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久金

圖1　看北斗知時節(jié)
北斗星的斗口永遠(yuǎn)向著北極星，斗柄成四季不同的指向

? ? ? 北斗星是現(xiàn)今北緯60°以北、拱極圈范圍內(nèi)最為明亮的星座，共由7顆星組成，除天權(quán)星為3等星外，其余都是2等星。上圖為按《鹖冠子》所載斗柄指向四方定季節(jié)的示意圖。雖然由于歲差的原因，經(jīng)過2000余年之后斗柄指向已發(fā)生了一些變化，但指示四季的標(biāo)志仍大致成立。公元前5000至前1000年，北極距北斗星最近，人們直接用北斗星定季節(jié)，稱之為北辰。殷周以后才改用其他星作為北極星。由于那時北斗距北極近，北斗斗柄延長線上的兩顆星也在北極圈的范圍之內(nèi)，故那時稱為北斗九星。關(guān)于這個問題，早在李約瑟《中國科學(xué)技術(shù)史》天學(xué)卷中就有闡述。

? ? ? ?圖2引自潘鼐《中國恒星觀測史》，該圖據(jù)《史記·天官書》的說法畫成，與后世畫法有些差別。北斗七星的名稱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quán)、玉衡、開陽、搖光。前四星呈方斗形容器，可以盛物，合稱為魁。第五至第七星，合稱為杓(biāo)，俗稱瓢。若加上杓前兩星招搖和天鋒，便合稱北斗九星。事實上，《淮南子·時則訓(xùn)》所用斗柄十二月指向的星不是開陽或搖光，而是招搖。用招搖定斗柄的方向，這是北斗不僅僅為七星的明證。

圖2　北斗七星與北極諸星位置示意圖
引自《中國恒星觀測史》

? ? ? ?在中國古代，關(guān)于北斗的神話故事特別豐富，這些是人們對于北斗星神崇拜的結(jié)果，現(xiàn)僅就北斗為豬象和斗為帝車兩種神話加以闡釋。

? ? ? ? 一、僧一行掩豬救王姥姥之子

? ? ? ?據(jù)《酉陽雜俎》記載：一行幼年的時候，家里很窮，他的鄰居王姥姥心腸很好，前后救濟(jì)他約數(shù)十萬錢。一行經(jīng)常想要報答她。唐玄宗開元年間(713~741)，一行受到玄宗的禮遇，玄宗對他言聽計從。后來王姥姥的兒子犯下殺人之罪，被捕在獄中，尚未判決。王姥姥向一行求救。一行很為難地說：“姥姥要金帛，我當(dāng)十倍相酬。但犯了國家的王法，是難以用私情來了卻的，我實在想不出好的辦法來。”王姥姥聽后生氣地罵道：“我認(rèn)識你這個和尚又有什么益處呢？虧我當(dāng)年還那么幫你！”一行求她寬恕，可姥姥頭也不回氣呼呼地走了。

? ? ? ?一行感到十分愧疚，不斷地想著既不違法又可解救姥姥兒子的方法，終于想出了一條妙計。當(dāng)時在渾天寺里作勞務(wù)的工人有數(shù)百人之多，一行就讓他們騰出一間房子，搬進(jìn)一只大甕，置于房間的中央。又秘密地找來兩個工人，給他們一個布袋，對他們說：“你們在某個坊肆的廢園子里潛伏著，從下午至黃昏時，如果看到有東西進(jìn)來，就一齊將它們捉住，一共七個，一個也不能讓其逃脫。如果逃掉一個，將少不了一頓鞭打！”兩個工人按照他的囑咐去辦，到酉時，果然見到一群豬來了，二人便全部將其捕捉而歸。一行大喜，命他們將豬放入甕中，用木板蓋好，并用六一泥(神泥)封好甕口，在上面用朱筆寫了數(shù)十個一般人看不明白的梵文字。

圖3　一行畫像
根據(jù)唐代畫像李真原作的摹本，現(xiàn)收藏在日本京都神護(hù)寺

? ? ? ? 第二天早晨，宮中派來的差人敲開了一行的門，將其召到便殿。玄宗迎住便焦急地問道：“太史來奏，昨夜星空中不見了北斗七星，這是什么征兆？大師有什么辦法解救嗎？”一行說：“后魏的時候，曾經(jīng)發(fā)生過熒惑星不見的事情，但現(xiàn)今發(fā)生帝車不見之事，則是自古至今都未出現(xiàn)過的。俗話說，匹夫匹婦之星不在其位，將發(fā)生隕霜赤旱之事，現(xiàn)在帝車不見，就是大警于陛下了。但是，陛下的盛德終究是能夠感動星辰的，我們佛門是主張寬恕一切人的，依臣下的意見，不如大赦天下。”玄宗聽從了一行的勸告，宣布大赦天下，于是王姥姥的兒子得救了。第二天傍晚，太史官奏說北斗中的第一顆星出現(xiàn)了，至第七天時便全部呈現(xiàn)于天際。

? ? ? ?這則故事是說，一行處于報恩救人與枉法的兩難境地，終于想出了利用天象示警，通過國家頒布大赦而達(dá)到兩全的目的。利用天象示警的前提是北斗星為豬神。一行派渾天寺工人所捉之豬為北斗星的精靈。歷史上一行是否真的做過捉豬救王姥姥之子的事情暫且不說，但在此“北斗為豬神”的觀念則被明確地提了出來。真的有北斗為豬神的說法么？查閱中國古代天文星占文獻(xiàn)，幾乎找不到北斗為豬神的任何依據(jù)。但《酉陽雜俎》關(guān)于一行掩豬救王姥姥之子的故事又不可能空穴來風(fēng)，近年來的研究終于有了新的進(jìn)展，陸思賢在《天文考古通論》和馮時在《天文考古學(xué)》中，均指出在中國新石器時代的三大遺址，即遼寧紅山文化遺址、山東大汶口文化遺址和浙江河姆渡文化遺址中，曾普遍地出現(xiàn)有豬圖騰崇拜和北斗星神崇拜的現(xiàn)象，在各種簡單的墓葬遺物中，大多包含有豬頭和豬骨；另外還有一些刻繪有豬形象的器物和禮器。這些豬象遺物，大多與四季星象或北斗星象有關(guān)。出土于河姆渡遺址第四文化層中的長方形陶缽，碳十四測年結(jié)果為公元前5000~前4500年間，陶缽呈斗魁形狀，外壁兩側(cè)各刻一豬。這當(dāng)然是河姆渡文化先民十分重視馴養(yǎng)豬的事實反映，但在豬身上明顯地刻有一圓形的星象，則反映出它與季節(jié)星象的關(guān)系，只能把它看作當(dāng)年極星的標(biāo)志。如果說河姆渡陶缽豬體所反映的星象還不夠具體，那么，良渚文化遺址出土的玉璧豬象就更清楚了。在豬身上明顯地刻有呈斗形的四顆星，便是豬應(yīng)合斗魁四星的象征。

? ? ? ?更為奇特的是安徽省含山縣凌家灘出土的新石器文化的豬象玉雕。玉雕的整體所要表現(xiàn)的是一只鷹，鷹的頭尾和兩翅都很形象，鷹的胸部畫有一整規(guī)的八角形。其表現(xiàn)四時八節(jié)的標(biāo)志十分明顯。更為奇特之處在于鷹的兩只翅膀，若對翅尖細(xì)加琢磨，又各自成一顆豬頭，兩個豬頭的身子連為一體。其所反映的斗建授時的觀念也就清楚了。而鷹形象本身所要表現(xiàn)的是淮夷鳥圖騰的族徽，豬象與八角形相配，讓我們看到了新石器時代人們以豬、北斗、北極三位一體的實物證據(jù)。

? ? ? ?有了這些認(rèn)識之后，我們再來分析一下上古文獻(xiàn)的記載也就有意思了?！渡胶＝?jīng)》中所說“豕身人首”“豕身人面”，正是遠(yuǎn)古人們對豬圖騰的形象寫照。而《山海經(jīng)》所說“司彘之國”，正表明這些地區(qū)的先民普遍存在的祭祀豬的習(xí)俗，這個習(xí)俗正好與當(dāng)時盛行的以豬頭、豬骨作為陪葬品相印證。

? ? ? 《春秋說題辭》曰：“斗星時散，精為彘，四月生，應(yīng)天理。”譯成現(xiàn)代漢語為：北斗星的斗柄指向可以確定四時，它的散精則成為豬。豬懷胎四月而生，又象征著天理星。天理星為斗魁中的四顆小星，這句話的含義實際是說，斗魁就是豬象。良渚文化玉璧所刻豬象身上畫有四顆方形星象，就是確鑿的證據(jù)。

圖4　《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彘身人首神像

? ? ? ? ? 二、斗為帝車的故事

? ? ? ?《史記·天官書》是記載斗為帝車及其功用的最有代表性的文獻(xiàn)，它說：“斗為帝車，運于中央，臨制四鄉(xiāng)。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jié)度，定諸紀(jì)，皆系于斗。”它的意思是說，北斗星象是天帝坐著的馬車，天帝坐在馬車上一刻不停地巡行四方，巡行一周就是一年，并由此區(qū)分出一年中的陰陽兩個半年，分判出四季和五個時節(jié)，節(jié)氣和太陽的行度也由此可以確定。利用這個北斗帝車的運行，也可以定出歷法中如日月五星運行的周期和推算方法。所有這些，都出于北斗帝車晝夜運行的功勞，利用斗為帝車周年位置變化的觀念，可以定出一年十二個月序；利用晝夜旋轉(zhuǎn)的觀念，可以區(qū)分一天十二個時辰。

? ? ? ?山東嘉祥縣東漢武梁祠石刻，載有一幅著名的《斗為帝車圖》。它形象地用七個黑點連接成北斗圖像，魁底坐落在下方。有一帝王形象的人端坐在斗魁之中，在其前后，都有一些臣民在向其朝拜。在斗星的上方，有龍鳳虎等動物形象相伴，顯系四象的象征。但未見有玄武的形象，也許是刻漏了。在這些圖像的周圍，有祥云和吉祥鳥為伴。在開陽星旁，畫有一顆輔星，在輔星的旁邊，又畫有一個長著翅膀作飛翔狀的仙人在活動?！肚G州占》曰：“輔星，丞相之象也?！薄洞呵锞暋吩唬骸拜o星近、明，則輔臣親、厚；疏、小，則輔臣微弱、無道?！痹诒倍沸堑那胺?，還刻畫出一輛形象逼真的馬車，車輪、車軒、車蓋清晰可見。主人端坐在車中，并由馬拉著車。武梁祠斗為帝車石刻造像，將古人對斗為帝車、巡行四鄉(xiāng)的想象形象地表現(xiàn)了出來。

? ? ? ?這就是說，北斗七星的含義是星空中的一個車輛。它的形狀由車架組成：組成斗口的4顆星合稱為魁，為車身；斗杓即斗柄3顆星為轅，即套馬的部分。中國古代的馬車是有分工的，這個北斗所象征的車子，既不是重車，也不是輕車，是專供帝王乘坐的帝王之車。故它所在的位置在北極紫宮附近，更為顯要。

圖5　漢武梁祠畫像石斗為帝車圖
天帝坐在北斗組成的帝車中，由祥云托著，正接受諸大臣的朝拜，周圍有四象圍繞，右面的馬車為“斗為帝車”的象征

? ? ? ?按照《天官書》的說法，天帝乘坐的這輛車子，是用于“運于中央，臨制四鄉(xiāng)”的，即它不但在中央運行，管轄著全國各個機(jī)構(gòu)，而且要巡行于四鄉(xiāng)，貫徹其制度和政策。當(dāng)斗柄指向東方時，就象征著天帝巡行到東方，夏、秋、冬指向南方、西方和北方，也就是象征天帝巡行到南方、西方和北方，由此完成四季的循環(huán)。

摘自《中國古代星空解碼》

青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