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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今天恐懼地望著我們，但難道看你們的眼神是滿懷希望和愛的嗎？請您相信，恐懼地望著我們的人，也在恐懼地望著你們?！?/p>

——瓦西里·格羅斯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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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里面?zhèn)鱽韼拙洳豢叭攵呐K話。影眼見著那個米座小頭目罵罵咧咧地從店里出來，一抬手就把柜臺上的那一小包米甩了出去。白花花的大米飛濺了一地，老婦人慘叫一聲，跌跌撞撞的爬過去，一邊哭一邊在爛泥中撿拾米粒。一旁的眾人個個不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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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負人吶！”后面有幾個人終于看不下去了，嘀咕道。影剛想走上前去干涉，卻被神子攔住了，“你一出手，這事情性質(zhì)就變嚴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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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給老子站出來！”一個用心棒瞪大了眼睛，威脅一般呵斥道。米座的頭頭腦腦是道上一霸，沒他允許一粒米都不能上市。就連米座的用心棒都是在街上橫慣了的人。看熱鬧的閑人誰也不敢再多說話了?！罢嫠麐尰逇??！庇眯陌敉铝艘豢谔?，繼續(xù)雙手抱胸，愣是多少人哀求也不愿意降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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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女店主葵看不下去了，開始打圓場：“谷岡老爺，您就發(fā)發(fā)慈悲給她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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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么壞規(guī)矩的？”被稱作谷岡的小頭目提高了聲音，“沒錢就別買，要不是街坊鄰居的，咱這些米還不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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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倒吧！”人群中響起了一個雄壯的聲音，“誰他媽是你街坊，狗雜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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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岡驚訝的嘴巴都張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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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滾出來！”其實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回答，因為喊話那人如同潮水退卻后露出的礁石般顯眼：一位生雙角的鬼族巨漢，二十三四歲上下，虎背熊腰，露著發(fā)達的肌肉和鮮紅的紋身，將近兩米的身高如同鐵塔一般。雖然是個混社會的窮小子，但氣勢一出場就鎮(zhèn)住了所有人，更別提他脖子上掛著的那在朝陽下閃著金光的巖元素神之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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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斗，你怎么……”葵趕緊對著那鬼族青年使眼色，示意他別自找麻煩，后者卻完全沒有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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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也是你個臭癟三能說的？就算與力跟咱谷岡大人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你又是哪根蔥，敢這么對谷岡大人放肆？”谷岡手下的一個用心棒從驚訝中反應過來，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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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爺就是荒瀧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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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影疑惑地問神子，后者示意她接著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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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岡對手下使了個眼色，一個壯實程度不在一斗之下的用心棒從柜臺后面跳了出來，“艸，這不是那個鬼雜種嗎，幾天不見這么拉了？”那人臉上歪斜著幾條深深的刀疤，一看就是個狠角色。他上下打量著荒瀧一斗，好像估量著這人的分量，然后直接一拳糊到他臉上。谷岡和他其余的手下們爆發(fā)出一陣哄笑聲，而疤面漢則是悠然地欣賞著面前吃癟的鬼族青年捂著嘴投來恨恨的目光，很明顯是牙被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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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勁兒啊，全他媽一個艸性，換湯不換藥?！币欢愤鲆豢谘?，走上前來和疤面男面對面。周圍的人頓時都安靜下來。在一片寂靜中，一種奇特的氣氛突然包圍了現(xiàn)場，包括影在內(nèi)的許多人都隱約感覺到大的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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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瀧一斗直接一把抓住那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疤面男的大腿，把他橫著舉起來，然后背身一個肩車就把他狠狠砸到了地上，就好像摔一袋面粉而不是摔一個人。買米的市民中爆發(fā)出一陣響亮的歡呼，讓影都想要稱贊一番一斗一氣呵成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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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岡眼見自己的權(quán)威遭到挑戰(zhàn)，大喝一聲：“兄弟們，抄家伙，干死這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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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棒們抄起起棍子就準備向荒瀧一斗和喝彩的市民圍上去，眼見一斗對著逐漸暴躁起來的人群大聲喊道：“這幫狗雜種，不讓我們活了！跟我上，揍這幫奸商狗雜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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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怒吼仿佛比影的霹靂更有力量，震撼著人們的心靈。本就窮苦的民眾在這亂世艱難求生，忍受著不公與痛苦，到了現(xiàn)在就連一個奸商的小嘍啰都敢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哪怕苦苦哀求也無法獲得他們應得的食物。既然跪著活不下去，不如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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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餓死的，趕緊搶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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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渾身是疤的落魄老兵高聲喊了起來，緊接著跟上的是三五個木工學徒模樣的少年，然后是母親們，憤怒仿佛漣漪在人群中擴散，多日來的痛苦與憤怒如同火山般徹底爆發(fā)，緊接著局勢很快一發(fā)不可收拾。洪流瞬間就沖破了九十九物的大門，有店員想要上門板，卻被人流擠到一邊去。有幾個膽大的絲毫不管，甚至沖進店面往堆放糧食的貨架上爬。數(shù)十上百只烏黑的手拿著各色破爛容器，或者索性不用容器，發(fā)了瘋一般地朝著米袋里去舀，或者撕扯糧袋，哪怕是散落在地的糧食也有人去搶，甚至直接脫下衣服包著走。葵和幾個九十九物的伙計開始絕望地試圖維持秩序，讓米座和民眾雙方停止打斗，但他們嘶喊的聲音幾乎被徹底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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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去叫同心來！”影對神子急切地說，“會出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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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同心什么時候有用過？”神子嗤之以鼻，“想要活命的人誰都擋不住?，F(xiàn)在叫同心，他們會直接往死里打，事情鬧多大就不好說了。”影已經(jīng)不忍心看下去了，不由得把頭轉(zhuǎn)向一邊。內(nèi)戰(zhàn)前的稻妻曾經(jīng)勉強算是一片安定祥和的永恒樂土，人們雖然不夠富裕，但是至少還有最起碼的文明，日子還能過得去。但是戰(zhàn)亂、饑荒和赤貧已經(jīng)幾乎把她的民眾變成了一群絕望的野獸。這讓她這位神明感到的不是憤怒和厭惡，而是難堪和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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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影的預料，荒瀧一斗并沒有繼續(xù)跟著起哄或者搶米，而是跳上了柜臺，用雷鳴般的嗓門喊道：“街坊們，不要亂！不準搶，一個一個拿！這里的米都是咱老百姓的，咱不是土匪！”他的聲音瞬間壓倒了周圍的紛亂，所有人都再度把目光投向他，“不要把米都糟蹋了！告訴附近的街坊一起來。我們不是搶劫——而是要拿回咱們被這幫肥豬壓榨的血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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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頓時響起了一片叫好聲，卻被谷岡的聲音打斷，“弟兄們，上片子，削他丫的！”緊接著寒光一閃，刀劍出鞘，幾個貧民躲閃不及，血濺當場。意識到如果再這么下去一定會出人命，影快步上前。“你要做什么？”她沒有理會神子，而是嘆了口氣，高高舉起右手，閃耀的雷元素能量球在她手中現(xiàn)形，電弧舔舐著纖長的指尖。緊接著她把手臂向下一揮，一陣可怖的鳴雷在她的意志下猛然在天空中炸開，仿佛要突破整個空間一般，在稻妻城內(nèi)震蕩著。剎那間，搶購糧食的恐慌市民全都安靜了下來，無數(shù)雙眼睛轉(zhuǎn)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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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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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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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起碼一百雙絕望而迷茫的眼睛盯著自己，影感覺頭皮發(fā)麻，每一道目光都仿佛一只箭，穿透她的身體。霎時間，有那么幾秒，街上幾乎沒人說話，沒人出聲，影和她的臣民沉默地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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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給我跪下！全都跪下！”一群聞雷聲而到的同心姍姍來遲，沖入人群保護將軍，“對，說的就是你們幾個！不準站起來！”木棍隨意地在他們手中上下翻飛，有幾個被擊中腹部的貧民尖叫著倒下，一時間哀嚎遍地。人們?nèi)缤畈莅愎蛳?，這個景象不知為何讓她想起她在漆黑軍勢中如割草般大開殺戒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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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對將軍大人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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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他媽給老子跪下！誰不跪就打死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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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大人，小的來晚了，”帶頭的與力點頭哈腰，“將軍大人息怒，這群不敬神明的野蠻暴民，小的保證把他們制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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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跪！”又一聲轟雷，“帶著你的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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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收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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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請起吧?！彼p聲說，緩緩向面前的人群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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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緩緩經(jīng)過那些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男男女女，身邊仿佛有一層無形的電場，把他們都隔絕在幾米之外。占人群主力的勞動婦女已經(jīng)被勞累和貧窮壓得看不出性別和年齡，和女神優(yōu)美的姿態(tài)產(chǎn)生了鮮明的對比。青年們則骯臟不堪，衣衫不整，身上還有剛才為搶糧而廝打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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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能辨認出人群中眼狩令受害者的那種如同活尸般的迷離雙眼，缺胳膊斷腿的老兵纏滿的骯臟繃帶的殘軀，被八醞祟神附身后的村民那種神經(jīng)質(zhì)的抽搐，以及患雷肺病的踏鞴工人敝衣上大片的紫色污血和肺組織。這些人蜂擁入還算安寧的稻妻城，想要找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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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大多以一種難以形容的、如餓死鬼一般的延伸警惕地盯著她。那種眼神讓她想起幾千年前在山洞里瑟瑟發(fā)抖的部落民仰視在高天交戰(zhàn)的怪力亂神的眼神。影知道有些世界之外的不可名狀之存在蹂躪大地只為取樂，人類的有無對它們而言微不足道，但人類哪怕看它們的真身一眼都會瘋掉。這就是她為人類斬妖除魔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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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她的子民眼中，她看到的不是順從——信仰是如此內(nèi)化于心，以至于他們已經(jīng)麻木了，不是尊敬——一無所有的他們不在乎地位尊卑，甚至不是仇恨——雖然影寧愿他們恨她，這樣她心里也許還好受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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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眼神中是人類最原初的情感——恐懼。對未知的恐懼，對極致崇高的恐懼，對他們無法理解的強大存在時的恐懼，對自身如螻蟻般渺小的恐懼。在這種壓倒性恐懼之中，人類無能為力。假如有人妄圖僭越，下場會比死亡還可怕。這就是為什么姐姐和她都以高挑而優(yōu)雅的女性形象示人，最大程度減輕凡人的恐懼。就算是本質(zhì)愛人的魔神，這種大能者的愛意也能壓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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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xiàn)在她對民眾展示了她力量的一角，打破了這層人形的薄紗。雖然她殊勝、強大而美麗，且?guī)е埔?，但在自己子民的眼中，這位統(tǒng)治他們的女神仿佛與舊日那些殘酷的邪神無異。她回憶起她在第一百顆神之眼的狩眼儀式上與熒對峙時的場面。她拔刀時內(nèi)心釋出的耀眼雷光和令人窒息的強大壓迫力讓大半個天領區(qū)的群眾被迫撤離。當時圍觀者的眼神正是如此?，F(xiàn)在她卻將雷霆之力對準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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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借她感受并吸收周圍人集體愿望和情感的權(quán)能，她可以真正做到與他人感同身受，就像姐姐那樣。此時她品嘗到的卻是恐懼與絕望的苦澀。她逐漸明白，這種感覺部分來自她自己，但更多是被天領奉行用鐵拳錘入腦海的。她偶爾投下的一瞥，就能讓被她眼神掃到的饑民顫抖起來，仿佛她的視線可以摧毀精神，粉碎愿望一般。就連那個鬼族漢子荒瀧一斗，也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她在八醞島和踏鞴砂見識過十戶九空的蕭條景象，對這樣的場面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她依然不知道該說或者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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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點什么吧?！卑酥厣褡釉谒呡p聲道，“安撫一下大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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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面對暗之外海的不可名狀之物，還是坎瑞亞的邪惡殺人機械，影都從未有過一絲動搖與畏懼。但是面對自己的子民，這些永遠不可能抵達永恒的須臾凡人，這些愚人眾執(zhí)行官“女士”口中所謂的“墊腳石”和“代價”，她感到自己的冷汗從腋下沿著振袖側(cè)面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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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搶大米有錯嗎？影認為沒有。米價暴漲只需幾個小時，不去搶就會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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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進城市有錯嗎？影認為也沒有。在外面的亂世中，稻妻城就是全國最后的安全與繁榮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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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草為寇有錯嗎？影認為真的沒有。如果日子能過下去，誰會加入浮浪人和盜寶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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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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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關心須臾的凡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影內(nèi)心響起。他們永遠達不到永恒，頂多就是你飛升路上必要的犧牲而已。影把這個念頭狠狠壓回心底。力量和責任是一體的，擁有力量便要承擔責任，肩負責任當獲得力量。要將自己所愛的人民和國家作為代價在永恒祭壇上犧牲掉，這個想法讓影感到生理性不適。哪怕是她執(zhí)念最深的時候，也依然堅信永恒是一種救國的方法，一種處事的理念，一種生命的哲學，而非存在的意義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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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什么當年姐姐會在接受活人祭祀時會直接嘔吐，然后把那個自作聰明的神棍當場劈殺。這就是為什么她要一箭把那接受活祭并屠殺鶴觀的混蛋雷鳥射下來。這就是為什么她會始終毫不猶豫地殺掉任何對稻妻構(gòu)成威脅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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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不能讓我所深愛著的人民成為祭品。永恒是讓人生，不是讓人死。想到這句她為自己定下的原則，影的臉變得煞白，她的手本能地緊緊攥著，已經(jīng)準備好接受一種從未降臨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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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不必多禮！”影鼓足勇氣大聲道，“稻……稻妻受苦受難的人民們！我不是來給你們添麻煩的！我……我想給你們一個拯救自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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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可怕的寂靜?？謶值姆踩俗⒁曋瑯涌謶值纳衩?，而后者則回以游移不定的恐懼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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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恐懼什么？雷電影，你到底在恐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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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一片空白的腦海中僅剩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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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點吧，大家有點害怕呢?！鄙褡拥亩Z在寂靜中如此響亮，幾乎讓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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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設計的將軍程序雖然不會有恐懼的情感，但也并沒有改善多少她在面對人群時木訥笨拙的缺點，更傾向于用氣場和威能的壓迫感彌補尷尬。但在這個場合，她沒有辦法用裹身的雷霆掩蓋自己的心虛，也不能用狩眼儀式上那個讓人又心動又膽寒的拔劍姿勢來肆意釋放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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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習慣于不說，只做。但是面對這種情況，只能硬著頭皮上去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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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諸位，和平即將到來！”影感覺自己舌頭都要打結(jié)了，“你們受了很多無謂的苦難……我……我會盡力扭轉(zhuǎn)這一切，我會改變體制，我會……為大家創(chuàng)造更美好的……生活，建立幸福安康的……永恒樂土！”連影自己都感覺這話沒什么分量，“而這，需要我們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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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大人，您到底要我們干什么？”一個激動的沙啞聲音高喊。影怔住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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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到底要干什么？從哪里著手呢？她需要一個方案，一個抓手，一個框架，一個幫手，但是沒人能給她這個框架，甚至沒人能像姐姐一樣拉她一把，告訴她該怎么做。“大家趕緊散了吧，趁增援的同心還沒到！”見神子這么說，群眾如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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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改變這個世界，還是接納它的一切？”在街角再度響起的嘶啞歌聲中，女神花容失色，低下頭，快步離開注視著她的臣民，回到逐漸空蕩的主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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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影！”神子轉(zhuǎn)過身來試圖追上她，“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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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看不下去了。”影壓住了自己聲音中的哽咽。她現(xiàn)在算是終于看明白了，她一直活在執(zhí)念編織的永恒神話之中，而它們盡是騙人的謊話。她的幕府腐敗橫行，她的臣民貧困潦倒，她的國家陷入癱瘓，她的敵人手舞足蹈。這位永恒之女神看著面前的爛攤子，只能感到無能為力，無法阻止曾經(jīng)奪走她摯愛親朋的命運之輪向前滾去，碾碎她所珍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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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辦？到底怎么辦？影絕望地想，無視了身后輕聲呼喚著試圖追上她的八重神子。面對面前的險途，她不敢向前走去，沒有人指引她，沒有人與她同行。甚至沒有任何的提示。她被從一心凈土和奉行制造的信息繭房里強行帶出，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無邊無際的現(xiàn)實中。這現(xiàn)實是如此黑暗濃重，以至于她連究竟該向哪個地方邁出第一步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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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電影，你在恐懼什么？你到底在恐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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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顧著向前跑，絲毫沒有注意自己的形象和周圍行人驚異中帶著恐懼的目光。她是一個失敗的理想家，一柱失態(tài)的偶像，一位失策的君主，一尊失意的神明。現(xiàn)實第若干次給了她狠狠一巴掌。世態(tài)炎涼，滄海桑田。五百年的隔閡后，稻妻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的那個稻妻，甚至比暗之外海還要黑暗；雷電將軍也不是曾經(jīng)的雷電將軍，甚至比上古邪神還要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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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站起走出隊列，戴上枷鎖還是王冠？”流浪漢的悠長歌聲再度響起，在朝陽中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