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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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 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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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朝堂，執(zhí)明召集眾將領(lǐng)商議如何奪回天權(quán)。

眾人吵吵嚷嚷爭論了半個時辰也沒有商議出一個有用的計策。大抵是天權(quán)有昱照山為天險，易守難攻。這道天然屏障曾經(jīng)是天權(quán)最好的防御，如今卻成了攻回的最大阻礙，以目前的兵力糧草，硬攻絕對不行，過不了天險就進入不了天權(quán)。

何況他們的家人都在天權(quán)國都里，若是駱民以他們家人性命作威脅，軍心必定亂。

好在駱民只是控制了天權(quán)，并沒有展開屠戮，至少還有時間拖延。

論來論去沒有任何取巧的計謀，執(zhí)明一陣惱怒，斥退了將領(lǐng)，只留下莫瀾。

他并沒有將開陽軍隊設(shè)伏的消息公布，無論這個消息是否屬實，他都不能再讓軍心更亂了。

飛隼大軍，唯連弩可克制。

看著防御軍事地圖，緩緩的，執(zhí)明問出了一句話：“莫瀾，你能領(lǐng)軍嗎？”

莫瀾大吃一驚，不知道這句話的深意：“微臣日日帶著長命鎖，連銳利一點的東西都沒有碰過，看到長劍腿就發(fā)顫挪不了，王上不要為難微臣?！?/p>

繼續(xù)看著地圖，執(zhí)明道：“本王身邊沒有可信的人，莫瀾，本王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wù)交給你，關(guān)乎此局勝敗?！?/p>

執(zhí)明如此鄭重，莫瀾心下更虛：“王上……微臣見血就暈呀王上?！?/p>

讓他鼓搗稀奇玩意，尋貓逗狗還行，若讓他上戰(zhàn)場那可是要人命的事，莫瀾腳下一軟，險些站立不穩(wěn)。

執(zhí)明道：“本王曾經(jīng)從佐奕手中拿了一件東西，他設(shè)伏截殺本王，必定是想要回這件東西，本王若是拿七萬將士和佐奕硬拼，就沒有奪回天權(quán)的資本。所以本王想了想，本王以自己為餌，誘其上鉤，吸引他的注意?！?/p>

“王上萬萬不可……讓微臣……”莫瀾發(fā)出一聲驚叫，本想說代替王上做餌，可是一想到千軍萬馬踏破硝煙，腳就開始發(fā)虛，說不出來這話。

執(zhí)明沒有理會莫瀾，又掃了一眼地圖，心中只有慷慨激昂：“駱民口蜜腹劍，狼子野心，本王一時失察，被他蒙騙，愧對宗廟社稷。事已至此，本王必須披甲出征，與他決一死戰(zhàn)，若不勝，也當血染沙場?！?/p>

莫瀾愣了愣，此刻的執(zhí)明，眼神中似有萬千霸氣，英勇果決，再也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混吃等死的王上了，他已經(jīng)有了一國之君的風范。

戰(zhàn)爭，是成長道路上最快的捷徑。

執(zhí)明道：“雖不知送信之人是敵是友，但肯定不是佐奕的人，本王便給他制造一場大戰(zhàn)的假象，讓他以為本王的精銳都栽到他的手中，使其放松警惕。莫瀾，本王給你一萬精兵，本王落入佐奕手中后會讓探子竊取飛隼的藏匿之處，本王要你帶人奪了佐奕的飛隼。昱照山關(guān)隘，本王要用飛隼奪回來?！?/p>

莫瀾聽得膽戰(zhàn)心驚，但此時此刻，卻不能抗旨，只得硬著頭皮顫聲道：“微臣……領(lǐng)命，可王上如何脫險？若是開陽郡主發(fā)現(xiàn)飛隼被奪，惱怒之下……”

斬殺王上怎么辦？他不敢說下去，倒抽了冷氣，看著執(zhí)明，眼眶似乎有些濕潤。

王上不顧自身安危以自己為餌，那么他做臣子的又有什么理由退縮。

執(zhí)明深吸一口氣：“沒得到想要的，佐奕還不至于殺了本王?！?/p>

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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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往天權(quán)方向，除了一條商道，其余都是些雜亂無章的羊腸小道，大軍若是行進，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從商道上通過。

兩位商旅打扮的客商緩步前行，在這條商道上意致閑雅，如游名川大山，一路說笑打鬧，慢慢的步入玉林范圍內(nèi)。

玉林延綿幾十里，四周是茫茫的森林，高聳入云，都由上百年的古樹組成，密密麻麻，連天光都幾乎照不下來。

出了這片玉林，便是開闊道路，再無任何可藏匿之處，若是設(shè)伏，這里是絕佳的地方。

巽澤駐足，眺望這片茫茫森林，今日天氣實在太陰沉，他突然有些沮喪，隨手扯了根小草叼在嘴里，似是走得有些累了：“南風找個草垛睡一覺，等著吧?！?/p>

他還真在遠處一個山坡上面找到一個草垛，南風隨手理了理，他就躺下望著天高地遠，悠悠的嘆了口氣。

南風也蹲下，伏在一旁，從這個位置，可以看清整個玉林的范圍動態(tài)，這個山坡，好像專門為他們準備的。

“郡主，咱們不是寫了封信告訴執(zhí)明國主有開陽伏兵嗎，他還會來嗎？”

巽澤淡淡道：“那封信只是讓他有個心里準備，做個萬全之計，又沒有阻止他的意思。你家要是被山賊占了，你說你要不要奪回來。”

“肯定得奪。”南風看了巽澤一眼，眉頭思索，還是有些不解，“我們等在這里有意思嗎？若是佐奕伏兵不在這里，或者執(zhí)明不走這條道路呢？”

巽澤微微一笑：“那豈不是更好，也省的我出手。若不是答應(yīng)了阿黎，我才懶得出手救這個蠢貨?！?/p>

南風：“郡主對執(zhí)明國主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巽澤轉(zhuǎn)頭深深的看了南風一眼：“長本事了，敢質(zhì)疑本郡主?！?/p>

南風訥訥的將視線轉(zhuǎn)向商道玉林中，有些擔憂，“可是就咱們兩人，出去就會被千軍踩成肉泥，還能救人嗎？”

“我就看看，日頭正好，不如先睡一覺?！辟銤裳劢敲噪x，慢慢的閉上了雙眼，開始他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任務(wù)。

沉睡。

南風抬頭，萬里云層懸浮在空中，陰沉沉的似要吞噬萬物，哪里來的日頭？

巽澤打著呼嚕，似乎真的在這山野之外睡著了。

走了那么長時間的路，困意席卷，南風也有些倦意，倒在巽澤身邊，幽幽的望著這陰沉沉的天幕。

慢慢的眼睛也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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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開始在林中彌漫，露氣越來越重，這片森林，籠罩在霧氣中，眼見度已經(jīng)越來越低。

佐奕在玉林盡頭，搭了一個茶棚，燃著紅爐小火，悠哉的煮著茶。

不緊不慢的聽著探子稟報：“執(zhí)明已帶領(lǐng)天權(quán)大軍返回，再有半日就可到達此處?！?/p>

爐子上的水滋滋開了，佐奕取了倒入茶盅里，像是在等待一位故人：“可還有其他意外收獲？”

探子：“商道上多了兩位行商，仿佛趕路累了又沒落腳之處，在十幾里外的山坡上睡著了”頓了頓又道，“屬下要不要將他們做掉？”他做了個斬的手勢。

佐奕靠在椅子上，看著霧氣蒙蒙的玉林，嘴角始終掛著一絲微笑：“兩個人而已，盯著一些便是，若無任何特殊之處就隨他們罷，一會兒打起戰(zhàn)來估計早跑沒影了?！?/p>

“是，屬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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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中的霧色更加濃重，宛如一潭化不開的死水。

執(zhí)明帶著大軍，踏著沉重的腳步聲，在這片森林外響起。

在這片森林中，潛藏著一個可怕的對手，佐奕的飛隼大軍，茂密的林木阻礙了飛隼的施展，然而只要執(zhí)明踏入林木中，飛隼軍就會將這片玉林包圍，困死執(zhí)明。

執(zhí)明有些心神不寧，沉甸甸的責任壓在肩頭，好難受。但雙肩扛著的重擔讓他不得不前進。

這是通往天權(quán)的唯一商道，他必須用自己為餌，拖住佐奕的軍隊，才能讓精銳部隊從密林小道穿插返回天權(quán)。

天時猶在，濃重的霧氣可以很好的隱藏大軍的行跡，也可以用五千兵馬制造出數(shù)萬軍隊的聲勢浩蕩。

便給佐奕來個草木皆兵。

執(zhí)明招來兩位將士，將心中計策吩咐下去，重重的打馬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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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有些著急，從四面八方而來，步子凌亂，卻重如千斗，一聲聲逼近，從林中傳出，踏在佐奕心頭。

佐奕托起茶盞，難隱心中的興奮：“執(zhí)明，你欠本郡主的東西，今日便都要讓你全部歸還。”

腳步聲如雷霆般徹響，林中隱隱約約冒出無數(shù)人影。

這怕是有數(shù)萬之眾。

佐奕揮手，做了個進攻的手勢。

飛隼軍早已迫不及待，聽到攻擊的命令，興奮的飛上半空朝林中就是一陣猛射。

伴著層層霧色，只見林中人影煽動，東倒西歪，慘號聲四起，一陣嚎叫過后，人影漸漸的往林中深處退去。

“往哪跑。”佐奕冷笑，下達了攻擊命令。

開陽大軍從兩側(cè)如潮水般涌出，帶著喊殺聲往林中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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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zhàn)，于斯開始。

這是一場注定的戰(zhàn)爭，一接觸，就激發(fā)出凌厲的鮮血。

執(zhí)明沒有阻擋，沒有迎戰(zhàn)，只是淡淡的站在林中，看著林中一片血紅。

從一開始的計劃，迎接這五千士兵的，就是全軍覆沒。

五千人的犧牲，換回整個天權(quán)，他們的犧牲都會名垂千史，載入天權(quán)的史冊。

什么陣形，什么戰(zhàn)術(shù)，都不再有意義，他們借著濃重霧氣，隱藏行跡，盡量拖延時間，用他們的血肉之軀營造數(shù)萬大軍的假象，讓天權(quán)真正的精銳部隊從各個羊腸小道返回天權(quán)。

君王尚且不懼生死，他們又有何懼，這份犧牲重于泰山。

每次沖鋒，都會帶來大量死亡。

不是自己的，就是敵人的。

每個人眼睛里都布滿了血絲，身上都是流出的鮮血，竭盡全力，只為先于對方一步，將劍刺入對方的身體。

霧氣升騰，燃燒，鼎盛，甚至覆滅。

血戰(zhàn)，慘烈而短促。

僅僅一個時辰，執(zhí)明身前的兩千多人就倒在泥濘的血泊中，碎成一個又一個污濁的血沫。

他們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國度，只會被埋葬在這里，留一抹幽魂支撐這個碎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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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奕踏著滿地的尸體，向執(zhí)明走來的時候，執(zhí)明幾乎連手中的劍都握不住，長劍刺在地上，支撐著他的身體。

在滿地的尸體中，佐奕俯視著執(zhí)明，嘴角浮起一絲勝利的微笑：“執(zhí)明國主，又見面了，成為階下囚的滋味如何！”

執(zhí)明冷冷看著佐奕，隨手擦拭了嘴角的血液，深邃如浩宇的目光終于變得森冷。

他，不再懼怕與佐奕一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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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上方的那個土坡上，南風有些著急，看著嘴角仍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的郡主，忍不住問道：“郡主，還不出手嗎？執(zhí)明國主若是死在這里，可沒法和慕容國主交待?！?/p>

巽澤咬著狗尾巴草，悠哉的看著遠處天空，挑了挑眉目：“死不了，最多受些皮肉之苦。”

南風拉了拉巽澤：“郡主，佐奕要動手了，真不出手？”

巽澤站了起來，晃了晃睡得有些昏沉的腦袋，看都沒看玉林一眼：“這場戲看完了，走吧。”

南風不可置信睜大眼睛：“啥？不救了？”

巽澤也不管他，自顧朝另一個方向走遠：“不救了。”

郡主，你確定你不是來搞笑的？

南風追上去：“可是……”

“沒看出來嗎？執(zhí)明借著大霧用自己為餌釣佐奕上鉤，這霧色如此之重，死多少人也看不出來，估計一大部分人躲在暗處伺機而動。執(zhí)明敢用自己作餌，肯定有把握佐奕不會殺他，我們何必多此一舉阻礙他的計劃?！?/p>

“成人之美才算得上助人為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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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蔚澤，慕容府中。

淡紅的紗垂下，就像是秋霧，籠罩在暮色的陰影中，帶來一絲清涼。

茶煙已經(jīng)散了，茶水已涼透。

慕容黎靜靜的看著書卷，已整整一個時辰，竟忘了品茶。

此時此刻的寧靜是那么難得，這場戰(zhàn)爭，持續(xù)得太久了……

王上，待哪日王上空閑了，我定邀王上來我瑤光暢飲三日，不醉不歸。

“還記得么？我們約定一起飲酒的。”

可能，再也不能。

再也不能了！

慕容黎有一絲愴然，抬頭，正看到斜陽最后一抹余暉落下，夜，照臨大地。

他拿起吟畔，走到羽瓊花海中，輕輕移到唇邊，吹起了不知名的小曲。

又一次將執(zhí)明拖入了這場戰(zhàn)爭漩渦中，羽瓊驚艷，映著滿目荒涼，唯有他還站在戰(zhàn)場上。

若天權(quán)覆滅，瑤光的勝利又有什么意義？

那些才被解開的誤會又有什么意義？

十里戰(zhàn)火，遍地赤紅。

卻是那么孤獨，寂寞。

本就做了已死之人，卻是此生此世都不能復活在他的面前。

小曲悲涼，宛如一首訣別之曲。

夜色濃重，沒有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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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驍喝退了左右，獨自一人踏上云蔚澤慕容府中，整個府中黑沉沉宛如一只靜臥在此千年的神獸。

許久沒有叫過那聲阿離，也許久沒有見到他的眉眼如畫了。

再見之時，阿離還是阿離，殿下還是殿下嗎？

毓驍踩著沉重的步子，幾乎挪不動腳，他的內(nèi)心有驚喜，恐慌，忐忑，思念，更多的卻是愧疚。

他們本就是心動于依偎取暖時藏在權(quán)謀與算計中不為人知的真心，那份真情來之不易，卻被自己親手捏碎，葬送在權(quán)謀算計中。

剩下的，是終將的黑暗。

如這天幕沉沉，沒有一點光亮，甚至連蟲啼之聲都化為哀沉。

他來此，是得知他安好，忍不住心里的浮沉急于見他一面。

但，那又能怎樣？

如若遖宿沒有攻打瑤光，如若本王沒有懷疑你，一切是否還能和從前一樣？

他極力隱忍，理解他，甚至不顧遖宿的國威在盡力的挽回，卻得到他訣別如斯的拒絕。

王上，這世間之事，何來如果一詞，如今。

他看著滿地尸骸，瑤光與遖宿已是血海深仇，你我二人，回不去了。

他吹著在遖宿時他們彼此熟悉的那只曲子，對他彎下腰，深深的鞠了一躬，一垂首便是萬千感慨。

毓驍心里感受到強烈的彷徨，曲意猶在，他又以何種身份來面見他？

借著夜色深沉，看一眼便好。

一眼訣別，此生不復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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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沉悲婉的小調(diào)，伴著羽瓊飄香，隨風而來，輕輕傳到毓驍耳畔。

這種曲意再熟悉不過，天上地下，只有慕容黎才能吹奏出如此哀美的余音。

毓驍心忽然一震，仿佛燃燒起來。

淡淡的影子站在羽瓊花海中，玉人持簫，輕輕吹奏。

就算這大地只剩下茫茫黑暗，也掩蓋不住那人身上的那襲紅衣。

地獄曼陀羅，妖紅似火。

漸漸的，有淚水沾染了毓驍?shù)拿冀?，這不正是自己夢魂縈繞的一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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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黎心中一陣恍惚，漠然望向虛空，靜靜的吹奏著小曲。

四周什么都沒有，只有無限的冰冷，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中傳來微微振響。

“什么人？”慕容黎轉(zhuǎn)身，按住吟畔的機括，銀針閃著秘魔般的光芒，以奇快精準的速度打入靠在扶欄邊那個人影身上。

輕微的刺痛傳來，毓驍喚了一聲：“阿離。”本想走近一些，瞬間身子就一陣麻木，分毫不能動彈。

毓驍吃驚的看著慕容黎，語氣有些重：“你對本王做了什么？”

這聲阿離再熟悉不過，慕容黎急步走到毓驍身邊，第一次露出驚訝的神情：“王上？”

“王上，可是有何不妥？”侍衛(wèi)似乎聽到府內(nèi)動靜，踏著急匆匆的步子就打算往里沖。

毓驍喝了一聲：“沒事，都退下?！庇种刂氐牡懒艘痪?，“沒有本王的命令，都不許進來。”

“是，屬下告退?！笔绦l(wèi)聞聲，悻悻然退了下去。

毓驍全身麻木酸疼，唯有眼珠還能轉(zhuǎn)動，他盯著慕容黎，幾乎忘了此行的目的，急道：“阿離，你對本王做了什么，快給本王解開?！?/p>

府中并無下人，任何一點動靜都有可能是刺客。慕容黎怎會想到毓驍來此，，又剛好被銀針射中，也是首次碰到這樣的事，啞然：“我……沒有解藥，這毒不是我制作的……”

毓驍一臉震驚：“毒？”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化解了兩人的尷尬，瑤光與遖宿終究已是血海深仇，原本見了面不知該談什么，又能談什么。

這下好了，毓驍被定住，慕容黎也有些愧意，解釋道：“確切的說只是麻藥，麻痹兩個時辰就可自行解開，還得委屈王上忍耐一番?！?/p>

“兩個時辰？阿離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我這個樣子兩個時辰之后腿不得廢了？”毓驍眼珠子轉(zhuǎn)動，本想運氣使勁，奈何越動就越麻木酸痛，甚至連腿都不能過彎，只能直挺挺的站立，也不知道是什么麻藥竟恐怖至此，當真有點欲哭無淚，“外面黑燈瞎火的，阿離，你先把本王弄到屋里去，再尋一下屋里有沒有解藥之類的?！?/p>

“這……好吧?！笔乱灾链?，也不能就這樣讓毓驍站在外面吹兩個時辰的冷風，慕容黎心下苦笑，這事情碰上巽澤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滑稽，也不知道屋里有沒有他留下的解藥。

毓驍能找到此處，定是方夜告知，未帶大軍趁著夜色悄然而來，說明毓驍并無敵意，或許還能在此戰(zhàn)中收獲意外之喜，若今夜過后，兩國能就此化干戈為玉帛也未嘗不是一件益事。

慕容黎假死本是秘辛，為防止暴露，府中并未安排任何下人，而慕容黎在此的消息也不能讓除毓驍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所以，把毓驍弄到屋里這件事情只能慕容黎親力親為。

毓驍四肢僵硬，不能移動分毫，扶著走是不可能的。

跳？別想了，這麻藥可不是一般的毒。

拖？堂堂兩國的王上，拖進去成何體統(tǒng)。

抬？慕容黎一個人可抬不了。

抱？慕容黎瘦弱的身子可抱不動毓驍那健壯的軀體。

背？好吧，大概只能勉強扛著背了。

慕容黎好不容易把毓驍背到屋里，將他放到榻上躺著，讓他舒服一些，才點燃蠟燭照亮屋子，開始在屋里尋找有可能是解藥之類的瓶瓶罐罐。

看著慕容黎翻箱倒柜，毓驍忍俊不禁，第一次見阿離還有如此隨性的一面，心下一暖，道：“阿離，沒有就不必找了，本王忍一忍就好?！?/p>

慕容黎停下手上的動作，走到矮幾旁坐下，燃起紅爐小火，重新溫起了茶水，淡淡道：“那便只能委屈王上暫時忍耐，王上遠道而來，阿離本應(yīng)夾道歡迎，奈何阿離如今是已死之人。不想無心之失傷了王上，阿離在此，以茶代酒，給王上賠禮。”他斟了一盞茶，對著毓驍，微微頷首。

毓驍想到自己也曾做過一回陰間之人，那段黑暗時光，幸好有慕容黎日日陪著品詩論畫，才讓他百無聊賴的人生增添一些色彩，眸中微露懷念之色，不禁有些感觸：“阿離如今也是一國國主，不必時時自居人下?！?/p>

慕容黎嘴角微微彎起：“于阿離而言，王上永遠是王上?！?/p>

“阿離?！痹瓉碓?jīng)的點點滴滴阿離都不曾忘記，毓驍心中動容：“執(zhí)明刺的那劍……阿離的傷可還疼？”

“已無大礙，多謝王上掛懷。”慕容黎托起茶盞，頓了頓，毓驍直挺挺的躺在榻上，總不能自己自斟自飲，于是放下茶盞，神色平穩(wěn)而又幽深，“王上就為了這事而來？”

“本王只是擔心阿離?！必跪斈抗獗M是溫和之色，“如今見阿離無恙，本王便放心了。”

他就是為了一人，放棄天下，為了一人，赤地千里，這，沒什么好隱瞞的。

沒想到毓驍回答得如此干脆，慕容黎淺淺一笑：“此等小事竟惹得王上大動干戈，看來這送信之人心思深沉，對你我了然于胸，倒是個難得的對手。”

毓驍聽出他話里的意思，略微思索：“本王撤回遖宿后，收到此人的第一封信就是艮墨池毒殺太師的真相，第二封便是告訴本王執(zhí)明殺了阿離，本王譴人調(diào)查，確實得知瑤光舉國喪。第一封信是讓本王對阿離生出愧疚，第二封就是利用本王的愧疚兵逼中垣。好個精通權(quán)謀的算計?！?/p>

若不是躺著不能動，毓驍此刻當真要舉起酒壇痛飲一番，以消心中的郁結(jié)。

堂堂一國之主，差點成了別人手里的一把刀，刺向自己最想保護的人。

慕容黎不動聲色，一手支頷，身子微微傾斜，悠然道：“當年先王欲將我與遖宿捆綁，向外放出消息稱孟章是死于我與先王的聯(lián)手。仲堃儀這些年打著為孟章報仇的名義可是做了不少籌謀。”

除了要除掉我，當然還包括先王，遖宿。讓艮墨池毒殺太師挑起遖宿與瑤光的血海深仇不過也是復仇的一步計劃。慕容黎轉(zhuǎn)動茶盞，靜靜凝視著，嘴角不易覺察的露出一絲狡黠。

有些話點到為止就好，總有想明白的時候。

郁悶，沉沉壓在毓驍心頭，對于王兄，出兵天璇，戰(zhàn)死沙場，沒有什么好懷疑的。

然而當年毓埥可是帶領(lǐng)了整個遖宿的大軍前往，就算不勝也不至于那么快落敗慘死，原來這中間還有仲堃儀的算計。

看來，遖宿與仲堃儀之間才是真正的宿敵。

時隔那么久，每每想起王兄，毓驍心頭還是一陣難受。

“阿離?！比舨皇遣荒軇訌?，毓驍很想上前去握住慕容黎的手，跟他說一聲對不起：“本王一時失察，誤信奸人攻打了瑤光，阿離可會原諒本王？”

慕容黎淡淡道：“親人遭戮，一時失察也是在所難免，都是過去很久的事，如今重提未免心中感傷。”

“是呀，難免還是落俗?！必跪旍o靜的看著屋頂，感受著心中傳來的微涼，“阿離，可否有酒，不若醉酒三千，不訴離殤?！?/p>

“王上稍等?！蹦饺堇杵鹕恚灰u紅衣拖地，緩緩而行，便朝酒窖去了。

毓驍心中有了一絲欣喜，那抹紅色的影子，第一次，離他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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