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幽暗的景象甚至還比不上夢里純粹的黑暗，腐爛和惡臭的味道鉆入鼻腔，輕車熟路地往胃里最深處奔襲?？墒穷A(yù)想中的本能反應(yīng)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佐天淚子這才發(fā)覺她沒辦法移動身體，或者說她連身體的存在都感知不到。

潮濕的涼風(fēng)撫在臉頰上，毛孔意識到冰冷，卻沒有進(jìn)行收縮。嗚嗚低吟的輕風(fēng)肆無忌憚的浸入佐天的身體，仿佛要將她同化成與周圍事物同樣的存在。

心間的慌亂沒有帶來任何的身體反應(yīng)，佐天動不了一根手指，也無法尋找到發(fā)聲的方式。耳朵里唯一的聲音就只有水滴規(guī)則落下的聲響，宛若生命流逝的倒計時。

不需要耗能的身體將全部的能量都提供給大腦，然而負(fù)責(zé)指揮的大腦不能做到任何擺脫眼前絕境的事情，只會無意義地胡思亂想，使得佐天更加陷入絕望。

啪嗒啪嗒的水滴聲逐漸與割開動脈，任由鮮紅的血液順著手腕，經(jīng)由指尖落下的畫面融合倒一起。明明無法感覺到身體，呼吸卻開始變得困難，死亡的質(zhì)感慢慢沉沒靈魂。

一束灰暗的光芒忽地從上空落下，灰蒙蒙的像是陰雨天的沉默。眼睛不需要準(zhǔn)備時間就能夠直接適應(yīng)落寞的光芒，佐天焦躁中快要燃燒成死灰的心情驟然再度點亮?；蛟S這是人類本能的安全感，在陽光之下，眼睛能夠發(fā)現(xiàn)危險，處境就會變得安全許多。然而實際上，大多數(shù)生物蘇醒的白天反而存在更多的危機(jī)。

視線的正前方，寬大兜帽下露出來的半張臉頓時讓佐天淚子的心提到嗓子眼。盡管只有幾十秒的接觸，但是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眼前青灰色的僵硬表情。

就是他擋住了自己逃跑的去路，憑空召喚出一頭像牛一樣奇怪的生物。佐天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類似的超能力。一瞬間做出的反應(yīng)是精神系的超能力，但很遺憾，她的判斷完全錯誤。自己柔軟的身體撞擊召喚物的時候，猶如對沖的是一塊厚厚的鋼板，當(dāng)時佐天都覺得她要散架了。

對這種絕對無法戰(zhàn)勝的敵人感到恐懼時正常的，更別說現(xiàn)在佐天還處于任人宰割的被動狀態(tài)。

站在身邊的敵人一句話都不說，佐天都不知道他寬大兜帽下方的眼睛里有沒有看自己。又或者說在她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里，敵人已經(jīng)做完了想要做得事情——人生至今看過的恐怖電影和小說中最難以接受的話畫面和文字一股腦涌現(xiàn)。盡管由于年齡的緣故，佐天能接觸到的作品還是限制級，但是模糊的印象她還是知曉的。

感覺不到的身體是否現(xiàn)在還完整還得另說。

佐天過去看過真實的報道，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通過人類的軀體追求自身認(rèn)知中美的變態(tài)殺人魔。他將活生生的人類肢解，用鮮血做顏料，軀干做原材料，描繪禁忌的藝術(shù)……最后讓還沒有死去的受害者觀賞。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佐天倒是能夠理解了——作為人類的作者才不會對著自己沒有生命的藝術(shù)不斷說話。

就在佐天快要陷入自身設(shè)下的絕境時，蒼白的嘴唇驀地蠕動，仿佛承受著無數(shù)啃食人類血肉的蟲子在胸腔里爬行一般的痛苦、干澀、嘶啞的聲音緩慢傳出。

?

“……殺……殺……殺了……殺了我……”

?

給佐天帶來絕望的人如同信號不好的老式收音機(jī)般說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絕望的冰冷讓佐天一瞬間分辨不出，被困在這里的是他們之間的哪一方。

那是對死亡的渴望。此刻滿懷對生的向往的佐天刻意清晰感受到來自反方向的漆黑感情。

佐天不曾對生命感覺到厭倦，不了解追求死亡之人的心情，不過正常人大概都不能理解。在學(xué)校的課程上知曉生命脆弱的佐天不會覺得死亡是難以獲得的事物，反而人類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對它躲避。

你為什么要說出這樣的話語？

佐天無法發(fā)出聲音，只憑著她的想象，恐怕永遠(yuǎn)都得不到正確的答案。

說完短暫的話語，那人便像電池用光的機(jī)器人一般，直直的往一旁傾倒，悶哼聲都沒有發(fā)出。

“失敗品果然還是無法完全控制啊?！?/p>

一抹流暢的聲音伴隨著沉穩(wěn)的腳步由遠(yuǎn)及近，發(fā)出嘖嘖的不滿。

“是啊，真令人失望，明明差一點就成功了。”

仔細(xì)辨別，還有一個輕一點的腳步聲。嗓音略微蒼老，卻顯得更加愉快。

“要是他的靈魂在強(qiáng)大一些，說不定就能完成我們的夙愿了。”

“那是能夠在解決掉幻想殺手的同時再完成那個‘作品’，我看一輩子的運(yùn)氣也就花在這里了?！?/p>

“只是一開始沒想到這里不能使用魔法的人們卻能夠成為最佳的材料，要不是那群家伙要跟幻想殺手和平談判，我們能做實驗的時間就多多了。”

說話的年輕男人在佐天身側(cè)停下，用不屑的口吻說道。

上年紀(jì)的聲音則是不以為然，“那群廢物已經(jīng)為他們愚蠢的行為付出代價了。不過也得虧如此，要是他們還在這里，一定還會阻止我們的實驗?！?/p>

“你醒了?。啃」媚??！?/p>

佐天看不到身側(cè)兩人的相貌，但通過是聲音，能判斷出他們就是要抓自己的人。

“這里是你們城市的下水道系統(tǒng)深處，你就算能說話，聲音也傳不出去?！?/p>

冰冷的手指觸碰佐天纖細(xì)的脖子，卡在喉嚨里的話語宛若一下子全都找到了出路。

“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抓我來這里？你們想干什么？”

“喂喂，小姑娘，你一下子提出這么多問題，我可回答不了。”

“年輕就是好啊，能夠一下想到這么多問題?！?/p>

身邊的兩人皆是笑著談?wù)?，如同在晴朗天氣的城市中央公園中聊著最近的無聊生活般的語氣。

“你是我們的誘餌，為了釣?zāi)莻€礙眼的幻想殺手上鉤?！?/p>

輕笑著的聲音里充滿冰冷的寒意，佐天的身體依舊無法對冷刺激做出反應(yīng)，居然能夠平和的追問：“幻想殺手是什么？”

“你不知道嗎？”對方顯然十分詫異，沉吟片刻，帶著玩味回答道：“那就是你的戀人啊，我們魔法師將他叫做幻想殺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