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憶》續(xù)文
第三十一章
遠(yuǎn)遠(yuǎn)聽見車馬的聲音,一直在驛館門口焦急徘徊的王朝馬漢,循聲望去,靄靄夜色中終見那抹熟悉的紅色身影,王朝立刻對馬漢道:“我去稟告大人,你去跟展大人說一聲,大人正在生他的氣呢,讓他有個準(zhǔn)備?!?/p>
“好,你去吧?!瘪R漢對王朝點點頭,王朝轉(zhuǎn)身進(jìn)了驛館。
騎在馬上的展昭本正凝神思考過嶺之法,突然聽得趙虎喚道:“展大人,馬漢來了。”
展昭回過神來,見馬漢雙眉緊鎖地跑向自己,卻不見王朝的身影,又聽得馬漢還未到近前已對他道:“展大人,小心,書房,大人他......”
心下一緊,不等馬漢把話說完,展昭已從馬上掠身而起,消失在夜幕里,徒留馬漢一臉懵地吐出后半句:“在生你的氣......”
“大人,展大人和公孫先生他們回來了?!蓖醭掖易哌M(jìn)書房,向正擰眉盯著燭火的包拯稟道。
包拯抬眼正欲開口,卻見展昭已疾步走了進(jìn)來。
王朝一怔,心中不解,展大人怎么和他前后腳進(jìn)來了?馬漢怎么搞的?
展昭本來輕蹙的眉,在見到包拯毫發(fā)未傷時輕輕舒開。撇了一眼王朝,展昭向包拯一禮,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包拯本已做好打算,待展昭回來,定要好好訓(xùn)斥一番,然而真當(dāng)他面對這個永遠(yuǎn)把別人的安危放在首位,習(xí)慣性將自己遺忘的年輕人時,包拯卻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是一句苛責(zé)的話都說不出口。
抬眼打量著眼前這個越發(fā)人不勝衣的紅衣護(hù)衛(wèi),包拯終究只是瞪了他一眼,黑著臉沒有說話。
“大人?!惫珜O策的聲音響起,包拯的目光越過展昭的肩膀看向后面,剛剛步入書房的公孫策向包拯拱手道。
包拯見公孫策衣衫已有些濡濕,回眸再看向已側(cè)身靜立一旁的展昭,衣衫似也有些微濕,威眉微蹙,道:“公孫先生,夜深露重,先生這是去了哪里?讓本府很是擔(dān)心。”

公孫策瞄了一眼站在一旁向他投來求助目光的展昭,心中已然明了,上前答道:“大人,學(xué)生在給展護(hù)衛(wèi)施針之時,聽展護(hù)衛(wèi)提起,赤獍旗的總旗所在之處的“燕絕嶺”乃是一奇特山嶺,終日濃霧縈繞,亂風(fēng)呼嘯,非嶺內(nèi)機(jī)關(guān)鋪陳,而不可過。學(xué)生一時好奇,便在施針完畢之后,請展護(hù)衛(wèi)帶學(xué)生去燕絕嶺一看,看看學(xué)生是否可以為找出過嶺之法,盡一份綿薄之力?!?/p>
“哦?”包拯拈須,微微垂眸,旋即抬眼看了看公孫策,又看了看立于一旁的斂眸不語的展昭道,“這么說,是先生主動要去的?”
“學(xué)生一時好奇心勝,未及稟報大人,讓大人擔(dān)心,實在是學(xué)生考慮不周,望大人海涵?!惫珜O策向包拯躬身施禮道。
“公孫先生說哪里話?本府相信公孫先生此去燕絕嶺,定能對如何過嶺之事有所助益。不過,本府見先生身上衣裳已有些微潮,夜晚寒涼,公孫先生還是回房先換件衣服,當(dāng)心受寒?!卑锨耙徊?,對公孫策虛扶一把道。
“是,多謝大人關(guān)心,學(xué)生即刻就去。”公孫策道。
見包拯面色稍緩,公孫策轉(zhuǎn)向展昭狠狠“責(zé)”道:“展護(hù)衛(wèi),你也真是的,明知道馬漢是個喜歡說話大喘氣的家伙,話剛聽一半,就急匆匆飛身而走,須知你情急之下,若擅動真氣,引發(fā)內(nèi)傷,豈不冤枉?”一邊說一邊細(xì)察著包拯的神色。
包拯聞得公孫策對展昭的此番“責(zé)備”,不由得擰緊了眉,衣袖一甩,轉(zhuǎn)身背對著展昭,厲聲道:“你也是。還不快回房去換件衣服,燕絕嶺上想必是寒風(fēng)濕霧,這一路回來也是馬不停蹄,難道你嫌公孫先生還不夠累?”
展昭聞言,緩緩抬眸,見公孫策正看著自己但笑不語,又望著包拯看似生氣的背影,唇邊浮起一抹淺笑,答道:“是,屬下遵命?!?/p>
待展昭和公孫策退出書房以后,包拯才緩緩轉(zhuǎn)身,皺眉輕嘆著搖搖頭,對一旁的王朝道:“你今晚就守在展護(hù)衛(wèi)房外,若他再有任何異動,速來告知本府?!?/p>
“是?!蓖醭笆值溃瑒傓D(zhuǎn)身欲行卻又聽得身后,包拯威嚴(yán)聲音傳來:“若爾等膽敢替展護(hù)衛(wèi)隱瞞掩護(hù),本府定不再輕饒!”
王朝的身形不自然地滯了滯,不得不硬著頭皮再次轉(zhuǎn)身道:“是,屬下等萬萬不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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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還未推開自己的房門,就知道自己房間里又鬧耗子了。弗一推門,果見白玉堂翹著腿大大方方坐在自己房間的長案上,見他進(jìn)來,只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翹著的那條腿卻搖得更歡了。
展昭萬分無奈地抱臂看著眼前無比歡脫的白玉堂道:“白兄,這么晚了不回自己房中歇息,占著我的房間又有何賜教?”
長案上的白衣人甚是熟悉自然地?fù)紊习割^,一點也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待展昭走近長案之時方才得意洋洋地開口道:“展昭啊展昭,這次終于被你家大人,罵了個“狗血”,不對,“貓血淋頭”了吧?你是不知道,你家大人聽說你拐跑了公孫先生后的那張臉,黑得,讓我覺得平時的包大人其實挺白凈的?!闭f話間,眼中盡是對展昭的戲虐。
展昭笑著搖搖頭,選擇性忽視這只扎眼的白老鼠,徑直打開衣柜拿出衣服,轉(zhuǎn)身對白玉堂道:“原來白兄是專程來看展某笑話的,現(xiàn)在如愿以償了沒有?展某要換衣服了。”
一瞬間的安靜,接著便是白玉堂拍案而起地嚷道:“展昭,你什么意思?我白玉堂雖說不像你們這些朝廷命官,位高權(quán)重,但在江湖上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到哪里不是來去自由,憑什么自打來了陪都,就要變成你的小跟班,今晚本想著讓你這只病貓能早點好,我好心好意替你頂了你的活兒,你倒好,竟敢背著我跑去燕絕嶺,現(xiàn)在回來,什么說法都不給,就想趕我走?”
展昭怔怔地看著叉著腰怒氣沖沖地白玉堂好一會兒,才明白他原來是專門找自己發(fā)脾氣來了,無奈地?fù)u搖頭,將衣服置于床上,轉(zhuǎn)身走到桌邊拿起茶壺,茶壺觸手時的熱度和茶湯的芳香,讓展昭微笑轉(zhuǎn)頭,看向身后那只氣鼓鼓的白老鼠,白玉堂卻急忙躲開了展昭的視線。
展昭淺笑低眸,端起兩杯茶,轉(zhuǎn)身走向白玉堂,遞上一盞茶,黑眸中笑意盈盈,道:“白兄莫惱,方才是展某失言,借白兄的好茶,展某以茶代酒向白兄賠禮?!?/p>
白玉堂有些愣忡,訥訥接過茶杯,原本他自己是想撒個潑從展昭口中詐出有關(guān)過燕絕嶺的方法,可氣的是展昭卻不鉆他的套,反而好脾氣地向他賠禮,這反倒讓白玉堂一時間失了主意,腦袋里正飛快想著對策的同時,將茶杯遞到唇邊就喝了一大口。
“白兄!”展昭一驚,忙伸手去奪他的杯子,已然遲了,白玉堂已被燙得一口熱茶噴了出來,跳得老高,伸著舌頭說不出話來。
展昭閃身避過噴出的熱茶,回身將白玉堂拉到面盆旁邊,不等白玉堂反應(yīng)過來,一條冷巾已遞到白玉堂手上,展昭關(guān)切的聲音響起:“快,冷敷一下?!?/p>
白玉堂順勢用冷巾掩口,冰涼的冷巾暫時緩解了口舌間火灼般的疼痛,白玉堂這才緩過氣來,瞪著展昭,嘴里嗚嗚道:“好你個展昭,你想燙死我是不是?”
展昭見他依然如此蠻橫,估計沒被燙得太嚴(yán)重,心下松了口氣道:“白兄說哪里話?”
“茶是你倒的,杯子也是你遞給我的,還想賴不成?”白玉堂猛地放下捂在唇邊的冷巾,熱茶燙得原本白凈的白玉堂唇邊一圈紅印。
饒是展昭平日再溫文自持,乍見白玉堂這幅可憐又耍賴的滑稽樣,還是不由得一愣,旋即輕笑出聲。

白玉堂見展昭的反應(yīng),更是火大,道:“臭貓,還敢笑我!”說完,將手中冷巾朝展昭擲去,展昭旋身一躲,冷巾“啪”的一聲被王朝接在手中。
“白大俠這么晚了還在與展護(hù)衛(wèi)切磋功夫?”公孫策的聲音從王朝身后傳來,“還好是王朝走在前面,若是我公孫策走在前面,估計早被白大俠這一記冷巾砸得眼冒金星了吧?!惫珜O策說著已將藥箱放置在桌上,轉(zhuǎn)身笑瞇瞇地看著白玉堂。
“公孫先生言重了,白某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砸您啊?!卑子裉每粗θ菘赊涞墓珜O策,沒來由地覺得背后有些涼,連忙陪笑道。
公孫策此時才看到白玉堂唇邊的一圈紅印,問道:“白大俠,這是怎么了?燙到了嗎?”
白玉堂翻了展昭一個白眼,然后可憐兮兮地湊到公孫策身旁,幽怨嘆道:“唉,好人難做啊,原想讓咱們展大人回來有壺?zé)岵韬龋碛峙?,沒想到,他卻用這壺茶燙傷了白某,真是那啥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p>
看著這只平日極度注重儀表的白玉堂,此時紅著一圈嘴唇,完全不顧形象地在公孫先生面前演地委屈莫名,大言不慚地顛倒黑白,展昭暗暗有些后悔:方才應(yīng)該直接把這只白耗子摁面盆里的。
公孫策含笑抬眼,卻在看見展昭還穿著濡濕的官服時,臉色一沉,道:“你怎么還沒有換掉身上的衣服?若再受寒,自身尚且難保,又何談救人?”
白玉堂聞言,方才細(xì)看被公孫策責(zé)在一旁垂眸不語的展昭,發(fā)現(xiàn)他的官服果然有些濡濕,正暗自懊惱,卻又聽得公孫策對展昭道:“罷了,先把外面的衣服脫掉,正好白大俠也在這里,也許可以助你再多恢復(fù)些功力?!?/p>
說完又從藥箱里拿出一個瓷瓶,朝白玉堂道:“白大俠,我這里有瓶上好的燙傷藥,還是上次宮里賜下的,白大俠今晚回房最好用一些,免得有損白大俠風(fēng)流倜儻的形象?!?/p>
白玉堂聞言俊臉微紅,連忙接過瓷瓶,放進(jìn)懷里。
展昭剛脫下外衣,公孫策已將銀針準(zhǔn)備就緒,觸到展昭的里衣并未濡濕,公孫策也稍稍安心了些,對展昭道:“我說過,此銀針過穴之法可助你療傷,但赤獍掌傷非同小可,只能一點一點地拔除,不僅因為著實很痛怕你受不住,也因為若一次太過,反而會因劇痛傷了你的心脈而得不償失。然而,燕絕嶺實在太過險峻,若不能盡可能多地恢復(fù)你的內(nèi)力,憑你現(xiàn)在的狀況,以輕功過嶺,的確太過危險。所以今次我打算試試,看能否一次多幫你拔除一些赤獍掌力,但此番做法,展護(hù)衛(wèi)你能否受得住,我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p>
展昭抿了抿唇,淺笑道:“多謝先生關(guān)心,先生盡管一試。”
“好?!惫珜O策轉(zhuǎn)頭,對白玉堂道:“白大俠,待會兒我施針之后,你......”公孫策猶豫了一下,思忖片刻后,繼續(xù)說道,“你可用一成內(nèi)力注與銀針之上,隨后再以一成功力沿銀針穴位由下至上挑動銀針。切記,只能用此兩成功力,絕不可過?!?/p>
白玉堂聽得很認(rèn)真,從公孫策的言語中,白玉堂感到這種痛楚可能會遠(yuǎn)超于公孫策之所述。忍不住拉住公孫策問道:“會有多痛?”
公孫策抬眸看了白玉堂一眼,眼中盡是擔(dān)憂和迷茫,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白玉堂沒料到這就是公孫策的答案。
公孫策的確不知道,他想,也許,兩成的功力是展昭可以承受的極限,但有多痛,待會兒除了展昭,誰也不知道。
見公孫策和白玉堂有些猶豫,已盤膝于床邊的展昭輕笑安慰道:“先生不必為展昭擔(dān)心,只要白兄不報方才這一茶之仇,展昭定不會有事的?!?/p>
白玉堂聞言連飛了展昭好幾個白眼,心想:這只貓還有心思說笑,有時候真是比他白玉堂還不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
公孫策當(dāng)然知道展昭的用心,輕聲道:“好吧,提氣護(hù)住肺脈,我施針了。”
此次施針,公孫策盡量放慢了手法,銀針入穴的深度也比傍晚時深了些,以防展昭萬一受不住,導(dǎo)致內(nèi)傷蔓延。
所有的銀針入穴以后,連公孫策也長舒了一口氣,問展昭道:“疼嗎?”
展昭松開緊抿的唇,緩緩搖搖頭道:“不礙事?!?/p>
公孫策見他額上雖有薄汗但臉色還好,便向白玉堂點了點頭。
白玉堂盤膝于展昭身后,運(yùn)力指尖,將內(nèi)力慣于每根銀針之上,動手前輕輕提醒道:“展昭?!?/p>
“嗯?!闭拐腰c點頭應(yīng)道。
白玉堂深吸一口氣,指尖引一成內(nèi)力由下自上輕輕一拂,銀針隨白玉堂手指齊顫,展昭只覺得像被人瞬間從里面撕開一般,悶哼一聲,向前倒去。

“展大人!”王朝大驚,忙搶上前,一把扶住展昭,卻見展昭此時已面白如紙,人世不醒。
白玉堂瞬間僵愣當(dāng)場,他從未想過展昭會直接痛暈過去,片刻震驚后,從床上彈了起來,嚷道:“公孫先生,你想殺了他嗎?”
公孫策也始料未及,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左手抓起展昭的手腕,指尖已探在脈上,右手銀針已入展昭太淵穴,片刻之后,緩聲道:“白大俠莫惱,展護(hù)衛(wèi)沒事,你現(xiàn)到前面來幫展護(hù)衛(wèi)壓下他殘余的內(nèi)傷。要想短時間內(nèi)恢復(fù)功力,吃點苦頭也是難免。”
白玉堂雖然乖乖按照公孫策的吩咐,幫展昭壓服了殘余的內(nèi)傷,也能明顯感到,展昭的內(nèi)傷確有大幅好轉(zhuǎn),但眼見展昭如此受罪,公孫策卻淡淡以“難免吃點苦頭”帶過,心下還是覺得公孫策太過心狠。
待白玉堂收回內(nèi)力,公孫策才除去展昭身上的銀針,扶展昭躺下,替他拭去額邊冷汗,見展昭的面色也開始漸漸恢復(fù),似松了一口氣,公孫策直起身,正對上王朝和白玉堂兩雙干著急的眸子,輕聲道:“你們也都別杵在這兒了,回去休息吧,今晚我留在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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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擇琰呆呆地坐在窗前,目光遠(yuǎn)放,夜風(fēng)伴著山霧點點浸潤著賈擇琰的衣衫,他卻似渾然不覺。
“夜涼如水,賈公子這樣站在窗前,小心著涼啊?!崩铕┑穆曇?,打斷了賈擇琰的思緒。
聞聽是李皓的聲音,賈擇琰欣喜轉(zhuǎn)身,眼中期待的光華讓他整個人都亮了起來。然而當(dāng)他一轉(zhuǎn)身就見到李皓微皺的雙眉之時,眼中光華瞬間暗了下去。
“旗主深夜到訪,可是有了我父......我母親的回復(fù)了?”這是賈擇琰第一次見到李皓沒有寒暄問候就直奔主題。
李皓笑笑,拍了拍賈擇琰的肩膀道:“不急,我就是見你房里還亮著燈,過來看看你而已?!闭f著走到桌邊,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起來,目光有意地回避著賈擇琰。
賈擇琰見李皓的神色和言語顯然是在回避,更是急切的追問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沒有沒有,令尊令堂都很好,怎么會出事呢?”李皓故意笑得有些勉強(qiáng)。
“那我父母是怎么回復(fù)的?他們到底來不來?”賈擇琰追到桌邊,看著李皓問道。
“呃,這個......首旗旗主尚未返回,我也不得而知啊?!崩铕┏慌詡?cè)了側(cè)身子,有些吞吐地答道。
“他若未回,您又怎知我父母都很好?”賈擇琰覺得李皓一定有事瞞著他,故意不讓他知道。
“這......這讓我如何啟齒呢?”李皓故作為難狀,似有大事讓他心痛莫名一般。
“旗主但說無妨?!痹掚m這么說,但賈擇琰自己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唉,首旗旗主不會回來了。”李皓放下手中茶杯,深深一嘆道。
“什么!怎么會?”賈擇琰驚道。
李皓抬眸頗有深意地看了賈擇琰一眼,并未說話,賈擇琰瞬間了然,軟軟地癱坐在桌旁的凳子上道:“我父親殺了他?”
“不錯,只因為他送去了你的家書,就變成了你父親的刀下亡魂?!崩铕﹪@了口氣道,“也都怪我思慮不周,我原本想著只是一封家書而已,還特地吩咐他不許言語頂撞,誰知還是......唉,是我對不起他,害他枉送了性命。”李皓說得痛心疾首。
賈擇琰沉默了片刻,問道:“我父親還說了些什么?”
“這......”李皓似有萬難,雙眉緊擰,看著賈擇琰問道:“你真想知道?”
“是。”賈擇琰回答得斬釘截鐵,他隱隱覺得有事情要發(fā)生在他的身上。
“好吧。有些話,我都不忍轉(zhuǎn)述,還是讓我一同派去僥幸回來的副旗主來告訴你吧。”李皓放下茶杯高聲喚道:“你進(jìn)來吧?!?/p>
話音剛落,一個身形瘦削的黑影已輕落于房中。
“你來將你在安撫使府內(nèi)所見所聞都稟給賈公子吧?!崩铕┓愿赖馈?/p>
“是。”黑影答道,旋即單膝跪地向賈擇琰道:“賈公子容稟,我們首旗旗主將家書呈給令尊令堂以后,一直靜立等待,令堂看完您書信以后淚流滿面,哭得肝腸寸斷,聞?wù)邿o不心傷......”
“我娘她......她好嗎?”賈擇琰打斷了這位副旗主的話。
黑衣人抬眼看了李皓一眼,忙道:“好,當(dāng)然很好,只是也許是對您太過思念,形容有些憔悴?!?/p>
見賈擇琰垂眸不語,黑衣人繼續(xù)說道:“令堂對令尊道,他們夫妻二人年過半百,膝下只有您一子,如今既然知曉您安然無恙,又得知您欲迎娶之人,乃是太平公主,就更該替您高興,并跪在令尊面前求令尊答應(yīng)她,讓他隨我們首旗旗主前來為您操持婚事,卻......”黑衣人說到此處似乎有些猶豫。
“卻怎么樣?”賈擇琰將茶杯握于手中,狠狠捏緊問道。
黑衣人怯怯看了賈擇琰一眼,道:“卻被令尊一腳踹倒在地……”
“什么!”賈擇琰“嘭”地將茶杯拍到桌上,站了起來,茶水濺了滿桌,他不敢相信他的父親竟然會這樣對待自己的母親,全不顧平日里的夫妻之情。
李皓也站起身來,拍著賈擇琰勸道:“賈公子稍安勿躁,聽他說完?!币贿叞参?,一邊示意黑衣人說下去。
“旗主不知道賈公子您在給令尊的書信里說了些什么,見令堂被踹倒本欲相扶卻被喝止,并不由分說以“細(xì)作”之名,直接砍了他的腦袋。令尊還將書信撕得粉碎扔向令堂,喝令令堂以后不許再提您這個不肖子,他說您不配為賈氏子孫,那封家書哪是什么家書,明明就是勸降書,賈家容不得這種不忠不孝之人。他要與您斷絕父子關(guān)系。并且令尊還嚴(yán)令令堂不許踏出房間半步,只要發(fā)現(xiàn)令堂敢再認(rèn)您這個兒子,或者再敢與您聯(lián)系,就休了她!”
黑衣人見此時的賈擇琰已氣得面無血色,繼續(xù)說道:“令尊還說,您明知道太平公主心中只有展昭還厚顏無恥地以挾持的卑劣手段妄想硬娶,須知君子不奪人之妻。像您這樣的不忠不孝不義之人,根本就不配娶大宋的任何一個尋常女兒家,更何況公主......”
“夠了!別說了!別說了!”賈擇琰扯著桌布將桌上所有的物什統(tǒng)統(tǒng)拂于地上,瓷器碎落的聲音恰似賈擇琰心中碎裂的聲音。他沒有想到他在他父親眼中竟如此不堪,到最后,他的父親竟然都還在幫著一個外人來貶低他。
想到自從父親在見到展昭以后,明里暗里對展昭都贊揚(yáng)有加,每次看展昭的眼中都盡是欣賞和寵溺。然而,作為親兒子的自己卻從未得到過父親這樣贊揚(yáng)和眼神。
賈擇琰最近常常在想:究竟是他賈擇琰是他賈瑄的親兒子,還是他展昭才是他賈瑄的親兒子?
越想越生氣,賈擇琰沖到窗前,指著天上的圓月大聲吼道:“賈瑄!我會讓你知道,我,賈擇琰,才是真男人!我才是你的兒子!我才是賈家的驕傲!”
李皓趁賈擇琰指天發(fā)愿之時,給了黑衣人一個眼神,黑衣人立刻領(lǐng)會,悄悄退了出去。
“兄弟,我應(yīng)該比你癡長幾歲,今日我就高攀一個,以兄長自居了?!崩铕┳叩劫Z擇琰身后,緩聲說道,“這話原本不該我說,但為兄今日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為兄記得初見你之時曾經(jīng)就給你分析過你和展昭之間的差距,那時只是認(rèn)為不過就是個女人,天涯何處無芳草?不過如今看來,似乎連令尊都認(rèn)為你和他之間有天壤之別,女人可以讓,這自己的爹總不能讓吧?”說完此話,李皓雖看似背對著賈擇琰,實則卻微微回頭觀察著賈擇琰的一舉一動。
“讓?誰說要讓?我明天就讓展昭知道,他敢強(qiáng)占了我爹,我就敢強(qiáng)占了他的女人!”賈擇琰說完,回頭正要向李皓開口,卻聽得李皓道:“好氣魄!男人嘛,就該有點手段。為兄的派給你兩個人,以備不時之需。”
“拓漆!拓墨!”李皓高呼一聲,兩名精壯的西夏漢子應(yīng)聲而入。
“你們從現(xiàn)在開始,就全聽賈公子號令,他現(xiàn)在可是我的小兄弟,你二人若敢不聽令,仔細(xì)你們的皮!”李皓吩咐道。
“屬下不敢!”兩名漢子對李皓一禮,接著轉(zhuǎn)身向賈擇琰跪下道:“拓漆,拓墨,但憑賈公子差遣!”
賈擇琰見二人似十分精壯能干,心中終于定下,畢竟他一直覺得,他自己唯一的短板就是手無縛雞之力,如今拓漆拓墨的跟隨,讓賈擇琰覺得有種如虎添翼的感覺。連忙上前一步扶起二人道:“好說好說。”
“那好,夜深了,我就不打擾賈兄弟你休息了。早點歇著,明天才有精力不是?”李皓向賈擇琰笑著拱手道。
賈擇琰一愣,旋即紅著臉笑道:“擇琰,多謝旗主。”
“好了,無需送了?!崩铕┫蛴退鲩T的賈擇琰道,停住腳步對一旁的拓墨拓漆吩咐道:“你二人好生伺候賈公子?!闭f完,快步走出了賈擇琰的房間。
李皓剛出門不久,瘦削的首旗副旗主就鬼魅般出現(xiàn)在李皓身后,躬身道:“旗主,方才屬下的措辭可起了作用?”
李皓笑道:“很好?!?/p>
“旗主真認(rèn)為這個賈擇琰會傻到做出強(qiáng)暴公主之事?他難道真不怕大宋皇帝會誅了他的九族?”
李皓獰笑道:“仇恨這玩意兒有時候就是這么好用,它可以讓人完全失去理智。明日他若真得手,咱們這位安撫使賈大人也就到頭了。陪都的安定也就到頭了。宋夏的安定也就到頭了。”
“旗主好謀略!”黑衣人躬身笑道,露出一口畸型的黃牙。
“對了,這件事不許告訴月灼?!崩铕┓愿赖馈?/p>
“是!”
夜風(fēng)挾著濕霧,從山澗中翻卷上來,打在李皓臉上,李皓抬頭望向朗朗夜幕中的那輪明月,終見一片烏云掩了它的光暈。
“......你們男人的事,別扯上一個小女孩。”月灼的話在李皓耳邊響起。
“婦人之仁!”李皓自語道,拉了拉衣領(lǐng),快步消失在混沌的濃濃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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