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驚為天人的超人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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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從一部電影開始講述尼采譜寫的從過去到現(xiàn)在再到未來的整部人類史詩。接著通過三個比喻來回答超人到底是什么。你將理解尼采和舒本華的哲學思想有何不同之處，以及當我們說你在思想的現(xiàn)代性的時候，我們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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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圖斯特拉離開森林中的隱修者之后，來到一座市鎮(zhèn)，很多人聚集在廣場上，等待一個走鋼絲者表演。查拉圖斯特拉突然來了靈感，一根繩索懸在兩座高塔之間，人行走其上，艱難而危險。這不是像極了我們漫長的一生嗎？

如果把兩座高塔分別看成動物和超人，人的一生不就是一場從動物到超人的艱辛跋涉嗎？人是連接在動物與超人之間的一根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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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所以偉大，乃在于它是橋梁，而不是目的。

人之所以可愛，乃在于它過渡和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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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好理解，超人是什么呢？查拉圖斯特拉對群眾說到人是應該被超越的某種東西。尼采所說的超越還有明顯的進化論的思想。他舉例說，我們從猿猴進化成了直立行走的人類。然后再回過頭去看猿猴，就會覺得這哥們兒在渾身是毛，爬來爬去，不會說話，也沒有思想的。和我們相比，他們多么低級呀。同樣跟我們進化到超人，再回過頭來看，人類也會發(fā)出他們多么低級啊的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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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看過二零零一太空漫游的電影或者小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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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一開始是荒原中蒙昧的心智未開的猿猴，他們正面臨著滅絕的危險。一天一塊奇怪的黑色的晶瑩石板出現(xiàn)在溪水邊，猿猴們鬧不明白這玩意兒到底是啥，反正也吃不得，就不再理會了。到了晚上呢，黑石開始震動發(fā)光，把猿猴們都吸引在他的周圍，黑石利用光和聲對猿猴們進行催眠。猿猴們的身體好像被一根根無形繩索所控制的傀儡般活動起來。他們暈暈乎乎的學會了打擊等等一系列的精細操作，又暈暈乎乎的被植入了記憶和情緒等等高級思維。最后關鍵的一月，黑石教會了他們使用工具，拿起一塊能握住的石頭，砸向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物種，以獲得食物，所有的開關都被打開。接下來是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最終他們成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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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結尾，黑石再次出現(xiàn)在木星上最炫目的光斑，伊阿珀托斯之外。獨自進行星際旅行的宇航員戴夫·鮑曼，驚訝的發(fā)現(xiàn)他是中空的，并且在無限的延長。于是他縱身一躍，在短暫到無從計算的一瞬間里，空間自行反轉扭曲。他來到一個和美國某個地方的一家飯店一模一樣的房間，有空氣，有重力，墻上掛著梵高的畫。電話簿里用熟悉的字體打著華盛頓特區(qū)，甚至還有一部播放著新聞和體育比賽的電視機。隨后他的整個地球上的人生被快速倒帶，他的記憶一再回溯，不斷回到久一點再久一點的過去。鐘擺停止的那一刻，一個嬰兒睜開了眼睛，放聲哭了起來。黑石再次出現(xiàn)發(fā)出蒼白的魅影般的光。已經(jīng)成為嬰兒的鮑曼，像三百萬年前他的祖先一樣，盯著他，這一刻之后還有另一次誕生，與過去任何一次誕生都無法相提并論的更奇異的誕生，鮑曼完成了人類的第二次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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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讀到過的關于尼采的動物-人類-超人的哲學思想最壯闊的注解。

那么，進化成什么樣呢？我們來看看尼采設想的一種可能性——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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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借查拉圖斯特拉之口，用三個比喻，大地、大海、閃電，試圖向我描繪超人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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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超人就是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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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大地吧。不要相信那些跟你們侈談超脫塵世希望的人。他們是調制毒藥者，不管他們是有意還是無意?！薄恫槔瓐D斯特拉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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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褻瀆上帝乃是最大的褻瀆。現(xiàn)在上帝死了，現(xiàn)在最可怕者乃是褻瀆大地，而且把不可探究者的臟腑看得比大地的意義還高?！薄恫槔瓐D斯特拉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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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格拉底說，真理是永恒的，一個只能正確幾十年的，不能叫做真理。真理必須永遠都是正確的。但人呢，是短暫的，有限的，所以有限又短暫的人憑什么掌握無限又永恒的真理呢？不可探究者的臟腑指的就是不可知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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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蘇大師后來的哲學家們都被引入了歧途，他們不再關心如何過好這一生。只是心心念念玄而又玄的大道理。哲學的煙火氣消失了，哲學家們一個個變得仙氣飄飄。蘇大師忽視現(xiàn)實生活而沉迷于探究宇宙終極真理的思想，給基督教演繹成另一個故事。人呢，因為犯了錯，于是被趕到人間，開始受苦受難的生活。這些苦難是上帝給你的考試，人活著，就是為了通過考試，然后進天堂，這就是超過塵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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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現(xiàn)實生活不重要，生命本身的價值不重要，都是為了另一個世界或者叫真理，或者叫天堂服務的。超人，就是這種價值觀的對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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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最通俗的解釋就是落地、接地氣，肯定現(xiàn)實生活和生命本身的價值。不要再執(zhí)著于遠處的哭聲了，先想辦法讓自己開懷大笑吧，先想辦法過好這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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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超人就是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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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一條不潔的河，要能容納不潔的河流，而不致污濁。人必須是大海?！薄恫槔瓐D斯特拉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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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極大的輕蔑會沉沒在這種大海里?！薄恫槔瓐D斯特拉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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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提取兩個關鍵詞，一個是輕蔑，一個是容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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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說的輕蔑，指的是對于“貧乏、不潔和自滿”的靈魂的輕蔑。不是因為有些人的靈魂比我們的更加高尚，而是因為我們心中有一個完美的靈魂作為參照。完美的靈魂存在于我們的理念中，所以映襯出來，我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靈魂都充滿著不完美和不完善。但是所謂的完美靈魂是不存在的。你要求自己去做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結果只有兩個，一個是恨自己做不到，“蔑視”產(chǎn)生。二是自暴自棄，隨便吧、懶得掙扎了，就讓我這樣污濁下去吧。不知道你在生活中有沒有類似的體驗呢？所經(jīng)歷的又是哪種痛苦呢？如果你有，你一定很想知道尼采給出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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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別著急，我們先來看看舒本華是怎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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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本華是悲觀主義的花園中最奪目的一朵，它到底有多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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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六歲的時候，一天晚上，父母從外面散步回來，發(fā)現(xiàn)我深陷于絕望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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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本華和歌德是好朋友，就是寫《少年維特之煩惱》的那位歌德。歌德雖然煩惱，但明顯喪不過書本華。他曾送過書本華兩句詩，“欲求人生樂趣，必先珍惜此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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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本華不為所動，在旁附了一段話，“與其把人認作實非其人，不如聽其保持本來面目?！比松袠啡ぞ筒唤腥松耍V心妄想也沒用，就這么著吧，愛咋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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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歌德和叔本華的對話，你覺得尼采會認同哪一句，反對哪一句呢？哲學家，即便是喪也能喪出一番大道理。舒本華認為，世界的本質是生命意志，他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求生和繁殖的本能。世間萬物的運動和發(fā)展都由它推動，他不可抗拒，永不停歇，并且不受理性控制。他的目的不僅僅是保存自我，也是為了種族的延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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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個例子吧，愛情中有個永恒的謎題，為什么是他，為什么在茫茫人海中我偏偏挑中了那個人來與我共同開啟一段羅曼史呢？

叔本華的解釋是，兩情相悅的過程，本質上是一個判斷，這個人能否和我共同孕育一個優(yōu)良的后代，以及在所有可能的人選中，他是不是那個能和我孕育出最優(yōu)良的后代的人的過程。生命意志必須保證下一代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適于在一個禍福無常的世界上生存。我們就是參照這個標準去衡量和審視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這聽上去實在不太優(yōu)雅，對不對？我們真有如此功利而且粗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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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呢，我們好像確實更容易愛上那些能彌補我們不足的、在某方面讓我們仰視或者崇拜的人，我們被一個人身上的光芒所吸引，往往是這道光剛好打進了靈魂深處，那個最為幽深、最為隱秘的欠缺。這背后也許真的是一種兩種基因相互抵消，在下一代身上實現(xiàn)完美均衡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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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建筑》里面有一段話，“我們通常不會意識到自身在生物學和進化論層面上的根本性構造，也不會意識到我們自身的歷史性。然而事實上，我們并不是生活在孤立的瞬間之中，在我們的生理構造中有巨大的時間深度在延續(x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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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攜帶著進化初期的精神和心理殘留，這些殘留因素指導著我們的行為和情感。讀到這句話時，我被這種宏大敘事打動了，但同時又陷入“真的無法超越這一切嗎”這種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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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本華認為，這一切當真無法超越，只能受控于生命意志而絕無越獄希望的人生注定是無限痛苦的悲劇。生命是一團欲望，欲望不能滿足，便痛苦；滿足便無聊。人生就在痛苦和無聊之間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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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愛情的例子，這幾乎就是我們每個人共同的體驗了。追不到就陷入痛苦，追到了又覺得不過如此。再怎么白月光，最終都會淪為蚊帳上的一抹蚊子血。那不要談什么自由了。在巨大的鐘擺之下，沒有人是自由的，只有痛苦和無聊兩個選項的人生有何自由可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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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本華講過一個很可愛的比喻，如果生活是一場歡愉，那么人人都會不情愿進入無知無覺的睡眠狀態(tài)，而在每一個清晨迫不及待的醒來。然而事實剛好相反，人人都愿長睡不愿醒。那么，如何面對如此無意義的人生呢？很簡單，沒有欲望就沒有傷害。既然欲望是萬惡之源，那就掐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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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進就進的就不叫欲望了。于是叔本華想出了另一個辦法，欣賞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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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人在欣賞藝術作品時，內(nèi)心是非功利的，沒有欲望的，也就暫時擺脫了生命意志的控制，得以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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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藝術家是以我們做不到的尖銳和智慧來描繪我們的生活，洞察我們的苦難，這減少了我們的孤立無援之感，降低了痛苦的烈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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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我們嘗試著用叔本華的視角來回答一下前面提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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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不潔？但完美的靈魂又不存在，人生因此在輕蔑和污濁之間搖擺該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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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止對完美靈魂的錯誤期待，如果感到不安，就去去美術館或者音樂廳唄?？梢簧當程K格拉底不同啊，尼采對舒本華經(jīng)歷了一個從頭號粉絲到脫粉回踩的過程。他二十一歲的時候萊比錫大學念書。有一天，在一家舊書店中順手拿起《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不知道什么鬼精靈在耳邊悄悄說，把這本書拿回去，反正我就這么辦了。這是違反慣例的，因為我通常不輕率的買書，回家之后，我就抱著新貨的寶貝倒在沙發(fā)一角，任憑這位活力充沛而異域英雄的天才在我身上起作用，每一行都迸發(fā)出放棄否定和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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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服兵役時，把舒本華的照片放在書桌上，每當遇到困難，就對著照片大叫叔本華！救救我！甚至因為同樣的對這位悲觀主義天使的熱愛，他的音樂家瓦格納成為了摯友。但尼采之所以是尼采，不是為了要成為叔本華的信徒，而是要成為他的超越者。他注定要超越他之前的所有哲學家。尼采三十二歲時來到意大利，應一位朋友之邀到那不勒斯海邊的一所別墅中度假。他終日在地中海暢游，呼吸著溫暖的空氣，與維蘇威火山和龐貝古城為伴?！拔覐臎]見過他那么歡快，他開心的放聲大笑”，邀請他的女士這樣說。就在這期間，他的內(nèi)心關于苦與樂的認知悄悄的發(fā)生了變化。直至那年到十月底，湛藍海水上的一輪玫瑰色的日落使他茅塞頓開。一種全新的非叔本華的對生存的信念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覺得自己從一出生就已老去，如今在最后一刻得救，不禁感動落淚。這段經(jīng)歷被他寫進了《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開篇。查拉圖斯特拉隱居十年，而尼采21歲，初讀叔本華，32歲背離叔本華，剛好也是十年光陰。一個呢是望著山間出生的新日頓悟，一個是海邊的日落。尼采認為，像舒本華勸導的那樣，一生所竭全力，皆是為了避免痛苦，而非追求快樂。簡直是倒行逆施，企圖像膽小的麋鹿一樣躲藏在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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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人的自我完成不是通過避免痛苦，而是通過“承認痛苦是通向任何善的自然的必經(jīng)的步驟”而達到的。叔本華錯就錯在他弄錯了苦和樂的關系?？嗪蜆凡皇擒E蹺板的一端和另一端，不是說你在這頭摁下來多少，那頭就能彈上去多少。不是說你避免了多大的痛苦就能得到多大的快樂。相反，痛苦和快樂是同時放進生命這個大袋子里的皮球，痛苦這個皮球越是膨脹，就越是撐大了生命這個袋子的容納空間，更多的快樂才裝得進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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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會想，那我干嘛膨脹痛苦這顆皮球呢，我再給快樂打點氣不行嗎？巧了，尼采也是這樣想的，生命的本質不是喪，而是極樂，是狂歡，是輕盈的舞蹈。與此同時，他也溫柔的提醒我們，快樂這顆球大了，生命這個袋子同樣會被撐大，等量的痛苦也會不可避免的裝進來。苦與樂如此緊密相連，誰想得到多少這一面，就必須嘗到多少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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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沒法在苦和樂之間二選一。人只能在盡量多要痛苦，以此為代價，換取很少有人享受到的豐富的內(nèi)在的快樂和盡量減輕痛苦與此同時也降低享樂的能力之間二選一。兩顆球，要么同大，要么同小，選哪個取決于你的心靈是激進者還是保守者，取決于你有沒有勇氣為了更大的快樂而承受更深重的痛苦。尼采說，勇敢就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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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這里，相信你已經(jīng)理解了這兩句話中的第二個關鍵詞容納。

讓我們再次回到那個問題：靈魂不潔，但完美的靈魂又不存在。人生因此，在輕蔑和污濁之間搖擺該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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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美是應該的，污濁就對了。與其自我沉淪，不如反過來想去慶祝這些不完美和污濁。他們是糞也是肥，他們是構筑完美所需要的材料，他們是一切完美和潔凈的開端。人之所以珍貴，恰是因其不完美。不完美進化的歷程就遠沒有結束，人就擁有了進一步躍升的可能性，而可能性是生命中最驚心動魄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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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一棵大樹長到這樣驕人的高度，沒有經(jīng)歷風霜雨雪？厄運和外界的阻力，難道不都是有利的條件，無此則任何偉大，即使是美德也難以成長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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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見，任何情況下人和物都歡迎糞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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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25歲成為巴塞爾大學的語言學教授，35歲時就因為身體不好而選擇辭職，他為自己的退休生活規(guī)劃的第一件事就是擺弄植物。雖然由于他的視力很弱，修枝時實在看不清楚，彎腰又困難。這段園藝生活只維持了短短三星期，但還是在他的思想中留下了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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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人和對樹，道理是一樣的。它越是想往高處和亮處升上去，他的根就越發(fā)強有力的拼命伸向地里，伸向下面，伸進黑暗里，伸進深處，伸進罪惡。”——《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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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達自由的高處，你的靈魂渴慕星空，可是你的不好的本性，也渴望自由。精神獲得自由的人，還必須凈化自己。這兩段話不僅僅是將善與惡、苦與樂、光明與黑暗的此消彼長二元對立關系拆解為一起共生。更重要的是，他提出了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自由。至此，尼采把導師舒本華的哲學思想向前推進了一大步。舒本華禁止在不完美和痛苦之前，他認為人注定被囚禁在痛苦中，人生就是坐牢。我們所能做的無非是逃避，除此之外沒有半點自由可言。而尼彩的目光深邃得穿透了未來，那座擋在蘇本華面前的巨石對于尼采來說，遠不是人類的終點，而只是一生“一切才剛剛開始呢”的嘹亮號角，未來是一片白茫茫的，從沒有人踏足過的領地，那是一幅嶄新的從未曾被涂抹過的畫卷。而手握畫筆，腳踏深耕的我們，因此獲得了欣欣向榮的自由。從這個意義上說，舒本華是囚禁者，而尼采是革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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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本華被囚禁是因為他把生命意志看作是一種攫取，自遠古時期就刻在基因里的對有限的生存資料的搶奪。他帶來無盡的競爭，自私、引誘和欺騙。尼采卻看到這原始欲望，還有意念、獲得，除了活下去，萬事萬物的運動和發(fā)展，還被另一種力量驅動自我，完成，自我圓滿。舒本華想的是延續(xù)，尼采想的是發(fā)展、攫取和獲得都是出于內(nèi)在的缺失。但前者想的是，我從別人那里拿唄。而后者想的是我要使自己進步。前者來自外在的吸引：哎呀，這個東西真好，我拿走吧。而后者依賴的是自我深處的推動，尼采認為真正的生命意志應該是由內(nèi)而外的，它是生命得以自我實現(xiàn)的原動力。這已經(jīng)和舒本華的定義分道揚鑣。尼采于是給他取了個新的名字，權力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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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陷入真的無法超越這一切嗎的痛苦的我，被尼采治愈了。他告訴我，是的，生命意志是可以被超越的。其實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過著叔本華式的生活，后來有句話影響了我為什么賣得起價的畫看上去都那么喪呢？因為快樂這么膚淺的事兒，有什么好稀罕的。我當時覺得痛苦不僅酷，而且有深度。為了讓自己成為一個又酷又有深度的青年，我有意無意的讓自己沉湎在痛苦之中。再后來我就真的入戲了，我無比堅信自己就是個不見天日的大喪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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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這一切只是自我編造的幻覺，是很最近的事。我是在尼采的書里突然看清楚自己過往的軌跡的，當時真的有種眼明心亮的感覺。但是初讀知識內(nèi)心仍被積極困擾而不斷涌起反感，尼采太強了。他是那樣一個鋼鐵般的強人，他有強力去征服，去挑戰(zhàn)地底的黑暗。但我沒有啊，能不能不要逼我，就讓我呆在這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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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一個朋友問了我一個問題，修正完自己的缺點，去掉陰暗面之后，我還是我嗎？不知道你們對于這個問題會做出怎樣的回答。我的版本是修正缺點的過程，不是拿掉一部分自我的過程，而是往自己身上疊加反義詞的過程，是一個獲得更大的自我的過程。那天是這位朋友進行一場公開演講，他40歲了，但站在臺上的他依然會透露出一點點局促和緊張，依稀仿佛20歲之前的那個少年還在他身上。而他和那個時候的區(qū)別是，那時候他只有一個面向。但現(xiàn)在他有很多面向，他可以是那個緊張害羞不安的少年，也可以是這個自信從容堅定的中年。他改掉了一些缺點，但自我并沒有減少，而是擴大了他的身上，累積了很多組反義詞，因而變得更豐富更精彩。講完這番話，我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漸漸被尼采說服，可能我們都是一點點的叔本華加上一點點的尼采吧。那么你呢，你的身上有多少叔本華，又有多少尼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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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由，尼采說的自由，除了前面提到的從痛苦中解放，從生命意志中解放之外呢，還有第三層內(nèi)涵，從種族性中解放。我們講過書本華口中的生命意志是一種“種族式”的欲望。基因就是種族意志在個體身上的體現(xiàn)，連藝術作品都基于這樣的種族性。一個藝術家對個體的表述之所以成功，是因為表述了個體所從屬的那一類群體所共有的東西。但是在尼采的表述中，我們體會到的不是一群一群、一類一類的人，而是一個一個的獨立的個體。尼采強調的是個體性，一個人是什么？不是因為他從屬于哪個群體，而是他自己的選擇。他選擇自己要成為什么，是他自己的完全的自由意志造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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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對舒本華哲學思想的這番推進，也順帶手的把整部哲學史往前推進到了一個全新的時代。對現(xiàn)實生活和人的價值的推崇，對自我完成的可能性的期許，對個體性的歌頌，是尼采成為西方現(xiàn)代哲學的開創(chuàng)者。是的，他以一己之力在思想史上劃分了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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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超人，我們只剩下最后一個比喻，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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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超人是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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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火舌舐你們的閃電在哪里？你們必須讓他灌輸?shù)寞偪裨谀睦铮孔⒁?，我教你們做超人，他就是這種閃電，他就是這種瘋狂?！薄恫槔瓐D斯特拉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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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很明顯——“瘋狂”。人的靈魂大體由欲望、理性和激情構成，成分并不復雜。但是他們?nèi)齻€誰統(tǒng)領誰，誰抗衡誰，誰是指揮官，誰是服從者，卻是一個令人頭痛的哲學問題。理性主義的代表包括但不限于蘇格拉底關于欲望的表述，我們已經(jīng)讀到過了叔本華。而尼采推崇的則是激情。他說，“理智讓人不過是精神，而欲望讓人不過是動物?！?/strong>尼采的第一部作品是他28歲那年寫的《悲劇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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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奧林匹斯山的眾神之中挑了兩位出來，一位是太陽神阿波羅，另一位是酒神狄奧尼索斯。日神阿波羅是理性的代表，他將世界描繪成有秩序的、和諧的、明晰的。他在藝術上的典型范例是古希臘優(yōu)雅的大理石雕塑。酒神尤尼索斯則是基層的代表。正如一個半醉半醒的人，他意味著本性的沖動，非理性和人的內(nèi)在的情緒的抒發(fā)。他象征著強勁的生命沖動和能量，他在藝術上的典型范例是音樂，尤其是使我們忘乎所以的舞蹈布置的狂野音樂，這種美的觀念更類似于迷狂。尼采反對傳統(tǒng)的理性主義，倡導酒神哲學，他為自己提倡的激情找到的第一個實體形象就是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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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讓你從我們自己的文化中挑選出一個人，作為酒神的代表，你會選誰??？——竹林七賢之一，寫出過酒德頌的劉伶，我們可以通過他的故事來體會一下尼采所說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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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鹿車荷鍤”，劉伶喜歡乘鹿車，拿著一壺酒，叫人扛著鐵鍬在后面跟著。人家問，拿那玩意兒要干啥？劉伶說，要是我喝死了，就地給我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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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是“曝褌當屋”。劉伶喝大了嫌熱，就脫掉衣服，悠哉悠哉的待在屋子里。路過的人看到了就譏諷他，哎呀，這家伙真不害臊。劉伶懟回去，我把天地當成房子，把這屋子當成我的褲子。倒是你跑到我的褲襠里來干什么。《酒德頌》短短不過200來字，卻寫得瀟灑飄逸，開篇即以大開大合之筆，描繪了一位縱橫逍遙、渾然忘我的酒中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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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剛剛見到的是激情美好的那一面，但它不總是美好的，它也是引起沖突和暴力的導火索。在人的廣泛的激情之中，有一種格外強烈、尋求承認、每個人無論貧窮還是富有、骨子里最深切的渴望無非都是被看見、被承認、被接納。我們是通過被承認為一個能進行自由選擇的主體而獲得最基本的自尊感，是這份自尊感讓我們能毫無愧疚的對他人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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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尊感偏低的人，往往擁有較低的在行動中發(fā)揮出自己作用的能力和較低的對生活的滿意度。這種“請把我當做一個獨立自主的個體看待吧”的渴望分為兩種：一是請把我當做比別人更優(yōu)越的個體，即優(yōu)越意識。二是請把我當做和所有人一樣的平等的個體，即平等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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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尼采的哲學是超人的，在優(yōu)越意識激情的主導下，無論是對于個體還是一個國家會引起什么?，F(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來到了“權力意志”的陰暗面。關于這個問題存在很多爭議，尼采到底是鼓吹強權和獨裁的危險分子，還是天真純樸的自然主義者，尼采真的孕育了納粹嗎？希特勒為何如此熱愛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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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們大致梳理一下這期節(jié)目的主要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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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是大地，講的是尊重現(xiàn)實生活的價值和人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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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是大海，講的是挑戰(zhàn)和征服靈魂中的不解和痛苦，超越生命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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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是閃電，強調的是強勁的生命沖動和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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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點說人很重要。

第二點是說人之所以重要，恰是因其不完美。

最后一點在說要對抗不完美，人需要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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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覺得做個超人難嗎？祝你成為你心中的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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