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生土豆的味道怎么樣？”

法米克低著頭，看著身為魔族的弟弟如柴般瘦削額身軀，略帶戲謔的問道。

而這個問題答案顯而易見，沒有經(jīng)由任何加工，甚至上面的泥土都未被吸取，而當時餓到極限的小鬃狼就這么大口大口的嚼碎咽了下去。

泥土被唾液稀釋，順著干澀的食道向下運動，說實話，味道可是極其的糟糕。

法米克不敢抬起頭來看哥哥那仿佛能穿透他內心的綠色眸子。

那么，這個土豆能夠給這個已經(jīng)走到懸崖邊緣的村莊帶來什么樣的改變嗎？

很可惜，結果當然是否定的。

天上的雪在此后依舊下了將近一年的時間，直到北境主城區(qū)的霜狼首領派人來巡查的時候，這個甚至沒有名號的小村莊中已經(jīng)沒有一個活人了。

這個可憐的小村子正好處在一個盆地的中央，大學封山之時，也徹底切斷了它們向外界求生的通路，積雪融化之后，便露出了其中不忍直視的慘狀。

數(shù)百具村名的尸體被夾在積雪的不同深度下，他們個個面黃肌瘦，干癟的尸體上還殘留著痛苦的表情，有的尸身上還殘留著其他村名留下的咬痕。

即便靠著吞噬彼此，這座村莊中的活人也沒能撐過這場天災，亦或是人禍。

巡查官們將一具具尸體整齊的擺放在村莊中央的空地上，看著面目全非的尸身堆成的“尸山”，心理素質再好的獸人也不由得感到胃部一陣抽搐。

兩具鬃狼的尸體被從其中一個房屋中抬了出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姓名，在一眾尸體中他們甚至毫不起眼。

一只死于饑餓，另一只死于傷口感染。

而令巡查管感到疑惑的是，那只幼小鬃狼的手中死死地攥著一顆···土豆？

土豆只被咬了一口就再沒有動過，牙印處甚至掛著一根已經(jīng)枯萎的土豆芽。

為什么只咬了一口？明明知道這是最后的食物了，即便就算吃下去也不會對結局有任何的改變，但真的有人會在手里拿著食物的情況下活活餓死嗎？

這問題沒有在巡查管的腦海中停留太久，便被這繁忙的事物給擠在了腦后，再沒有被想起。

“你知道你錯在哪了嗎？”

法米克的指尖從對方高挑的顴骨上劃過，稍稍用力，就能刺破那原本就干枯脆弱的皮毛，剔下血肉，令對方痛苦的尖叫出聲，發(fā)泄自己的“怨恨”，然而他始終都沒有這么做。

指腹劃過臉頰的一瞬間便卸下了力道，反而看上去，就像是在“愛撫”一般。

小鬃狼并沒有停止顫抖，他壓低身子，大大的眼睛里滿是惶恐，搖了搖頭。

一絲悲涼染上了那翠綠的眼眸。

“你錯在不夠狠心?！?/p>

法米恩的身子猛然一顫，而對方接下來的話語沒有留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

“如果你能狠下心來，吞食自己親兄弟的肉體，用那擁有著血脈吸引力的肉體，滿足自己對于求生的渴望，說不定能夠因此活下來，然后在悲痛之中度過余生?！?/p>

這個回答似乎給了法米恩當頭一棒。

剎那間，方才一直沉默著的小鬃狼掙脫了兄長擒住自己下巴的手，在在對方微微驚訝地目光中，那雙干澀到已經(jīng)沒有生機的下陷眼窩中，灰色的淚水夾雜著血絲順著皮膚上的溝壑留出。

“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他抬頭直視著自己已經(jīng)變得陌生的兄長，來自高等魔族的威壓令他渾身顫抖，但即便如此，他也未曾移開自己的視線。

法米克同樣回望著他，方才的驚訝已經(jīng)消失，徒留下所剩無幾的冷漠。

“我怎么會······”

“你永遠都是我最崇拜的哥哥，是我唯一的親人?！?/p>

“即便我們都失去了生命，這一點也不會改變?！?/p>

“·····或許死在一起，也只能是死神待我們最后的殊榮了?！?/p>

“我···我怎么能···”

當然，成為魔族后的兩兄弟深刻的清楚著，這個世界上并沒有神的存在，所謂神明和宗教也只是孱弱的生命用以寄托喜怒哀樂的信仰。

法米恩有些語無倫次，變質的淚水淌滿了小鬃狼的臉，也模糊了他的視線，在恍惚之中，他似乎看見了自己兄長微微抬起的手，又緩緩放回了腰間。

法米克的喉嚨發(fā)緊，看著泣不成聲的弟弟，許久過后，才緩緩的說出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

“所以說。”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但那顫抖的尾音，似乎在述說著其他情感。

······

直到夕陽西下，魔王才在一聲沉悶的巨響之中，從魔宮一角的地面上破土而出。

他漆黑的鱗片上散發(fā)著滾滾熱氣，有水珠從上邊滑落，流入鱗甲和肌肉紋理的縫隙之中，魔王懸浮在半空，那雙先前消失的魔能雙翼再次出現(xiàn)在了他的背后，連接著肩胛骨，近六米的翼展與三角肌構成完美的比例，仿佛是真的生長在之上似的。

睜開暗紅色的雙眸，視線因為從漆黑的地底步入黑暗而又一瞬的不適，瞳孔焦距來回變化著，第一眼便望見魔域中標志性的紅黑色夕陽，在周身滾燙的蒸汽映照下，在魔宮的一角形成了一個小巧的彩虹橋。

他垂下頭來，有水從龍角上留下，魔能向外擴張著，即便沒有直接看見，他也感受到了自己身后不遠處那熟悉的心跳聲。

周身的煞氣逐漸減弱，魔王緩緩降落到地面，兩秒后，果不其然聽見了對方的聲音。

“先拿去擦一擦吧。”

一塊獸皮被他遞到了跟前，雖然驅動魔能清潔自身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但他卻依舊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

龍爪接過獸皮的一瞬間，也同時微微用力，抓住了獸皮之下，對方纖細的，帶著白色絨毛的狼爪。

對方抽了抽手，龍爪卻紋絲不動。

白沃疑惑地抬起頭，思考著這又是他那不正經(jīng)的老攻吃豆腐戲碼中的哪一出，卻并沒有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任何醫(yī)戲謔的表情。

白沃：“？”

怎么突然···變得有些正經(jīng)起來了？

然而這個念頭還沒從白沃的腦海中停留片刻，腳底的異常便將他給拉回的現(xiàn)實。

【抓緊點?！?/p>

魔王的語氣依然低沉，但已然沒有了他們剛見面時的冷漠。

白沃的腳底瞬間塌陷，然而失重感卻并未隨之而來，魔王的力氣自然不用質疑，很輕松的就將小白狼拉了起來。

他們所站立的魔宮一角的地面儼然下沉了好幾米的深度，若是魔王剛才沒有抓住白沃的手，恐怕這一些會給小白狼摔個不清。

沒有任何停頓的，魔王右手發(fā)力，那塊獸皮和白沃整只獸頓時就被抱在了懷里，以一個極為曖昧的姿勢。

白沃微微一抬頭，便能嗅到對方頸肩凌冽的氣息，對他來說熟悉無比。

他又回想起了，從前每一個清晨，他都會被這氣息給喚醒，然后落入一個無法掙脫的擁抱中。

“你的身體好燙啊···”

白沃不經(jīng)意間將腦中所想說出了口，對方也似乎并不在意這句話是否有著更深的內涵，剛在地下給熱泉開鑿甬道，他身上帶出的水和臟污不免有些沾染上了白沃干凈的皮毛。

“這個溫泉真的有必要開這么大嗎？”

剛才沒注意看，這下一回頭，白沃驚訝的發(fā)現(xiàn)幾乎一半魔宮的空地處都在逐漸下沉。

魔王暗紅色的眼中又亮起了一絲玩味，似乎在期待著小白狼接下來的反應。

【畢竟這樣能夠方便允許本王與你共浴時，做點······有趣的事情?！?/p>

這樣的“明示”對于白沃這個成年獸來說太過明顯，更何況他現(xiàn)在正被對方“公主抱”在懷中，那說話時不住聳動著的喉結就在他眼前，觸手可及。

二話不說，魔域之主再次收到了來自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霜狼族獸人的肉墊攻擊，造成了可觀的1點傷害。

當晚，白沃便早早回到了魔王給他開鑿的臨時小屋中。

魔宮的大體結構雖然已經(jīng)成型，但內部卻沒有絲毫的裝潢和實用家具，白沃暫時的居所，還是都在這個魔宮墻壁旁一個不起眼的小房子中。

小房子里除了一張床，再坐下魔王和白沃兩只手就已經(jīng)滿員，連龍老四也被迫擠回了魔王的影子中。

啪--

一本厚厚的書被扔到了白沃的懷中，黑色的精致書皮顯示，毫無疑問這也是來自“遺忘神殿”的藏書。

白沃接過書籍，仔細一看，封面上沒有任何的圖案和名稱。

“這本的內容又是什么？”

“某位建筑大師的自傳？還是廁所的地下管道結構之類的？”

這些當然是白沃瞎猜的，外面的天色再次黑了下去，距離他們進入魔域也已經(jīng)有小半個月的時間了，但直到最近幾天，他才能夠睡在被稱之為“床”的物體上。

雖然魔王的影子空間里也很暖和就是了。

他和魔王席地而坐，不禁裹緊了身上僅有的被子，畢竟白沃可沒有辦法穿著那不合身的冒險者制服入睡。

所以現(xiàn)在披著毛絨被的白沃身上可謂是“一絲不掛”，并不是說白沃介意對方審視自己的肉體什么的，老夫老妻之間也沒有什么需要隱藏，單純是因為白沃覺得冷而已。

初春的夜晚最是容易染上風寒，不過好在這個臨時的小房子報文性能很是不錯，里外的溫差也有二十幾度，更何況白沃還有這一身保暖的雪白絨毛，狹小的空間內，魔王黑龍灼熱的體溫也如同輻射一般去三者濕冷的空氣。

只要稍稍低下頭，便可以從被子的縫隙中窺見那被細軟絨毛覆蓋著的緊實胸脯和小腹。

魔王不禁咽了口口水，用以濕潤自己發(fā)緊的喉部。

白沃對此一無所知，他將狼爪從被子中伸出，翻開書本的封皮，果不其然，里面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

異色的視線在魔王的那張俊臉和白色紙張上陌生的符號間來回飄動，白沃最終合上書本，然后將其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對方。

方才還將視線移向對方露出一雙手的后方，那被子包裹著的一絲縫隙的肉體上的魔王，有些戀戀不舍的接過了書本，身后的尾巴稍稍擺動一絲，就抵在了這個狹小房間的墻壁上。

甚至魔王一抬頭，碩大的龍角都可能不小心給這個小房間開個“天窗”，讓他們半夜還能夠欣賞到魔域中那一片漆黑的夜空。

【這就是本王之前說過的，記載著“多元投射”這一奧術的書籍?！?/p>

“！?。　?/p>

魔王語出驚人，龍爪上正準備接過來的那本書立刻就又被對方搶了過去，手速之快連魔王都不禁嘖嘖稱奇。

白沃一改方才平常的表情，眉頭深深的皺起，大大的眼睛仔仔細細的盯著書本上的每一個字仔細觀察，透過鏡片將紙張上的所有細節(jié)納入眼底。

看著白色狼獸努力的樣子，魔王都不禁覺得好笑。

五分鐘后，白沃還是敗下陣來，卸下了努力的模樣，任由書本跌在自己的膝蓋上。

“這是什么語言，我認不出來?！?/p>

他語氣低迷，似乎是對自己這出國留學過的大腦感到不爭氣，他那這還算高等的學歷，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跟半個文盲似的。

【大部分都是龍族語言，本王能讀懂其中一些?！?/p>

不知是不是不忍對方的消極，魔王出聲似是安慰道。

所謂的龍族是異世界的一種原生種族，它們向來神秘，居住在東面海上的島嶼里，基本上不會外出，至于魔王為何知曉這一種族的語言，白沃也沒有繼續(xù)深挖下去。

白色狼獸擺出一副期待的表情，兩只眼睛閃著點點星光，在幽暗的小房間里猶如夜空中的星點一般璀璨，令魔王移不開視線。

“讀給我聽聽，快~快~”

白沃推搡道。

【讀出來你也聽不懂。】

“那就有勞魔王大人翻譯一下啦！”

輕輕的笑聲從那狼吻中吐出，紅色的龍眸不禁加深了些許，平日里有求必應的魔王大人，此刻卻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下來。

他挺起胸膛，在這個房間中比起白沃要顯得高大很多，談吐間的氣息不經(jīng)意間就開始染上曖昧。

【都干了這么久了苦力勞動，卻連口水都不給喝的嗎？】

【還有······親愛的····小沃先生。】

【你準備什么時候···結算工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