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聚散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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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位大典在次日舉行，圣年身著女王朝服出現(xiàn)，與生俱來的威嚴在此刻展露無疑，眉眼間因為這次的宮廷政變而成熟不少，她環(huán)視大殿，在看到楚留香后，微微停頓了下，隨即便轉身坐了下來。

待新國王坐定，臺下眾人一起行跪拜大禮，口中高呼：“參見女王陛下！”

圣年環(huán)視大殿下的眾人，伸手一抬，“眾卿平身！”

“謝女王陛下！”

“眾位愛卿，朕今日初登大寶，普天同慶，特召告天下，全國大赦，免賦稅半年，凡事以民利為先！各種禮儀慶典一切從簡，文武百官恪盡職守，保我達里比斯萬世永承！”言罷，她雙手合十，寄語上天。

新國王即位，對于經歷過宮廷政變的臣子來說是一個嶄新的希望，紛紛跟著高呼：“保我達里比斯萬世永承！”

樂曲響起，圣年笑吟吟地一揮手，道：“眾位愛卿，盡情暢飲吧！”

酒如池，肉如林，大殿內頓時呈現(xiàn)出一派歌舞升平的熱烈氣氛。

在眾人坐定后，楚留香看著同伴，笑道：“來，我們敬公主一杯?！?/p>

眾人急忙舉起手中酒杯，圣年也不客氣，抬手飲下杯中酒。

“圣年，我敬你！”查木合也不落后，急忙舉杯。

接著查木合像是這個宴會的主角般，連連向大家敬酒，好不痛快。

楚留香一邊和好友舉杯，一邊有意無意的看向身旁的上官無極，看著她純凈無瑕的笑顏，楚留香心中一軟，不禁自問，自己當初是如何舍得讓眼前的女孩傷心的呢？

正在和大家敬酒的上官無極感受到楚留香若有似無的眼光，一回頭，看到楚留香正含笑的看著自己，面頰一紅，旋即低頭。此時的她已經忘記了所有的不快樂，忘記了舍利子，忘記了圣女的圣潔，也忘記了失憶的楚留香曾帶給自己的傷害。此時此刻，自己就與他并肩坐著，靠的這樣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的體溫，淡淡的郁金香味縈繞著自己，仿佛有他在就是安心的。

楚留香看著上官無極嬌羞的臉龐，更深的笑意在臉上浮現(xiàn)，舉起酒杯，意欲敬她一杯，忽然一個大臣走過來，說道：“楚大俠，聽說你的酒量跟武功一樣深不可測，鄙人自不量力，想與你比試一番如何？”

楚留香微一錯愕，不自覺的望向一旁的上官無極，只見她一臉好奇且興致盎然的看著自己，隨之一笑，“好啊，來來……”

“哎，不行！”一旁的胡鐵花忽然大喊，“想跟老臭蟲喝酒啊，必須要經過我這一關??！”

“此話怎講？”

“老臭蟲從小跟我喝酒喝了八十八次，居然沒有一次贏過我！”胡鐵花自豪的說道。

“哎，錯了錯了！”楚留香看著上官無極一臉戲謔的表情，急忙說道：“是八十九次！”

“怎么是八十九次呢？”

“你忘了，在酒缸里那一次??！”楚留香提醒。

“哎呀，我想起來了，那一次我在你的酒里還下了半斤巴豆，結果被你發(fā)現(xiàn)了，把我丟到張家酒缸里面，讓我醉了三天三夜??！”

“你可記得那一次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哎吆，快二十年啦！”

“嗯……”楚留香點頭，眼中滑過一絲溫暖，似是懷念那段醉酒的時光。

“當初要不是我認識你啊，我也不會為了酒耽誤到現(xiàn)在啊！”胡鐵花抱屈道。

“對，看吧！”高亞男贊同的點點頭。

眾人皆樂不可支。

楚留香則是不以為然，他見上官無極左看右看的沒有明白他們在說什么，隨即附到她耳邊向她講述他跟胡鐵花的那段時光，聽得上官無極笑意連連，忽然聽到胡鐵花如此說，楚留香急忙說道：“你別盡說我不對我不好，你不要忘了，咱們第一次喝的酒啊，還是他偷來的呢！”說著伸手一指胡鐵花，大笑不已。

“哎，你……你喝醉了你，你怎么揭我底呢你……”胡鐵花不樂意的嚷嚷。

“兩位大俠，誰來接受挑戰(zhàn)呢？”一直呆站在一旁的大臣終于抓住機會插句話了。

楚留香正忙著和上官無極說話，聞言略一遲鈍，杯剛舉起來，就被胡鐵花給搶了白?！爱斎皇俏依?！”胡鐵花得意地嚷著，“騰”地站了起來，奪過大臣手里的酒杯，“不過啊，這個酒杯太小啦！我們換個大的！”隨即朝侍衛(wèi)喊道：“麻煩拿兩個大碗啊！”

片刻后，兩個盛滿酒的大碗被侍女捧了上來，分別遞給胡鐵花和大臣。眾人皆嘩然，那碗不是一般的大??！

“這位大將軍，我敬你！”胡鐵花毫不含糊，接過了碗立刻豪爽地敬了過去。

大臣倒也痛快，兩碗一碰，舉碗便喝。

楚留香和上官無極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隨即眾人轟然大笑，紛紛叫好，一時間氣氛熱鬧異常。

倒是高亞男一直用擔憂的眼神死盯著胡鐵花，見他狂飲不止，急忙一扯他，“哎！別噎著啦！”強行拉了他坐下，還伸袖為他擦去嘴邊的酒，“不要喝那么急嘛！”

“哎呀！這個酒都浪費啦！”胡鐵花的眼中只有酒，見酒灑出來，立刻心疼不已。未等坐穩(wěn)，人又晃悠著站起來，還要去敬酒。

“好了啦！我來幫你喝！”高亞男一把奪過胡鐵花手中的大碗，也不管對方同意不同意，揚頭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大家更是哄笑不已，胡鐵花連連皺眉，卻是對她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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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聲笑語，音樂陣陣，宴會在夜色中繼續(xù)喧鬧著，而在宮中的一處花園里，秋心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神情飄忽，她沒有參加今晚的宴會，而是一個人來到花園，思緒卻是不知道飄向了何處，忽覺背后生風，想都沒想，一掌拍了過去，正中來人的胸口。

回頭一看，猛吃一驚，“怎么是你啊，阿布？”急忙跑過去扶住他，“你沒事吧？”

“??！好痛?。　卑⒉家娗镄年P心自己，更加裝出一副痛到不行的表情。

“我去請?zhí)t(yī)！”秋心將阿布按坐在石椅上，“你坐下休息！”

言罷轉身要走，卻被阿布拉住，“不用不用！”他急忙叫著，“你幫我揉揉就好啦！”

“那怎么行呢？我怕有內傷呢……”但見阿布眼神閃爍，秋心立刻知道了阿布的用意，也不再擔心，調侃著應道，“不請?zhí)t(yī)這樣怎么可以呢？”

“可以可以！你幫我揉揉就可以了?！卑⒉技泵巴?，伸手指著胸口，“這里這里！”

“好??！那你得忍著痛哦！”

“哦！”

秋心揮手作勢要打，嚇得阿布一揚手將她攔住，問道：“你來真的？”

“哼！誰叫你要裝蒜！”

“好了好了，我不敢了！秋心，我們坐下來聊聊好嗎？”阿布立刻掛起嬉皮笑臉的模樣。

秋心“哼”了下，轉身就走。

“哎！你去哪啊？”

“你又不是我誰，管我去哪！”

“還生氣??？好了好了，那我跟你道歉。秋心，是我阿布不對，不該騙你，不該裝肚痛來騙你！不過說實在的，你剛才那一拳很重的?！比嘀乜?，阿布突然想到了什么，“哎？奇怪，你不是不懂武功的么？為什么剛剛那一掌又快又準呢？”

秋心神色一變，吞吐道：“這一招……是楚大哥教我的?！?/p>

“楚大哥真偏心，我要做他徒弟他偏不教，卻偷偷教你武功。不行，我要去問他！”說著就走。

“阿布！”秋心一把拉住阿布，“你不要去嘛！”

“不去，也可以?！卑⒉挤朔劬Γ安贿^，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秋心在心里一嘆，無奈地問道：“什么條件？”

“就是以后楚大哥傳授你武功，你要毫無保留地傳授給我，可以嗎？”

“這……”

“哦！太為難啦！那不勉強，我自己去找楚大哥！”

秋心一急，忙拉住阿布，“哎！好啦好啦！我答應你就是了嘛！”

“秋心，如果你以后都這樣對我，那我就很開心了！”阿布期待的說道。

秋心一愣，心中一沉，看著阿布期盼的眼神，微嘆口氣，眼中浮現(xiàn)的卻是那一抹初見時的白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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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熱鬧的宴會都有結束的時候，就如同人與人的相遇，即使再美麗，也有分別的一天。

圣年皺著眉看著坐在對面的楚留香，失落從臉上滑過，這個男人，就這樣來跟自己告別，可曾知道自己的心有多難受，她還記得初次見他時，他躺在漫天的黃沙里，雖然昏迷，卻一點都不掩飾他那與生俱來的儒雅氣質，就那么一眼，她知道，她的心陷落了。之后來到皇宮，她經常以各種借口挽留，以各種借口相約，可是此刻她還是留不住他，是否因為他的心，從來沒有為自己停留過？

看他斟滿杯中酒，圣年伸手端起，神色還是有些恍惚，只聽他道：“公主，哦，不，應該是國王陛下！”

“楚大哥，怎么連你也和我客套起來了呢？”圣年女王嗔怒。

“你已今非昔比?！背粝愕坏溃e起酒杯又一抬高，“來，祝達里比斯國運昌??！”言罷，自己先一飲而盡。

圣年面帶愁緒，喝下這酒，悠然道：“但我還是希望是你心目中永遠的圣年?！?/p>

楚留香笑了下，“但是我看到你臨朝，面對群臣的時候，有板有眼，我不得不肅然起敬。”

“那個都是我學父王的模樣，硬裝出來的?！?/p>

“不，我們中原有句俗話‘富國有根，聰明有種’。”楚留香溫柔的一笑，繼而道：“這是絕對裝不出來的?！?/p>

“不談這個了?！笔ツ觐D了頓，猶豫地望向楚留香，問道：“楚大哥，明天你真的要走了嗎？”

楚留香沒有言語，反倒拿起酒壺給圣年女王倒了杯酒，然后才緩緩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p>

不由自主地探手撫上楚留香的手背，“你就不能留下來么？”圣年女王柔聲問道，語氣中充滿了期待。

手上的暖意讓楚留香微地一愣，面對著圣年如此直接的告白，他在心中輕輕地說了聲抱歉。無法吐口而出，唯有唇角輕輕一扯，無奈地苦笑了下，不著痕跡地將手輕輕抽出，悠悠道：“我本來就不屬于這里?！彪S后他起了身，眼波一閃，繼而道：“況且，奸孽已除，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辦呢。”

圣年女王也起了身，走到他身邊，凝望著楚留香，只覺得心中痛苦異常，輕聲道：“楚大哥，讓我統(tǒng)治這么大的國家，今后，我將更需要你的幫助?！?/p>

女王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可是楚留香卻恍若不懂，“每個人都以為自己需要別人的幫忙，其實真正幫你忙的就是你自己。”楚留香輕輕拍了拍圣年的肩膀，“圣年，我有信心，你一定能擔當?shù)?！?/p>

圣年女王頓感悲切難擋，直直地撲進了楚留香的懷里，緊緊地抱住了他?？墒撬罒o論抱得多么緊，他也不會留下來，她心里明白，眼前的男子，心中閃動的影子不是自己，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作繭自縛，那么就讓這一刻成為永遠的回憶吧。

淚，靜靜的滑落，帶著不甘與心痛。

楚留香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的一愣，左手直直地垂著，動也不動；剛才輕怕她肩膀的右手卻抬了一抬，終是沒有落在任何地方，只安靜地落回到了她的肩膀上。心中，有些不忍，如此美好的女孩子，自己與她終是無緣，初見時的驚艷，以至于以后相處時她的任性刁蠻，她的善良天真……心中喟嘆，只愿她一切都好……

人生不會只如初見，很多事情，很多原因，都是可以左右一個人的去留，楚留香是隨性的風，飄蕩的云，他的天地是廣闊的，他不會在一個地方長久停留，也不會為了誰而去停留……

只是，真的不會停留嗎？…

離開女王的寢宮，楚留香徑直來到上官無極的房間外。里面燭火還亮著，她還沒睡。

輕輕地敲門，聽到里面清脆的聲音，“哪位？”還未等自己開口回答，房門已打開，“楚大哥？這么晚了有事么？”

楚留香摸著鼻子，有些語無倫次，“胡鐵花喝醉了，高亞男在照顧他。”見上官無極疑惑地看向自己，他又道：“姬冰雁和童顏老前輩都已經休息了?！?/p>

上官無極不明所以。

楚留香深吸一口氣，“不知道上官姑娘困不困？”

上官無極聞言，笑道：“還好，你是有什么事么？”

楚留香用手指了指外面，“明天就啟程回中原了，為了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想約姑娘去看星星?！?/p>

上官無極一笑，大方道：“好啊。”

楚留香大喜，上次圣年約他看星星的時候他就想過，一定也要帶上官無極過來看看這里的星空，她一定會喜歡的。他握住上官無極的手，拉起她便往外走。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終于停住。上官無極環(huán)視四周，面前是一條河，月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河的不遠處是青山綿延，青山不知綿延向何處，長河也不知流向何處。他們站的周圍長著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抬眼望去似有螢火蟲來回飛舞。

這里真的很美，她從未見過。

“我聽宮里的侍衛(wèi)說，這個地方叫星星峽，從這里看星星，就好像置身于浩瀚的星海中?！背粝阌^察著上官無極的神情，心中歡喜不已，“果然沒錯?！?/p>

上官無極被深深地迷醉了。她長這么大從未見過這么漂亮的星空，從未見過這么美的星星。她看向楚留香，見他正看向自己，一笑：“楚大哥，謝謝你?！?/p>

“是我應該謝謝你才對?！?/p>

上官無極笑著搖頭，關于舍利子，是她自愿的，她不需要楚留香感謝，更不需要楚留香報答。她已經想開，任何事隨緣就好。不必強求。

楚留香卻在想，若時光留住該多好，回到中原，也許二人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一起看星星了。她有要承擔的責任，他也有要做的事情。他們此后不知還能不能有機會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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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自沙漠，長驅登塞垣。

邊城何蕭條，白日黃云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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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闊的沙漠，黃沙萬里，迎著朝陽，策馬而行！

回首望去，已不見了送行的隊伍，微風吹起，衣袂飄然。舉目四望，不由感嘆，這么一片沙漠，隔斷了富庶的達理比斯和繁華的中原，想起這幾個月來所發(fā)生的事情，楚留香只有在心中輕嘆，世事萬物都有它的軌跡，繁華衰落也有它的規(guī)律。凡事強求不得，強求得來的東西，到最后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毀滅。

一行人嬉笑前行，風沙已經不是阻礙，有的只是歸鄉(xiāng)的熱情與迫切。

“楚大哥，就這樣離開，我實在有點不甘心?！卑⒉及欀迹厣硗送呀洓]有蹤跡的達理比斯國，心有不甘。

“哦？”楚留香笑道，“怎么達理比斯有醇酒美女讓你樂不思蜀了？”

“不，我認為殺害司空前輩的兇手哈里發(fā)雖然死了，可是這幕后主使者依然逍遙法外，我們不應該就這樣輕易離開。”

“阿布，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楚留香搖搖頭，“當時，哈里發(fā)被逮之后，曾經一再表示，死也不愿意返回中原，你知道為什么嗎？”

“難道他的雇主在中原？”

“沒錯！哈里發(fā)之所以被殺，是因為他背叛了雇主，私吞了舍利子。他原以為逃回了達里比斯自然就沒事了……”

“對方怕泄了底細，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哈里發(fā)給殺了以防后患！”旁邊的胡鐵花接口道。

“老酒鬼，你沒醉嘛！”楚留香看著胡鐵花調侃道。

“哼，開玩笑，”手一揮，一副豪氣干云的樣子，“眾人皆醉我獨醒??！哈哈……”

“嗬，說他胖，他就喘起來了，你看……”姬冰雁在一旁笑話道。

眾人一陣哄笑，而胡鐵花則是悠哉悠哉坐在馬背上，目不斜視，繼續(xù)喝酒。

“我終于明白了，楚大哥，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使用鋼絲的人，就可以查出誰是幕后主使者，我說的對不對？”阿布難得頭腦清楚一次。

楚留香一笑，看向姬冰雁問道:“大公雞，據你所知，什么樣的人慣用鋼絲來殺人的？”

“殺手，那些無聲無息的殺人者！”姬冰雁答道。

“照姬大哥這么說，殺手所使用的鋼絲，一定非常隱秘啰？”阿布好奇問道。

“嗯，他們有的藏在袖口，有的藏在紐扣里，甚至有的……咳咳……這個……嘿嘿……”像是說到了什么為難的地方，姬冰雁突然閉嘴不說了，只是一個勁的傻笑。

秋心看了一眼姬冰雁，像是對他們談論的內容并不感興趣，扭頭看向上官無極，笑道：“小姐，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不舒服?。俊?/p>

上官無極在一旁正在想著心事，被秋心這一問，有些怔愣，隨即回過神來，笑道：“??？我，沒有?。　?/p>

“還說沒有，一路上你都悶悶不樂，到底是為了什么？”秋心疑惑的問道，忽然眼眸一閃，“該不是為了舍利子吧？”

聞言，楚留香的身體一顫，想起昨晚星空下她的坦然與從容，楚留香心中一陣憐惜與不舍，“上官姑娘放心，有關舍利子的事，楚某一定不會置身事外的，我一定會隨你回到日月神教，給令尊一個交代?！?/p>

“楚大哥，你千萬不能去?！鄙瞎贌o極急忙說道。

“為什么？”

紅唇一咬，隨即沉聲道：“楚大哥，你多慮了，家父是個明理的人，況且我還有兩個很好的理由……”

“哪兩個好理由啊？”秋心在一旁好奇道。

“一，楚大哥曾經對本教有恩；二，舍利子是我給楚大哥的，家父若是追究起來，也跟楚大哥無關?！碑斪约簺Q定把舍利子拿出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不管后果會如何，自己都會去承擔。

楚留香聞言一愣，他豈會聽不出上官無極語氣中的牽強，心中憐惜頓生，柔聲道，“那豈不是害了你？”

“家父向來疼愛我，頂多是責備我兩句，不會對我怎么樣的，如果楚大哥執(zhí)意前去的話，萬一家父遷怒，反而會把事情鬧大。”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父親和楚留香跟上一次一樣兵戎相見，想起自己的誓言，而此刻，那些誓言都成了空話，可是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讓他去冒險。

楚留香摸摸鼻子，看著她堅定的眼神，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對啊，楚大哥，虎毒不食子這句話你也聽說過吧？”阿布在一旁插話道。

楚留香看向上官無極，那倔強堅定的眼神讓自己沒有辦法拒絕，可是想起她曾經在她父親面前所做的擔保，心中還是隱隱不安。無論怎樣，自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受罰，是道義也好，是報恩也好，是情意也好，他都不會放任她不管。想及此，楚留香堅定的說道：“上官姑娘，這番情意，楚某今生今世沒齒難忘！”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上官無極的眼眶一熱，喉間像是堵住什么一樣，讓她難以開口，只有靜默不語，任心中情意泛濫，什么舍利子，什么圣女貞潔，這些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他…

兩人的眼神緊緊糾纏在一起，這一刻，沒有什么可以阻攔這兩顆靠近的心，沒有什么可以阻攔心中泛濫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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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狂沙，此刻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的路要如何走，以后要面臨怎樣的事情。

以后的事誰都無法預測，就像無法預測相遇一樣，同樣無法預測結束。

人生就如一條鋪好的軌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結局也無外乎兩種，幸或不幸。

在這條人生的軌道上，每個人的路上都有一些很別樣的風景，而在欣賞風景的同時，也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當肩負起自己要肩負的責任地時候，人生才有意義。

楚留香喜歡多管閑事，就是閑事管多了，所以麻煩也不斷，由最初的麻煩，延伸到后來的責任，他喜歡這樣的生活，充滿未知的刺激讓他樂在其中。

而天下第一名捕莫言，他雖不如楚留香般那么愛管閑事，但是他卻和楚留香般，喜歡未知的刺激和麻煩，因為吃的是公家飯，所以很多時候總是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他相信公平正義，也相信，他一定會抓到楚留香，但是此刻，他更多的是想知道楚留香在哪里？

自從楚留香答應一個月交出兇手以后，撫臺大人經常來找他問楚留香的行蹤，可是就算他是官，也無法知道楚留香的消息。

如果楚留香愿意，天下沒有人能夠找的到他，無論是誰。?

正這么想著，一個捕快快步跑進府衙，打斷了莫言的思緒：“總捕頭，總捕頭……”

“什么事？”

“楚留香回來了！”

“楚留香？”猛地回身，“他人在哪里？”

“剛進西城門！”

“西城門？”

莫言如風一般飄出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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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西沉，霞光萬丈。

洛陽，一如離開時那樣，花紅柳綠，繁華熱鬧，一別大漠的遼闊壯觀，這里更顯的細膩溫婉。

緩步走進城門，家鄉(xiāng)的氣息撲面而來，令眾人心中一暖，“美不美，鄉(xiāng)中水，親不親，故鄉(xiāng)人！”楚留香環(huán)顧四周，忽然有感而發(fā)，“回來的感覺還真好啊，難怪古人云，月是故鄉(xiāng)圓，我今天才體會出來?！?/p>

“嘿嘿，”胡鐵花笑著看向楚留香，剛想調侃幾句，忽然，他鼻子一皺，做勢聞了聞，“誒，有酒味，而且是上好的女兒紅啊！對不起，我失陪了！”說著便一溜煙跑的沒有了蹤影。

就在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高亞男大叫，“胡鐵花！”然后急忙追了上去。

大家都無可奈何的笑著搖頭，這對冤家，看來一場追逐戰(zhàn)就要拉開序幕了……

童顏看著走遠的兩個人，扭頭對楚留香抱拳道：“楚香帥，既然回到中原，那我也該告辭了?！?/p>

“你不到我的船上小憩嗎？”

“何必急在一時呢？以后時間多得很，就算你不請我，我也會自己找來的?！边@幾個月的相處，童顏已經和楚留香他們結下了深厚的感情，雖有不舍，但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人，總要分別，一如相遇。

“那我就不強留了?！背粝阈Φ?，這一路上，童顏幫了他們不少，楚留香是非常敬佩的。

“各位，”童顏抱拳環(huán)視一周，“咱們后會有期了！”

眾人一一回禮，對這位聰明睿智如孩子般的老人都充滿了尊敬和欽佩。

送走童顏，眾人繼續(xù)上路，可是剛走兩步，一個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楚留香！”

一個渾厚的聲音，讓楚留香錯愕的抬起頭，笑道，“莫大捕頭，好久不見了，最近可好？”

“好不好就得看你肯不肯幫忙了?！蹦砸桓惫鹿k的表情。

“像你這么正直負責的大捕頭，我怎么可能不照顧呢？”楚留香笑道。

“少廢話，把人交出來?！?/p>

“交人？”楚留香一臉的疑惑，“交什么人??？”

“你少裝蒜，殺害沈家三十六口的兇手，你曾經答應過撫臺張大人，一個月內查出兇手?！?/p>

上官無極一愣，隨即看向楚留香，只見他也正望向自己，略微一點頭，輕輕一笑，似是讓她不要擔心。相處那么長時間，她怎么會不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見他輕松的笑著，上官無極也不由自主的跟著笑了笑，有他在，什么事都不用擔心。

見楚留香不語，莫言也并不著惱，“若非你捐獻了十萬石白米，救濟災民有功，否則就把你壓進大牢?！?/p>

“我捐獻十萬石百米救濟黃河災民？”楚留香疑惑問道。

“不是你捐的嗎？”

“啊……”楚留香似乎一下子回過神兒來，笑道：“我是說，如果捐米可以抵過的話，我應該再多捐一點?！?/p>

“好啦，楚留香，少耍嘴皮子，你該不會告訴我說兇手還沒找到吧？”

“兇手叫哈里發(fā)，為了奪取舍利子，殺了沈萬山一家人?！闭f著，他取出那根鎢絲針遞到莫言面前，繼而道：“所用兇器就是細如牛毛的鎢絲針?！彪S即眉頭一皺，“可惜我將他寄囚在達里比斯的監(jiān)牢里，他又遭人勒畢，至今尚未查出兇嫌?！?/p>

“口說無憑，你要我如何向上頭交代呢？！”

微微一笑，楚留香自衣袖中取出一紙文書遞過去，“這是達里比斯新君圣年的親筆手諭，足以證明楚某所言不虛?！?/p>

接過手諭展開看了看，莫言旋而將其收起，抱拳道：“好，那我就將此物帶回復命?！?/p>

“好?！?/p>

“楚留香?！弊吡藘刹?，莫言突然又折身返回。

“又有何指教??？”見莫言去而復返，楚留香以為又讓自己做什么事跟自己要什么人不由吃了一驚。

莫言沉聲道：“絕對不能讓殺害哈里發(fā)的兇手逍遙法外！”

神色一沉，楚留香鄭重點頭道：“我知道！”

見莫言一行人已經走遠，阿布終于憋不住，走到楚留香跟前問道：“楚大哥，那十萬擔白米真的是你捐的??？”

“嗯！”楚留香露出一絲微笑，輕輕點頭。

“可是這段時間我們都在達里比斯，你怎么可能分身?。俊?/p>

楚留香笑而不答，上官無極卻在旁邊指了指阿布，笑道：“你真是木頭刻的腦袋，難道楚大哥他沒有別的朋友?。俊?/p>

“朋友？就算是朋友也不能替他做這個主啊。”阿布還是一頭霧水。

姬冰雁解釋道：“當然是老臭蟲的紅粉知己了?！?/p>

“紅粉知己……紅粉……”阿布仿佛一下子清醒過來，“那一定是女人嘍？”

幾人聞言大笑，繼續(xù)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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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郊的一處寬闊的湖面上，一艘三桅船安靜的停靠著，月光照在甲板上，泛出一片銀色的光暈，隨著船身的搖擺，銀光也緩緩的流淌，在湖面上的薄霧里，顯得并不是很真切。

一個紅衣女子坐在船頭，手中把玩著一朵小花，抬頭看看月亮，又望了望黑暗的不遠處，低頭輕喃：“盜帥楚留香，不知銷魂在何方？”

“我踏月色而來！”一個清朗的男聲，讓紅衣女子秀美舒展，喜笑顏開。

楚留香輕輕的落在甲板上，長身玉立，衣袂翩翩，俊朗的容顏瞬間讓星月也無光。

“楚大哥！”紅衣女大叫著跑過去，邊跑邊往船艙里大喊，“蓉姐，紅袖，楚大哥回來了！”而這個紅衣女孩正是楚留香的其中一個紅顏知己，宋甜兒。

隨著一陣急切的腳步聲，船艙里探出兩個身影，看到時楚留香，大喜叫道：“楚大哥……”

話音剛落三人就覺得頭頂一痛，竟是被人用手擊打了下，回過頭，正是姬冰雁，只見他一臉慍怒的看著她們，三人立刻驚呼——

“姬大哥，你怎么打人？”

“什么意思啊？我們又沒有惹你！”

姬冰雁臉一黑，“你們還說沒惹我??？是誰半夜三經裝成了莫大捕頭闖進了我家？說我擅盜國寶，要把我抓進衙門里治罪的？”

三人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這是姬冰雁在找補場子了。雖然挨打卻并不后悔，若非如此，姬冰雁怎么可能會跟著楚留香去大漠呢？這么想著竟不生氣還不自覺的笑出來。

姬冰雁依然還是一副生氣地模樣，“你們開玩笑事小，可惜害我差點死在大漠里。你們說，我該不該打你們？嗯？”說著作勢又要打，嚇得三人一下子躲在了楚留香的背后。

“好啊，大公雞……”楚留香笑了笑，“你遲遲不肯走，原來就是要找她們算帳？”

姬冰雁翻了翻白眼，“那還客氣??？”

楚留香笑看著他，維護著躲在身后的三個丫頭，“俗語說得好，好男不跟女斗，好了，你打也打了，氣也出了……”

“怎么？你想趕我走？”姬冰雁指了指一臉笑意的楚留香，“那容易啊，咱把帳給算一算！”

雙手抱胸，楚留香一臉的懶散，悠然道：“你慢慢算吧?！?/p>

聞言，姬冰雁立刻掰開手指，念叨道：“好！這筆帳數(shù)目不少！一共是十五萬四千兩！咱們是老朋友啦，我可以打個折，就七萬七千兩！”

“??？什么東西要這么貴？”上官無極卻好奇地問了出來。

姬冰雁嘿嘿一笑，“不是東西，是辦事，跑腿帶救人?！?/p>

“反正我這條船只值五萬兩，你自己慢慢算吧?！背粝阋桓睙o所謂的表情，不急不慌的說道。

“楚大哥，你把船賣給了他，那我們住哪里??？”蘇蓉蓉急忙道。

“天地之大，哪里不能容身呢？”阿布倒是很樂觀。

“可是……”

李紅袖拉著楚留香的衣袖央求，還未等她開口，姬冰雁搶道：“唉……好吧，最后一個價五萬兩?！?/p>

“哦？那你不是吃虧了么？”楚留香笑著問。

“唉……”姬冰雁長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語氣，“誰叫我們是好朋友呢？”指了下楚留香，道：“就這么說定了，我走了。”言罷微微一笑，飛身離去。

“哼！”宋甜兒望著姬冰雁消失的方向努努嘴，然后拉了下楚留香，“楚大哥，舍利子找到了沒有？”

李紅袖跟著問：“楚大哥，你有沒有查出殺死司空摘星的人啊？”

“他們的目的是什么呢？”蘇蓉蓉也問，三人均是好奇得很。

楚留香看著一直問問題的三個丫頭，寵溺的一笑，并未作答，突地聽到上官無極在旁邊輕輕嘆了口氣，“楚大哥，我也想要回總壇了?！?/p>

楚留香聞言一愣，雖然知道她歸心似箭，但是想起她曾經為自己以命做的擔保，眼神中滑過一絲擔憂，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心中不舍，只有澀澀的開口，“上官姑娘，一路上奔波勞累，為什么不休息幾天再走呢？”

上官無極淡淡一笑，“不了，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試過離家這么久，也不知道我爹是否無恙，所以我歸心似箭。”眼神中滑過淡淡的憂愁，想到自己將要受到的懲罰，不知道自己以后還會不會和他再見面。

“這么說我就不勉強你了?！背粝阋恍Γ妥约阂粯?，一旦做了決定，無論是誰都無法改變。

上官無極望著他，心中縱然不舍，也要離開，畢竟自己有自己要走的路，而他也有他要走的路，只要他不執(zhí)意要去神教總壇，那么她就可以放心了。

“小姐，”秋心突然開了口，“我……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無家可歸，我可不可以跟你回去伺候你??？”

上官無極秀眉一皺，面露難色，道：“秋心，雖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教教規(guī)甚嚴，非我教教徒是絕對不準踏入總壇一步的。”

“小姐，只要你肯收留我，我愿意入教，絕對不會給你找麻煩的，好不好？”

“這……”上官無極語塞，一時不知怎么回絕才最為妥當。

“上官姑娘，”楚留香在身旁輕聲開口，“我看秋心善解人意，她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你就答應她吧?！彼Ｍ谏瞎贌o極孤獨寂寞的時候，可以有個人能夠陪著，能夠排解憂愁。

上官無極驚異的看向楚留香，不明白為何他會如此說，見他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略一思索，點點頭，“好吧?！?/p>

就在秋心高興的時候，阿布在一旁嚷道：“那我也入教?！?/p>

“啊？”

上官無極一愣，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楚留香接口道：“阿布，秋心入教是因為無家可歸，你要入教又是為了什么？”

“我……我……”‘我’了半天阿布也沒勇氣說出來，他是因為想跟秋心在一起才這么說的。

楚留香看著阿布著急的樣子，輕聲一笑，他怎么不知阿布的心思，但是這個阿布愣頭青一個，口沒遮攔，不知道在日月神教會闖出什么禍端，“別再鬧了，暫時呆在我這，等你找到名師以后，再走也不遲！”

阿布看了一眼楚留香，又看了一眼沒有表情的秋心，心中一嘆，沒有再說話。

“那我們就告辭了?！鄙瞎贌o極看向楚留香，聲音澀澀的說道。

“保重！”凝望她的秀眸，楚留香心中一股不舍與憐惜狂涌而至，卻沒有在多說什么，只是深深的凝視著她，唇角一勾，溫暖的笑容一如往常。

“保重！”上官無極不再看他，瀟灑地轉身而去，再也沒有回過頭。

“秋心，不要難過，有空我和楚大哥會去看你的！”阿布扯住秋心，戀戀不舍。

“好小子，真會自作主張！”楚留香雖笑罵著，心中卻不由因為阿布的話生出希望，真的可以去看望么？

秋心扯出一個微笑，然后疾步下船追上上官無極。

“再見！”阿布傻傻的笑著，看著秋心和上官無極消失在夜色中。

楚留香靜靜的看著遠去的背影，久久沒有回神，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有相遇就會有分別。縱然分別沒有相遇美麗，可是那種分別時的不舍卻久久不能散去。她此去不知要經歷怎樣的世事變遷，也不知要經歷怎樣的教規(guī)懲罰，他只知道如果她有需要，他會立刻趕去她的身邊，和她一起面對。就如他曾經對她說的，“有我楚留香在，你一定是安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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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都是緣，離別總關情；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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