我會寫個愛情故事?！睂W(xué)士不假思索。

? “愛情故事？”

? “王子和人魚的故事，他們歷經(jīng)磨難，最終美好地生活在一起。”

? “這也不是真相?！蓖踝犹羝鹈济?/span>

? “或許吧?！睂W(xué)士把目光移開，“但至少能讓我好受些?！?/span>

? “即便是用虛假的希冀？”

? “虛假？”學(xué)士搖頭，“您比我更明白。”

? “我的朋友，你和我最初想的不一樣?！蓖踝庸笮?，“你真該聽聽沄鯖唱歌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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