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兇 同人 苦行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這就是起因、經(jīng)過和結(jié)局了?!?/p>
韓彬見到過關宏峰出現(xiàn)心臟問題時的狀態(tài),就在化工廠的倉庫里。之前雖然在跟周巡同車時發(fā)現(xiàn)過一些征兆,但跟真的在黑暗里病發(fā)時的關宏峰比起來,那些征兆都可以輕微得忽略不計。
韓彬沒朝什么低過頭。他用到今天為止的一輩子證明了沒什么能難倒他,能攔住他。但是對于心理這一區(qū),他的看法很模糊。
假如,假如這個世界上真有什么能控制得了他韓彬,那大概只能是心理。只有這一部分他或許無從防備、無從抵御。
——甚至無從覺察。
這就是他看到關宏峰在黑暗恐懼癥里掙扎的時候,他的感覺——那不是同情,而是一種同類的共情。
阿克琉斯的腳后跟。
但被黑暗恐懼癥導致的腎上腺素激增引起的心臟超負荷,這種心身疾病是可以想辦法緩解的——當將他處于有光源的空間時,癥狀就逐漸減弱。
上一次韓彬就是這么救治關宏峰的。
可這一次不同。
這就是心臟本身的問題,除去醫(yī)療手段外,沒什么捷徑可循。早在今天上午,或者說昨天傍晚的時候,關宏峰就出現(xiàn)了心梗的癥狀,而那就是韓彬幾次提醒他去休息的原因。
不過韓彬也知道,這就跟讓關宏峰去醫(yī)院就醫(yī)一樣,是不可能的事。
現(xiàn)在的條件不允許。
所以韓彬的勸諫也就點到即止。他相信關宏峰對自己的狀況非常了解,畢竟不管是從自身經(jīng)歷還是刑偵經(jīng)驗上來看,關宏峰對心臟的各種病變、各種損傷的了解都比韓彬多。
——韓彬只管讓心臟停跳就行,他不管死因。
事實證明關宏峰確實了解自身的情況,也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的后果,所以才會在今天上午跟韓彬提起處理尸體的議題。
不過最終那個問題懸而未決。
他們倆都覺得——都希望——還有點可以轉(zhuǎn)圜的時間。
至少當時韓彬覺得好像情況還沒有那么糟——雖然已經(jīng)很糟。
在東林街邊的長凳上找到關宏峰時,后者正靠坐在那,低垂著頭。他的姿態(tài)并不惹人注意,就像個疲憊的旅人,周邊不時地走過些形色匆匆的路人,但并沒有人多看他一眼。
這應該也在韓彬的意料中。
如果不是關宏峰死了的話就沒法處理自己遺體,韓彬覺得他可能會把一切都包辦得天衣無縫的。
韓彬走過去的時候在考慮,如果已經(jīng)到了無可掙扎的地步,處理的方案有哪些。
這就是關宏峰屬意于他的原因。
他很實際,而且跟關宏峰一樣能看懂對手的打算。
如果關宏峰死了,那為了推行這個處理遺體的計劃,他無論如何也會把關宏宇從醫(yī)院里弄出來。
如果關宏峰沒死,那在案子沒有按照他們期待的方式了結(jié)的情況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任何人把關宏宇從醫(yī)院里弄出來。
雖然當時韓彬并沒有十分的承諾這件事。
韓彬在關宏峰旁邊坐下,就像是跟個老朋友在街頭偶遇,一起在這個下班晚高峰時刻忙里偷閑消磨一下時間似的。
“關隊?”他輕聲問。
對方?jīng)]有反應。
韓彬伸出手,動作穩(wěn)定而精準地握住關宏峰攤在長凳上的左手手腕。
濕冷,但并不是這種天氣里尸體的溫度。
他感覺到了細快的脈搏。
失去意識,但還有心跳。
韓彬沒意識到自己松了口氣。
雖然接下來可能更難處理,不過換個角度想,這或許也算是個好事。他在拆硝酸甘油包裝時想。關宏峰的黑暗恐懼癥是心理因素,如果他失去意識,現(xiàn)在倒暫時不必擔心在這個時刻再給心臟增加巨大的負擔。
多一點壓力可能都會導致驟停。
而如果一旦關宏峰心臟驟停,對目前的他們來講,就等于直接宣布死亡了。
但失去意識也是心臟驟停的前一步。
而且正在往那個階段走。
或者就這么說吧,如果關宏峰沒能緩解這次心血管痙攣——無論是靠醫(yī)療手段還是心理因素,那他就會在這次病發(fā)里死去。
韓彬能做的事有限。
他就算是個專業(yè)的醫(yī)生,沒有專業(yè)的設備進行治療,他的作用也不過爾爾,更何況他還不是。
而他們現(xiàn)在手頭除了在來時路過的黑診所里購買的那點藥品外,什么都沒有。
他也不能移動關宏峰,在這種狀態(tài)下體位的改變會加重心臟負擔,甚至不能讓關宏峰側(cè)躺下,否則就會引起路人的關注;
他也不能幫關宏峰保暖,他們就坐在冬天傍晚——已經(jīng)接近夜晚——的戶外長凳上,而后者還一身冷汗。
可以說能緩解病情的手段工具方法基本上都用不了,他們目前就是這種山窮水盡的狀態(tài)。
他能做的就是這么坐旁邊,等一個人冷卻。
韓彬想起他生命中有那么幾年,身邊總是不斷地有人就那么死去。
戰(zhàn)場失去袍澤的感覺雖然痛苦,但是迅速。就像是重錘在胸口的一擊。它很快,很痛,然后會恢復。
而此刻卻是苦澀而緩慢的?,F(xiàn)實在輕言細語地告訴你,你其實無能為力。
所以你就慢慢享受這種不甘,這種遺憾,這種逐漸窒息的感覺吧。
你沒有其他辦法。
韓彬看著不遠處路面上的車輛。
天黑了而路況不好,擁擠的路上到處都是車燈,那些或者明亮或者昏黃的光圈走走停停的,好像有無盡的時光可以揮霍。
看著這樣緩慢推進的車河,就會給人一種錯覺——整個時空都放緩了腳步。
所以韓彬不能像以往那樣準確地預估時間。他在掐著表。
等了五分鐘他再給關宏峰含了一片。
然后還有一個五分鐘可等,之后就不能再多了。
不過他兜里還揣著支可以用來碰碰運氣的鹽酸哌替啶。順路經(jīng)過的黑診所里只有這個,效果比不了嗎啡,但也聊勝于無吧。
幸虧是肌肉注射,回避靜脈總比找到靜脈而且還不能扎穿容易的多。韓彬在想,這可是手藝活兒,幾年不練就生疏了。
“韓彬?”
那聲音聽起來輕慢而遙遠,比呼吸重不了多少。
“是我?!表n彬轉(zhuǎn)過臉,看到關宏峰微微側(cè)著頭,似乎在辨認身旁這個人。
他們離路燈不遠,但是韓彬的這半邊臉在陰影里。而且據(jù)他觀察,關宏峰的神情不是很清醒。
“韓彬?”關宏峰又問了一次。
韓彬確定他果然并不清醒。
“對,是我?!钡€是再回答了一次。
關宏峰閉上眼,向后仰靠過去,像是松了口氣。
“亞楠去醫(yī)院了?!彼f,“中心醫(yī)院太平間附近有輛黑色吉利,你知道。助燃劑……軀干上澆透,腹腔碳化,DNA變性、頭骨變形沒事,牙科記錄能確認。周巡可靠。”
關宏峰像是夢囈般支離破碎的話,在韓彬這里能完整地串聯(lián)成線。
這就是起因、經(jīng)過和結(jié)局了。
現(xiàn)在想想,韓彬猜測醫(yī)院兩個門附近的兩輛奇怪的車中,至少有一輛跟高亞楠有關。而不管她想怎么處理領出醫(yī)院的關宏宇,他們恐怕都不太容易逃出生天。
關宏峰沒攔住她。假如讓韓彬往前推的話,他估計大概上午看到那么狼狽的關宏峰就是剛剛從跟高亞楠的對峙中敗走出來的。
原本在韓彬認為關宏峰的人格分裂成兩端的時候,他評估關宏峰整個人是鐵板一塊——沒有什么弱點空子可鉆。而現(xiàn)在,他忽然覺得自己從前大概是瞎了,居然沒看到事情的另一面。
跟黑暗恐懼癥這個表征同源。仍然是阿克琉斯的腳后跟。
能打敗關宏峰的大概就是這個——只有這個。
因為他本應是多強大的一個人。
韓彬估計關宏峰大概只看過醫(yī)院的監(jiān)控錄像吧?但他居然能猶如親見一般地推斷出那輛車,那么韓彬一點也不懷疑關宏峰也猜到了孫進的高墜過程以及孫進另一個同伴的歸宿——這本應是只有韓彬自己才能知道的秘密,他確定沒有任何目擊證人。哪怕是在現(xiàn)場忙了一晚上的趙馨誠,現(xiàn)在在韓彬的提示下能不能找到那輛車還是個問題。
雖然關宏峰跟韓彬一樣,是某種程度上的知情者所以比較容易抓住事情脈絡,但是就算給別人再多一倍的線索,他們也未必能做到像是關宏峰這樣的敏銳精準。
韓彬評估自己算是個殺人的天才,而關宏峰能感應到他的步伐。
關宏峰不僅推測出了那車的車主,那車在監(jiān)控缺失情況下的目的地,他還猜到那車是沖著自己來的。
韓彬毫不懷疑,如果讓關宏峰現(xiàn)在到現(xiàn)場看一眼,他說不定還能推測出孫進他們原本計劃的具體步驟,就像當時韓彬看到他們準備的裝備時立刻就猜到了其用途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韓彬的做法是將計就計,而那時換成關宏峰的話,他會禁暴止亂。
現(xiàn)在情況急轉(zhuǎn)直下,所以關宏峰也只能順勢而為。他打算成全對方的圖謀,順便送他們個驚喜。他計劃讓韓彬把他的尸體在對手遺留的車里焚毀,碳化的程度能掩蓋腹腔的傷卻不會完全湮滅他的身份。
心梗的誘因有很多種,藥物注射也可以。但在一具焦尸上法醫(yī)是找不到曾經(jīng)注射過的痕跡的。關宏峰的死會被認定為謀殺,畢竟自然死亡的人是沒法自己完成焚尸過程的。
——這樣關宏宇一旦被營救出去就能順利脫身——關宏峰已經(jīng)死了,再也不會出現(xiàn),且警方的視線將被吸引到整樁針對關宏峰的誣陷、謀殺案背后的勢力上去。
關宏峰被殺害焚尸,而他手握的一切證據(jù)都仍舊有意義。
最后周巡可以順利地接手剩下的刑偵細節(jié)——他就在這個位置,干的就是這個活兒。關宏峰活著,他就省點力氣少花些時間,關宏峰死了,他就得準備好獨立承擔。
結(jié)局就是這樣。
關宏峰偽造了部分過程,但保證了結(jié)果正確。
就像他在2.13現(xiàn)場做的那樣。
上一次是他弟弟的清白,這一次是他自己。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用他能負擔得起的代價解決問題。
易地而處的話,你想怎么做?
你還能怎么做?
韓彬沉默了一會兒。
“我建議你還是盡量努力活下去?!弊詈笏f,“恐怕現(xiàn)在馨誠已經(jīng)翻到了那輛車。這個計劃暫時行不通。”
如果有一股無法控制的力量能強大到要一個人的命,它理論上也應該能讓一個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