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真心與猜忌」
隔天,完全恢復(fù)的我出門上學(xué),卻在公寓入口被姐姐叫住。我們就讀同所高中,但并沒有一起上學(xué),要說原因的話,是姐姐早上爬不起床,幾乎都是我早一步出門。
怪了,她找我做什么?
「嗯?!?/p>
正當我抱持疑問時,姐姐將一只手伸向我。
哦──原來如此,是要求看護費啊?
昨天她為我這下人買了不少東西,勞煩姐姐也讓我過意不去,我從錢包取出千元鈔放在姐姐手上。
「蛤?」
「對不起,我開玩笑的?!?/p>
我想也是,千圓怎么夠??!于是我換成了五千圓鈔。
「你是在耍我嗎?」
糟糕──!姐姐緊皺眉頭,看來是不小心惹怒她了。女生跟男生不同,凡事都得花錢,請她幫忙看護,肯定不是個小數(shù)目,我急忙從錢包取出一萬圓鈔,沒想到姐姐的怒火卻猛然上升。
「這、這樣應(yīng)該能饒過我吧?」
我將錢包雙手奉上。誰叫我九重雪兔,是個從未經(jīng)歷過叛逆期的男人,姐姐要多少錢照給就是了,反正我平時就花不了多少錢,沒了錢包也無所謂。
說到底,像我這種只會惹事的垃圾,光是能正常上學(xué)就謝天謝地了,所以絕不違逆家人,就成了我的原則。
「我有說過要錢了嗎?」
「……那我該給妳奉上什么東西才行?」
「為什么是以我向你要求東西為前提?」
「請恕弟弟我愚鈍?!?/p>
我這種人,哪有辦法跟上姐姐深謀遠慮的思路,我會努力精進的。
「你病才剛好,我有點擔心,我牽著你的手上學(xué)吧?!?/p>
「您發(fā)狂啦?」
當我讀幼稚園?我完全沒想到她會這樣答覆。都上了高中,還要跟姐姐手牽手上學(xué),這肯定會鬧出其他問題。姐姐是校內(nèi)知名的美女,這么做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揣測,但最最重要的是,跟姐姐牽手實在有夠丟臉。
況且做了這種事,說不定又會像那時一樣──
「──我做不到……」
「還是無法相信我?」
「不是這樣?!?/p>
我不能因為姐姐人好就向她撒嬌,她明明討厭我,還如此在乎我的健康,光是這樣就足夠了,我無法奢求更多。
既然身體完全恢復(fù),那就啟程上學(xué)吧。
但我卻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只有悲傷。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沒想到你一來就引發(fā)話題啊,花花大少?!?/p>
才剛進教室就被爽朗型男嘲弄。大病初愈的我,實在承受不住大清早就引發(fā)這樣的騷動。姐姐這人就是死心眼,見我打死不愿意牽她的手,就干脆強行抱住我的手臂。不論我怎么掙扎,她就是死抓住不放,多虧她,害我一早就得像對恩愛的笨情侶般走到學(xué)校。
想當然,馬上就引起軒然大波,校內(nèi)謠言四起。真要說這件事對我有什么好處,那就是殘留在手臂上的柔軟觸感,只可惜還是疲勞更勝一籌,根本不劃算。我慵懶地上完第一堂課,就被不認識的學(xué)長給叫到走廊。
「不好意思叫你出來。我是二年級的水口。你,真的是悠璃同學(xué)的弟弟?」
「我跟姐姐長得不像。」
「大家一早還吵著她終于交到男朋友了,害我嚇死。到底怎么了?」
「我感冒了,姐姐只是擔心我的身體?!?/p>
「感冒沒事了?」
「是,昨天有好好休息,現(xiàn)在很有精神,不過又被早上的事搞累了?!?/p>
「哈哈,畢竟她很受歡迎嘛。她也真是愛操心啊,雖然重視家人是件好事,但對你來說倒是場災(zāi)難?!?/p>
「我也被姐姐的怪異行為嚇到了?!?/p>
「沒剩多少休息時間,我就開門見山說了,我想拜托你幫個忙,可以嗎?」
「是打算跟姐姐告白嗎?」
光是有人找我問姐姐的事,大概就只剩下這個可能性了。悠璃跟媽媽一樣是個美女,國中時也經(jīng)常有人跑來問我:「你姐姐有男朋友嗎?」。話雖如此,但我們平時幾乎沒有交流,我根本不清楚她的私生活,感覺她就算有男朋友也不意外。
「雖然要求這種事有點丟臉,能拜托你幫我找悠璃同學(xué)出來嗎?」
「有必要找我?guī)兔???/p>
「你可能不知道,她從來不回應(yīng)這類事情。即使寄了情書,她也是看都不看就丟掉,這還挺有名的?!?/p>
「這么惡劣的女人是誰啊,啊、是我姐?!?/p>
「話是這么說啦,但就是迷上了也沒轍,如果是告白被拒也就算了,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不是很討厭嗎?」
即使是親姐姐,我也必須說這態(tài)度實在太差,不過她依舊有這么多人追,只能說這或許是世上不變的真理。我端詳了眼前的水口學(xué)長,看起來不太粗魯,說話態(tài)度也很隨和,印象還算不錯。雖不知道結(jié)果如何,但畢竟我剛給姐姐添了麻煩,偶爾還是得回報一下。
我這做弟弟的,就當一次邱比特,支援姐姐的戀愛吧!
「我知道了,請交給我吧!」
「你愿意幫忙啊少年!」
「我們只差一歲好不好?!?/p>
「你也配合一下嘛?!?/p>
水口學(xué)長看似就是個普通的好人。
「──咿啊!」
「悠璃,妳剛才是不是發(fā)出怪聲?」
「住口?!?/p>
「妳今天怎么怪怪的……?」
我朋友聰美用著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但我現(xiàn)在沒空理她。我細細確認手機熒幕,沒錯,這是我弟傳的訊息。
是發(fā)錯了?我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但訊息上寫著「我有重要的事要找悠璃談」,這樣的句子,不可能是發(fā)給我以外的人。實在難以置信,那孩子幾乎沒傳過訊息給我,幾乎是有必要才會主動聯(lián)絡(luò),這樣的內(nèi)容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怎么辦,我今天沒化妝?!?/p>
「妳哪天不是這樣。真難得見到妳如此動搖,還有今天早上的事,到底怎么啦?」
「以后大家就見怪不怪了,不過這到底是……」
「欸,什么意思?難道妳打算每天早上都抱著弟弟上學(xué)?」
「我確實是這么想──慢著,難不成,早上的那個是『姐姐活』???」
我驀然驚覺,為何一早,弟弟就要給我錢。
在這世上,有所謂的「爸爸活」。意指男性送錢給女人花,帶她們?nèi)コ燥堉惖男袨椋y道說弟弟想找我做「姐姐活」?聽說金額會隨所做的行為有所波動,但不清楚行情的我,根本難以理解。這么說來弟弟他一開始是拿出千圓,最后把整個錢包都奉上,我好在意,他想用那筆錢要求我做些什么。
他到底希望我為他做什么,慘了,不該把那件事隨便帶過的!
我實在坐立難安,于是取出化妝包直奔洗手間。我還是第一次被弟弟找出去,雖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我必須一心一意迎接這項挑戰(zhàn)。我壓抑著躍動的心情,等待放學(xué)來臨。
「雪兔,你在哪???」
逃生梯一如往常地寧靜,我四處張望,卻找不到弟弟的身影。
「妳來啦,謝謝妳悠璃同學(xué)?!?/p>
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但我可沒空管那種小事,他還沒下課嗎?要聯(lián)絡(luò)他也行,但這么難得,有點想在這等他。只可惜眼前出現(xiàn)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實在叫人不悅。
「我有事想跟妳說?!?/p>
「你誰?」
「我是隔壁班的水口恭一,之前我們曾一起做過美化委員,妳不記得了嗎?」
「不認識,我很忙的,如果沒事能閃邊去嗎?」
「等、等一下!是我找悠璃同學(xué)出來的,我拜托妳弟弟幫忙。」
「蛤?」
聽到這句話,我才終于對眼前的水口產(chǎn)生興趣。
──剛才,這家伙說什么?拜托我弟?
「我喜歡妳,請妳跟我交往!」
「你叫水口是吧?你利用了我弟?」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請他幫忙,不然我怕妳不肯來……」
「你開什么玩笑!不要把我弟扯進這種無聊事!」
「我只是想向妳告白──」
「那你不會當面跟我說嗎!竟然把我找來這種地方,你威脅我弟?」
「我怎么可能會威脅他!」
「誰知道,真是夠了!」
我無視水口掉頭就走,我得趕快回去,天曉得他對弟弟做了什么。
此刻被告白的事,已從我腦中消散了。
「呃……妳的回覆呢?」
現(xiàn)場只剩水口一人直愣愣地站著。
姐姐的戀情不知是否順利,嗯嗯,心情真不賴,以后就把一日一善當作目標吧!畢竟這可是釋迦牟尼說過的話,應(yīng)該是他說的吧。雖然這話是出自于佛教,但我們家其實沒有特別信仰。
門外聽到慌張的腳步聲,正好停在我房門前,接著沒聽到敲門聲,門就被用力打開,脫去制服換上小背心的悠璃,直挺挺地站在我房間。哦,看來是告白成功了?
「悠璃,歡迎回來。」
「那個叫水口的男人,沒對你做什么事吧?。俊?/p>
「哈?學(xué)長只有拜托我找悠璃出來啊。」
「太好了……」
「這下學(xué)長和妳終于成為情侶了對吧?」
「我才不管那種會利用你的人。」
姐姐露出實在不方便讓外人瞧見的唾棄表情,看來是真心討厭對方,水口學(xué)長,你到底做了什么啊???接著不知為何,姐姐坐在我身旁。
「我覺得學(xué)長人還不錯啊。」
「蛤?那又怎樣?所以就要我跟他交往嗎?」
「欸欸……」
我絕不是那個意思,別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瞪過來,我只好三緘其口。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事,不需要付錢知道嗎?」
「謝謝?嗯、嗯嗯?」
想做的事是指什么?姐姐臉頰微微泛紅,不用付錢?這么說來,早上好像有過類似的互動。嗯嗯,她是想說我錢包那點零頭根本不夠吧,姐姐說不定有想要買的東西。這下我只好全力協(xié)助了!
「不然要我動用存款嗎?」
「存款!?你想要我做的事,有迫切到這種程度嗎?」
「反正我平常都不太花錢?!?/p>
「就算是這樣,做這種事也太不健全了!我明白了,我也會下定決心,不管要做什么事我都奉陪,不過不需要錢,你隨時都能跟我說?!?/p>
「這、這樣啊,謝謝?」
「不用謝,這是我自己想做的?!?/p>
姐姐的面容一反常態(tài)充滿慈愛,接著她心滿意足地離開房間,簡直來去都像風暴似的,雖然直到最后我都不太明白她在說什么。
……不健全是指什么事?
◇
「雪兔,我們來比接下來的一千五百公尺長跑吧!」
天氣真好,而巳芳的爽朗表情,也不輸給這萬里無云的晴空。
「既然要比不如比坐姿體前彎吧?!?/p>
「不懂你為何要比這個,比賽身體柔軟度有什么好玩的?」
操場上擠滿了學(xué)生,今天學(xué)校舉行了體適能測驗,目前已經(jīng)測完幾個項目了。
我個人最在意的握力,幾乎完全恢復(fù)。
看著一旁兩眼發(fā)亮的爽朗型男,我只感到悲哀,為啥我必須得應(yīng)付這個十項全能的運動王子。我不過就是稍微會打點籃球,其他運動并沒有特別強,就算比跑步,姑且不論長跑,短跑我根本拚不過爽朗型男,他明知道這點還故意選比中距離跑,實在有夠陰險。正當我打算回嘴消遣他時,忽然聽到女生那邊傳來歡呼,似乎在幫某人加油。
「是神代啊,真厲害?!?/p>
爽朗型男贊嘆道,而我也將視線轉(zhuǎn)向該處。
眾人團團圍繞神代汐里,似乎是因為立定跳遠跳出了好成績。
「她本來就體能妖怪,沒啥好驚訝的?!?/p>
「明明這么擅長運動,還不參加社團實在是浪費?!?/p>
「說得也是……嗯?」
神代那充滿朝氣的笑容實在非常耀眼。
不過,我卻從中感受到一絲不對勁。
「啊、喂!雪兔你要去哪?」
我大剌剌地走進女生群里。
見到我這不速之客,女生停止了歡聲,感到訝異不已。
「九重仔,怎么了嗎?」
「阿雪?你怎么跑來了……」
「我看妳身體好像不太舒服,沒事吧?」
只要和神代親近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神代的動作不太順暢。即使如此還能破紀錄固然厲害,但能力點全配在身體能力的神代,使出全力肯定能有更好的表現(xiàn)。
「欸?啊……嗯。我、我沒事啦,你看,我這么有精神呢!」
我怎么看都是裝出來了,不過此時我回想起。
「對喔,說起來妳最擅長說謊了?!?/p>
「──?。俊?/p>
「不好意思打擾了?!?/p>
我自知這樣的說法很卑鄙,或許是白費力氣了。
真不該主動關(guān)心的,仔細想想,像我這種邊緣人,就應(yīng)該乖乖貼在地板上喝泥水過活,就算被我關(guān)心搭話只會嫌煩,還害大家掃了興。
「等、等一下!對不起阿雪,我說謊了!」
當我正要回去,神代便倉皇失色地拉住我。
她看起來臉色發(fā)青,越來越像是身體不適。
「其實,我只是忘了吃早餐而已,因為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別說了?!?/p>
「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而已!我不會再有所隱瞞了──」
「妳睡過頭了?」
「今天早上慌慌張張就出門了……昨晚也只有吃泡面……」
「我們正值發(fā)育期耶,妳搞什么啊。」
「……抱歉,竟然讓你擔心,我真是糟糕。」
「三圍多少?」
「……咦?上次測的時候是九十──慢著,阿雪?你根本是故意的吧!這、這種事,你應(yīng)該偷偷來問……」
啊,原來她真的肯告訴我啊,我不過是趁亂偷問一下而已……
「汐里里,妳真的身體不舒服喔???」
「嗯、嗯……還不至于到無法運動,但是不太舒服?!?/p>
「我們完全沒發(fā)現(xiàn)。對不起喔,神代同學(xué),我們還圍著妳大吵大鬧的?!?/p>
「這是我自己的錯,我也沒有打算隱瞞,只是覺得應(yīng)該沒事……」
面對周圍同學(xué)的關(guān)心,神代謝罪表示歉意。
只要知道不是生病就好了。肚子餓就使不上力,確實很有神代這個大胃王的風格,看她的樣子,剩下的測驗應(yīng)該也不會有問題。
「對了,九重同學(xué)。你是怎么知道神代她身體不舒服的?」
「就是啊,我們完全看不出來?!?/p>
櫻井她們聚集過來,為將來以防萬一而向我請教。
不愧是嗨咖們,還會主動關(guān)心朋友的身體狀況。我指著神代的馬尾說:
「神代高興、心情好或是精力過剩的時候,馬尾會用力甩動。妳們看,現(xiàn)在整個垂下來?!?/p>
「這么說來的確是……」
「我的馬尾哪有像狗尾巴一樣的功能啊?。俊?/p>
在場所有人,就連我也忍不住眉頭一皺。
「咦?欸……怎、怎么了?我說了什么奇怪的話嗎?」
「唉……真是夠了?!?/p>
真是的,妳不懂,妳真的不懂啊神代。
「聽好了,大家這表情是在忍耐不要吐槽妳『那不是狗尾而是馬尾吧』?!?/p>
「這樣是我錯了嗎!?」
「妳身體不舒服還吐槽浪費卡路里做什么?!?/p>
「總覺得這待遇有夠不合理的……」
神代雖然嘔氣,但她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不會記仇。
「其實不過是觀察得知的,妳們跟她熟了自然就會明白,哪像我,連沒察覺到悠璃前發(fā)稍微剪短,都會因不敬罪受罰?!?/p>
誰叫悠璃這么易怒,每當她問起「你沒有什么想說的嗎?」,我都必須使盡全力玩起大家來找碴,能有此等觀察力,也算是悠璃給我修行的成果吧。
「別太勉強自己啊?!?/p>
「嗯,對不起,讓你操心了?!?/p>
事情總算圓滿結(jié)束,其他人也不再圍著她大吵大鬧。
只不過,神代勉強自己的行事風格,讓我感到些許不安。
「我感到十分憂心?!?/p>
放學(xué)后,我們被叫到導(dǎo)師辦公室。小百合老師愁眉苦臉坐在我們面前。
「老師,妳氣噗噗?」
「是啊,氣噗噗?!?/p>
「…………」
「…………」
現(xiàn)場蔓延著尷尬的死寂。
「如果會害羞,那別回不就得了?!?/p>
「還不是因為你這樣問!」
我在心中默默向老師道歉。
「算了,直接進入正題,你們幾個為什么不參加社團?」
我、光喜、神代三人,因這意想不到的問題面面相覷。
「還為什么,邊緣人參加回家社不是常識嗎?」
「在我來看,你根本不算是個邊緣人啊,九重?!?/p>
「欸,真假?」
「嗯,真的?!?/p>
「我前陣子才跟釋迦堂起誓要當一輩子的邊緣朋友耶……」
「阿雪你什么時候跟暗夜變朋友的???」
「竟然能跟她當朋友,你可真行啊??傊愀屽忍煤煤孟嗵幇??!?/p>
釋迦堂是最喜歡爬蟲類的陰沉女生。她因為可愛的外表,被班上同學(xué)當作吉祥物一般寵愛。
「我純粹是跟雪兔選同個社團?!?/p>
「我也是想跟雪兔在同個社團當經(jīng)理……」
「你們別全怪到我身上!」
小百合老師傻眼地指著我。
「你們兩個,是被這問題兒童威脅了嗎?」
「這話也說得太過分了吧?」
「是你自作自受。剛才田徑社的指導(dǎo)老師,跑來我這問你們?nèi)说氖?。我說你們是回家社,他說之后會來拉你們?nèi)肷?,你們好好考慮?!?/p>
「都怪你沒事比什么賽跑?!?/p>
我在光喜慫恿下,一不小心在一千五百公尺跑步跑出了好成績,真是失敗。但我有什么辦法,誰叫這爽朗型男跑得有夠快。
「怎么辦,雪兔,你要加入田徑社嗎?」
「我不就說過我要待回家社了,你們就隨意吧。」
「那我也算了?!?/p>
「老師,這家伙有病,而且臉也好閃?!?/p>
「不懂你說的臉好閃是什么意思,神代呢?妳好像在體適能創(chuàng)下了驚人的紀錄,應(yīng)該有不少社團會來邀妳?!?/p>
「我、我現(xiàn)在也不太想?yún)⒓由鐖F……」
神代將視線瞥向我,神情充滿歉意。
「真是的。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樣的連帶關(guān)系,不過人生可沒多少機會揮灑青春,別讓自己后悔啊?!?/p>
「沒問題的,老師也還正值青春年華!」
「你喔,為什么每次都要給我多嘴?」
又害小百合老師生氣了,我明明是想給老師幫腔的,真不該多此一舉。
這時的我并沒有多想,但一切已悄悄地開始變化了。
◇
「你就是傳說中的九重啊?!?/p>
隔天,我一到校就被三年級學(xué)姐們纏上。
「最能活用她身高的非排球莫屬,你應(yīng)該懂吧?」
「莫非我轉(zhuǎn)生到美少女游戲的世界了?」
「醒醒,這是現(xiàn)實???」
「如果是現(xiàn)實,我可真無法理解發(fā)生什么事?!?/p>
這就是所謂的美人計嗎?正當我這么想,她們便直接表明來意。
「神代同學(xué)說,只要你答應(yīng),她就會加入我們社團對吧?」
「又不是大聯(lián)盟的代理人制度!?」
「妳們別圍著他,把他交出來?!?/p>
把我從困境救出的,是一名高年級學(xué)長。
「謝謝你,幫了大忙?!?/p>
「沒什么,不用客氣。只要說服你就能連帶讓巳芳一起加入,我們田徑社當然得認真起來?!?/p>
「完了,這邊的也是敵人?!?/p>
「我們已經(jīng)邀請過巳芳了,他說只要你入社他就加入。」
「那臉上裝太陽能面板的渾蛋!」
「慢著,是我們先邀請他的耶?」
「邀請有前途的新人誰還跟妳分先來后到的?」
「哼──既然如此,我們這邊也不擇手段了?!?/p>
學(xué)長姐們開始較勁,此時又冒出了其他人。
「糟糕,被搶先了!慢著,這兩人就由我們足球社收下了?!?/p>
「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靠雙打進軍全國?」
「別管他們了,來打棒球吧!」
到底有多少人啊!別給我搞人海戰(zhàn)術(shù)!
「處處人才短缺,這也是少子化的弊端嗎……那么,我先走一步了!」
我趁著鐘聲響起,一直線逃進了教室。這所學(xué)校到底是怎樣?
「為什么你一早就這么累???」
一到教室,一切的元兇,顏面LED混帳便向我搭話。
「你信不信我拿你的臉焊接?!?/p>
我跟巳芳說明早上發(fā)生的事,卻莫名引來他的爆笑。
「抱歉,阿雪。我沒想到事情會變這樣……」
坐在隔壁的神代聽到便向我謝罪,不過就她的情況,我實在無法發(fā)自內(nèi)心生氣。
「這不會持續(xù)好一陣子吧……」
不是我自豪,我的預(yù)感十分準,不過準的都是壞事。
◆
「差不多是時候換座位了,大家趁這機會跟同學(xué)搞好關(guān)系啊?!?/p>
小百合老師的發(fā)言讓班上同學(xué)躁動不已,這對任何人而言,都是十分重大的活動。
同學(xué)們一個個上臺抽簽,對我來說結(jié)果實在難以言喻。沒有如故事主角一般抽到窗邊座位,就是一個靠中的普通位子,而鄰座是櫻井和峯田。
「哎呀,好耶!九重仔多指教~」
「是小田田坐我旁邊喔──這結(jié)果真的超瞎耶,晚點拿個飲料KP(kanpai)如何──」
「呃,抱歉,九重仔不需要硬講些辣妹用語沒關(guān)系喔……?」
「是嗎?我還以為要跟辣妹溝通必須得這樣搞,看來是我誤會了?!?/p>
「你是不是把辣妹當作什么珍奇異獸?」
「珍奇異獸應(yīng)該是我吧,啊哈哈哈哈哈?!?/p>
「啊哈哈哈哈哈──慢著,我可沒有這么想喔?。俊?/p>
「九重同學(xué),黑色幽默玩得太過頭就不好笑了喔?」
「我沒有在講笑話???」
「所以你是真心這么想喔……」
不知為何爽朗型男坐在我后面,而他隔壁是高橋。
「我也終于能加入你們的圈圈了,多指教啦!」
「不好意思,我們只收邊緣人?!?/p>
「這里面哪有邊緣人啊……」高橋碎念道。
說到底的,我怎么不記得自己一個邊緣人,在哪時候組了小圈圈……
當所有人搬到新座位,小百合老師便開口說:
「大家不要太浮躁啊,快要考試了,記得好好念書。多虧回家社的三個傻蛋,我在辦公室已經(jīng)夠沒地位了,運動社團的顧問還成天來對我碎碎念,拜托稍微為我著想一下?!?/p>
「釋迦堂,妳可別給老師添麻煩啊?!?/p>
「噫咿……原、原來是我害的嗎……老師,對不起……」
「說你啦九重雪兔!不要推卸給釋迦堂!」
「?。俊?/p>
「拜托你不要這么震驚好不好??傊a考實在太麻煩了,大家盡力念書,別考不及格啊?!?/p>
我目送小百合老師離開教室后,便向后方閃閃發(fā)亮的男人打探。
「傻蛋二號,你考試還行嗎?」
「還沒考過不清楚,但應(yīng)該不成問題吧?傻蛋一號呢?」
「為什么我是一號,我敢給姐姐丟臉就死定了。」
「你可真辛苦啊……」
「阿、阿雪!」
一個熟面孔站在我座位旁,露出非常難堪的表情。
「你能……教我念書嗎?」
傻蛋三號,神代汐里非常不擅長念書。
「呃──今天呢,因應(yīng)三號的要求,我們決定召開讀書會。」
「我是助手二號?!?/p>
周遭傳來了掌聲,為什么大家只對他鼓掌?
「三號,這是什么狀況?」
「那個……我跟大家提了讀書會的事,結(jié)果她們也想?yún)⒓印?/p>
一臉難為情的神代身后站了一大票人,這女生也太有人望了。
「九重仔,我們也要參加喲,啊、那我就是四號啰,香奈奈是五號喔?!?/p>
「這么難聽的稱呼我才不要!況且這有必要編號嗎?」
「欸、那我就是六號?要是考不及格顧問肯定會大發(fā)雷霆?!?/p>
「噫咿……我、我是七號。其實我考試,從沒考過六十分以上……」
「我是八號?!?/p>
「硯川妳開什么玩笑,妳應(yīng)該是七號才對啊。抱歉啦釋迦堂,這號碼讓給她。」
「你這什么神秘堅持?。??號碼什么的怎樣都無所謂啦!快點開始念書吧?!?/p>
放學(xué)后,一群人留在教室里念書,閑人也太多了吧。
「我老實不騙地說,這題一定會考,大家記好了。」
「什么?」
在場所有人呆呆地看著我。
「為、為什么九重仔知道一定會考?」
「因為這題連續(xù)出了四年,今年八成也會考。」
去年考過的題目今年不一定會出,大家或許會這么想,但實際上這么做的可能性相當?shù)?。畢竟決定好考試范圍后,考題就只會從中萃取。
每年都會考,就表示這部分有多重要,學(xué)??荚囍皇菫榱舜_認大家對課程的理解程度,通常不會搞些異想天開的考題。所謂的考古題,也包含了洞悉出題用意的睿智在內(nèi)。
「我從悠璃那邊拿了去年的考題,本來得收錢的,這次特別大公開?!?/p>
前陣子悠璃跑來對我說:「快考試了,這給你?!谷缓缶桶芽脊蓬}交給我了。
她這么做肯定是為了不讓我這做弟弟的丟臉,我姐根本是天使。
我根據(jù)這些考古題調(diào)查出題傾向,終于掌握了每年必出的考題。
「嗚哦哦──九重你太強了吧!謝啦!」
「噫咿……根本是神……」
「你們以后見到悠璃記得好好膜拜她,絕對不可怠慢了?!?/p>
我再三強調(diào)了姐姐的偉大,信徒們,崇拜悠璃大人吧!
「好了,接下來我要講解,各個老師在考前做了哪些行為,代表著那一題會出──」
「阿雪老師!我、我覺得這樣根本不是開讀書會!」
不知為何三號……還是叫本名吧,神代竟提出了抗議。
老師考前都會在上課給學(xué)生暗示,看穿這些小動作,也是攻略考試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可是對神代而言似乎并非如此。
「……………………呃,有什么問題?」
「那、那個,所謂的讀書會,應(yīng)該是大家互相教導(dǎo)彼此不懂的題目──這樣才對吧?」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仰望著天花板,細細思索了這句話,而天花板一成不變。
「……………………可是我又沒有不懂的問題?!?/p>
「說這么直接???」
「嗚哇──香奈奈,人家討厭九重仔啦──!」
「好啦美紀,好乖好乖?!?/p>
「這么說也對啊,雪兔?!?/p>
我的助手爽朗型男也表達了相同意見……他什么時候變助手了?
「嗚哇──香奈奈,人家也討厭巳巳啦──!」
「好啦美紀,好乖好乖?!?/p>
「巳芳同學(xué)你被阿雪洗腦了嗎!?不能這樣啦!」
「對、對喔,說得也是。我竟然不知不覺受到他的影響……」
這個爽朗型男怎么整天倒戈。
「嗚哇──伊莉莎白,人家討厭爽朗型男啦──!」
「呃……我、我不會給你拍拍喔?就算這樣看著我也沒用喔?」
「到頭來,我們依然是死對頭啊。」
「我們什么時候變死對頭了???」
我和嗨咖伊莉莎白依舊是水火不容的天敵。
「唉,早知道會變這樣了,別再做蠢事了,趕快開始念書吧。」
硯川終于忍不住跳出來主持,這么說來七號確實成績優(yōu)秀。
「硯川同學(xué),能教我這題嗎?」
「啊、嗯,這題啊──」
硯川老師非常優(yōu)秀,也很擅長教人。只不過神代對她敬而遠之,只會找我或助手求救,我忍不住偷偷問伊莉莎白。
「櫻……伊莉莎白,這兩個人感情不好嗎?」
「怎么會是九重同學(xué)來問這種問題?。窟€有你剛才明明就想喊櫻井對吧?為什么要改口?」
「九重仔,你這樣很瞎耶,那兩人可是勁敵呢。」
「原來如此,就跟我和櫻……伊莉莎白的關(guān)系類似是吧?!?/p>
「你故意的吧?噯,你根本故意的對不對?」
最終讀書會平安落幕。
◆
為何我會和神代一起回家,理由是被跟蹤,被害者是我。
我們走到公園,在灰色球場上練習(xí)射籃。
好久沒碰球了,這觸感真叫人懷念。
我嘗試緊握拳好幾次,果然還是感到些許不對勁。
「也沒差就是了……」
反正我對籃球也沒眷戀了,只是怕不運動身體會生疏。
雖然我每天都會慢跑跟健身,不過像這樣放空腦袋射籃,似乎能夠放松心情,還能仔細整理思緒,有氧運動好厲害啊。
「阿雪,我暖好身了!」
「沒想到妳真的跟來了……」
「我可是很期待呢!」
見神代干勁十足,我又感到更困擾了,看看她滿面的笑容。
最近總是做些不習(xí)慣的頭腦勞動,我不過是想抒發(fā)一下壓力而已。
確實以前我們有聊過類似話題,但我當時應(yīng)該是回答「有空再說」吧?這句話真正的意思是我都沒空才對。況且今天我只是來抒發(fā)壓力而已,神代應(yīng)該不需要來陪我吧。正當我獨自苦惱時,忽然有人向我出聲。
「哦,這不是雪兔嗎,好久不見了!」
「百真學(xué)長?」
后方有人叫我,回頭一看幾個人站在那,全都是我認識的。
被我稱為百真學(xué)長的人物,并不是我在學(xué)校的學(xué)長,他隸屬的街頭籃球隊,經(jīng)常在這球場練習(xí),是個正在念大學(xué)的大哥哥。國中時期,我在外頭練習(xí)時認識了他,后來也經(jīng)常在一起打球。
「你上高中也參加籃球社?」
「不,我是邊緣人所以參加回家社,高中入學(xué)后也很少來這了?!?/p>
「這樣啊,畢竟現(xiàn)在這時期正忙嘛,你今天應(yīng)該有空吧?一起打球吧!」
「好啊,請多指教。」
「那邊的可愛女生是你女朋友?」
「女、女朋友……我們不是那種……」
「哦,她看起來對你挺有意思的嘛?」
神代雙手遮住臉,把頭甩來甩去的,好了,這下我該怎么回答呢?
這樣神代太可憐了,竟被誤會成我這種人的女朋友。這時候,回答她是同學(xué)應(yīng)該是最簡單的答案,不過,我這人就是會不小心說出干話。笨蛋笨蛋~我這個笨蛋!
「神代是狗?!?/p>
「阿雪你在說什么啊???」
「你小小年紀就學(xué)會了如此重口味的玩法啊……」
「不、不是那樣的!那個是阿雪他硬是……不對,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沒錯,學(xué)長你看,她沒有項圈對吧,是只野狗才對?!?/p>
「為什么要火上加油???我、我可是有神代家的血統(tǒng)證明書喔!」
血統(tǒng)證明哩,妳真把自己當狗喔!
「她是我同學(xué)啦?!?/p>
「你還是老樣子呢?!?/p>
眼前的百真學(xué)長忍住笑意,而神代則對我嚴重抗議,總之真對不起。
「真是的!我、我是神代汐里。我以前也打過籃球,今天是想跟阿雪一起運動才來的……」
「嘿──這樣啊!既然都來了,神代要和我們一起打嗎?我們經(jīng)常用這球場練習(xí),跟雪兔是打街籃認識的?!?/p>
「原來是這樣啊,那么請多指教!」
「好耶!有女生在練習(xí)意愿就更高了。我們分成兩隊,先輕松打一場吧。雪兔跟神代加入那一隊吧?!?/p>
「了解?!?/p>
「好的!」
好久沒和別人打籃球了,說實話有點興奮,好像連自己都快忘記這種感覺了。跟體育課和社團練習(xí)不同,純粹為享受樂趣而打球。
這種感受是「喜悅」,我為自己還留有這樣的感情感到開心。
「好累──唉,體力變好差……」
「別讓身體著涼喔,對,慢慢伸展維持十秒。」
「好痛痛痛痛痛,阿雪你對這種事,真的很一板一眼耶?!?/p>
「誰叫我這么容易受傷,當然要注意保養(yǎng)啊?!?/p>
「……抱歉?!?/p>
「我這話不是在諷刺啦?!?/p>
和百真學(xué)長打球確實讓我轉(zhuǎn)換心情,我們?nèi)\動了一小時,弄得渾身是汗。
解散之后,我們倆留在球場收操,讓肌肉漸漸舒緩下來。
「阿雪要直接回家?」
「我的身體渴求糖分,先去買個可麗餅?!?/p>
「可麗餅?我也要去!」
我們等汗停后,走了十分鐘來到鬧區(qū),馬上就找到目標店家。我總是避免在飯前吃零食,但腦內(nèi)分泌的食欲素告訴我,甜食塞的是另一個胃。
我點了巧克力焦糖口味,再加上香蕉跟冰淇淋等配料,組成了豪華美味的可麗餅。我滿心雀躍地大口咬下可樂餅,但身旁的神代卻不知為何面紅耳赤。
「這、這樣好像在約會喔。」
「哪來這種渾身汗臭的約會?!?/p>
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沒約會過,也不知道實際內(nèi)容會是怎樣。
說不定世上還真有弄得滿身汗的情侶約會,只是我想像力太過貧乏罷了,這就是邊緣人的極限,況且我也到了開始在意腋下汗味的年紀了。
我們吃著可樂餅踏上歸途,神代似是流連忘返,刻意放慢走路步調(diào)。
而我也不好丟下她一個人先走,只能順勢降低走路速度。
「我都不知道阿雪還有那樣的朋友?!?/p>
「妳想說邊緣人交什么朋友是吧,咿嘻嘻嘻嘻嘻?!?/p>
「你表情這么認真看起來完全沒有笑意好不好!」
「不過嘛,畢竟任誰都無法完全理解其他人啊?!?/p>
「說得……也對,不過,我想更加認識阿雪!今天能與你在一起,真的好開心,就像是回到國中時期一樣?!?/p>
「我也好久沒玩得這么開心了。」
我毫無修飾的真心話,神代聽了大吃一驚。
「那、那么,我們再一起打籃球吧!這次由我做阿雪的經(jīng)理!」
我或多或少猜到她想講這句話,也能理解神代為何會如此執(zhí)著。不過,這一切沒有任何意義,這樣的關(guān)系只會讓神代不幸。
「神代,會變成那樣是我自己造成的,結(jié)果妳沒受傷,那樣就夠了。這話我說過無數(shù)次了,妳不用放在心上?!?/p>
「不是那樣,這只是我的任性。我想看阿雪打球,想看你在球場上奔馳,想看你投球的身影,只是這樣而已?!?/p>
「要我說多少次都行,我沒有熱情了,也沒有想達成的目標?!?/p>
「那么,如果阿雪找到目標,你會繼續(xù)打球?」
「那種事等找到后再說吧,回家社這么舒適,我都快習(xí)慣怠惰了。」
「我也是,過去整天都跑社團,確實有種解放感?!?/p>
「學(xué)長姐們雖然煩,但也不難理解他們想拉妳入社的心情?!?/p>
神代和我不同,有許多人需要她。她有著得天獨厚的體格、能活用身體的運動神經(jīng),簡直是運動社團夢寐以求的奇才,她不該窩在回家社浪費自己的才能。
最重要的是,有許多人被她開朗的個性所拯救。
──我也曾是其中一人。
「妳以前明明就很常笑,悲傷的表情實在不適合妳。」
「──!」
兩人走到丁字岔路,我忍不住想逃離她哀傷的神情,正當我踏出步伐──背后卻有某種東西碰上來。
「這不是因為罪惡感!我想和阿雪在一起,我喜歡你!這樣也不行嗎?」
她的手碰著我的背部,我從掌心感受到她的體溫。
「我當時的告白,并沒有說謊,可是,我現(xiàn)在的心情跟當時不一樣。那時候,我為什么會說出那種話……我被朋友捉弄感到丟臉,最后為了保護自己,變得眼里只能看到自己。我什么都不明白,原來戀愛,是這么痛苦的事──」
「神代?」
「不光只有害你受傷,為什么在那之后,你沒說出會受傷都是我害的?」
神代走到我前方,抓著我的右手,如拿著寶石般,溫柔地抱在懷里。
背叛眾人期待的,還有受傷的都是我,這點沒有任何改變。
原因什么的都是旁枝末節(jié),所以她完全無需在意。
「謝謝你保護我兩次。因為阿雪保護了我,我才能站在這里。我的確有感到罪惡感,也想要補償你。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上你了。這是我的真心話,即使如此你也無法感受到?」
「妳心跳加速是因為運動過──」
「我們的身體早就冷卻下來了,請你老實接受?!?/p>
神代表情嚴肅,絕不允許反駁,我沒有任何開玩笑的余地。
神代的心臟怦怦地跳個不停。我在這時才知道,不光是神代的手,她的身體也顫抖不已。我不明白,我到底該怎么做?到底要怎樣才能讓她接受?我們現(xiàn)在的距離,遠比過去還要來得接近,但我卻想不到該對神代說些什么。
「妳臉上沾了奶油?!?/p>
「……我還在想你什么時候會發(fā)現(xiàn)?!?/p>
「太刻意了吧。」
「……我想讓你幫我擦掉。」
我用手指輕撫她的臉頰。
「我之前說過了吧,我之所以打籃球的原因。」
純粹是因為失戀了,理由就這么簡單。
「那么,這次為了我打球不行嗎?」
「為了神代?」
「我想幫你找回來,不對,我想成為阿雪打球的熱情。因為,不能就這么結(jié)束,我不想就此完結(jié)。」
神代的手充滿力量,上面寄宿了超乎我想像的強烈意志。
雖然我從未忘記,但我終于回想起,神代她是個徹頭徹尾的體育會系少女。
她應(yīng)該待在需要她的那些地方。
「妳是打算怎么讓我找回熱情,隨便我性騷擾之類的?」
我說出了連自己都難以接受的垃圾發(fā)言,即使被說是女性公敵也難辭其咎。我誠心祈禱,神代會就此放棄我。
「可以喔?!?/p>
放棄我。
「如果這樣能點燃阿雪的熱情。」
拜托妳放棄我。
「──相信我,我喜歡阿雪。這不是騙人的,也不是為了贖罪,這是我的愿望?!?/p>
我對天哀嘆,為什么諸事都無法順遂。
◆
我知道神代非常痛苦,所以我們不應(yīng)該再會的。
日本國憲法明訂,凡是人類,皆有追求自由幸福的權(quán)利。
我們應(yīng)該忘記彼此、老死不相往來,這才是最好的選擇,為什么事情會變這樣。
所謂的「喜歡」,其實是非常曖昧的心情,就像總有一天會冷卻下來的幻想。我也曾經(jīng)喜歡過硯川,如今卻無法回憶起當時的心情,就連我媽也是因為這樣才離了婚。
聽說日本的離婚率大約是三十五%,兩人在禮堂宣誓的永恒之愛,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東西罷了。這樣的心情,隨時可能如鏡花水月般轉(zhuǎn)瞬即逝,現(xiàn)實就是如此殘酷。
「雪兔要選哪個呢?」
此時的我正被捕食中。
歸途,我碰巧撞見冰見山小姐,她說要請我吃蛋糕,最后就這么被她拉回家里。一開始明明面帶笑容邀請我,當我拒絕時卻露出無比哀傷的神情,標榜著女士優(yōu)先的我,哪還存在拒絕的選項。
「那我要吃這個蒙布朗?!?/p>
「呵呵,那么我吃起司蛋糕好了。今天能見到你,真的好開心喔?!?/p>
冰見山小姐家里和之前拜訪時完全不同,紙箱整理完畢,內(nèi)裝和擺飾都很有女性風格。而她不知為何這次也坐在我旁邊,還是身體緊靠我坐著。肯定沒錯,她想勾引我!精油的香氣逐漸削弱我的抵抗力。嗚、不行了……什么都不想做……
時代正推崇保持社交距離,身為陰沉邊緣人的我,個人空間應(yīng)有常人的三倍廣才對,但這對冰見山小姐卻完全沒用,她完全是個零社交距離的女性,大腿甚至直接貼著我。
「畢竟一個人吃也很無趣嘛?」
「是這樣啊──」
為什么要用疑問句?還是說之所以邀請我,純粹是因為「好無聊喔你來我家玩嘛」?冰見山小姐實在對自己的美貌欠缺自覺。剛才和學(xué)長們打完籃球,暢快地流了一身汗的我,如今卻冷汗直冒。
「抱歉,我剛才運動完,身上有股汗味?!?/p>
「我沒在意,而且我也不討厭,這樣很有學(xué)生的感覺?!?/p>
她心情看似極好。喜歡汗味?莫非她有戀味癖?我感受自身的危機,雖然想拔腿就跑,卻身陷泥沼難以脫離。
完了……我只想軟爛……
冰見山小姐是個不輸媽媽的美女,那怕把解析度提高到8K,在她身上也找不出一絲皺紋,美麗的人終究是美麗,竟能對應(yīng)時代尖端的畫質(zhì),真是太不公平了。
過去,媽媽參加我的教學(xué)參觀時,因為她太漂亮了,我完全不敢和她對上眼。雖然在場有眾多家長,但不帶偏袒地說,我媽肯定是最漂亮的,害得我莫名害臊,連頭都不敢回,只能直盯著眼前的黑板。
而且媽媽總愛買東西給我,八成是不想為我的事煩心吧。就連不是生日或圣誕節(jié)之類的日子,她也會買一堆禮物回來,也因為如此,我實在沒什么物欲。
「雪兔,你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餐?」
「這、這不太好吧,我媽媽肯定有幫我準備?!?/p>
「說得也對,真可惜。也沒辦法,畢竟事出突然,下次我再邀請你可以嗎?到時候你還愿意來嗎?」
「好?!?/p>
答案是NO。不過我到底是個日本人,在這狀況下實在不敢說不。
媽媽現(xiàn)在居家工作,待在家的時間大幅增加,晚餐也由她準備。過去主要是由我煮飯,鍛煉出的料理技能如今無處發(fā)揮,實在可惜。
「雪兔,你有什么煩惱嗎?看你愁眉苦臉的?!?/p>
「冰見山小姐,我記得妳以前有過未婚夫?qū)Π???/p>
「我現(xiàn)在只對雪兔專情喔?!?/p>
「我竟然自掘墳?zāi)埂?/p>
「要我?guī)湍懵衿饋韱???/p>
「謝謝,這問題有點失禮,說不定會讓妳生氣,我想問妳現(xiàn)在,是怎么看待妳未婚夫呢?」
「哎呀呀,你這么在意我的事???」
「我只是在想『喜歡』到底是什么?畢竟我媽也離婚了。」
「你有喜歡的人?還是被告白了呢?你等我一下喔。」
冰見山小姐從客廳走進寢室,她把門關(guān)上,里頭發(fā)出翻找東西的聲音,大概五分鐘后,冰見山小姐走了出來,還換了件足以把我殺死的衣服,我一看嚇到差點被口中的蒙布朗噎到。
「你覺得如何?都這把年紀了還穿這種東西,好害羞喔。」
「為、為什么要這樣捉弄我……」
「看雪兔的反應(yīng),你好像『還沒經(jīng)驗』呢?!?/p>
「噫咿!」
雖然我的精神力,有如六十年只會開一次花的龍舌蘭一樣堅忍不拔,但還是有個限度。
「呵呵,這件是我偷偷買的,好看嗎?」
「很、很好看。好看到我差點失去理智了。」
「要失去理智了嗎?」
她在我耳旁細語。我感受到自己的精神障壁,就像被鉆巖機挖掘的巖層一般。嗚哦哦哦哦哦哦惡靈退散!惡靈退散!不對,是煩惱退散。
「對不起求求妳放過我吧!」
我擔心自己的小命不保,只好磕頭懇求她。
「如何,打起精神了嗎?」
「我無可奉告?!?/p>
我將視線朝下,完了,不管說什么聽起來都像開黃腔。
「這個嘛,我確實曾經(jīng)喜歡過他,但卻發(fā)生了無可奈何之事,光是喜歡實在無法維持兩人的關(guān)系,最后只能分手了,只是這樣而已?!?/p>
「這份心意也跟著消失了嗎?」
「我肯定是放棄了吧。所以最后呢,與我的感情無關(guān),只留下了曾經(jīng)喜歡過他的事實,我想大概就是這樣?!?/p>
「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懂?!?/p>
「不過,也會留下記一輩子的思念,被他人傷害過這件事是無法抹滅的?!?/p>
冰見山小姐摸了摸我的頭,她的眼神看似慈祥,卻又帶有悲傷。在她心中到底留下了何種感情,我實在無從得知。
「我覺得不用想得那么復(fù)雜喔?至少在學(xué)生之間,這點事還是被允許的,即使是以自己的心情為優(yōu)先考量,也不應(yīng)該被人責備?!?/p>
……我究竟會有那么一天到來嗎?
冰見山小姐面露遺憾地目送我回家,她肯定是個好人,只是與他人的距離感徹底壞掉了。這人,肯定是喜歡我吧?搶手的男人真命苦啊。這輩子沒交過女朋友的我,忍不住自虐一下。
兒子比平時還稍微晚歸,聽說他是受冰見山小姐邀請,去她家打擾了。我想應(yīng)該只是單純的鄰居交際,卻又感受到了不尋常的氣息。畢竟那孩子的女人運實在差到極點,除了非常不安定外,還蘊藏著莫名的危險,雖然導(dǎo)致這結(jié)果的就是我自己。
如今懊悔也沒有用,小孩會在童年發(fā)展出自己的人格。那時候,我到底有在他身上投注多少愛情?因為他是第二個小孩,我才疏忽大意了,當我理解這個道理時,早就為時已晚。
「媽媽,妳聽我說,今天啊──」
「抱歉,已經(jīng)太晚了,明天再說吧?!?/p>
「嗯?!?/p>
他總是努力找話題,嘗試向我傳達。
「今天啊──」
「今天我會晚回家,你跟姐姐先吃飯吧?」
「嗯?!?/p>
那時工作正值步上軌道的重要時期,而我把太過繁忙當作借口,反覆拒絕了他,當我察覺,他已不再對我說任何話了。愚蠢的我,竟然還把這當成了孩子的成長。
再加上我把照顧雪兔的事,都交給悠璃這個姐姐處理,但我根本不明白,媽媽和姐姐的職責不同,兩者絕對無法互相取代。悠璃還只是個孩子而已,最后她也超出負荷,導(dǎo)致了那次事件。
在那之后,雪兔的內(nèi)心就好像缺了一角,變得判若兩人,而我則變得不安,認為自己沒有好好面對他。我沒有將自己的心意,化作語言傳達給兒子,我感受到他黯淡的眼神徹底拒絕我。
小孩在生日或圣誕節(jié),都會想跟父母要求禮物,悠璃也經(jīng)常告訴我自己想要什么。可是,雪兔卻從來沒有對我提過自己想要的東西,他甚至還忘了自己的生日。他開始貶低自己、對任何事缺乏興趣,認為自己是不必要的存在。
我為此感到恐懼,變得一有機會就會買些他可能會想要的東西。
不過我心里明白,這不是我真正該做的事。
在某次教學(xué)參觀日,我徹底震驚了。其他孩子,都羞澀地回頭對著母親說話,只有雪兔,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直直面向黑板。直到我向他搭話前,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對話,也許他心里想的是,反正我不可能會來。
妹妹雪華對如此丟人的我勃然大怒,還說出要收養(yǎng)雪兔。我們?yōu)榇藸巿?zhí)不休,但我知道雪華的主張是正確的,我實在是不懂育兒,就連給予小孩愛情都做不到,我根本無從反駁她。最終,那孩子到雪華家住了一個月。從那之后雪華就時時惦記著雪兔,又或者說,是過度黏著他,一逮到機會就把雪兔當作貓咪般寵愛,看他的眼神還格外迷濛,我在一旁都覺得不太妙。
而這個冰見山小姐,也讓我感受到跟妹妹相同的氣息,說不定她也早就迷上雪兔。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得從頭面對自己的兒子?,F(xiàn)在居家工作,與孩子在一起的時間大幅增加,我絕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不論再怎么遲,那怕無法傳達給他,我身為母親,都不能放過給予他愛情的機會,就算一切早就為時已晚。
我對冰見山小姐燃起了對抗意識,心中還涌上一股焦躁和獨占欲,那孩子的母親是我,只有這點我絕對不能拱手讓人。
「要不要偶爾一起洗澡?」
我趁兒子洗澡,跑進浴室說要幫他洗背。我們有多久沒像這樣一起洗澡了?幫他洗頭、幫他洗背,啊啊,光是這樣,就令我產(chǎn)生了無限的愛意──
「我連在家里都無法好好休息嗎???」
兒子的哀號響徹了整間浴室,奇怪,他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