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戰(zhàn)錘】(渣翻)鋼鐵連隊(第五章)
第五章
在斯卡爾格勒大屠殺之后,霍斯特曼將軍被帶到塔拉貝海姆的大議會面前。盡管他輸給了可惡的諾斯卡人,失去了戰(zhàn)場和超過一半的手下,但他并不后悔。當被問及是什么造成了他的失敗時,他的回答很簡單。每一支部隊都有責任,他似乎認為不需要進一步來解釋這些了。
——阿爾伯里奇·霍斯特曼的審判與處刑,記錄于塔拉貝克領國家文獻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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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經(jīng)停了幾天了,士兵身上最糟糕的臭味也都消退了。他們的衣服能重新晾干,兵刃上的鐵銹也清理干凈,軍隊的士氣似乎又一次高昂了起來。不過沒多久烏云就帶著雨水回來了,雨連綿不斷地下著。這次它們勢頭更猛,滲進了裝著干糧的小桶里,滲進了裝著干稻草和鐵制子彈的板條箱里,甚至穿過了一層層的木頭隔板和打過蠟的布,流進了火藥桶里。這是無情,無盡,灰暗,寒冷而又充滿苦難的洪流,錘擊著在高地上低頭辛苦跋涉的軍隊。地面變得泥濘而危險,馬匹非常容易摔倒。四面八方的天空低垂而陰沉,就和人們的精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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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德布蘭特又擦了擦額頭,看著水從他的肩膀滑到地面上。他比較幸運,穿著一件硬皮背心,戴著厚厚的兜帽。普通的步兵穿著低檔的裝備,愁容滿面地向前走著,只是為了不讓寒氣鉆進他們的胸口,讓他們從內(nèi)到外都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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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個子回頭看了看那一排搖搖晃晃的馬車。在泥濘中行走很艱難。車軸吱吱作響,皮帶松了。要讓這種喜怒無常的機器在路上平穩(wěn)行駛比讓一個女人開心更麻煩。至少女人給了你一些回報,而槍炮的確是善變的情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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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他懷疑自己再次接受鐵血的委任是否是件正確的事情。希爾德布蘭特年紀已經(jīng)足夠大了,至少已經(jīng)老到不會被征兵官找麻煩了,他的余生其實可以相對平靜地度過。倒不是因為他年紀太大,不能當兵,而是因為他已經(jīng)走到軍旅生涯的盡頭了。他見過的尸體已經(jīng)多到不用轉(zhuǎn)頭都能瞥見一大堆。他曾親眼目睹老兵們在努恩和赫吉格的底層整日酗酒,用濃啤酒澆滅他們的自憐,直到他們的錢包被酒精掏空。那不是一個男人該走的路,現(xiàn)在有兩個孩子在爐邊等著他,還有一個誠實的女人給他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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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如此,做出這個決定并不難。這是他欠鐵血的。這個人曾經(jīng)救過他的命,他們年輕的時候就像兄弟一樣并肩戰(zhàn)斗。希爾德布蘭特驚恐地看著那人墮落到那種骯臟的地步。不過現(xiàn)在馬格努斯似乎又發(fā)現(xiàn)了一絲能控制自我的火花,托拜厄斯有責任幫助他度過這場戰(zhàn)役。因為再失敗一次鐵血就完了,那是他不允許發(fā)生的事情。一旦戰(zhàn)爭結(jié)束,他們可以重新考慮未來。目前,摧毀莫格拉加是他們唯一能期待的事情,也是唯一關注的對象。否則另一種選擇就是重復過去。希爾德布蘭特知道當時發(fā)生的一些事情,但不是全部。他所知道的足以讓他想確保這種事再也不會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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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拖得很慢的馬車上抬起眼睛,瞇起眼睛看著前面的小路。地面正在迅速上升。因為他們正經(jīng)過山腳下的一個狹窄的峽谷。在他的左邊,隨著小路的上升,地面正逐漸下沉。而在他的右邊,懸崖高聳入云,形成陡峭的石壁,頂部像牙齒一樣鋒利,稀疏的植被點綴其間。道路在兩個極端之間蜿蜒曲折。很快,它就會變成山肩和左邊峽谷之間的一塊突出的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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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德布蘭特策馬慢跑,加入了馬格努斯的行列。他看上去臉色蒼白,疲憊不堪。一個空葫蘆在他身邊搖晃著。希爾德布蘭特能聞到他呼出的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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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危險,”他冷冷地說。“地形寬敞到能讓火炮通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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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格努斯點了點頭。他似乎很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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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在考慮這個,”他說。“我們必須排成一列通過,小心點,所有的東西都綁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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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德布蘭特回頭看了看搖搖欲墜的大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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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說?!暗晁畬S承造成了嚴重破壞。有些車可能顛簸一下就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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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格努斯說:“讓梅西納、赫歇爾和矮人沿著運輸車隊展開?!薄耙挥星闆r就喊出來。我不想看到格魯伯的珍貴機器掉到峽谷底去,沙恩霍斯特估計也不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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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德布蘭特調(diào)轉(zhuǎn)馬頭,沿著一排載重的馬車小跑回去。馬車夫們看起來很緊張,緊緊地靠在右邊懸崖的陰影下。馬兒們也知道這是危險的,它們拼命地轉(zhuǎn)動著眼睛。這些動物疲憊不堪,精神也很脆弱。在野外待了幾天后,希爾德布蘭特了解了他們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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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隊繼續(xù)向前爬行,越來越平穩(wěn)地向山的中心爬去。雨無情地落下來,在狂風中劈啪作響,好像它不存在似的。小溪沿著布滿巖石的通道汩汩作響沿著小徑而下,使立腳變得危險。人們一邊拖著裝備一邊低聲咒罵。沒有唱歌,唯一的講話聲是隊長們沙啞的喊叫聲,催促他們在過夜前再推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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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德布蘭特不停地在運輸車之間來回奔馳,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馬車的前進。梅西納和那個男孩也如法炮制。隨著小路越來越窄,他們左邊的陡坡越來越陡,緊張氣氛也在加劇。路已經(jīng)窄到只夠一個馬車輪前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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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的緊張而扎實的行軍后,地面似乎緩和了。在他們前面,隨著峽谷的遠去,小路變寬了,他們到達了山口的源頭。希爾德布蘭特感到他緊緊抓住韁繩的手指松了,他的嘴唇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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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的車軸突然斷裂了。聽起來像是樹被砍倒時發(fā)出的聲音,隨著一陣劈啪聲,他前面的馬車突然像喝醉一樣向左邊蹣跚而行。韁繩拴著的馬用后腿站立起來,車輪碾進了松軟的泥土里。前面?zhèn)鱽眢@恐的喊叫聲。馬車在懸崖邊上轉(zhuǎn)向,車夫拼命拉著韁繩才把馬車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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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挽具割斷!傳來一聲絕望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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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馬被困住了,而且快要發(fā)瘋了。其中有一只又直立起來,拼命想掙脫馬車。浸水的泥土似乎在它下面溶化了,它拖著一門攻城炮。托拜厄斯聽到了皮具的咔嚓聲,馬車進一步向深淵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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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該死的挽具割斷!”那聲音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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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在泥里亂爬,不知不覺地把馬車拖得離災難更近了,托拜厄斯看見有人從馬車上跳下來,司機卻仍在努力使車保持在路上,但他也要被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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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德布蘭特知道他該怎么做。他的心怦怦直跳,跳下馬,向那輛撞壞的馬車跑去。他腳下的土地已經(jīng)液化了,感覺整個山坡都在滑動。如果大炮把整個巖架都撞碎的話,其他的馬車就沒有希望通過這個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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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拜厄斯飛快地從搖搖晃晃的馬車前經(jīng)過,從受驚的馬的亂蹄下經(jīng)過。他是個大個子,但在它們的脅下,他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孩子。他從腰帶上拔出劍,猛砍皮繩套。打了兩下,皮帶就松開了,打在他的臉上。其中一匹馬在小路上狂奔,瘋狂地嘶鳴著,因為前面的路被人擋住了,它又重新直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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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在動。地面又濕又滑,馬車顛簸著向邊緣駛?cè)ィ硪黄ヱR在挽具上跳躍著。托拜厄斯覺得自己的神經(jīng)幾乎要繃斷了。一瞬間,他看到了自己被拖下懸崖的畫面。這門大炮很大,被卷入馬車的結(jié)果將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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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德布蘭特咒罵著,撲向被拴著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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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車,小子!他朝司機喊道。那人還在拼命地試圖把馬車扶正?!翱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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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拜厄斯隱約看到一個臉色蒼白、驚恐萬狀的人在拉著韁繩,然后就消失在旋渦中了。他感到石頭在他腳下松動了。他猛撲過去,終于割斷了馬具的最后一根繩子,那匹滿身泡沫的馬拔腿就跑。它的腿在懸崖邊上彎曲了,它就掉下去了。那只動物尖叫起來,那是一種可怕的聲音,然后就撞到了下面的巖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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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具被割斷了,但已經(jīng)來不及救馬車了。大車的沖力把它推過了邊沿。就在托拜厄斯試圖爬開的時候,他看到了那門大炮沉重的鐵制炮口傾斜在邊緣。車夫還困在搖搖晃晃的扭曲的木頭殘骸上,像個女人似的尖叫著。他完蛋了,無藥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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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希爾德布蘭特又叫了一聲,盡管他知道這是無望的。他自己也有危險。他的靴子被從破馬車上拖下來的繩子纏住了。他感到大腿突然被拉了一下。剎那間,他完全陷入了恐慌。他能感覺到自己被攔了下來。托拜厄斯瘋狂地砍繩子。他被拖著走,被拖得站不起來。他那只空著的胳膊重重地撞在地上。他的手指在松軟的土地上劃破了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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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劍刺得很透。繩子啪的一聲斷了,隨著一聲嘆息,整個大車似乎自己塌了下去。路的邊緣坍塌了,破碎的結(jié)構(gòu)在邊緣搖晃著,拖著的繩子和扭曲的木板。車夫還被困在車里,當他被扔進峽谷時,發(fā)出了一聲窒息的尖叫。他的聲音可怕地回轉(zhuǎn)了一會兒,在裂口上回蕩著,直到被鐵撞在巖石上的撞擊聲所掩蓋。然后一切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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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還沒有結(jié)束。希爾德布蘭特仍然在邊緣,而地面還在繼續(xù)下滑。他趴著,試圖從山崩中掙脫出來。但那還不夠。他還在下沉。這就像在瀑布上游泳一樣。有那么一會兒,他看到了埃琳娜的臉,她用責備的目光盯著他。接著,他腳下的最后一塊石頭消失了。他越過了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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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緊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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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幫我,該死的!”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八裥芤粯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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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手拉著他,把他從懸崖邊拖了出來。托拜厄斯抬起頭,他的心還在跳動。他被一群人包圍著。鐵血和索爾加德都在那里。他顫巍巍地跪了下來。巖架還一直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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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格瑪他媽呀!”馬格努斯臉色蒼白的說道,“我還以為你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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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德布蘭特回頭看了看。大車在下坡的時候就毀了,小路的邊緣被鑿出了一道參差不齊的凹痕。石頭還在嘩啦嘩啦地滾下山坡。在幸存的巖壁上,人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驚恐地看著下面裂口里那門破碎的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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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拜厄斯感到他的手臂開始無法控制地顫抖。他用顫抖的雙手在胸前做了一個彗星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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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他只能對鐵血說,他的聲音又細又弱。“諸神保佑,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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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恩霍斯特冷冷地看著工程師。他們表現(xiàn)出遺憾的樣子。鐵血的外表比在赫吉格時有了些微的改善,但那人看上去還是邋里邋遢,滿身污垢。他的連隊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個子希爾德布蘭特似乎完全失去了勇氣,默默地站在一旁。其余的兩個,一個是提利爾人,一個是來自艾維領的小屁孩,都很沉默寡言。最糟糕的是,還有那小矮人。讓他們中的一個人親眼目睹這種混亂是很尷尬的。盡管許多指揮官都認為有矮人與他們并肩作戰(zhàn)是一種榮耀,但沙恩霍斯特是霍克人。他很少和本省的矮人打交道,他不相信任何異常的事情。沙恩霍斯特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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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剩下的炮都搬到山坡上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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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先生?!辫F血說,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他的眼睛充滿了紅色?!氨M管發(fā)生了山體滑坡,我們還是把剩下的火炮都清理了出來。這是一項艱苦的工作。我們得把左邊的巖架撐住。這就是為什么花了這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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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沙恩霍斯特的帆布帳篷里。天色漸暗,蠟燭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搖曳著。在營地周圍,人們都生起了火。攀登之后,部隊都筋疲力盡了。除了鐵血和他的雜兵連隊,沙恩霍斯特周圍還有包括鞭笞者的領袖在內(nèi)的高級軍官們。他們都坐在陰影里,陰沉地望著工程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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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恩霍斯特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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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先生?!彼>氲卣f?!澳闼坪跽J為失去一門大炮沒什么可擔心的。然而,如果我理解正確的話,我們失去的那門大炮是我們最大的火炮。如果我們失去更多的火炮,那么攻打莫格拉加就是浪費時間。你想讓我怎么做?上樓去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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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的表情看起來無動于衷。那人看上去很疲倦。這沒什么奇怪的。他們都疲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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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工程師說,保持著聲音平穩(wěn)?!暗覀儫o法解釋巖架坍塌的原因。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如果沒有希爾德布蘭特,情況會更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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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恩霍斯特聳了聳鼻子。他顯然對這個回答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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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據(jù)我所知,導致這一切發(fā)生的原因是車軸斷了。”“而且是在你負責的貨車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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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顯然對此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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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用我拿到的材料工作,”他說,言語夾雜著憤怒和不滿。“如果我有鐵制的戰(zhàn)車把我們的火炮扛上山坡,我就會使用它們。我提醒您,先生,我們使用的所有東西都來自您的軍火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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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斗牧師科索夫從陰影中發(fā)出一陣噓聲。在搖曳的燭光下,他的臉看起來像一張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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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所有的火炮沒有墜入深淵是件遺憾事,”他說,聲音有些嘶啞刺耳?!斑@樣就沒有什么東西能從我們自己的戰(zhàn)線后面把我們勇敢的軍隊炸的粉身碎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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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幾位隊長低聲表示同意。索爾加德向前邁了一步,臉上露出輕蔑的表情。沙恩霍斯特惡狠狠地瞪著科索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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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他說。“別犯傻了。我們需要盡可能多的或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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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把目光轉(zhuǎn)向鐵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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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格羅修斯告訴我,我們需要一個大工程師來監(jiān)督我們的炮兵部隊時,我?guī)缀鯖]有被說服,”他說?!八蛭冶WC,你這樣的人是必要的。以確保這些大炮不會發(fā)生意外。不用說,到目前為止,我對你的工作并不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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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似乎想插話,但沙恩霍斯特打斷了他。小個子男人必須等待許可才能作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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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計劃,我們應該很快就能找到通往莫格拉加的道路?,F(xiàn)在我們的進度已經(jīng)遠遠落后了,被你鬧出的笑話拖了后腿。這還不夠好嗎,鐵血。我已經(jīng)不能再忍受你的拖延了。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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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氣得滿臉通紅。沙恩霍斯特看到這個人握緊拳頭,試圖壓制毫無疑問正在他體內(nèi)積聚的怨氣。將軍不喜歡聽借口,重要的是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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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鐵血控制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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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將軍,”他說。他的表情就像是從嘴里拽出來的?!拔胰ジ窒氯苏f,再檢查一遍貨車。我們今晚會進行任何必要的修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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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恩霍斯特點點頭:“行,你得言而有信?,F(xiàn)在走吧,我有事情要和其他人商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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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也對此感到猶豫。毫無疑問,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高級指揮官。但他現(xiàn)在得知道自己的位置。他只是個技術員,僅此而已。如果他不能管好自己的小王國,就很難指望他踏上更高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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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師僵硬地鞠了一躬,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帳篷。其他人尷尬地跟著他,一句話也沒說。簾子又放回原處,蠟燭的火焰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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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恩霍斯特環(huán)顧了一下他的顧問們,他們看起來濕淋淋的。雨繼續(xù)下著,咚咚地打在帳篷頂上,他們的情緒已經(jīng)低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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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說的嗎?他厲聲說道,試圖引起他們的一些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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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克魯格,鋼鐵權杖騎士團的隊長,抬起頭來。他那瘦削高貴的臉上看上去沒有其他人那么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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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工程師說的是實話?!彼届o地說?!盎鹋谶\載車的狀況很糟糕。你的手下格魯伯幾乎沒有給他們提供什么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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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恩霍斯特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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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替他說話嗎,克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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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魯格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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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莫格拉加的時候需要那些火炮,”他說?!皠e無故給自己找些不必要的對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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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恩霍斯特心想,只有貴族血統(tǒng)的人才敢對將軍如此放肆地說話??唆敻裰粚λ约汉臀鞲瘳斝е?。沙恩霍斯特鄙視這種態(tài)度,但需要這個人的專業(yè)知識。這是指揮工作中令人疲憊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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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建議也適用于你,騎士大師。”沙恩霍斯特用一種警告的語氣說。“我會聽你的,但要記住誰是老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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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魯格似乎對這番訓誡無動于衷,又陷入了沉默。科索夫在他的位置上又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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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一個征兆嗎,將軍?”他說,努力去掉他平時嚴厲講話的粗糙部分?!澳呐虏皇褂眠@些新技術,我們也能蕩平那些異端。不然西格瑪為什么要降下大雨?不然為何我們那些“珍貴”的火炮會第一批出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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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恩霍斯特不喜歡這個人眼中得意洋洋的勝利神情??扑鞣虻囊恍┭孕凶屗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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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說第二遍,科索夫,”沙恩霍斯特說。“作戰(zhàn)計劃需要大炮,只要我們帶著完整的大炮到達,我們就會使用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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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身向前,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伸出一根瘦削的手指指著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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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警告你,”他說,“別背著我找鐵血的麻煩。如果他肯改正錯誤,在戰(zhàn)場上證明自己,我不會對他有任何惡意。你也應該這樣做。這樣這支軍隊里不會有任何紛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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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索夫也瞪了沙恩霍斯特一會兒,顯然吃了一驚。毫無疑問,這個人認為他是在鞏固將軍自己的觀點。不然牧師就得重新評估一下他了。沙恩霍斯特是個公正的人。他也許很頑固,但絕對公平。他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失敗。除此之外,他看起來也沒啥別的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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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笨扑鞣蛭⑽⒕狭艘还f道。“鐵血先生用不著擔心我的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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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不會,”沙恩霍斯特說,第一次在語句中透露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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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去拿地圖和記事本。在他讓軍官們回去睡覺之前,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這場戰(zhàn)役的開始已經(jīng)夠糟糕的了。如果他們想在不發(fā)生嚴重內(nèi)訌的情況下到達莫格拉加,情況最好盡快好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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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時分。雨終于停了,一陣凜冽的寒風吹過高地,凍住了渾身濕透的部隊,他們在泥濘中擠作一團。只有軍官和騎士有帳篷來躲避風雨。普通士兵睡在薄薄的毯子里,裹得緊緊的,以抵御最寒冷的天氣。許多人在睡覺的時候把他們的戰(zhàn)爭裝備堆在身上,一部分是為了不讓它陷入泥潭,一部分是為了多保護自己免受刺骨的寒風的襲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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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格努斯突然醒了過來,他的身體不知怎么地記起了多年前的日常戰(zhàn)斗。他的頭被寒冷和堅硬的地面打得疼痛不堪。他渾身肌肉都發(fā)抖了,關節(jié)僵硬得像選帝侯漿過的衣領。他睜開眼睛環(huán)顧四周?;鹪缇拖缌?,原來的地方只剩下一小塊潮濕燒焦的土地。其他的工程師在它周圍擠作一團,鼾聲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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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斯布蘭德大聲打著鼾。自從經(jīng)歷了懸崖邊緣危險的一幕之后,這個人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他一休息就陷入了沉睡。馬格努斯從沒見過他這么害怕。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他們倆面對死亡都會發(fā)笑。保持前進的動力是最重要的,讓手下們認為你軟弱是不對的。但托拜厄斯似乎忘記了這一點,他動搖得很厲害,也許他現(xiàn)在失去的更多。不管真相如何,他沒有跟馬格努斯說過,馬格努斯也沒有問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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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西納和赫歇爾也睡著了。他們倆在前一天晚上干得很賣力,檢查了運輸火炮的馬車,還做了些小修理。鐵血對提利爾人印象深刻。盡管他外表放蕩,舉止高傲,但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也很強壯。男孩赫歇爾很熱心,在梅西納的指導下努力工作。馬格努斯對帶他來的疑慮似乎都被放錯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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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格努斯因為太用力而微微呻吟了一聲,他從亂蓬蓬的斗篷中掙脫出來,站了起來。離他最近的馬車上堆滿了板條箱和用油布蓋著的箱子。為了安全起見,馬格努斯走到其中一輛車面前,把布拉了起來。他自己收藏的古色古香的箱子還在那里,都鎖著,都很安全。他凝視著最近的一件華麗的金屬制品,心不在焉地讓手指順著它的一側(cè)滑下去。他把所有的裝備都帶來,是不是太愚蠢了?可能不會。在他不在的時候,艾德格先生無疑會試圖撬開箱子。把它放在身邊是最安全的,不管它多么昂貴,搬運起來有多么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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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什么特別的東西,不是嗎?”幾碼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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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爾加德坐在一堆布袋上,吹著一根長長的陶制煙斗。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鐵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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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關你的事,”馬格努斯生氣地說。他急忙把油布拉回來,離開了馬車?!澳闫鸫捕嗑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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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前?!卑苏f?!澳銈?nèi)酸套舆@么需要睡眠,真讓我吃驚。我還記得在地下發(fā)生的戰(zhàn)役,那時我們矮人能連續(xù)幾天不睡覺,卻感覺一點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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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格努斯沒有理會他的夸夸其談,走過去坐在矮人身邊。他的骨頭感覺就像骨髓被換成了冰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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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食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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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爾加德遞給他幾條肉干。它們來自什么動物已經(jīng)無法辨認了,而且隨著儲存時間的增長,它們幾乎都是黑色的。馬格努斯拿了一個,用牙齒咬破了一個角。這就像在咬固化的皮革,他覺得自己的下巴因為用力而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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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愉快(Traggot,應該是卡扎利德語中的‘Trogg’,意為盛宴)”索爾加德說道,“這是烤狼肉干,吃起來和干泥巴差不多,沒幾個人崽子咽的下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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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格努斯做了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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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總有例外?!彼贿呎f著一邊繼續(xù)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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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快到了?!彼鳡柤拥抡f著,讓一陣陣煙霧飄進灰色的空氣?!安还苣愕膶④娬f什么,我們并沒有損失多少時間。而一門大炮的損失,等我們到了莫格拉加也無關痛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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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瞥了矮人一眼。索爾加德是想讓他好受些嗎?這不符合他的性格,這是值得擔心的。當一個矮人對你有同情心時,情況就真的很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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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如此?!瘪R格努斯說著,繼續(xù)去和那塊肉干作斗爭。它在他嘴里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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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彼鳡柤拥抡f?!澳愕拿栐谀愕娜嗣裰邢喈斢忻?。我問過。鐵血一詞帶來的應該是尊重。然而,當我遇見你的時候,你看起來就像要被扔進垃圾堆一樣。你惹了什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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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酸溜溜地看著他,好不容易才把肉咽下去。他已經(jīng)好幾個小時沒喝過啤酒了,他的心情也因此變得很糟?!澳憧偸沁@么直接嗎?””他說。索爾加德陰郁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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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伙計,”他說?!皼]有必要去折騰地精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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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感到那塊狼肉正慢慢地滑下他的喉嚨,他整個早上都在消化,矮人的胃真是奇怪而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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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再說一遍?!辫F血說?!肮芎媚阕约旱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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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緊斗篷,感到血液開始回流到腳和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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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很快就要出發(fā)了,”馬格努斯說,把話題轉(zhuǎn)移到更直接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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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興我們的目的地離這兒不遠。對我來說,這場戰(zhàn)役恐怕還要折騰一陣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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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爾加德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一副不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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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不是嗎?”他不高興地咆哮著說?!澳愫湍莻€白癡將軍都以為你們只要到達城堡下面,向墻上扔幾磅鐵,然后等它塌完就能回家了?相信我,這事沒這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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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確信他不想聽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但還是繼續(xù)聽著。矮人似乎知道他在說什么。你永遠不知道一個矮人什么時候只是為了炫耀而自夸,但索爾加德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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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這里已經(jīng)損失了一整支軍隊。”小矮人說。“這可不是偶然現(xiàn)象。即使是老道的人類將軍也不能單槍匹馬地屠殺他手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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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人的眼睛閃閃發(fā)亮。在講述人類弱點的故事時,他似乎帶著一種施虐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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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zhàn)爭的難度很快就會飛漲,”他說。“我們將經(jīng)過一個非常適合伏擊的地形。你覺得馮·克萊斯特會讓你一槍不發(fā)就走進她的大門嗎?不。那個女人不傻。我敢打賭她比你的沙恩霍斯特更有見識。我預計很快就會有攻擊到來,而且很快。她的軍隊了解這個國家。他們會在晚上進攻,或者在我們收拾營地的時候,那時候我們不堪一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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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看起來對矮人的話持懷疑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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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支軍隊有四千人”他說道,“在開闊的地方攻擊我們一樣是有勇無謀之舉,我們有弓箭手和火槍手守衛(wèi)側(cè)翼。他們中的一些人也對這個國家了解得一清二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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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爾加德聳聳肩?!澳阏f得對,”他說。“我們看看會發(fā)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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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俯下身來,用冷靜的目光盯著鐵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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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記住,”他說,聲音很低。我再說一遍,這樣你才不會忘記它的重要性,在你之前有一整支軍隊被派來了。他們沒有一個人回來,沒有一個人!這聽起來像不像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你應該更害怕,大工程師,不僅僅是害怕你那珍貴馬車的車軸斷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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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爾加德靠在椅背上,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馬格努斯想說點什么來刺破那矮人高傲的自尊心,但他什么也想不出來。如果他的話是真的,索爾加德的話讓他感到不安。群山是一個寒冷無情的地方。他抬頭看著周圍的山峰,在清晨的空氣中顯得蒼白。薄霧慵懶地滾下它們的側(cè)翼,籠罩在陰影中的山谷之中。它們沉默、冷漠、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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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開始感受到矮人的警告的全部效果時,號角響起,喚醒了沉睡的軍隊。在他們周圍,人們呻吟著,在他們的斗篷里打滾。不一會兒,士官們站了起來,擦著眼睛,大聲發(fā)出命令。營地里的人不耐煩地、睡眼惺忪地站了起來。馬格努斯的沉思被打破了,眼前的殘酷現(xiàn)實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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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看著索爾加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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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吧,”他說?!霸僮咭徊剑覀兙偷桨材?路易莎的裙下了。然后我們就會看到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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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馬格努斯就站起來,跺著腳去叫醒其他人。他離開時,索爾加德仍坐著,輕輕地抽著煙斗。他的表情很難讀懂,但他的眼睛像燧石一樣閃閃發(f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