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譯自Ahriman: Exile, John French著。版權(quán)歸GW所有，本文僅供學(xué)習(xí)交流。

碼字機仆Diomedea exulans譯，Ciel校。?

第九章?

死亡空間?

泰坦之子號近乎盲目地奔馳在虛空之中，而阿里曼發(fā)覺自己正站在那無光監(jiān)牢的門口。他行走甲板之上，已經(jīng)走了數(shù)個小時。他穿過那些機械甲板 (machine decks)，一群群機仆從他的去路上悄聲滑開。它們墨黑的眼望著他經(jīng)過，那些眼睛在他的頭盔顯示中反射著熒熒的綠光。他穿過那些百葉窗緊閉的回廊 -- 它們沿著船的龍骨延伸 -- 可他什么也沒有看見，唯有塵埃輕柔地飄落在地上，在他的目鏡中閃爍著微光。他在尋找著瑪羅斯，想要知道那破碎的占卜者是否還活著，抑或是已經(jīng)在蜷縮在一個無光的洞穴中死去。這搜索不過是個一時興起的念頭，一個幫他做出抉擇的、毫無意義的任務(wù)，可瑪羅斯蹤跡全無，而那抉擇依舊在他的思維中權(quán)衡，壓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為什么是現(xiàn)在？為什么他現(xiàn)在來找你了？那些問題自卡丁說出后，便無盡地在他的思緒中翻滾盤旋。其他的流亡者不是被帶走就是被殺害，一定是有一個什么原因的。他想起了圖貝克，對他說一定要隨他走；他想起那咝聲說著“還活著，是的”的生物。阿蒙想要阿里曼活著被帶到他的身邊。

他想起那些利爪深深鋸入五臟六腑的感覺。至少是心智意義上的還活著，如果身體無法完整存活的話。

他曾考慮過諸多的可能性，可沒有實質(zhì)的信息，它們看起來毫無意義。“推測只是幻想?！瘪R格努斯一度曾對他如是說，“知識并不包含懷疑?！倍⒗锫缃裼械模贿^是推測，還有一種獲取知識的方法：亞空間。這便是那冷酷的結(jié)論。隨著他穿行在這回聲陣陣的船中、又發(fā)覺自己身處那簡陋的防護門外、冰冷的黑暗中，這結(jié)論變得堅定起來。有那么一秒鐘，他思忖著是否是他的擔(dān)憂引導(dǎo)著他的腳步。這念頭令他幾欲顫栗，可并沒有阻止他跨越那扇門。

當(dāng)他踏進房間時，那被縛的惡魔已經(jīng)在盯著他了。阿里曼隱隱感覺它早在他走進房間前，便已經(jīng)在觀察著自己。它的軀體看上去病態(tài)地潮濕黏滑，但那些鎖鏈和束縛依舊生效著。

“卡達。”阿里曼說，那詞句在他的頭盔中聽起來那樣空洞。

惡魔微笑了起來，發(fā)出一陣好似枯骨在垂死之人的胸腔里顫抖摩擦的聲音。阿里曼感到他的皮膚變得冰冷，好似被寒冰麻痹了似的。

他并未打算來到這里的，可現(xiàn)在，一個明顯的可能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我來尋求一則答案。”阿里曼說。此地并無可以傳播聲音的空氣，但那被縛的惡魔聽見了。這一點，他十分確信。它反復(fù)地將自己的頭從一側(cè)歪向另一側(cè)。 “你會回答么？”

那生物靜住了。阿里曼能感覺到它的饑渴敲打著將它固定于此處的束縛。

+ 喂食。+

阿里曼同時以心靈與肉體的耳聽到了這個詞。灼熱的鐵的味道充滿了他的口中喉間。他感到一股想要撕咬吞噬的需求。那生物磨著它的牙齒，而阿里曼意識到他正鏡面般地模仿著那動作。他立起思想的結(jié)界砸向那入侵的本能，將意志注入自己的聲音之中。

“以將你留存此地的束縛之名，我呼召你回答?！?/p>

那生物如遭鞭打般抽搐起來，仿佛阿里曼用力擊中了它一樣。厚厚的冰層開始沿著將它束縛在位的鏈條蔓延而下。它咆哮著，黑色的舌頭在口中吞吐進出。

阿里曼感受到了它沮喪的狂怒，明白他將不會獲得任何答案。它不過是一只饑餓的幽魂，其力量僅僅專注于痛饗凡人的血肉，其本質(zhì)便缺乏智慧，無從知曉那些他需要知道的事情。至少阿里曼懷疑如此?，斄_斯的束縛固然強力，卻如此粗糙，他的技藝并不足以捕獲更狡猾的惡魔。

阿里曼轉(zhuǎn)身離去，感到那被縛惡魔的饑餓還在咀嚼著他的精神防御。他將不得不去做那件他一直在試圖避免的事情了。他一直在試圖避免它，遠甚其他任何事情。他走出房間。那惡魔的軀殼看著門關(guān)上，向著它自己咝咝低語。

?

黑暗環(huán)繞著這業(yè)已死去的太空站。阿斯特羅斯望著它的形體一點一點破碎消散，好似沉沒在大洋深處的遠古船骸，被一束光亮揭幕般顯現(xiàn)出來。星光微弱，凝結(jié)成膿液的色彩，照出了空間站主體結(jié)構(gòu)的輪廓，又銳利地折射在它的尖塔上。那空間站是一個不規(guī)則的半球形，平坦的上表面覆滿高塔與穹頂，彎曲成弧的下腹懸著天線與傳感器的森林。

阿斯特羅斯飛速眨著眼，而那影像便成為了他頭盔顯示屏角落里的一個小小窗口?？臻g站的部隊乘員艙填滿了他的視線，那青銅的洞穴色如槍械。他的右側(cè)，裝卸坡道敞開著，其上的機仆們進行著最后檢查，拖著腳步的身影在甲板上尖銳地咯咯作響。他的左側(cè)，更多穿著虛空服 (void-suit)?的機仆沉默地在那些沉悶的、占滿艙室的金屬箱子兩側(cè)靜坐成行?？ǘ『偷俚蟻喫棺谒麑γ?。他們頭盔的目鏡看著他，但他知道，他們正看著這荒寂的、業(yè)已死去的空間站的影像。

他們花費了許多個星期才來到此處。導(dǎo)航員伊吉恩裹在他的羊膜繭房之中，乘著亞空間的浪潮將泰坦之子號帶至了恐懼之眼的邊緣。那船的蓋勒力場吱呀作響，好似狂風(fēng)中的帆?，F(xiàn)在，他們在殘余的一艘炮艇中等候著，觀看著泰坦之子號傳感器傳回的信號。他看向他的兩個兄弟。他們身上有著一種目不見物的僵硬凝滯，就好似他們也成了空空如也的盔甲。當(dāng)然了，他并沒有告訴他們，為什么他們要來到這一處沉寂的死亡空間。阿里曼在他們脫離亞空間的時候便告訴了阿斯特羅斯，可阿斯特羅斯并未對卡丁或蒂迪亞斯透露分毫。

那是因為你擔(dān)心著他們可能會有的反應(yīng)么？一個懷疑的聲音在他的腦海里說道，還是因為倘若你將它大聲說出，那么它便會化為真實？他想起懸在鎖鏈的羅網(wǎng)中的卡達，一只惡魔自他空洞的雙眼中燦然大笑著。這便是它如何開始的。一個謊言生長于另一個之上，直到真相不復(fù)憶起。可他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他將視線轉(zhuǎn)回那等候著他的、空間站的影像，眨了眨眼。那影像再一次填滿了他的視野。成千上萬的靈魂曾一度棲居于此，可他們早已逝去，那被遺棄的空殼靜寂、黑暗而寒冷?？臻g站的尺寸很難從一張圖像來判斷，但屏幕邊緣抽搐著跳動的數(shù)字與比例刻度告訴他，那空間站的直徑超過五十公里。相比之下，泰坦之子號就好像一尾小小的游魚，順著水流向利維坦巨鯨的遺骸漂去。他們正以最小功率向著空間站接近。女主人卡爾門塔與船連接在一起，謹(jǐn)慎地保留著船的動力功率，隨時準(zhǔn)備著在有需要時，將這些動力轉(zhuǎn)移到速度或火力上。阿斯特羅斯望著那空間站越來越近，一種他們闖入了一頭沉睡野獸的領(lǐng)域的感覺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它被遺棄了么？”卡丁在通話器里問道。

“看起來是這樣的?！卑⑺固亓_斯說著，雙眼仍舊定格在那空間站泛著幽幽熒光的影像上。

“它曾是帝國的。”蒂迪亞斯在阿斯特羅斯身邊安靜地輕聲說，“并且，它死于暴力?？纯茨切┑讓訁^(qū)域的等離子燒灼痕跡。”

阿斯特羅斯已經(jīng)注意到空間站的裝甲上，那些特征性的起泡痕跡，還有光滑的、漣漪似的燒灼跡象。曾有足以擊殺飛船的等離子武器向著這空間站開火。此外，還有著其他的跡象：傾頹破碎的塔樓；邊緣參差不齊、足有至少百米寬的破洞；破碎殘骸形成的塵埃云靜止著仿佛凝滯，好似水晶的沙礫般折射著星光。阿斯特羅斯不需要那些戰(zhàn)斗的痕跡便知道那空間站已是死去的空殼；這是一種沉重遲緩的確然，而他無法解釋。

“這樣大的東西，一定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殺死的。”蒂迪亞斯說?！胺雷o炮臺，力場盾發(fā)生器，它的裝備足以抵擋一艘戰(zhàn)列艦*?！?/p>

* 機仆注：40k的戰(zhàn)列艦battleship，帝國海軍艦船分級的一種，尺寸差不多如下（最上面那個就是battleship）：

“可是，那些并不夠?！笨ǘ〉秃鹬瑥钠聊簧系挠跋袂稗D(zhuǎn)開身來，“我們?yōu)槭裁匆獊磉@地方？”

“它曾經(jīng)是一個星語中繼站?！卑⑺固亓_斯說。他的目光注視著太空站后方升起的一尊塑像：一位天使，它的雙翼迎著群星伸展，它的手伸入黑暗。它的銅質(zhì)皮膚未遭侵蝕，它的外形依舊完整。但吸引了他的目光的，是它的臉龐。有什么人用等離子爆破鑿去了它的雙眼。未經(jīng)思索地，阿斯特羅斯抬起了一只手，伸向目鏡。那目鏡下，是他失去的那只眼?！霸猩习俚男钦Z者在這里沙里淘金般篩著亞空間的非物質(zhì)，捕捉著信息，又將它們吐出。然后，恐懼之眼膨脹起來，將它吞沒。”

“為什么要尋找這樣一個地方？”卡丁問，“并且，他怎么知道它在這里的？”

“因為我參與了它的毀滅。”阿里曼走上坡道，彎身潛進炮艇的艙室。他的鎧甲依舊是他服侍于劫難者時所穿的那些破舊甲片，可現(xiàn)在那鎧甲是藍色的。舊時戰(zhàn)斗留下的損傷在嶄新的漆層下依稀可見。一件蒼白的無袖長袍松松懸在他的身軀上。他的臉龐素樸地赤裸在外，炮艇貨艙里那微弱的光線將他光潔的肌膚染上了一層拋光木頭般的暗色?！爱?dāng)這個地方死去的時候，我就在那里。我看見了它的乘員們被屠戮，它的星語者們被活生生地?zé)涝诨鸲焉?。”他頓了頓，望向卡丁，“他們的尖叫依然徘徊在此地的亞空間里，縈繞不去。所有的那些信息與心靈。它們將此處世界之間的帷幕磨得稀薄?！?/p>

“那便是我們?yōu)槭裁磥淼竭@里么？“卡丁啐道。阿斯特羅斯能夠感覺到敵意的氣氛煙霧般從他兄弟身上冒出。

“它也與其他的一切都隔著遙遙路途?！卑⒗锫f，他的聲音那樣平靜。阿斯特羅斯能夠感到一股審慎的自持從阿里曼身上輻射出來，好似結(jié)著冰霜的鋼鐵散發(fā)著凜凜寒意。他坐下在阿斯特羅斯身旁，將一條磁力安全繩系在自己軀干上。隨著一陣活塞的喘息與加壓的空氣，裝卸坡道開始合攏關(guān)閉。炮艇的引擎發(fā)動起來，它的骨架隨之開始顫抖。

“為什么？”卡丁說。他的聲音低沉，卻充斥著柔和的敵意。

“因為我必須要做的事情?！?/p>

卡爾門塔望著炮艇從她的側(cè)舷滑出。在某個什么地方，她在線纜的搖籃之中呼吸著、抽搐著。

不，她想，不是我的側(cè)舷，是船的。那穿梭機正從泰坦之子號上駛離，它的引擎隨著逐步加速而愈發(fā)明亮。我必須要保持住這種分離，即便只是幾個小時。我必須要休息了，可還不是現(xiàn)在。阿里曼說過，他們必須要做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好離開，準(zhǔn)備好戰(zhàn)斗，準(zhǔn)備好面對某些他不愿告訴她的事情。在那神諭黑月的遭遇戰(zhàn)之后，這是個完全可以理解的請求?？伤S持著的、與船的連接已經(jīng)數(shù)周不曾間斷，而這連接開始漸漸地傷害著她了。

激戰(zhàn)與突然航行所帶來的欣快感后，那味如生鐵的疲憊感隨之而來。那便是她最為虛弱的時刻，而當(dāng)她虛弱的時候，泰坦之子便滑入她思維的更深處。當(dāng)他們輕捷如疾風(fēng)般穿越亞空間時，她從夢境中醒來，記不得她是何人，又身處何處。即令是她的記憶內(nèi)存回歸于她時，那些關(guān)于武器的低語般的念頭、與咔噠作響的機械的感知，也依舊充滿了她。更糟糕的是那些她深深沉浸在飛船的感知中、卻只發(fā)現(xiàn)思緒又被傾倒回自己的軀殼中的時候。那些時候，她只能躺在虬結(jié)的接口線纜之中，動彈不得，任由恐慌浪潮般席卷全身，直到她的軀體再度與思維連接起來。她需要與她的船的鏈接，可時不時地，她又厭棄著它，好似醉漢厭倦了醉酒的感覺。

不過，她沒有時間休息。至少不是現(xiàn)在。

她望著那穿梭機，它的軌跡彎曲著航向空間站的腹部之下。遙遠的什么地方里，在她感知的邊緣，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她再次以鳥卜儀 (auspex) 與深入掃描占卜儀 (deep penetration augurs) 掃描著那空間站。她掃過它傷痕累累的表面，以多頻譜天線 (multispectrum aerials) 傾聽著。沒有任何動靜，沒有熱信號。只有小團的空氣，困在空間站的超結(jié)構(gòu)中，好像氣泡被困在沉船遺骸里。這空間站是一具殘尸，一具空蕩蕩的殼。這讓她想要逃離，想要點亮引擎、潛回黑暗。她開始緩緩地繞著空間站環(huán)行，傳感器在那空間站與虛空之間抽搐著。在某個地方，在她已經(jīng)幾乎忘卻了的軀殼里，她正顫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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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艇從空間站腹部一個邊緣參差的破洞滑進了它的體內(nèi)。明亮的白光自那小小炮艇的鼻部與機翼射出，捅入黑暗。熏黑的大梁與糾纏著的金屬將它們的影子投進其后洞穴般的巨型空間里，投得很遠。炮艇滑翔向前，頜部與側(cè)舷的武器艙搜尋著目標(biāo)，微微抽搐著。這空間一度曾是一系列的貨艙與儲藏室，但爆炸將它在各個維度上都挖得更深，打破了層層的墻壁與地板，制造出了一個巨大的寬廣洞穴。

炮艇腹部的艙內(nèi)，阿里曼靜靜坐著。圖貝克的劍橫放著棲在他的膝上，他頭盔上紅色的眼凝望著無物。在那新漆過的鎧甲與頭盔之內(nèi)，他是一尊靜默的雕像。亞空間平靜地沉默著，好似半沒于水中的船骸周圍的止水。那平靜并未讓他感到安心分毫。

那早已死去的空間緊緊掛在空間站的骨架上。阿里曼讓他的心靈向著死寂的空間伸展出去，輕柔地探查著，感受著現(xiàn)實的碎片滑過他的感官。那些回憶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覆滿鮮血，裹著尖叫。數(shù)十年前，他就在這里。彼時，黑暗兄弟會剝?nèi)チ诉@座空間站的生命。他們所留下的，是一層撕裂破碎的傷疤，覆在一道深深的傷口上。亞空間止水般平靜，可那只是薄冰在破裂開來前的平靜。

他將自己的感官拉回到身邊的環(huán)境之中。殘存的影像與感覺刺著他表層的思緒，微微地痛。阿里曼眨了眨眼，目光環(huán)顧著掃過貨艙。他并未啟用鎧甲的增強視野，于是艙中唯一的光便來自于阿斯特羅斯、蒂迪亞斯與卡丁的目鏡。它們在一片晦暗之中宛如燃燒著的煤塊般散發(fā)著無火的光。他與其他三名星際戰(zhàn)士坐在離貨艙舷梯最近的地方。更遠一些的地方，機仆們填滿了貨艙其余的部分。它們沿著兩側(cè)的墻壁靜坐著，臃腫的球形頭盔隨著炮艇的機動搖晃顫抖。除非得到指令，否則它們不會移動的。一段回憶 – 那紅字的手合攏在他的腕間 – 在他的思緒里浮起，隨后又沉淀下去。

“著陸區(qū)確定。”駕駛機仆平淡的聲音傳來。

“很好?！卑⒗锫f?！罢垖⑽覀兎畔聛怼！?/p>

“如您所愿?！睓C仆回復(fù)道。炮艇穿過糾結(jié)的大梁的網(wǎng)，落定在一個平臺的破碎殘骸上，推進器的嗚鳴越來越響。砰地一聲，炮艇的起落架被磁力鎖定在甲板上。

卡丁已經(jīng)打開了他的磁力安全帶，爆彈槍在手中準(zhǔn)備就緒。動力甲間的通訊頻道靜默著，但阿里曼能聽到卡丁的思想中，他戰(zhàn)斗誓言的每一個詞，好似一陣低聲說出的祈禱。蒂迪亞斯坐在他兄弟身旁，一動不動，他的思緒是一片戰(zhàn)斗專注的鼓點。阿斯特羅斯微微動了動，目光瞥向阿里曼。

阿里曼站了起來，向攻擊舷梯走去。他的劍緊握在手中，準(zhǔn)備就緒。阿斯特羅斯也站了起來，他的劍松松懸在身邊。

“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們，你究竟在期望著什么了嗎？”卡丁說。

“我不確定。”阿里曼說。他感受到卡丁的思緒中，有著輕蔑猛然一刺，但他什么也沒有說。

引擎尖銳的嗚鳴依然震動著炮艇。駕駛機仆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一旦有哪怕最輕微的麻煩跡象，便會操縱這艘炮艇加速離開?；钊苿又撻T敞開，炮艇中的空氣淌入門外的黑暗，嘶嘶作響。阿里曼的頭盔顯示器如同蘇生一般閃爍起來，將他的世界轉(zhuǎn)成了一片穿破夜色的單色。硬真空和重力警告符文在他的視線邊緣閃爍著紅色，脈搏一般。威脅標(biāo)記熒熒發(fā)著未定的、琥珀色的光。他步出艙門，感覺到自己磁化的鞋底緊緊地吸在平臺上。他走了起來，雙腳隨著每一步鎖定又松開。有那么一瞬，那感覺仿佛正在行走的是他的鎧甲，而并非他自己；而他只是其內(nèi)一個被動的觀察者。他搖了搖頭，看見阿斯特羅斯已經(jīng)從他身邊走過，向著平臺與洞穴的墻壁相交的地方走去?？ǘ『偷俚蟻喫棺飞狭怂?，分散在他的兩邊，他們的頭移動著，掃視著洞穴。阿里曼跟隨在他們身后。

“沒有情況?！钡俚蟻喫拐f。一陣靜電的尖嘯，輕微的爆裂似的，充斥著阿里曼的耳朵。他已經(jīng)到達了交于墻壁的平臺盡頭。那墻壁好似一堵峭壁，聳立在一片潮汐形成的沙地之上。他停下腳步，回首望向炮艇所在的地方。白色的光束堅硬得耀眼，從炮艇的下頜與兩翼處射出，刺入黑暗?？啥囱ㄖ袥]有空氣的黑暗似乎吞噬掉了那些光束的光亮。

“卸載貨物?！彼谝粋€加密頻道上說。另一聲失真信號的哀號回復(fù)了他。有那么一瞬，他思忖著它們是否聽到了他，隨后，那些機仆們開始沿著炮艇的舷梯行軍般行進而下。它們步履蹣跚，面容隱在厚厚的黃銅圓頂之下，身體覆著硫化橡膠。它們抬著那些灰色的金屬箱子。

“我找到了一扇門?！卑⑺固亓_斯說，他的聲音被靜電截斷。阿里曼轉(zhuǎn)過頭去，等待著阿斯特羅斯的定位標(biāo)記穩(wěn)定在他的視野之中。

“待在原地?！卑⒗锫f著，向阿斯特羅斯的標(biāo)記走去。

他找到了那智庫，單膝跪地，注視著洞壁上的一個開口。那扇門與一臺豎起來的超重型坦克高度相仿，好似一道黑色的海灣，被防爆門參差如犬牙的邊緣硬生生拉回門框上。

“我不喜歡它?！笨ǘ≌f著，走到他們身后。他也在抬頭望著那靜候著他們的門廊，爆彈槍追隨著視線逡巡。“沒有能量讀數(shù)，沒有任何生命、任何動靜。就好像這個地方被挖出去了一樣?！彼D(zhuǎn)過頭去，望著阿里曼，“你們對這地方做了什么？”

“他們…”阿里曼開口說道，隨即又頓住了。那時，他就在那里，他參與其中。那并不是他的設(shè)計，可他卻在它的完成中有著一足之地。他想起黑暗兄弟會，他們將星語者們綁在鎖鏈上，緩緩降入火堆，符文在他們色如午夜的鎧甲上熒熒發(fā)著微光。那些星語者們尖叫復(fù)尖叫，直到他們的舌頭在口中燒為焦碳。他們?nèi)紵?，脂肪自他們身上滴答流淌而下。那火焰中有著形狀奇詭的形體，將燃燒著的靈能者們拽入余燼。這空間站里曾有著上百名星語者，于是那火堆燃燒了數(shù)日。黑暗兄弟會在陰影中望著這一切，向著黑夜低語著禱文，他們的盔甲反射著干涸血跡的微光。而阿里曼就在那里，沉默地站在他們之中。

想一想你曾經(jīng)的樣子，而你又墮落得何其之遠啊，一個聲音在他思緒的背后輕聲說道。有那么一瞬，他覺得他聽到了烏鴉羽翼顫振的沙沙聲。

阿里曼搖了搖頭，避開了卡丁的目光。他讓自己的心靈滑過墻壁的轉(zhuǎn)角，穿越了門廊。他的感官延展著跨越了金屬與無空氣的空間，沿著無光的走廊流淌，品味著困在密封門后的陳舊空氣。那感覺冰冷，仿佛他正在薄薄的冰殼下游過黑色的水。他的思維一陣顫栗。那如此容易，就好像手指穿過流淌的細沙，或是在冬日的風(fēng)中嗅到柴煙的味道。

那黑暗緊緊壓迫在他的思緒之上。這空間站的每一寸都赤裸著，絕無生命、情感與思緒所留下的、污漬般的含混色彩。他頓了頓。倘若他錯了呢？此地是否終歸并不是他所以為的那樣？只有一種辦法能夠確定。他將心靈暫暫浸入那將將處于現(xiàn)實表皮之下的一層，向著其外的維度張開了他的感官 – 一片色彩與光的叢林，分裂著，重組著，折射著，沖擊著他不曾生有的眼。

熾熱，排泄物的氣味，玫瑰，羽毛的柔柔撫觸。

那些身影，跌跌撞撞地翻滾在彼此身上，好似混著鮮血與沸騰熔金的油。

一個身影抬起頭來，以一雙色如琥珀的眼望著他，一陣輕笑在那生長著成型的面容上綻放又散播開來。它笑了。更多的臉龐，千雙的眼睛正凝視著他。

那些手。蒼白的、柔軟的手，爪子一般地抓撓著黑色的、擁抱般將它們包裹的液體。

灰燼與尿液的臭氣，寒冰的刺骨冷意，還有漸漸干涸的血液的粘稠 --

空氣喘息般涌入阿里曼的肺。他能夠感覺到汗水宛如珠子般生成又流淌在他的肌膚上。有那么一秒鐘，他能看到一幅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殘影，一個熒熒發(fā)光的印記：顫抖著的手臂，從躍動著的、色彩的漩渦之中伸出。他試圖動彈，卻感到他的鎧甲抵抗著他，于是有那么一瞬，他感到一陣恐慌。他在他的鎧甲之中死去，困在它鋼鐵的緊握之中，永遠地跌落著，永遠地淹溺著。就好像他的軍團，好像那些他毀滅了的兄弟們一樣。

“阿里曼?！卑⑺固亓_斯的聲音充滿了他的雙耳，那樣急切，那樣未經(jīng)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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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