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X蕭瑟】妖與僧(八十)110.月里訴衷腸
【無心X蕭瑟】妖與僧
110.月里訴衷腸
山洞洞口朝天開,一束月光射進來,朦朦冷暉照在蕭瑟瘦削的臉龐上,顯得格外蒼白。絲絲寒風(fēng)吹拂,他拉起滑落的披風(fēng),裹緊了發(fā)冷的身體。
夯昊安靜地睡在他懷里,像個溫軟的暖包。他一只手輕柔地撫摸著它額間茸毛,另一只手塞進它的腹毛里取暖。
靜默須臾,蕭瑟與蕭凌塵相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我有話問你。」
二人將言不言,神情凝肅。
霜色月光里,塵埃隨風(fēng)亂舞,洞風(fēng)如泣如訴。
「我先說?!够叵肫鸾袢针僦直﹣y之事,蕭瑟抬眸凝視蕭凌塵,莊重地說,「今日胭脂街那群暴民為了救你,舍命與官兵惡戰(zhàn),整條街血流成河,死傷無數(shù)。在你昏迷之前,你曾說不知道他們?yōu)楹纹此谰饶悖宜紒硐肴?,心中仍是忐忑不安?,F(xiàn)下還想再問一遍,那群人究竟是不是你收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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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信我?蕭凌塵心里難受。抬眸迎向蕭瑟質(zhì)疑的目光,他苦嘆道:「蕭楚河,你聽好了。我沒有,我確實沒有收買那些人。不瞞你說,初聞父親噩耗之時,我的確想過帶兵攻入天啟城皇宮,為父報仇??墒?,后來冷靜下來,便放棄此念頭。我堅信父親絕無奪權(quán)篡位之心,而我若起兵造反,他必定死不瞑目。他最不愿意看到北離內(nèi)亂,我怎敢挑惹戰(zhàn)禍將他用鮮血換來的太平毀于一旦?更何況,目前我既沒有足夠的兵力與朝廷抗衡,也沒有一呼萬應(yīng)的威望,在三五年內(nèi),若貿(mào)然開戰(zhàn),可謂毫無勝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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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原本擔(dān)憂蕭凌塵復(fù)仇心切,不顧得失,現(xiàn)在終于放心了。
「凌塵,我也跟你說真心話?!顾麚Ьo溫暖的夯昊,輕聲道,「我不希望你舉兵復(fù)仇,并非顧及什么天下大義或什么父子之情,而是害怕你戰(zhàn)敗而亡。我雖有許多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可他們與我之間并無手足情誼。而你不一樣,你我打小便一起讀書習(xí)武。閑時我們逛遍了天啟城,還曾相約游覽天下闖蕩江湖。你雖喜歡與我爭吵打鬧,卻也時常寵我護我。比起那些與我明合暗斗的親兄弟,你更像我至親手足?;适逡呀?jīng)不在了,我不想再嘗失去至親的滋味,你懂不懂?」
他鮮少如此坦率地表露心聲,話至動情之處,蕭凌塵不由一陣暖心,滿腹牢騷一掃而空,彼此之間的隔閡也消散無形。
「你說什么傻話?」融恰的氣氛里,蕭凌塵展眉一笑,嗔道,「我本來就是你堂哥,哪有像不像的?我是尊老愛幼的謙謙君子,我比你年長,還不得護著你呀?再說,你才該好好保重,別讓我痛失世上唯一的至親手足?!?/p>
想起病體難醫(yī),蕭瑟暗自難過,卻故作從容地調(diào)侃道:「你都墮落成海盜了,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謙謙君子?」
蕭凌塵即刻反唇相譏:「嘿!你這放高利貸的奸商有資格說我墮落?」
此事蕭瑟未曾提過,他詫異道:「你怎么知道的?」
蕭凌塵不說是在蘭月侯那聽來的,只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p>
二人斗嘴互損了一會。
山洞外月白風(fēng)冷,無心在林間隨手拾取幾根樹枝便快步歸來。他耳朵靈敏,恰巧聽到蕭瑟與蕭凌塵正在談?wù)撟约海谑峭T诙纯谔庱v足不前,猶豫了一番,沒有入內(nèi)打擾。
山洞里,蕭凌塵問出心中介懷之事:「你和小魔王一直有來往?」
蕭瑟回想了一下,沉聲說:「他離開天啟城之后,我們有一段時間沒再聯(lián)系了。不過,后來我去魔域?qū)めt(yī),路上碰巧遇上他,便與他結(jié)伴同行。在魔域那段日子,他對我十分關(guān)照。」
蕭凌塵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倆倒是有緣?!罐D(zhuǎn)念一想,又提醒道,「可是,之前小魔王在天啟城受了那么大委屈,想必心存芥蒂,如今他再訪北離,怕是目的不純,你須多加防備才好?!?/p>
知曉他出于關(guān)懷,蕭瑟微微一笑說:「你不必多心,葉安世不會跟我耍壞心眼。我與他情投意合,已私定終身?!?/p>
此言一出,蕭凌塵震驚得目瞪口呆。他立起狐耳,不可思議地盯著蕭瑟,半晌無言。滔天巨浪在他心海翻滾,而他一不留神,同舟的兄弟就被卷走了,卷去魔域了?!改愫托∧酰俊箖赡昵八椭朗捝c無心交情匪淺,可沒料到如今二人竟已發(fā)展到這地步,「私定終身?」
見蕭凌塵一臉難以置信,蕭瑟毫不含糊地說:「葉安世乃我鐘意之人,我想與他相伴一生。」
月光靜靜流淌,洞風(fēng)輕輕吟唱。
蕭凌塵冷靜了一會,銀白狐耳抖了抖月霜,緩緩垂下來,憂心道:「你跟小魔王結(jié)交也就罷了,還私定終身?這事若傳到宮里,老狐貍怕是會氣個半死。你何必為一個外邦人背負不忠不孝的罪名?」
蕭瑟無愧于心,望向朗朗明月,嘆道:「忠孝在心不在名。君不正,臣不忠;父不慈,子不孝。其實早在我替皇叔求情之時,他就覺得我不忠不孝了?!?/p>
這是破罐子破摔?蕭凌塵更擔(dān)憂了,直盯著他問:「那你還敢跟小魔王來往?紙包不住火,丑媳婦總得見公婆,你就不怕老狐貍一怒之下又再降罪于你?」
蕭瑟搖頭輕笑道:「天高皇帝遠,我與誰交好何須征求他同意?再說,人生苦短,終究不過一死,又有何懼?」
見他一副無畏無懼的模樣,蕭凌塵懶得與他講理,又問:「你師父呢?姬堂主也沒意見?」
提及姬若風(fēng),蕭瑟表情微變,撫摸夯昊的手停了下來,垂眸道,「師父……師父在閉關(guān)。」姬若風(fēng)也曾擔(dān)心風(fēng)雨侵擾,多次勸告他莫要與無心走得太近,可他寧愿與相惜之人一同抵抗凄風(fēng)冷雨,也不愿獨自一人偷安一隅悄然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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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管你,你就任性妄為?!故捔鑹m無奈地嘆息,「妖族佳人無數(shù),為何不從中挑選,非要選一個魔族人?」
「可唯有他與我結(jié)下不解之緣?!故捝皇址旁谛目冢玖司拘厍暗牟剂?,傾吐道,「他已入住我心窩,從此世間佳人皆過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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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聽聞蕭瑟如此坦率地傾訴心聲,坦率得令人不知所措,在洞口處偷聽的無心望月一笑,是喜不自勝,也是心滿意足。
在此之前,他看不透蕭瑟復(fù)雜的心思,總覺得蕭瑟對他用情雖深沉,卻不純粹。他時常尋思,蕭瑟與他交好,并非單純的兩情相悅,而是為報恩,或是有所求,又或是占有欲作祟??扇缃衤犃耸捝痪洹笍拇耸篱g佳人皆過客」,他便知其心真誠如斯,萬般由頭皆是包裹一顆真心的外衣。
「我回來了!」無心步入山洞,放下手中木柴,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星眸轉(zhuǎn)向蕭瑟,相視間,會心一笑。
而蕭瑟格外平靜,似乎知曉他已歸來,心中料想適才的談話被他聽見了,卻也不羞惱,只當(dāng)若無其事,雙眼卻是秋波靈動,藏不住綿綿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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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堆點燃,星火噼哩啪啦作響,越燒越旺,白煙彌散開來,釋出濃濃的木焦味,略覺嗆鼻。蕭凌塵坐在火堆旁,取了根長樹枝,輕輕撥弄柴火。
看著二人眉目傳情,蕭凌塵心里不大高興,確切地說,是憂慮。他并不十分了解無心,無法像蕭瑟那般付之信任,卻也不好說什么,只低頭靜觀火焰跳躍。
忽聞異響,三人警覺地側(cè)耳傾聽。靜夜里,噠噠馬蹄和吱嘎鳥鳴清晰可聞,逐漸靠近。
「撤離還是留守?」無心悄聲道,「除了人和馬,似乎還有眾多飛禽?」
「那是鼬鴉的叫聲,可能是巡兵入林,招惹了鼬鴉群?!故捝聹y道。
「鼬鴉臭名遠揚,惹不得?!故捔鑹m特意提醒沒見過鼬鴉的無心。
「是?!故捝畔聭牙锏暮魂唬鹕碜呓纯?,看著婆娑樹影說,「郊野山林之地,夜間不好認路,而且這一帶是惡禽猛獸的棲息地,生人勿近。巡兵應(yīng)該不會太多?!顾嶙h道,「我們暫且留下,天明再離開。若有人來,就打暈丟出去?!?/p>
「好?!故捔鑹m體力尚未恢復(fù),也不想出去,于是三人留守原地,藏身暗處預(yù)備伏擊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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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染山林,林間馬道上,蕭月離與其四名侍衛(wèi)策馬奔馳,身后有一群鼬頭鳥身的鼬鴉窮追不舍。
鼬鴉棲息于林中,領(lǐng)地意識極強,對入侵者絕不姑息,而蕭月離與手下人搜查時不慎踏入禁地,騷擾了鼬鴉群,便惹得它們一路追擊。
鼬鴉雖不如鷹隼那般兇猛,卻喜歡啄食人眼。在受攻擊時,它們尾部還會噴出奇臭無比的體液。人若不幸沾染,則渾身臭氣熏天,惡臭縈身十日不散,且水洗不凈,用香亦難掩蓋,不易去除。
蕭月離好潔,懼怕惡臭染身,因此不敢與鼬鴉對戰(zhàn),只好一路狂奔,試圖擺脫追擊。
「侯爺!越過前方那片松柏林盡頭有個小山洞,叫望月洞,我們?nèi)ケ芤槐?!」侍衛(wèi)石斛打馬加速跑到前方領(lǐng)路,蘭月侯與其余三人緊隨其后。
鼬鴉群也不罷休,撲著翅膀瘋狂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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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打馬疾奔了一路,越過松柏林,便望見一片陡峭的山崖,月色映照下,灰白石崖壁瑩瑩發(fā)亮。崖底灌木叢生,仔細一看,樹叢間有個不起眼的山洞。
蕭月離自馬背上騰身而起,撲入灌木叢中,顧不上樹枝扎身,徑直往洞里鉆去,四名手下也棄了馬,尾隨其后。
他們一踏入洞內(nèi),便有一道掌風(fēng)撲身而來,那瞬間,仿佛千斤巨石撞擊,蕭月離一伙連忙側(cè)身閃避,強勁的余波如浪潮涌向洞外,洞口處兩株灌木隨之連根拔起,橫倒在地,空中一群鼬鴉驚鳴不已。
山洞里竟有人?!
眾侍衛(wèi)慌忙護在蕭月離身前,而蕭月離怔怔地望著山洞里的三人,一時間,不知該喜還是該愁。他沒想到,誤打誤撞找到了蕭瑟和蕭凌塵,更沒想到,他們竟然和小魔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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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一招未得手,無心躊躇著,不敢再進招。見來者是蕭月離,無心、蕭凌塵、蕭瑟三臉愕然。他們原以為只是普通士兵,不料進門的竟是熟人,還是個不能得罪的熟人。
三人想逃跑,可是漫天鼬鴉令他們望而卻步。
月光暗了,但見一群鼬鴉盤旋于洞頂,灰黑一片,遮天蔽月。無數(shù)雙綠色的眼睛在空中眈眈俯瞰,吱嘎吱嘎的鳴叫不絕于耳。在適才無心那一招大伽葉掌震懾下,鼬鴉沒敢入洞襲擊,只在空中盤桓不散,似等候獵物出洞。
而山洞中一眾人也只好原地不動,耐心等待天亮,等鼬鴉群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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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凌塵、蕭楚河,你們與小魔王躲在這山洞里干什么?」蕭月離問得直接,眼神里透露著現(xiàn)場抓兇的憤怒。最近暴亂不斷,幕后之人仍逍遙法外,如今又在這偏僻之地撞見兩名嫌疑人與魔王共處一室,他難免多加揣測。
「我們只是巧遇?!故捝c蕭凌塵異口同聲地澄清。
「侯爺?!篃o心解釋道,「我去天啟城途中被山賊綁票了,后來得幸逃離賊手,想尋路去天啟城,無意中來到此地,巧遇與二位小王爺?!?/p>
眾人不語,一致認為此言毫無說服力。連蕭瑟和蕭凌塵都不敢?guī)颓?,而蕭月離與其侍衛(wèi)曾聽說過魔王被山賊綁架失蹤之事,當(dāng)時便覺不可思議,今夜看見這小魔王生龍活虎地站在眼前,更覺其言不實。
「什么山賊有那么大能耐,竟能綁架武功高強的小魔王?」蕭月離瞧向蕭凌塵與蕭瑟,懷疑此二人就是無心口中的「山賊」。
「好像叫張三還是李四?他知道我是魔王,怕事后追查,不敢自報真名。那日我水土不服,渾身不適,無力動武,一不小心就被他抓住了?!篃o心一臉淡定地瞎說。
「惡賊張三李四人在何方?我馬上調(diào)兵去抓捕。」蕭月離想找人對質(zhì)。
「我不清楚地名。只記得那是一片林地,都是樹和草,沒什么特別?!篃o心信口說。
樹和草隨處可見,此言可謂毫無情報價值。
蕭月離也早料到無心不會說實話,但畢竟無心是魔王,沒證沒據(jù)也不好說什么,便不再問了,轉(zhuǎn)而說:「既然如此,想抓到惡賊怕是不容易。明日我便派人護送魔王去天啟城。二位小王爺在外面游玩多時,也該回去了,正好與小魔王作伴?!?/p>
無心以訪客身份來到北離,不想招惹太多是非,以免損壞兩國邦交,此時不好推辭,便堆笑答應(yīng):「有勞侯爺費心?!?/p>
而蕭瑟與蕭凌塵自然不愿意回天啟城,二人皆默然不語,沒敢輕言同意。
「楚河、凌塵,你們怎么說?」蕭月離再問。
「楚河有好些話想單獨與皇叔一談。此處鳥鳴聲過于喧鬧,明日再談可好?」蕭瑟恭敬道。
「皇叔,明日再談?!故捔鑹m也不想答復(fù),靜待鼬鴉群讓道。
見無心這個外人在一旁瞧著,蕭月離收起了逼問的架勢,溫聲道,「好吧,依你們,明日再說?!拐f著,轉(zhuǎn)身讓侍衛(wèi)往洞外放了兩枚信號彈,召集兵馬趕往此處,以防他們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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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