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鑰匙！”橙虎出了不少汗，額前的橘色與黑色相間的毛發(fā)被潤濕，已經(jīng)站在了門前，向我揮著手。

　　他還是這么有活力，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六年前的那一切，現(xiàn)在看來就像一場夢。

　　我從褲袋里掏出鑰匙，熟練地把它扔向大明，大明掌心一握，穩(wěn)穩(wěn)地把鑰匙接住。

　　“咔噠”一聲，銹跡斑斑的防盜門被打開，呈現(xiàn)出干凈整潔的客廳。

　　淡黃色的光給室內(nèi)鍍上了一層暖色調(diào)，窗外的黑夜中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依稀可以聽到隔壁電視機雜亂的聲音。

　　我脫下鞋子，把鞋子放進柜子里，一旁的大明也剛剛放好鞋子，我把柜門輕輕關(guān)上。

　　這么多年在一起生活，我們在很多事情上都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一種默契，很多事情不用言語也能明白對方心里所想。

　　不過今天的大明看起來格外高興，即便是我也很難猜出來他想送我的禮物是什么。但那些其實都不重要，于我而言，只要他高興就好。

　　雖然大明平時看起來一直很開心，比較遲鈍，但我知道他內(nèi)心其實很細膩，畢竟曾經(jīng)有著那樣的父母。

　　至于他送我的禮物，我實際上也并不在意是什么，只要是他送的就好。

　　盡管知道這份禮物只是作為好朋友之間的贈禮，并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在里面，我還是很喜悅。

　　“小十，你猜猜這里面是什么？”

　　橙色的老虎用雙手遞給我一個手工疊成的紙盒，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真是的，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啊，我很難為情的好不好。被橙虎這樣盯著看，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不知道?！蔽覔u搖頭，老實說道。

　　“真是的，小十你老是這樣，一點意思都沒有?！?/p>

　　橙虎把腦袋轉(zhuǎn)到一邊去，做出生氣的樣子。

　　你自己老是那樣盯著我看，就算我想認真思考也做不到啊。

　　“小十，你就不能說兩句嗎？”

　　大明的聲音帶上了點幽怨，盡管他這樣也很可愛就是了。

　　不對，要抵得住誘惑。

　　“打蛋器？”

　　我依稀記得家里的打蛋器壞了。

　　“呃，那個我忘記買了?！?/p>

　　大明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算了，還是不繞彎子了?！?/p>

　　大明把盒子打開，兩只老虎布偶靜靜地躺在盒子里面，一只橙黑色，一只黑白色。

　　我怔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拿起橙黑色的布偶，布偶捏起來很軟，很舒服。

　　兩粒黑紐扣被縫到布偶的面部，作為眼睛。肉色的紐扣作為鼻子。

　　布偶的做工并不精致，但我仿佛能從那張臉上看到他的笑容。

　　“其實……那個白虎布偶是給小十的?！?/p>

　　大明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怼?/p>

　　是這樣啊。

　　我猶豫著將手中的布偶放回紙盒。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p>

　　橙虎抄起紙盒里的白虎布偶，把它抱在懷里，面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紅潤。

　　“謝謝，我很喜歡這個禮物?！?/p>

　　大明和我對視了一眼，我們兩個都笑了起來。

　　“不過我其實還有一個好消息?！?/p>

　　大明從包里拿出了一個白色信封。

　　“謝哥他說他畢業(yè)以后想來三江這邊發(fā)展，到時候來找我們倆玩，好好報答我們?！?/p>

　　是嗎，卓洋他要來啊。

　　“你可不要讓他破費，回報什么的就免了。”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有分寸的?！?/p>

　　但如果他要來的話，就意味著……

　　“卓洋他已經(jīng)走出來了吧。”

　　猶豫了一下，我開口道。

　　大明沉默片刻，說道：“剛開始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是感覺還是有點放不開，現(xiàn)在的話感覺好多了?！?/p>

　　“那就好?！?/p>

　　我舒了一口氣。

　　“等他來了之后，咱倆帶他去哪逛好呢？”

　　“別人還沒畢業(yè)?！?/p>

　　我有些無語地扶了一下額頭。

　　“反正遲早要來的。”

　　大明熱情不減。

　　謝卓洋，是大明的筆友。當(dāng)時在天臺，我曾經(jīng)用村民重建被泥石流摧毀的家園這一新聞來激勵大明，沒有想到他直接付諸于行動，和村里一位比他大一些的幸存者成了筆友，也就是卓洋。

　　那場泥石流由暴雨引發(fā)，來得很突然，所幸卓陽的父母帶著他的弟弟妹妹出去省親，卓陽也因為乘坐的巴士晚點，逃過一劫。

　　然而，其它的住民就沒這么好運氣。曾經(jīng)青玉碧秀的大山之上凝聚著如同泥沼般的黑云，暴雨傾盆而下。

　　字里行間彰顯著絕望。

　　……

　　轟鳴的閃電化作催命的魔鬼，蒼穹之下回蕩著它放肆的尖叫。

　　“下雨啦，下雨啦！”

　　孩子們興奮地尖叫。

　　“老二，老三，快回來，別讓雨娘娘淋病嘍！”

　　“幾個月都沒怎么下雨，現(xiàn)在下這么大，旱死的莊稼莫不要被澇死得?！?/p>

　　“屋得個漏雨，佧拿個盆去接兜?！?/p>

　　碎石、泥流嘶啞咆哮，將所有人的時間掩埋在同一刻。

　　……

　　這是幸存的幾位村民的口述，卓陽結(jié)合他當(dāng)時所見，簡短地在信中記述。

　　盡管只是概述，沒有過多地描寫當(dāng)時的情景，文字中還是能感受到那股壓抑的氛圍。

　　卓洋所見的、所感受到的絕不只是這短短幾句所能概括的。

　　如今他能走出來，我也著實為他高興。

　　“嘛，總之就是這么件事，我明早還有王教授的課，睡啦?！?/p>

　　大明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露出兩顆小虎牙，橙黑相間的尾巴耷拉著，淡綠色的瞳孔中透露著疲憊。

　　真想拍下來啊，這幅惹人愛的樣子太犯規(guī)了吧。

　　還好，我忍住了沖動。

　　“晚安。”

　　我朝他說道。

　　————

　　困，好困。

　　腦袋暈乎乎的，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刺眼的陽光照得我有些恍惚。

　　窗外的鳥叫聲嘰嘰喳喳，風(fēng)吹起窗簾，糊了我一臉。

　　我看了看表，頓時睡意全無。

　　昨天睡太晚了！

　　一個翻身下床，我沖進洗手間洗漱，剩下的時間甚至不足以讓我享用早餐。

　　抄起書包，我向門口沖去，大白熊正站在支撐架上整理書籍。

　　“誒，小赤早啊，今天起得有點晚了？”

　　“對，快遲到了，”我苦笑，“我先走了，秋雨姐?！?/p>

　　“行，你快走吧，路上小心?！卑仔艹衣冻鲆粋€憨憨的笑容。

　　朝秋雨姐點了點頭，我轉(zhuǎn)身向?qū)W?？癖?。

　　還有十三分鐘……

　　路上行人匆匆，紅綠燈在閃爍，不時有車從一旁經(jīng)過。

　　還沒跑出幾步，一陣絞痛從胸口傳來，眼前的景色都變得模糊不清。

　　“呼，呼……”我急促地喘著氣，不得不放慢腳步。

　　完了，差點忘記自己現(xiàn)在不能劇烈運動。

　　還是不能操之過急，遲到在身體面前只是小事，到時候再跟老師解釋清楚就行。

　　至于批評和懲罰，我也都認了，畢竟的確是我自己的過失，只能說吃一塹長一智。

　　放慢腳步，我緩緩深呼吸，疼痛漸漸減輕。

　　“……小赤！”

　　現(xiàn)在走過去的話，也不會遲到太久，還來得及。

　　“小赤！你咋不理我?！?/p>

　　我愕然轉(zhuǎn)過頭，虎江坐在自行車上，穿著綠色襯衣和黑色短褲，笑容燦爛。

　　田虎坐在車的后位，一身黃色短袖和黑色長褲，向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早上好，小赤?！?/p>

　　不得不說，生活總是會給你帶來許多驚喜，至少我從沒指望過上學(xué)路上還能碰到他們倆。

　　不過也正因為這種不確定性，生活才如此多彩吧。

　　“啊，我剛剛可能沒聽見，早上好，虎江哥，田虎前輩?！?/p>

　　我朝二人揮了揮手。

　　說實話，他們一前一后坐在自行車上的樣子真的很違和，硬要說的話，有些像泰坦尼克號上杰克抱柔絲的那一段。

　　“柔絲，我永遠愛你！”

　　“哦，我親愛的杰克，我也愛你！”

　　腦海中忽然蹦出這兩句臺詞，我憋不住，笑了出來。

　　虎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田虎的臉紅了一下。

　　這兩活寶還挺可愛的，我不禁回想起自己騎單車帶老妹出去玩的快樂時光。

　　“這么晚，都快遲到了吧，來，我載你一程，反正中學(xué)和大學(xué)離得不遠?！?/p>

　　虎江說著，在我腦袋上使勁揉了兩把，隨即不等我反對，用結(jié)實的手臂把我抱到了后座……田虎的腿上。

　　我的笑容僵住了。

　　“我其實沒關(guān)系的，不用麻煩你們了，畢竟這輛車不像能坐下三個人的樣子?！?/p>

　　“你小，不占位置，快走吧，別讓小赤遲到了。”

　　“走啦！”虎江應(yīng)了一聲，自行車向前疾馳。

　　這種類似于一家三口的坐姿……

　　我只能感到渾身的毛發(fā)在空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