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晨宇水仙文】失格 26

26 負(fù)罪感
人類竟將罪惡怪罪于潘多拉的盒子。
立風(fēng)坐上車,準(zhǔn)備離開咖啡館,他看了咖啡館一眼。那個年輕男子獨自坐在那里,低著頭,看上去情緒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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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能活多久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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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透過車窗望著在咖啡館里的年輕男子,輕蔑地笑了一聲,驅(qū)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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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買了一束花,又去買了些小點心,回到了自己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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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正站在客廳里,看著掛在客廳墻壁上的一副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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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臨走前,放卷兒從閣樓里出來,給了他一些換洗衣物,讓他洗澡,甚至還為他準(zhǔn)備了毛巾和牙刷。卷兒情緒很低落,他洗完澡換完衣服后,在立風(fēng)家里閑逛著,看到客廳的鋼琴。他坐下彈琴,卻彈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卷兒煩躁地起身,在客廳里走來走去,觀察立風(fēng)家里色彩斑斕的油畫,一看就是半個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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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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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立風(fēng)走到他身后,卷兒都沒意識到立風(fēng)回來。等到立風(fēng)開口了,他才恍惚醒過神,原來自己看著這些油畫已經(jīng)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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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蔫蔫地?fù)u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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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喜歡,打發(fā)時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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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看著墻上的油畫,墻上是捷列茨的《雨中女郎》仿制品,相較于客廳中其余的畫,這副畫的顏色很平淡,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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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畫很有名?!绷L(fēng)走到畫前,“據(jù)說,這是捷列茨有一天在夢中夢到一個女人,夢中的女人要求她畫出自己的樣子。畫成出售后,連續(xù)三次都被收藏家退回,因為每一位收藏家都出現(xiàn)了精神問題,最后一位收藏家,甚至患上了精神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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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畫的風(fēng)格太陰暗了嗎?”卷兒盯著畫中女人的眼睛,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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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的眼睛,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合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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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收藏家說,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總覺得屋子里有人,睜開眼睛卻看不到。第二位收藏家說,他常??吹疆嬛信瞬灰娏?,而在房間角落里出現(xiàn)了一個女人。第三位收藏家,直接發(fā)了瘋。捷列茨收回畫后,自己也出現(xiàn)了幻覺,每天都盯著這幅畫。”立風(fēng)隨意地走了幾步,繞到卷兒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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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說,畫很陰暗,構(gòu)圖與色彩的應(yīng)用,賦予了這幅畫許多視覺錯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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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卷兒一直盯著畫,他從背后用手遮住卷兒的雙眼,“別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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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的雙眼被立風(fēng)的手遮住,覆蓋了面前的畫的視線。他伸手撥開立風(fēng)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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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本韮嚎粗?,“我更愿意相信,這只是為了讓這幅畫更出名、能賣一個更高的價錢的手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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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卷兒這樣說,立風(fēng)在卷兒身后,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像一只偷食得逞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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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也有另外一種可能?!绷L(fēng)漫不經(jīng)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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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的顏料加有致幻劑,有心者再賦予一定心理暗示。這樣一來,一系列詭異的事情,也說得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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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幻劑,心理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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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的話讓卷兒不知為何被激怒了,他轉(zhuǎn)過身拉住立風(fēng)的衣袖,眼神中都是怒意:“正如你現(xiàn)在對我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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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心理暗示,沐浴液中奇怪的迷迭香味,難道不是致幻劑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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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看了一眼卷兒拉住他衣袖的手,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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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要把我關(guān)在這里,對我做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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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認(rèn)識立風(fēng),也沒有傷害過他,為什么要被囚禁在這里。卷兒控制不了情緒,音量拔高,憤怒地給了立風(fēng)一拳。立風(fēng)沒有躲,挨下了卷兒的一拳,被卷兒打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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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沒想到立風(fēng)沒躲,他有些遲疑地看著自己的手,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突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這么多年,他一直是所有人里面最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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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不在意臉上的傷,他擦著嘴角的血跡,從地上站起來。立風(fēng)什么都沒說,只是轉(zhuǎn)身拿起餐桌上的刀具,鋒利的的刀尖在燈的照射下折射出光,刀上細小的鋸齒在切牛排時如魚得水,抵上人的脖頸,也能瞬間抹出駭人的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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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拿著刀,一步步逼近卷兒。卷兒本能地往后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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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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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被逼到墻角,背撞上墻壁。而他的頭頂,正是那副《雨中女郎》。畫中女郎低垂著眼眸,細長的黑色脖子仿佛被魚線切斷,正冷漠又面帶微笑地看著畫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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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要殺了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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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卻只是伸手拉起卷兒的手,將刀放在卷兒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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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我,就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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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烏黑的眼睛看著他,聲音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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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看著被自己握在手里的刀柄,刀尖上的光芒銳利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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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把它捅入華立風(fēng)的身體,再用他的指紋開門,就可以跑出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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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殺他,我只是讓他失去反抗能力,然后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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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想看看,那絕美之人口吐鮮血,一身白色襯衫上綻開血色花朵的樣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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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看看,那絕美之人瀕死時,眼里如見到天堂般的歡愉與解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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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看看,那絕美之人尚為溫?zé)岬氖w,如木偶娃娃般被用魚線擺弄的可憐樣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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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可怕的想法在卷兒腦子里不停閃過,他不知道這些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自己腦子里,那么突兀,卻又那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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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上的雨中女郎,仍舊冷漠而微笑地看著他。卷兒眼中的世界開始扭曲,他不受控地舉起了手中的刀,直直對著面前立風(fēng)的心臟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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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刀尖指在立風(fēng)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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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用力一扎,就能刺破那顆跳動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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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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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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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一醒,你要停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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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另一個聲音響起,如從記憶深處而來,飄渺虛無地捉摸不住,卻無比清晰而堅定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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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逃出去,就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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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我會回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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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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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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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爾曼診所的病人喬治突然發(fā)了瘋,打傷了他。謝爾曼喪失了反抗能力,倒在沙發(fā)下,而喬治在屋內(nèi)亂砸東西,很容易再次傷到謝爾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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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心理干預(yù)謝爾曼規(guī)定不能有外人在場,他的幾個學(xué)生都等在外面。聽到屋內(nèi)的動靜,幾個學(xué)生不知所措,滿臉都寫著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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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地看向卷兒,卷兒很冷靜,在別人都在慌亂的時候,他早已有條不紊地取了一支鎮(zhèn)定劑,放在白大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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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先出去,這里危險。先叫救護車,老師受傷了。十五分鐘后我沒出來,再叫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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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卷兒就迅速打開門,進了屋內(nèi),又飛快地關(guān)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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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見有陌生人進來,他更加狂躁地亂扔?xùn)|西,朝卷兒撲去。卷兒靈巧地閃躲開,趁這個空隙,他稍微靠近了些謝爾曼,確認(rèn)了他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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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被喬治用臺燈砸到了頭,傷口不深,看起來沒有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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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不敢懈怠,因為喬治手里拿著臺燈燈泡的碎片,十分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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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有一個感情深厚的雙胞胎弟弟,因父母都不在英國,兩個人一起生活,可以說是形影不離。喬治本來是精英律師,弟弟是個普通的雜貨店老板,喬治曾幫一個集團打贏商業(yè)糾紛的官司,因此得罪了集團的對家。一次兩人相約夜晚外出喝酒時,喬治的仇家尋來,將兩個人綁架。仇家不想多事,只想要喬治的命,可當(dāng)時的喬治出于活下來的本能,說弟弟才是喬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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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弟弟死了,他被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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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幾年里,他無法再正常生活。每次閉上眼睛,仇家將槍口指上弟弟的頭時,弟弟難以置信的眼神都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腦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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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長期的心理缺失導(dǎo)致他精神崩潰,幻化出一個人格,那個人格就是他的弟弟。他成為自己的弟弟,吃自己弟弟喜歡吃的東西,說自己弟弟才會說的話,回到弟弟從前開的商店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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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喬治與弟弟是孿生雙胞胎,當(dāng)?shù)厝诉€以為弟弟只是暫時離開了城市,如今又回來開店了,并沒有意識到這并非弟弟本人。直到有一年父母從國外回來,才發(fā)現(xiàn)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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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被自己的父母帶到謝爾曼地方進行心理干預(yù),謝爾曼對他進行了長期的治療,讓他慢慢意識到自己另一人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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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一開始還算順利,喬治一直沒表現(xiàn)出暴力傾向,所以謝爾曼并沒有做什么防護措施。但謝爾曼低估了喬治的負(fù)罪感對他精神的影響。在這一次心理干預(yù)中,喬治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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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導(dǎo)師受傷,病人手持利器,紅著眼睛看著自己。面對這樣的情況,卷兒決定冒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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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自己與導(dǎo)師多次觀察喬治扮演他弟弟的模樣,他清楚地知道喬治弟弟的人格特征。卷兒模仿喬治弟弟的語氣和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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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告訴我,你為什么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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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的喬治聽到這句話,突然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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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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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我啊?!本韮耗7碌艿艿目谖抢^續(x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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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哭了起來,他想上前靠近卷兒,但是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開始抓撓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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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喬治不停地重復(fù)這幾句話,時而尖叫,時而痛哭,身上的衣服被自己撕地凌亂不堪,像一頭絕望的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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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慢慢靠近他,繼續(xù)說道:“哥哥,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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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經(jīng)驗比我足,逃出去后可以更快地找到警方,你并不是想拋棄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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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當(dāng)年真實的心理如何,早就不得而知了。可就在他精神崩潰的情況下,卷兒介入了他的心理空隙,給他做了心理暗示,讓他自己相信,自己當(dāng)年的行為并非完全出于自私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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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伸開手,輕輕抱住他:“哥哥,這不是你的錯,我原諒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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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喬治停止了尖叫和痛哭,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卷兒。就在這時,卷兒從口袋里取出鎮(zhèn)定劑,冷靜迅速地扎入喬治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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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鎮(zhèn)定劑的作用下,喬治抱著卷兒睡著了。此時,救護車的鳴聲從不遠處傳來。卷兒看了看手表,整個過程剛好是十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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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爾曼傷得不重,在醫(yī)院很快清醒過來,只是需要觀察幾天。謝爾曼十分驚訝于卷兒的臨場應(yīng)變能力,他本擔(dān)心卷兒會不會有什么心理陰影,但是卷兒看起來很正常,還是非常陽光很愛笑的樣子,謝爾曼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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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兒獨自一人回到家中,拉上了臥室的窗簾,臥室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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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抽屜里取出藥物吞下,干澀的藥物從喉管滑入身體,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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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空洞而不甚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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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微笑,上揚如提線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