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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博士，博士的博，博士的士。

我在羅德島待了很久，我記得住的大約有四百天，記不住的凱爾希也不告訴我。

凱爾希是個女人，姿色上佳，脾氣奇差，醫(yī)術精湛，語言模塊似乎有功能性缺失，所以經常話說一半，或者說一些模糊不清的言語。

她最清楚的一次表達，是在辦公室對我說的。她說：“我恨你，但我答應了特蕾西婭，所以我會拼上性命保護你?！?/p>

我以為她語言模塊功能恢復了，但是大腦其他部分都受損了，才會說出這么可笑的話。后來我看了她的體檢報告，大腦功能一切正常。我猜想一定是她腦回路不正常。

我的辦公室每周都會變更一位助理，他們來自許多我不知道，也沒去過的地方。他們曾經都有理想，但不知道為什么最終都選擇加入羅德島的理想中，似乎羅德島的理想包含了他們各自形形色色理想的終極形態(tài)。最后這句話是阿米婭和我說的，她很小，但很成熟，她會是羅德島未來的王。

羅德島的理想本來也不大，但就像一艘船，船員越多，船長所承擔的責任就越大，他再也不能隨意將船停靠在某個港口，或者某個海岸，他要照顧每個船員的需求。我是羅德島的船長，糟透了。

我想死，悄悄摸摸的死。

但一個人死太過孤獨，一起死太過自私，所以我決定尋求一個一起死的人。

決心死去的第一個晚上，我去酒吧見到了來自汐斯塔的黑，她以前是個殺手，也是個保鏢，后來陪她的大小姐加入羅德島。我向她問了聲好，隨后問她：“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嗎？”

她看了我一眼，自顧自地喝酒不再理我。我只好離開。

第二天的早上，我在辦公室問新來的助理：“瑪恩納先生，您愿意和我一起死嗎？”

他從沙發(fā)上拿起一張報紙遞給我：“博士，你應該找一個女人?！?/p>

我看見報紙的頭條報道了敘拉古一對情侶殉情的故事，我不禁覺得“殉情”這個詞很美好。

“您要逃避身上的責任嗎？博士?！爆敹骷{用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盯著我。

“不可以這么做嗎？”我反問他。

“無妨，但別找瑪嘉烈姐妹倆和您一起殉情?！?/p>

“好。”作為一個準備赴死的人，能滿足生者的請求就盡量滿足是一種禮貌。

晚上，我去醫(yī)療部見凱爾希，她問我最近是不是壓力很大。我說是的。接著問她：“凱爾希，你要不要和我殉情？”

她臉上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殉情？“

“是的，你也不愿繼續(xù)活著了，不是嗎？”

“我希望繼續(xù)活著，但我也愿意為了羅德島獻出自己的生命?！?/p>

“那殉情呢？”

“我拒絕。”

她拒絕的真果斷。

接下來的五天，我依次像琴柳、塞雷婭、w、號角等十多位干員發(fā)出殉情邀請，她們無一例外地拒絕了我，仿佛五彩斑斕的風吹著趕我走似的，我真不明白殉情有什么不好的呢？當然，讓我難過的并非她們拒絕我，而是她們既不挽留我，也不問我為什么想要殉情。她們好像覺得我總能找到一個人滿足我殉情的小小愿望，那我要找不到呢，這種感覺真是糟透。藍色的月亮吧羅德島甲板照得仿佛上了新漆一樣亮，每一寸受損的地方都得到了溫潤月光的醫(yī)治。我想，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和我殉情，那我就找一個羅德島之外的地方去死好了。

剛巧羅德島停靠在海岸，赤紅的海岸線一眼看不到邊，仿佛一條早就鋪好等我的紅毯。我拖了鞋，乘著晚風在紅毯上走，說來也怪，羅德島龐大的身影總是和我保持著穩(wěn)定的距離。我走了一百步，回頭能看見羅德島艦橋頭部的旗幟標識，我又走了一百步，回頭那塊標識依然不見小，于是我又狂奔三百步，回頭發(fā)現(xiàn)依然如此。

我低下頭，看著深藍的海潮不斷沖向我的腳踝，又匆匆褪去，就像不斷尋求殉情卻被拒絕的我一樣頑固。我準備這次跑五百步，準備起跑時卻發(fā)現(xiàn)面前的沙灘上竟然有一串腳印延伸到盡頭。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腳踩上去，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腳印竟然是我自己的。

何等奇妙的事情啊，這一眼望不到頭的海岸線，我竟然已經狂奔過無數(shù)次了。是無數(shù)次嗎？還是只有三次呢？我被這奇妙的現(xiàn)象吸引，就好像天意想用神跡來挽留我，我突然想回去羅德島上看看了。

轉身的時候，我在一處從赤紅海岸線延伸到海平面上的懸崖端看見了一位熟悉的人。我靠近她，問她。

“斯卡蒂，你愿意和我殉情嗎？”

“殉情？什么是殉情？博士?！彼嶂^問我，她空靈的眼神映著艷紅的眸子，看得久了仿佛能被吸進一個陌生的世界里。為什么是陌生的世界呢？我現(xiàn)在所處的世界不也是陌生的世界嗎？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這樣想。罷了。

“就是相愛的兩個人一起死。”我解釋到。

“相愛？博士，我愛你，你愛我嗎？”

“我愛你。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死?！?/p>

“那我不想讓博士死，是因為我不愛你嗎？”

“你也愛我，只是你愛我不如我愛你那么深?！?/p>

“那你愛的是我嗎？”斯卡蒂將她綠色的巫師帽摘下來戴在我頭上。

“我愛的是和我殉情的斯卡蒂，不是挽留我的斯卡蒂?！蔽一卮鹚?。

“這樣不好，博士?！彼檬掷锏恼却檀┝宋业男厍?，接著我看見我蓬勃跳動的心臟出現(xiàn)在她的杖尖?！班弁?！噗通！噗通！”

“你看，博士，”斯卡蒂柔聲說：“你的心臟在跳動，我看著都羨慕！你想讓它停止嗎？我們不可以在一起嗎？”

“我不想讓它跳動了，”我抱住了斯卡蒂，“和我殉情吧，算我求你。”

“你不愛我?！?/p>

“我愛的一直都是斯卡蒂，而你是只有皮囊的濁心斯卡蒂。”

我和斯卡蒂擁抱著落入深藍的海潮里，我的心臟的血管纏住了她的脖頸，她吻著我窒息。

死前最后的光景，我看見羅德島的家人們化作天上的繁星。

1123年2月14日，最后的人類——博士對自身海嗣化演變的對抗宣告失敗，歷時兩個半月，羅德島至此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