蟄伏·許你一臣(十七)

孟宴臣坐在宋家,對面坐著宋焰、李萌還有他的舅舅舅媽。孟宴臣一臉淡然,眼里沒有任何波瀾,就像是一汪湖水靜而深。反倒是宋焰的舅舅舅媽被看得有些局促。
“宋焰,我直接開門見山了。”孟宴臣有條不紊地開口,“沁沁上周跟爸媽鬧翻了?!泵涎绯佳凵窨聪蛩窝妫骸耙驗槟愕氖?。”
翟淼從沙發(fā)后面站出來,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貓:“怎么?!你這是來我們家興師問罪了?”舅舅舅媽一把按住翟淼,示意她安靜。孟宴臣垂下眼睛,似是思量了一下,看著宋焰開口說道:“關(guān)于那十年,我也是上周才知情。沁沁這么痛苦是對你有所虧欠,如果她不能安心,我也不能?!?/p>
宋焰覺得好笑道:“你?你是他什么人?”
“愛人。”孟宴臣沒有猶豫,輕飄的兩個字像是速度最快的子彈,打得宋焰猝不及防。宋焰的表情,可見的扭曲了一些,一旁的李萌也攥緊了手。
孟宴臣將背靠在椅子上,平靜地開口:“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正式接手國坤,我爸媽年紀(jì)大了,身體也不好。如果你們同意,我愿意代他們贖罪?!?/p>
舅舅騰地站起來:“贖罪?!十年!我們宋焰受苦十年!你要怎么贖罪?!你能去那槍林彈雨里面遭罪嗎?十天你都不會!你們這些有錢人···就只會拿錢買路走!”舅媽拉住激動的舅舅,眼中泛著憤怒的淚光。
孟宴臣站起來,輕輕地挪開椅子,理了理衣服,就那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舅舅舅媽反倒是退了一步?!拔覜]有辦法讓時間倒退十年,我只能以國坤未來接班人的身份給你們家一個承諾?!?/p>
宋焰站起身,眼底閃過一絲煩躁:“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是干什么?我不稀罕你們家的補(bǔ)償,再者,要補(bǔ)償也不應(yīng)該是你來補(bǔ)。”
“父母債,子代償。即使是我父母來,十年的時光也不能倒流。實際一點,我能補(bǔ)償?shù)闹挥形磥??!泵涎绯寄贸鰷?zhǔn)備好的文件,雙手放在桌子上,舅舅舅媽翻開看著,一條條一目目,從二人的養(yǎng)老、宋焰和未來妻子的保險、保障甚至是翟淼的學(xué)業(yè)、工作,各種條款細(xì)致到不能再細(xì)致?!叭绻銈冇X得我只是拿錢了事,舉報,我也沒有什么異議?!泵涎绯即瓜碌氖譂u漸收緊。
舅舅舅媽將文件拿給宋焰,讓他自己決定。舅媽默默過去讓孟宴臣起身,那份文件,不是合同,是孟宴臣單方面的保證。上面細(xì)致的規(guī)定了各種可能事項,但明顯能看出來不是一昧給錢,尤其是翟淼,對于她的專業(yè),進(jìn)修、工作給予的方案十分細(xì)致,只要翟淼有心努力,孟宴臣會支持翟淼在專業(yè)上的選擇。舅舅舅媽瞟了一眼宋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拉著翟淼回了房間。
宋焰放下文件,讓李萌在家好好陪舅舅舅媽,走到孟宴臣身邊:“走,出去喝幾杯?!?/p>
許沁接到宋焰電話趕到時,宋焰正在路邊抱著垃圾桶吐得沒完。許沁回到車?yán)锬贸鲆黄克f過去,宋焰回頭,看著許沁扯著嘴笑了起來:“許沁···瘦了···”許沁費力的拉起他坐在花壇邊上:“你怎么喝這么多?你怎么不給李萌打電話?”宋焰雙肘撐在腿上,抱著昏昏沉沉的頭:“許沁···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歡他?”
許沁怔住,沒有回答。宋焰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xù)說著:“我確實配不上你···飛鳥和魚···本就不該在一起···”
許沁哽咽搖頭:“不是的,宋焰···是我的錯···是我自己沒有理清楚自己的感情,是我耽誤了你···我不知道你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也沒想到我的爸爸媽媽···”
宋焰捏住她的胳膊打斷她的話:“不,許沁,你哥哥說得對···從另一個角度看,你也算是救了我···如果沒有遇到你,我可能到現(xiàn)在還是五芳街上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混混。起碼,你把我從井底拉了出來?!?/p>
“許沁,你不用耿耿于懷···這十年···都過去了,我現(xiàn)在的生活,我很喜歡。這十年,你過得不好,我過得也不好···這樣,就算是兩清了吧。希望我倆以后都能這么開心?!闭f著,宋焰在許沁手心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感情是沒有辦法計算的,你為了我,我為了你,沒有贏家也沒有輸家。
許沁抹淚,拉起宋焰:“我送你回去!”宋焰推開她,踉踉蹌蹌走去路邊打車,突然想到什么,宋焰回頭:“告訴孟宴臣,他給的條件,我答應(yīng)了,關(guān)于舅舅舅媽和翟淼的條款,我答應(yīng)了。我自己的路,我自己會走。以后,我們倆,我們家,就兩清吧?!?/p>
許沁疑惑,宋焰指了一個方向,便跟許沁道別上了車。
許沁拐到花壇后面,才看到前方靠著亭子歪坐的孟宴臣,許沁小跑過去,原來是這兩人一起喝的酒。許沁把剛才宋焰的話重復(fù),問孟宴臣是什么意思。孟宴臣皺著眉頭,熱得直扯領(lǐng)帶,許沁按住他:“大冷天的!衣服捂好。”孟宴臣摸上許沁的臉:“你瘦了?!痹S沁撇開,要去拉他。孟宴臣一把扯回,許沁跌在他的懷里。
“許沁···我要怎么做···你才會開心?我真的···什么都不會···我只想讓你開心?!泵涎绯枷掳偷衷谠S沁的額頭上,“我真的想過的,沁沁,我真心想過成全你和宋焰的。我想著,我們這個家···總是要有一個人開心的,對嗎?要怎么樣你才會開心呢?”許沁抬頭,愣在那里。
孟宴臣眼底發(fā)紅,他一向隱忍,就連淚水也像他這個人一樣,靜靜地貼著臉落下,順著下頜,消失在頸間。這樣的孟宴臣刺痛了許沁,許沁牢牢抱住孟宴臣,哽咽著:“我不要你為我做這么多!我也想讓你開心!孟宴臣!跟你在一起我很開心!我上次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對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氣···你都一個多星期沒理我了!”
孟宴臣忍下胃里的翻滾,語氣像極了一個委屈的小孩:“你不聯(lián)系我,我不敢聯(lián)系你···冷戰(zhàn)一個星期,我真的快瘋了···”
許沁將孟宴臣扶上車,送回家,孟宴臣還有些意識,吐了兩回清醒了不少,強(qiáng)撐著洗漱完,走到床邊直挺挺地攤了下去,許沁也被帶著倒在了孟宴臣的懷里,許沁怕壓著孟宴臣想起來,孟宴臣就這么緊緊地抱著,就像抱一個玩偶一樣。許沁眼神柔和,撫著孟宴臣的頭發(fā),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許沁被門鈴聲吵醒,迷迷糊糊間還覺得是在自己之前的房子里,瞇著眼睛去開門。看到來人,許沁瞬間清醒:“媽···媽媽···”
付聞櫻眼眶凹陷,眼底也青黑一片,人也瘦了不少,看到開門的人是許沁,付聞櫻捂住胸口,努力平復(fù)著:“你···你們···”孟宴臣也聽到動靜醒來,撐著發(fā)脹的腦袋,從臥室出來??吹礁堵剻?,臉色冷了下來?!扒咔?,你去肖亦驍那里洗漱,讓他送你上班?!毙ひ囹斢幸惶幏孔?,就在孟宴臣家樓上五層。許沁看看孟宴臣和付聞櫻,走了出去。
孟宴臣洗漱完畢,給付聞櫻泡了一杯咖啡放在她的面前。付聞櫻捏緊裙擺,“沁沁給你們買的新年服,收到了嗎?”付聞櫻聞言,心頭一疼,想到在許沁出走幾天后家里收到了一個包裹,里面是做工精良的旗袍和唐裝,還有許沁寫好的新年祝福。那天付聞櫻抱著衣服整夜未眠。
想到小心翼翼的許沁,想到初見許沁時那張花貓一樣的臉,還有生病時候依偎在她懷里的那個軟軟的女孩。付聞櫻回神的時候已經(jīng)是滿臉的淚花,和孟懷瑾在家里抱頭痛哭。“宴臣,你們倆···是打算跟家里決裂嗎?”付聞櫻顫抖著開口,“你們···是準(zhǔn)備不要我跟爸爸了是嗎?”
孟宴臣看著一向體面、端莊、整齊的付聞櫻,現(xiàn)在就像一個蒼老的、發(fā)皺的報紙一樣,痛苦地閉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