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新海誠(chéng)

第一卷 第十章 比起藍(lán)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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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便是紺濃的天空。無(wú)論何處的藍(lán)色都那么濃厚近似黑色。腳下，是一個(gè)發(fā)著藍(lán)光的巨大弧形，那天和地的交界便是地球?？諝馊鐑鼋Y(jié)般寒冷，每一口呼出的氣都變?yōu)楸鶋m閃閃發(fā)亮。我從比天更高的地方，無(wú)依無(wú)靠地直直下墜。然而沒(méi)有任何恐懼，只有做清醒夢(mèng)時(shí)的奇妙感覺(j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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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yuǎn)處天空鳴叫。定眼而視，可見云層中的紅光不斷閃爍，那大概是閃電。我現(xiàn)身處的地方，看到的景色和在地上看到的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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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可見下方有一條白帶，是一條從地平線一端到另一端的長(zhǎng)長(zhǎng)的云帶。如同互相糾纏在一起的大樹，慢慢翻騰著往太陽(yáng)的反方向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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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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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下接近云帶的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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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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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近后，那云帶似乎是生物的集群。巨大的白龍互相纏繞互相吞噬，一圈地把地球圍了起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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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天空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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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我感到頭頂有什么，抬頭，瞠目結(jié)舌，一條大龍張著大嘴往我撲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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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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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它吞噬。它的身體中如同濁流，在昏暗中，分不清是水還是霧，如同置身于瀑布之中，我無(wú)何奈何隨之流淌。全身被什么柔軟的東西扇拍，我拼命睜開眼，見小魚的魚群。不久前方出現(xiàn)光，下一刻我就處在藍(lán)色之中，從龍的身體里出來(lá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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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的天空是熟悉的天藍(lán)。上方的龍帶快速遠(yuǎn)去。依舊寒冷，卻沒(méi)虛空那般冰封萬(wàn)物之勢(shì)。我繼續(xù)下墜，回過(guò)神發(fā)現(xiàn)周圍有幾條天空的魚跟在我身邊。它們的身體像水一樣透明，和旅館里陽(yáng)菜桑透明的身體一樣。我確信，她就在這片天空中。我大口吸入冷空氣，用最大的聲音吶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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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yáng)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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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稍聽到遠(yuǎn)方的太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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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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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這是心跳，但是誰(shuí)的？是我的。我？我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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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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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跳聲越來(lái)越大，我的身體自己就醒了過(guò)來(lái)?？蔀槭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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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yàn)橛腥嗽诮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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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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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yàn)槁牭搅嗽竿?。他在祈禱著“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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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yáng)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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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了，聽到了他呼叫我的聲音。我睜開眼，余光可見剛才還圍在我周圍的魚群遠(yuǎn)去，迷迷糊糊，自己還沒(méi)成為它們的一部分。手撐在草原上，慢慢挺起上半身，看著天空。這時(shí)我看到了“愿望”本身，看到了我的愿望和他的愿望重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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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yáng)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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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眼前空中大喊，死命往我伸出手的是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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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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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夢(mèng)中乍醒，我站起來(lái)，心身發(fā)熱。心里涌上來(lái)并讓我全力奔跑的感情，是歡喜和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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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yáng)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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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道。我朝在下方草原上跑過(guò)來(lái)的陽(yáng)菜死命伸出手?？梢驈?qiáng)風(fēng)阻撓我靠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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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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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yáng)菜也向我伸出手。我們必須從這里離開，因?yàn)檫@云端之上的草原是彼岸，不是我們生者該呆的地方，這里是死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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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yáng)菜快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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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邊頂住強(qiáng)風(fēng)一邊大喊。陽(yáng)菜點(diǎn)頭，跑到草原邊緣，接著如跳遠(yuǎn)名將往藍(lán)天縱身一躍。她乘風(fēng)而來(lái)，我伸出手，終于陽(yáng)菜炙熱的手抓住了我。這一刻重力發(fā)現(xiàn)了我們，把我們直直往地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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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于見到你了陽(yáng)菜！終于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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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yáng)菜就在我的眼前。她的眼睛，她的聲音，她的頭發(fā)，她的氣味，就在我眼前10cm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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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帆高帆高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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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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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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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落入厚厚的云谷間。太陽(yáng)光消失，周圍漸漸昏暗，水氣越來(lái)越濃，衣服沾濕變重。黑漆漆的云壁如同生物的內(nèi)臟緩慢對(duì)流蠕動(dòng)。在云層深處不時(shí)閃過(guò)巨大的雷光，然后是震耳欲聾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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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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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濕變滑，我們又再次分開了。我追也似想趕上落在下方的陽(yáng)菜。陽(yáng)菜像被吸入黑洞往下墜去，我們的距離越來(lái)越遠(yuǎn)。我拼命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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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要一起回去陽(yáng)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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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她突然想起什么臉上蓋上一層陰郁。她迷惘對(duì)我大聲問(wèn)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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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回去了天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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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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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怒吼，陽(yáng)菜露出吃驚的樣子。我已經(jīng)決定了，才不管那么多，神什么的就讓它去吧，要說(shuō)什么已經(jīng)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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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jīng)夠了！陽(yáng)菜已經(jīng)不是什么晴天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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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閃電劇烈的閃光倒映在她睜大的眼里。穿過(guò)因雷鳴而震撼的烏云，我們即將落到積雨云下方。眼下便是東京繁華的街道。我的手靠近了城市和陽(yáng)菜。要說(shuō)什么已經(jīng)很清楚了，我對(duì)她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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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晴天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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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yáng)菜眼里涌出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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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藍(lán)天，我要陽(yáng)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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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大粒淚水迎風(fēng)而散，打到我臉上。如同雨滴泛起漣漪，她的淚水在我心中激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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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要亂就讓它亂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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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手終于再次抓住了陽(yáng)菜，陽(yáng)菜也間不容發(fā)抓住我另一只手。我們四手相合，在空中回旋，視野和世界就在我們周圍旋轉(zhuǎn)，我們就處于旋轉(zhuǎn)世界的正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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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yáng)菜就在我面前，我能聞到她的氣息。她被風(fēng)吹拂的長(zhǎng)發(fā)輕輕撫過(guò)我的臉龐，她淚不經(jīng)停的瞳孔如一汪唯我所知的秘泉。太陽(yáng)、藍(lán)天、白云、沐浴在陽(yáng)光中的陽(yáng)菜和城市，此刻我將之全部刻于眼中。我微笑著對(duì)她說(shu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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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自己許愿吧，陽(yáng)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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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笑了，點(diǎn)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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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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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閉上眼睛，額頭輕觸相合四手，許下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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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內(nèi)心、身體、聲音和戀情都在述說(shuō)著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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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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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鳴從遠(yuǎn)方傳來(lái)。在被拉著上警車時(shí)我站住了，飛機(jī)頭刑警見我停下便奇怪回過(guò)頭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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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須賀先生快點(diǎn)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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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無(wú)視他不悅的聲音，往天空看去。不知何時(shí)厚厚的云層開始覆蓋下午的天空。我看向廢棄大樓的屋頂，飽含濕氣的冷風(fēng)搖曳著上方的野草，樹葉被吹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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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呆著不動(dòng)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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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他拉了下拷住雙手的手銬，但我還是看著鳥居。追帆高而跑到樓頂?shù)木煺f(shuō)屋頂不見帆高的身影，視他為逃犯，警察至今在周圍搜查。然而我本能地感覺(jué)帆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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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胸有股奇妙的騷動(dòng)，喉嚨異常刺辣，皮膚泛起雞皮。如預(yù)兆的“某物”從腳底快速向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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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shí)東京的天空亮了一下，同時(shí)雷聲大作晃動(dòng)地面。然后我看到了巨大的水塊直接砸向地面，如無(wú)數(shù)的龍齊齊往這邊襲來(lái)。豪雨傾盆，如置身瀑布中。我和刑警都呆然看著一腳將藍(lán)天踢走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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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shí)恐怕大家都清楚這并非一場(chǎng)普通的雨。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一天終將到來(lái)。我們一直有感平穩(wěn)的日子不可能一直漫漫持續(xù)，不可能這樣一直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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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并非什么都沒(méi)做，什么都沒(méi)決定，什么都沒(méi)選擇。不過(guò)，我們無(wú)法這樣一直逃下去。誰(shuí)都有預(yù)感世界終究發(fā)生決定性的變化，而無(wú)論誰(shuí)都對(duì)此視而不見，假裝不知。我無(wú)緣無(wú)故如此思考，不顧渾身濕透，只凝視雨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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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雨三年間不見停息，至今持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