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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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是叛徒！”

??他只身一人從門前走出逢著人群，卻像是鼠蟲見了光般掉頭就跑。

??“就是他！他爸他媽投靠了倭寇！害的我們?nèi)l(xiāng)人沒有糧食吃！”領(lǐng)頭的少年十四五歲年紀(jì)，蓬頭布衣，左手持一尖利樹柯氣焰囂張沖他陰陽怪氣譏諷，“你還是起個倭名得了！我想此時你那傻瓜媽媽已經(jīng)想好了吧！”少年拉長聲調(diào)，“孬——種——！”

??少年的走狗哄然大笑，眼中卻還充斥著替天行道的光芒。

??他嘆口氣左拐正欲回家——其實也沒有所謂的家可以回了。

??“想跑？”少年猙獰面容顯露無疑，不禁令人戰(zhàn)栗，“今日我胡明泎定饒不了你！大家伙為名除害??！上——”

??胡明泎上前將樹柯當(dāng)劍使，晃晃沖他刺去，和風(fēng)聲幾下，竟也劃破了他粗薄青衣綻幾道血肉模糊。

??他只能退讓，退讓到墜入不可逆轉(zhuǎn)的深淵里重新改變自己的人格。在走投無路時，一個人會變成一個連昔日的自己都想不到的，認(rèn)不出的人。

??他又一次被追打回了那所不起眼的破茅屋里。秋風(fēng)乍起卷走屋上寥寥幾根茅草，破屋子漏風(fēng)漏雨，再加上天氣入寒，晨間竟連柴火都生不起。別家少年郎這個年紀(jì)不是滿腹詩書氣自華風(fēng)光無限，就是文武雙全意氣風(fēng)發(fā)，最是白丁者，也有個伴子過園田之居。恣意日子，想必是盼不到了。

??這里鬧饑荒，又受倭寇侵?jǐn)_，不得安寧。偏偏父母被騙進(jìn)大營做了那倭寇的走狗，家里又沒有人，卻還要替剛逝世的叔父照顧小從弟……

??說到小從弟——怎的天色已晚仍為散學(xué)歸家？

??他拾起僅剩的一根濁油蠟點燃后送進(jìn)慘白紙燈籠中——家中實在是沒有完整的燈籠，只得拿出叔父服喪時用的燈。

??野徑云俱黑。江邊沒有一條船，倒是秋波緩緩，幾點細(xì)碎星子散布天幕，似是天上仙者與友人的對弈?；璋禑艄鉅T影搖晃，暗夜中增得幾分鬼魅色彩。陰風(fēng)陣陣，似乎有什么毒蟲蛇鼠在草叢中窸窸窣窣。

??倏然昏暗燈光映出一熟悉面孔，濕漉漉面龐上紅白交雜，蓬頭垢面。全身已濕透，兩條腿瑟瑟發(fā)抖，無助姿態(tài)教人生起憐愛之心。

??“從弟？怎的如此晚仍未歸家？——濕透了？又去哪里玩了？快和我回家換身干衣——”

??他急匆匆摸出一條年久有些泛黃卻干凈的帕子，欲擦拭從弟面頰，忽然發(fā)現(xiàn)他身旁還有一人，不由得停住了話語。

??提起燈籠才依稀見得那人清秀面容。本是男兒身卻不知為何生得秀麗無常，高出自己一個頭，看穿著應(yīng)是官家人。借幽暗燈光，他瞥見那人錦袍下分明繡著的魚躍與紫檀刀鞘裝著的繡春。

??“錦衣衛(wèi)？這荒山野嶺也有錦衣衛(wèi)前來？”

??“哥，我沒有貪玩。是我不小心失足落下水，這位哥哥救了我呢！”

??從弟絲毫未有懼色，反而提起那人雙目放光……罷了，不作猜想，不作猜想。

??“在下宋玨，字子軾。敢問尊姓大名？”

??宋玨倒是很熱情，含笑眸子中有星塵氤氳閃爍。

??“不敢當(dāng)。鄙人蘇淮，字云生?！碧K淮瞧見他如玉面容，不禁雙頰發(fā)燙，微微頷首，“感謝恩公今日救舍弟一命，諒今日無以為報，來時定傾盡所有?！?/p>

??“無事，言重了。”宋玨只是覺得好笑，看著眼前含羞少年稍頓，言，“今日天色已晚，快些帶他回家吧?！?/p>

??蘇淮只是紅著臉低著頭看了蘇琊一眼，他就已經(jīng)消失在此地了。只留下一塊木制魚形佩系青絳安靜躺在草地上，似乎也在靜靜訴說那只身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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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進(jìn)宮嗎?！?/p>

??蘇淮點燃青燈，一言猝不及防驚起蘇琊。

??“入宮作甚？又能當(dāng)什么？太……”蘇琊欲言又止，抬起頭不敢說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碧K淮極力抑制自己內(nèi)心的矛盾，最終平靜出口，“不然呢？我們讀了幾年書？考秀才都吃力，又談什么翰林太學(xué)？……至少進(jìn)宮當(dāng)太監(jiān)，吃官飯，不至于在這里半死不活。”

??“可是，可是……！”見蘇琊欲暴起抗議，他冷漠薄涼眼神一記似是定住他的心神般，隨即冷冰冰開口，“你想吃一頓飽飯嗎?！?/p>

??蘇琊沉默不語。他不知道，他親愛的哥哥何嘗不想留著尊嚴(yán)活著，只是生活把他們逼到了絕境，不得不犧牲一些東西來換這條被命運扼住咽喉的命。

??“……那怎么辦，自己，自己割嗎？”蘇琊抬起頭，怯懦雙眼看著他，“可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不滿年齡……”

??“自己割?！碧K琊從未見過這般情態(tài)的哥哥，昔日的溫柔親切似乎已經(jīng)尋無蹤影，“狠點。不然……血止不住?！?/p>

??蘇淮心疼不已，但仍然伏在蘇琊耳邊道，“阿琊……為了活下去……

狠點。”

十一月深秋，暗夜?fàn)T影搖晃。兩個似無枝可依之鵲的靈魂緊緊相擁。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寫什么。佛系更新。千年老咕精是不會填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