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北京寫得如此動人的他,離開了


當?shù)貢r間8月17日凌晨2點40分,北京時間當天下午,據(jù)演員、導演張艾嘉信息,她的叔叔、《一瓢紐約》《俠隱》作者、作家張北海先生在紐約逝世,享年86歲。張艾嘉女士在信息中表示,“他沒有太多痛苦,安靜離世”,她有幸在離世前告訴了他“好好休息吧,我們都很愛你”。
張北海的《俠隱》曾被姜文改編為《邪不壓正》,搬上大銀幕。張北海雖輾轉(zhuǎn)多地,但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城市或許就是紐約與北京。為了寫《俠隱》,他兩年搜集資料,四年寫作。在他的筆下,北京是故鄉(xiāng),也是異鄉(xiāng),但卻無比迷人。
?作者?|?Momoko?編輯?| 王亞奇
張北海的履歷一句話就可以說完:1936年生于北京,1949年移居臺北,1962年從臺師大英語系畢業(yè)后赴洛杉磯南加州大學留學,1972年考入聯(lián)合國,定居紐約至今。
但實際上,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我的前半生一直沒有一個永久地址”,在經(jīng)歷過北京、天津、重慶、臺北、洛杉磯、圣塔莫尼卡等城市的不斷遷居之后,他在36歲這年定居紐約,同時也開始了對城市的觀察和寫作。
紐約他住得最久,寫得也最多;而在1996年退休之后,他耗費了4年時間去寫一部以他的出生地北京為背景的俠義小說,就是阿城、王德威等名家推崇備至的《俠隱》。

對張北海來說,紐約是他存身的城市,他享受這城中的一切,并且如實記錄。住得越久、寫得越多,越覺得無知,因此他前幾年去紐約大學進修有關紐約歷史的課,為以后再寫這座城市打基礎。
北京則是記憶中的城市,他在將近知天命之年開始動寫《俠隱》的念頭,而且花了兩年時間去搜集資料、4年時間寫作,固然是實現(xiàn)寫小說的心愿,其實也是再現(xiàn)一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逝的老北京。
對一座城市投入如此心力,所以一經(jīng)寫完,他就不打算再寫了。

鏡像:北京
“他隱隱有一點兒回家的感覺,雖然北平也不是他的家……但是今天,曬在身上暖乎乎的太陽,一溜溜灰房兒,街邊兒的大槐樹,灑得滿地的落蕊,大院墻頭兒上爬出來的藍藍白白的喇叭花兒,一陣陣的蟬鳴,胡同口兒上等客人的那些洋車,板凳兒上抽著煙袋鍋兒曬太陽的老頭兒,路邊的果子攤兒,剛才后頭跟著的那幾個小子,禿頭流鼻涕的小伙計……他覺得心中冒著一股股溫暖?!?/span>
這是《俠隱》中,主人公李天然眼中所見的北平。

《俠隱》
張北海 著
世紀文景 |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7
張北海把故事發(fā)生時間設置在他出生的1936年,主人公則剛剛從美國歸來,帶著一種別樣的感受來打量這暌違多時的北京城,絕對不是無心的巧合。讀《俠隱》,如果只是為了看故事,恐怕會覺得悶;但如果不是那么急吼吼,跟著張北海的鋪陳慢慢讀進去,就會體會到他的苦心。
他的本意其實不是要寫一部“北京夢華錄”,但因為他決定把這位現(xiàn)代游俠置放在一個真實而現(xiàn)實的社會中,于是盡量還原北京當時的風貌成為小說的必需,而他的描述又是滿懷感情的,這就使得作為背景的北京城儼然成為另一個主角,使讀者認為他是在為這座城市作傳。
這座城市最迷人的地方,正如書中那個美國記者所說:“這迷人的古都,還有她所代表的一切……那無所不在的悠久傳統(tǒng),那無所不在的精美文化,那無所不在的生活方式……”這也是張北海的感受。

在他看來,“城市是一個活的、有生命力的有機體,它必然與其歷史文化人文傳統(tǒng)密切相關,這是一座有魅力城市的基因,它的DNA。一旦失去,很難追回,魅力不再存在?!?/strong>
王德威梳理臺灣及海外作家的北京敘事傳統(tǒng),唐魯孫、夏元瑜、侯榕生等“老北京”痛心于城樓、胡同以及老北京生活情調(diào)的消逝,張北海則不僅懷舊,還利用文字的再現(xiàn)力量,大肆發(fā)揮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奧妙。
張北海是在敘述一個曾經(jīng)存在過的“理想城市”?,F(xiàn)在的北京,就像阿城說的,“只可惜北京現(xiàn)在完全變了,只能神游了”。

具象:紐約
張北海解釋他在人到中年才開始寫作的緣由,因為前半生處于不斷遷居之中,雖然住過的大城小鎮(zhèn)不少,但一直沒有機會去真正了解一個城市;直到定居紐約后,又為香港雜志撰寫專欄,才開始用心去認識所住的城市。
他寫紐約隨筆,好比向紐約城市學這一汪洋注入自己的一滴水;因為用中文寫作,所以可以稱為一滴“漢水”。他直到1996年才從聯(lián)合國退休,因此,此前的寫作完全是以業(yè)余作家的身份進行。寫作于他而言,除了興趣之外,也是保留一些自我和清醒的方式,他的寫作動力也有一部分是因此而堅持的。

《一瓢紐約》
張北海 著
世紀文景 |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4
正因為是業(yè)余作家,所以他寫紐約,從不寫政治、經(jīng)濟這些大問題,而是從身邊的事物寫起。臺灣作家莊裕安稱贊他,說只要張北海談論身上任何一個紐扣、皮帶、眼鏡、名片、口袋、面紙的沿革歷史,或是走到街口第一個轉(zhuǎn)角所看到的某一個公用電話、信箱、窗簾、對講機、漢堡、自動販賣機的興衰滄桑,就可以混飯吃。
他寫過,他曾經(jīng)花了14小時15分鐘、喝了一打零兩罐8兩裝的藍帶啤酒和一杯雙份半的白牌加冰、吃完整整一個直徑足有18英寸的Pizza、半磅以上的炸蠶豆,上了不知多少次一號,就為了計算重4磅的某天的《紐約時報(星期日版)》到底刊登了多少條消息;

他每天必看《紐約時報》的訃聞版,很多紐約人也一樣;他住在曼哈頓,電話區(qū)域碼為212,住“212”的人會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很屌、很紐約,看不上其他四區(qū)的“718”的人,更看不上必須過橋過隧道才能來曼哈頓夜游的“大橋隧道幫”;紐約Houston街應該念成“好士頓”而不是“休斯敦”,如果念成“休斯敦”,就一定不是老紐約……
如此這般關于紐約的一切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成為他寫作的題材。陳丹青就說過是通過他的隨筆了解紐約的。
張艾嘉是他的侄女,也是他的經(jīng)紀人,給他送過一個“中國最后一個嬉皮士”的雅號。對于這個名號,他的回應是:玩笑之語,不必當真,但它也不妨礙我在國際機構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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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Momoko
編輯 | 王亞奇
校對?| 楊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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