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起義的經(jīng)過 作者:弗里德里?!ざ鞲袼?/h1>

一
六月革命事件的全貌漸漸地在我們面前展示出來了。得到的消息比較全面了,這就有可能分清事實與謠傳和謊言。起義的性質愈來愈明顯了。愈能抓住六月中這4天所發(fā)生的事件的內在聯(lián)系,就愈感到起義規(guī)模的巨大以及起義者的英雄氣概、組織迅速和同心同德是令人驚異的。
工人軍事行動的計劃據(jù)說是由拉斯拜爾的朋友、前軍官蓋爾索濟制訂的,其內容如下。
起義者應當以4個縱隊向市政廳分進合擊。
第一縱隊以蒙馬特爾、拉-沙佩爾、拉-維勒特等郊區(qū)為作戰(zhàn)根據(jù)地,由包松涅爾、羅什舒阿爾、圣丹尼、拉-維勒特等關卡向南挺進,占領林蔭路,通過蒙托爾海伊街、圣丹尼街和圣馬丁街接近市政廳。
第二縱隊以幾乎全是工人居住的、由圣馬丁運河掩護的坦普爾郊區(qū)和圣安東郊區(qū)為根據(jù)地,沿坦普爾街和圣安東街、沿塞納河北岸各沿河街道以及沿這兩個市區(qū)間一切平行的街道向市政廳前進。
第三縱隊以圣馬索郊區(qū)為根據(jù)地,沿圣維克多街以及沿塞納河南岸各沿河街道直抵錫特島。
第四縱隊以圣雅克郊區(qū)和醫(yī)科學校區(qū)為根據(jù)地,沿圣雅克街前進,也到達錫特島。兩個縱隊會合后,沿塞納河右岸前進,從后方和側翼包圍市政廳。
可見,計劃規(guī)定以純粹是工人居住的那部分市區(qū)為根據(jù)地是完全正確的,這些市區(qū)呈半圓形,包括巴黎的整個東半部,并向東擴展。預計首先把巴黎東部的敵人徹底肅清,然后沿塞納河兩岸向西部及其中心——推勒里宮和國民議會前進。
這些縱隊由許多游擊隊支援,這些游擊隊在縱隊的翼側和縱隊之間獨立行動,構筑街壘,占領小街并保持縱隊間的聯(lián)系。作戰(zhàn)根據(jù)地都設有堅固的工事,并按照一切兵法規(guī)則建成為強大的堡壘,以備撤退時使用。在克洛-圣拉查爾,在圣安東郊區(qū)和市區(qū)以及在圣雅克郊區(qū),都構筑有這樣的工事。
如果說這個計劃有缺點,那就是在作戰(zhàn)的初期完全沒有注意到巴黎的西部。這里,沿圣奧諾勒街的兩側,在中央商場和國民宮附近,有一些對起義行動非常有利的市區(qū),那里的街道非常狹窄彎曲,住的主要是工人。在那里安置起義的第五個據(jù)點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從這里一方面可以切斷市政廳的交通,另一方面可以在這個突出的據(jù)點附近箝制大量的部隊。起義的成功在于是否能盡快地突入巴黎的中心區(qū),保證奪取市政廳。我們不知道蓋爾索濟為什么不能夠在這個區(qū)域組織起義的行動。但是很清楚,如果起義者一開始不能把同推勒里宮毗連的這個巴黎的中心區(qū)拿下,任何一次起義都是不會成功的。只要回想一下拉馬克將軍出殯時的起義就夠了,當時起義者也曾成功地一直挺進到蒙托爾海伊街,但后來被擊退了。
起義者開始按照自己的計劃行動。他們立即在自己的占區(qū),即工人的巴黎和資產階級的巴黎之間構筑了兩道主要的工事:圣丹尼門街壘和錫特街壘。他們被驅逐出第一道工事,但是卻成功地守住了第二道工事。第一天,6月23日僅僅是序幕。起義者的計劃,在今天早晨發(fā)生了最初的前哨戰(zhàn)以后,就完全清楚了(“新萊茵報”一開始就完全正確地了解到這一點,見“新萊茵報”第26號的號外[注:見本卷第131—134頁?!幷咦ⅲ荩?。橫斷第一縱隊作戰(zhàn)線的圣馬丁林蔭路成了激戰(zhàn)的場所,在那里,部分地由于地形條件的關系,“秩序的”維護者取得了勝利。
通向錫特島的各個要沖在右面被占領普朗什-米布雷街的游擊隊防守著,在左面被占領并加強錫特島南面3座橋梁的第三和第四縱隊防守著。在那里也展開了激戰(zhàn)?!爸刃虻摹本S護者終于占領了圣米歇爾橋,一直挺進到圣雅克街。他們聊以自慰地希望起義在傍晚就會被鎮(zhèn)壓下去。
如果說起義者的計劃已經(jīng)很清楚了,那末“秩序的”維護者的計劃就更可以這樣說了。他們的計劃最初無非是用一切手段鎮(zhèn)壓起義。他們用炮彈和霰彈向起義者宣告了這個意圖。
但是政府以為它是在對付一群普通的、行動根本沒有計劃的叛亂者的烏合之眾。他們在傍晚肅清了主要的街道以后,就宣稱叛亂已被平定,于是他們只用極少數(shù)的部隊占領已經(jīng)拿下的市區(qū)。
起義者成功地利用了這個疏忽,經(jīng)過6月23日的前哨戰(zhàn)后,就開始了決戰(zhàn)。令人吃驚的是:工人竟那樣迅速地掌握了軍事行動的計劃,那樣有計劃地互相支援,那樣巧妙地利用極為復雜的地形條件。這是因為工人在國家工廠的時候就被很好地按軍事方式組織起來,編成連隊,因此只要把他們的企業(yè)組織運用到軍事行動中來,就能立即形成一支組織嚴密的軍隊,要不是這樣,上述情況就完全不可理解了。
6月24日早晨,不僅完全收復了失去的地區(qū),而且還占領了新的地區(qū)。雖然到坦普爾林蔭路為止的林蔭路這一線仍然被政府軍隊所占領,從而切斷了第一縱隊往市中心去的交通,但是第二縱隊卻由圣安東市區(qū)遠遠地向前挺進,幾乎包圍了市政廳。第二縱隊把它的總部設在距市政廳300步遠的圣約爾維教堂里,并攻占了圣馬利教堂及其鄰近的街道;它一直前進到市政廳后面很遠的地方,同占領錫特島的各個縱隊一起幾乎把市政廳的交通完全切斷了。只有一條要沖還可以通行,那就是塞納河右岸的沿河街。在南面,重新占領了整個圣雅克郊區(qū),恢復了和錫特島的聯(lián)系,派去了援軍,并安排好了往右岸去的渡口。
不管怎樣,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刻不容緩了;巴黎的革命中心市政廳已經(jīng)危在旦夕,如果不采取最堅決的措施,就一定會陷落。
二
驚慌失措的國民議會任命卡芬雅克為獨裁者??ǚ已趴俗詮脑诎柤袄麃喿鲬?zhàn)以來就慣于實行“堅決的”鎮(zhèn)壓,他當然知道應該怎么辦。
立即有10個營沿著寬廣的科·德·賴科爾街向市政廳前進。他們截斷了堅守錫特島的起義者同右岸的聯(lián)系,保證了市政廳的安全,甚至使得有可能進攻市政廳四周的街壘。
普朗什-米布雷街以及和它相連的圣馬丁街被政府軍隊占領,由騎兵扼守著。對面通往錫特島的諾特丹橋被重炮彈所摧毀,于是卡芬雅克直接向錫特島前進,以便在那里實行“堅決的”鎮(zhèn)壓。起義者的主要據(jù)點,“麗人”服裝店起先被炮彈破壞,后來又為燃燒彈所焚毀;在炮擊之下,錫特街也被攻占;通往左岸的3座橋梁被攻下,左岸的起義者被猛攻擊退。同時,位于格列夫廣場和各沿河街道上的14個營也解除了市政廳的包圍,圣約爾維教堂也由起義者的指揮所變成了孤立的前哨陣地。
圣雅克街不僅遭到錫特島方面的炮擊,而且也遭到左岸的側擊。達梅姆將軍沿盧森堡花園向索爾邦納突進,攻占了拉丁區(qū),接著派自己的縱隊去攻取潘庭。潘庭廣場變成了森嚴的堡壘。雖然圣雅克街早已被占領,但是那里的“秩序的”維護者在難以攻克的堡壘面前仍然束手無策。炮兵射擊和白刃沖鋒都毫無效果。直到最后,四面受敵的1500個工人由于精疲力盡,糧盡彈絕,并受到資產階級要焚毀全區(qū)的威脅,才被迫投降。同時,經(jīng)過長時間的、英勇的防御以后,莫別爾廣場落到了“秩序的”維護者的手中,從自己最堅固的陣地上被擊退的起義者于是不得不放棄了整個塞納河左岸。
同時,在塞納河右岸各林蔭路上,軍隊和國民自衛(wèi)軍的陣地也被利用起來,以便朝兩個方向行動。拉摩里西爾指揮著這些部隊,下令用重炮和猛烈的沖鋒肅清圣丹尼郊區(qū)和圣馬丁郊區(qū)的各街道、坦普爾林蔭路和半條坦普爾街。傍晚,拉摩里西爾獲得了很大的勝利:他切斷了第一縱隊,并在克洛-圣拉查爾對第一縱隊進行了半包圍;他迫使第二縱隊后退,自己則沿著各林蔭路前進,楔入第二縱隊。
卡芬雅克是怎樣獲得這些勝利的呢?
第一,由于他擁有強大的優(yōu)勢兵力,可以調動來對付起義者。24日,他不僅有2萬巴黎衛(wèi)戍部隊、2萬到25000別動隊和6萬到8萬國民自衛(wèi)軍,而且有巴黎四郊和幾個較遠城市的國民自衛(wèi)軍(兩三萬人),此外還有從鄰近的駐防軍中緊急召來的兩三萬人。24日早晨,他手里的軍隊已遠遠超過10萬人,到晚上;人數(shù)又增加了一半。而起義者至多只有四五萬人!
第二,由于他采用了殘酷的鎮(zhèn)壓手段。在這以前,在巴黎街道上用大炮轟擊的事情只發(fā)生過一次,即1795年葡月,拿破侖用霰彈驅散了圣奧諾勒街上的起義者。但是,對街壘和房屋從來沒有使用過炮兵,更沒有使用過榴彈和燃燒彈。人民沒有防備這一手;他們對于這種武器束手無策,而采取唯一的對付方法——縱火,他們又于心不忍。到現(xiàn)在為止,人民對于在巴黎街道上使用這種阿爾及利亞式的作戰(zhàn)方法一無所知。因此,他們向后退卻,而一退卻就預示了他們的失敗。
25日,卡芬雅克用更大的兵力展開進攻。起義者手中只剩下一個區(qū)域——圣安東郊區(qū)和坦普爾郊區(qū);此外,他們還留有兩個前哨陣地——克洛-圣拉查爾和到達米埃特橋為止的那部分圣安東市區(qū)。
卡芬雅克又得到了擁有強大炮兵縱列的兩三萬援軍,他命令首先向起義者的孤立前哨,特別是克洛-圣拉查爾進攻。起義者固守在這里,就象固守著要塞一樣。經(jīng)過12小時的炮兵轟擊和手榴彈投擲,拉摩里西爾終于把起義者趕出陣地并占領了克洛-圣拉查爾;但這只是在他能夠從羅什舒阿爾和包松涅爾街進行側擊以后,只是在第一天用40門大炮,第二天用更多的大炮擊毀了街壘以后,才作到的。
他的縱隊的另一部分通過圣馬丁郊區(qū)向坦普爾郊區(qū)進攻,但沒有取得很大的勝利;第三部分沿林蔭路往下朝巴士底獄廣場挺進,但是也沒有前進多遠,因為那里有許多非常堅固的街壘,這些街壘只是在猛烈的炮擊下作了長時間的抵抗以后才投降的。在那里,房屋遭到極嚴重的破壞。
由市政廳進攻的杜維維耶縱隊以不斷的炮火把起義者愈趕愈遠。圣約爾維教堂被攻占,圣安東街靠市政廳那一大段也被占領了;沿著沿河街和與它平行的街道進攻的幾個縱隊奪取了達米埃特橋,圣安東市區(qū)的起義者就是通過這座橋梁同圣路易島和錫特島的起義者進行聯(lián)系的。圣安東市區(qū)受到側翼包抄,于是起義者只能向郊區(qū)退卻,他們也這樣做了,他們一面退卻,一面同沿著沿河街挺進到圣馬丁運河河口并從這里沿運河向布爾頓林蔭路進攻的縱隊進行激戰(zhàn)。少數(shù)被切斷后路的起義者被打死,極少數(shù)人被俘。
這一次戰(zhàn)斗的結果,圣安東市區(qū)和巴士底獄廣場被占領了。傍晚,拉摩里西爾縱隊完全占領了博馬舍林蔭路,在巴士底獄廣場同杜維維耶的軍隊會合。
占領達米埃特橋使杜維維耶能夠把起義者從圣路易島和前魯維葉島趕走。他大刀闊斧地使用了在阿爾及利亞使用過的野蠻手段,才達到了這個目的。重炮的轟擊使一些市區(qū)也象現(xiàn)在的圣路易島一樣,變成了一片焦土。但是誰管這個呢?起義者已經(jīng)擊退了或擊斃了,“秩序的”維護者在灑滿鮮血的廢墟上慶賀勝利。
在塞納河左岸,還有一個據(jù)點沒有被攻下。在圣馬丁運河以東聯(lián)結圣安東郊區(qū)和塞納河左岸的奧斯特爾利茨橋上筑有堅固的街壘,而左岸橋梁與瓦留貝爾廣場相連接的地方,在植物園前面,筑有強大的橋頭堡。這個橋頭堡,也就是潘庭和莫別爾廣場陷落后起義者在左岸的最后一座堡壘,經(jīng)過激烈的抵抗后被攻占。
這樣一來,在第二天,即26日,起義者手中只留下他們最后的堡壘——圣安東郊區(qū)以及坦普爾郊區(qū)的一部分地方了。這兩個郊區(qū)不太適合于進行巷戰(zhàn);那里的街道太寬而且?guī)缀跏枪P直的,炮兵行動起來很方便。在西面,有圣馬丁運河很好地掩護他們,而在北面則相反,他們是毫無掩護的。在北面有五六條寬廣而筆直的街道直通圣安東郊區(qū)的中心。
主要工事構筑在巴士底獄廣場和全區(qū)的主要街道——福布爾-圣安東街上。那里的街壘筑得非常堅固,有些是用馬路上的大石板筑成的,有些是用圓木筑成的。它們形成凹角,一方面是為了減弱炮彈的作用,另一方面是為了延長防御正面,以便能進行交叉射擊。房屋的防火壁被鑿穿了,這樣,許多房屋就可以互相溝通,起義者就能夠根據(jù)需要,或者向敵軍開火,或者隱蔽在街壘后面。各個橋梁和沿運河的街道,以及和運河平行的街道,也都筑有堅固的工事。簡單地說,還被起義者占領著的兩個郊區(qū)很象是真正的要塞,這里的每一寸土地,政府軍隊都必須用戰(zhàn)斗來奪取。
26日早晨,戰(zhàn)斗重新開始。但是,卡芬雅克不大愿意把他的軍隊投入這個街壘網(wǎng)中。他用炮擊進行威脅。他調來了臼炮和榴彈炮。談判開始了。而就在這個時候,卡芬雅克下令在附近的房屋下面挖掘坑道,但是由于時間短促,由于街壘的一面有運河掩護,這個工作只能在極有限的范圍內進行;他又命令鑿穿已奪取的房屋的防火壁,與毗連的房屋建立內部交通。
談判中斷,戰(zhàn)斗又起。卡芬雅克命令佩羅將軍由坦普爾郊區(qū)進攻,拉摩里西爾將軍由巴士底獄廣場進攻。從這兩個地點對街壘展開了猛烈的炮擊。佩羅前進得相當迅速,占領了坦普爾郊區(qū)的其余部分,而在某些地點甚至楔入了圣安東郊區(qū)。拉摩里西爾前進得比較緩慢。盡管郊區(qū)的前排房屋被他的榴彈焚毀了,但第一道街壘在他的炮火下仍然屹立不動。他再一次舉行談判。手里拿著表,等待著他以炮火夷平巴黎最稠密的住宅區(qū)的得意時刻。最后,一部分起義者投降了,而另一部分起義者由于受到側擊,經(jīng)過短促的戰(zhàn)斗后也退出了城市。
六月的街壘戰(zhàn)就此結束了。雖然在城外還有步槍聲,但已沒有任何意義了。逃出的起義者向四郊潰散,一一被騎兵俘獲。
我們所以要對這一斗爭作純軍事的敘述,是為了告訴我們的讀者:巴黎工人作戰(zhàn)多么英勇,多么齊心,多么有紀律,多么有軍事素養(yǎng)。4萬工人同4倍于自己的敵人鏖戰(zhàn)了4天,而且差一點就要獲得勝利。如果稍微再加一把勁,他們也許就可以在巴黎中心區(qū)鞏固起來,奪取市政廳,成立臨時政府,靠占領的市區(qū)的居民和別動隊(當時只要推動一下;就會使他們轉到工人方面來)來補充人員,使自己的人數(shù)增加一倍。
德國各家報紙斷言,這是紅色共和國和三色共和國之間的一場決戰(zhàn),是工人和資產者之間的一場決戰(zhàn)。我們認為,這場戰(zhàn)斗根本沒有解決問題,它只能導致勝利者的內部分裂。其次,即使從純軍事的觀點來看,整個事變的過程也證明:在不久的將來,工人一定會取得勝利。如果說4萬巴黎工人在同4倍于自己的敵人的斗爭中能夠取得這樣大的結果,那末全巴黎的工人群眾齊心協(xié)力地一致行動起來,將會有多大的成就呵!
蓋爾索濟被俘,也許現(xiàn)在已被槍斃。資產者能夠槍斃他,但是不能從他那里奪取這樣的榮譽:他是巷戰(zhàn)的最初的組織者。他們能夠槍斃他,但是世界上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止在將來的一切巷戰(zhàn)中采用他的戰(zhàn)斗方法。他們能夠槍斃他,但是不能阻礙他以第一個街壘戰(zhàn)指揮者而名垂史冊。
弗·恩格斯寫于1848年6月30日到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