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鳥,何時飛
“我更喜歡樓層高的地方,因為那離天空近一些?!? 木名以家常便飯般的口氣說道,微小的聲音立刻被茫茫的風雨聲覆蓋。他臉上洋溢著開朗陽光的笑容,與任何一個17歲意氣風發(fā)的少年揮灑青春的模樣一般,青澀而美好,無暇且璀璨,漸如一朵火紅妖艷的夏花,迸發(fā)出無限的生機,以至于讓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上КF(xiàn)在是夜晚,遼闊深遠的天空一半被染成了紅色,只掛著一輪皎潔的寒月,幾顆若有若無的星辰漫不經(jīng)心地閃爍著,那微弱的光芒如風雪中艱難燃燒的火苗,一陣微風就足以將它吹滅,但正是這些微光,讓漆黑的夜空不再單調(diào),讓這一輪明月不再孤單。 但在無限的黑暗前,再鮮艷的色彩終會被吞沒,再艷麗的花朵終會凋零,六樓的風在不斷哀嚎,不是很大的雨已將木名的身子打濕,也讓陽臺的護欄更加光滑,談笑間木名的身子又開始搖晃起來,可能一個不小心便會掉下去??上н@18米之下并不是詩和遠方,而是冷硬的水泥地面。謝天謝地,他穩(wěn)住了,愿幸運女神與永遠他同在。 “喂,煬老師,如果我就這樣下去,學校至少會放兩天假的吧?哈哈。”木名的口中又飄出細若游聲的語句,不注意的話都不知道他戲謔的發(fā)言,但很顯然,眼前的一位老師和兩位同學都一字不漏的聽到了。他們的臉上都浮現(xiàn)出恐懼的神情,這一情景的突然讓他們的神經(jīng)短路了,一時間竟動彈不得。他們從未料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如此地步。 “就這么死了值得嗎?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那卓越的天賦!”白沐森的呼喊打破了凝固的空氣。在其他人眼中,他是木名最好的朋友。 “對??!木名,快下來!別辜負了自己!”小黑反應(yīng)過來,急忙附和道。 煬老師已經(jīng)失去了剛才那咄咄逼人的樣子,不禁冷汗直流,強壓著極大的恐懼,但顫抖的聲音還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慌亂。“千萬別沖動!有話咱們可以好好說,何......” “夠了!”一身來自靈魂的怒吼響徹天地,嚇得三人渾身一顫?!笆裁炊疾欢?!你們什么都不懂??!哈哈哈?!毕惹瓣柟獾男θ葑兊门で饋恚路鹱兞藗€人似的,癲狂的神色如水中的墨水迅速擴散開。 “哈哈哈哈哈哈,父母?!天賦?!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是??!我獨自在無數(shù)個夜里的哭泣你們知道嗎?!我手腕上觸目驚心的傷疤你們知道是怎么來的嗎?!我年紀輕輕卻一頭蒼白的頭發(fā)你們又知道為什么嗎?!!哈哈哈哈哈哈?!睖I水從木名的眼中不受控制的溢出,伴隨著歇斯底里的笑聲,和雨水一同落下。鼻血依舊止不住的流,就這么順著滴到身上,把潔白的衣服染的通紅。 一道醒目的閃電劈過,沉默再度降臨,他們從未見過木名如此瘋狂的樣子,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聲在他們腦中回響,如毒蛇慢慢勒緊他們的脖子,令他們窒息,令他們恐懼。 “就這樣吧,我早已受夠了這無聊的人間了?!蹦久纳眢w向后傾去,脫離了護欄。煬老師沖上前想拉住木名,但他永遠不可能跨過這咫尺遠近卻又判若鴻溝的距離。 木名開始從近18米的空中下墜,在落地前,他還有2秒左右的時間。 第1秒。木名望著天旋地轉(zhuǎn)的世界,望著此生最后一輪明月,心中卻沒有太多的傷悲,反而更多的是寧靜,是即將到來的解脫。他嘗試著在這最后時刻回顧一下自己短暫無奈的一生,17年間的浮華往事如走馬燈般一一略過,他并沒有為什么而停留,似乎已沒有什么是值得木名留戀的東西,他已放下了一切,只想盡快離開這荒謬的人間。 第2秒。是骨骼碎裂的聲音,冰冷的雨水依舊無情擊打著木名那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他至死依然望著那輪明月,只惜他無法抵達那遺世孤立的理想鄉(xiāng)。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睡眠是短暫美好的死亡,而醒著是無休無止的失眠。 愿他來生能化為一朵白云,一縷春風,一娟流水,一只在藍天中自由翱翔的鳥兒,隨心所欲,笑口常開。 [20XX.11.31 23:21 學校男生宿舍 白沐森] 今天的木名有些異常,但具體是哪里不對嘛,又不好說。就感覺他有什么心事似的,但他就是用那齜牙咧嘴的笑來掩蓋著,問他咋了也不說,一笑而過,唉,真拿他沒辦法,這人就是奇怪,無常。 更煩的是這屌學校,時不時的就停電,大冷天的熱水來這么晚。nnd!一邊催著快點洗漱,但又不快點通水,天天壓榨學生,真tm服了!都怪那個姓煬的王八蛋......煬......煬老師??。ㄕ胫鴣須庖徊恍⌒拇舐曊f出來了,啊啊啊怎么這么巧?。。。。? 這個姓煬的是全校學生公認的惡霸,身高不是很高,體重不是很重,一天穿著個藍色外套無所事事地到處亂轉(zhuǎn),生怕找不到違紀的學生來彰顯他那所謂的“為人師表”,油膩的頭發(fā)和一副惡人的面孔,正如他蠻橫無理的言行舉止般粗魯。密集、前胸貼后背的跑操,上課不許喝水......一系列離譜的校規(guī),九十都出自他手,光是因為這些摔傷,得胃病的人就絕非少數(shù)。 正想補救,但緊接而來的是一記重重的耳光,讓我瞬間放棄了抵抗。室友躲到外面咯咯的偷笑著,小黑被嚇得呆若木雞,楊老師正把門關(guān)上準備開罵,木名卻突然站了出來。 “等等,煬老師,您先別沖動,沐森罵人確實是他不對,但他并非有意而為之,多半是開個玩笑,并不......”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木名臉上響起。 “還敢頂嘴!你父母怎么教育你的?沒教你老師教育學生時要好好聽著嗎?懂什么是尊師重道嗎?”與一大串言語到來的,是一堆因激動而橫飛的唾沫。 木名真傻,你向來都是這樣,明知不可行卻非要為之,即使自己會遍體鱗傷,即使自己被擊碎也在所不惜。明知煬老師就是如此蠻橫之人,幫我說話只有替我挨打的份,但還是義無反顧的上了。對不起,木名,是我連累了你。 “煬老師,首先我并沒有不尊重您,我依然在好好的跟您說話,依然把‘你’放在‘心’上。其次,學校的熱水供應(yīng)確實有所不足,而你們卻還是如此壓榨我們,實在是不合理?!边@種情況下還能這么冷靜,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這無懈可擊的話讓氣急敗壞的煬老師無言以對。又一下耳光,重重地落在木名臉上,木名不健壯的身體卻最先做出反應(yīng),他的鼻血開始往下流,可他依舊不為所動,堅定地挺在我身前,任由煬老師用不堪入耳的臟話罵他。 很難想象這是一位老師,一個領(lǐng)導(dǎo)的舉止。學校不應(yīng)該是神圣的教育之地嗎?怎么如今也變得如此腐敗,變成了一所所監(jiān)獄,一個個培育考試機器的工廠,淪為了資本家的教育游戲?這世界究竟怎么了?我們何時淪為了被困籠中的鳥兒? 雨逐漸下大,一聲響雷把我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剡^神來,煬老師和小黑呆站著,順著他們的目光尋去,所見到的場景讓我的呼吸瞬間停止,心跳劇烈加速,瞳孔發(fā)生九級的地震。 木名坐在6樓陽臺的護欄上搖搖欲墜,以家常便飯般的口氣說道: “我更喜歡樓層高的地方,因為那離天空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