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儀物語——第二章 “怪力亂神” 第三節(jié)

3.司鐸的威儀
?
這一天的學習結(jié)束之后,牧知清漫無目的地走在泉桃川邊的臨(りん)川(せん)步行街,吹著冷風,希望能讓自己清醒一點,以便去思考中午鹿英弘對他說的那些東西。本想著去星巴克喝一杯咖啡,但是上網(wǎng)查詢之后才發(fā)現(xiàn)羽山市并沒有分店。他深感遺憾,于是退而求其次,去了麥當勞買了一杯鮮煮咖啡。咖啡的熱度傳到手上,配合著咖啡因的作用,他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zhuǎn)。
臨川步行街算得上是羽山市的中心地帶,有著“羽山之眼”的美稱,好幾座百貨大樓矗立在道路兩旁,步行街內(nèi)部各種書店、服裝店還有飯館無不宣示著這個地方的繁華。這里常年人山人海,吸引著大量居民前來購物。人多的地方,某些東西就會飽和甚至溢出。說得好聽點,就是生活氣息,說得直白點,就是行人,說得不好聽點,就是噪聲。牧知清嘆了口氣,把咖啡一飲而盡,然后走出步行街,前往附近的白河教會。
白河教會是羽山市的一座古老石砌教堂,原先是一座主教座堂。牧知清輕輕推開門,安靜地走進去。教堂里再無他人,他穿過有三個尖拱的門廊,踩著黑白馬賽克地板,手拂過一排排座椅。傍晚的陽光投射進教堂內(nèi)部,照亮著十四處苦路[1]。他在最前排的長凳上坐下,看著白色大理石制成的祭臺,以及被陽光照亮的耶穌圣心像。
祭臺左側(cè)靠墻邊的位置是木制高椅背的主教座,頂部飾以淺浮雕和尖拱,并鑲嵌著代表樞機主教的牧徽。平日里主教并不出現(xiàn)在教堂大廳里,于是這個座位經(jīng)??罩?。閉上雙眼,雙手合十,他開始默默禱告。在禱告的時候,腦海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就是對上帝的思考,或者更進一步,本源的思考。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我們該通過什么方式觀測到祂?既然說神創(chuàng)造了萬物,那就以一切創(chuàng)造的開始去尋找神才對。地球上有一切適應(yīng)人類生存的環(huán)境,哺育了所有生命,但是它依舊不是神——沒有來自太陽的光,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那神會是太陽嗎,雖然上古時期人類確實把太陽當作神靈崇拜,但太陽也是繞著銀河中心的黑洞公轉(zhuǎn)著,并不是神。但是作為基督徒,牧知清不可能得出神不存在的結(jié)論,于是他更傾向于把神和宇宙本源給聯(lián)系起來。但是,宇宙的本源是什么,他現(xiàn)在也說不清楚,這也是他學習完哲學之后繼續(xù)研究宗教學的原因之一。
“禱告奉耶穌基督之名,誠心所愿?!?/p>
牧知清結(jié)束了禱告,睜開眼,卻驚異地發(fā)現(xiàn)大廳里多了三個人,其中一位穿著白色的牧師服,金色十字架垂在胸口,看起來三十來歲的樣子,帶著銳利的眼神,氣宇軒昂地坐在主教座上,另一位則是一位青年,似乎年齡與牧知清相仿,厚重的斗篷蓋住全身,頷首低眉地立在主教座旁。第三位則是一位修女,比他大幾歲,穿著長袍,帶著頭巾,頭巾下長發(fā)隱藏著長發(fā),似乎是文悠華提到過的她的雙胞胎妹妹??吹侥林灞犻_眼,主教座上的人緩緩開口:
“你就是三木先生的那位新來的學生么?”
聲音低沉且壓抑,但是卻清晰地傳到牧知清的耳朵里。在得到肯定的答復(fù)之后,他繼續(xù)說著:
“也許你會聽到看到,或者已經(jīng)預(yù)感到一些你目前還無法理解的東西,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請你記著,敬畏是知識的開端,愚妄人藐視智慧和訓誨。藉著知識,義人可以獲得拯救。而智慧意味到能夠善用知識,務(wù)要獲得它。除了知識和智慧之外,理解力也是必需的;因此,理解力意味到有能力看出各事之間的關(guān)系,也意味到表現(xiàn)辨識力?!?/p>
雖然是引經(jīng)據(jù)典,但主教座上的人依然明確地表達著自己想傳遞的東西。牧知清坐在座位上,不知是因為感到緊張還是壓抑,他的身體無法動彈,大腦甚至也停止了思考。主教座上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于是換了一種輕松的口吻:
“來吧,告訴我你是誰?!?/p>
“羽山大學哲學系研究生牧知清?!?/p>
“牧……知……清……真是個好名字啊。那么,我就開門見山好了:遠在倫敦的那些老先生們現(xiàn)在身體可安好?”
“對不起,請問您在說什么?”
“嗯……大概是我問的問題太過于隱晦,我還是問得直接一點吧。我問你,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金晨協(xié)會沒有囑托你什么?”
牧知清有點茫然,雖然他知道金晨協(xié)會的存在,但是自己從來沒有得到他們的任何吩咐,來到羽山市也并非他們授意。
“我只是讀完大學之后來這里繼續(xù)讀研究生而已,您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坐著的男子嘆了口氣,一副氣餒的樣子。
“好吧,看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判斷錯誤,對你說了一些無謂的話,實在是抱歉。哦對了,我叫白(はく) 存(あり)郁(くに),姑且算是這座教堂的司鐸[2]。如果你以后想來這里的話,盡管前來,不用有什么顧慮?!?/p>
白存郁神父站了起來,緩緩?fù)崎_一扇小門,離開了教堂大廳。座旁的年輕人,抬起頭,和牧知清四目相對。一瞬間,就像是全身血液凝固一般,牧知清又回想起那天晚上那個神秘的儀式,眼前這位年輕人的衣著和那群人非常相像,只不過穿的是白色的斗篷。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這個眼神讓他感到了害怕。他慢慢站起身來,謹小慎微地向后退去。那位年輕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微微鞠了一躬,也從小門旁隱去了身影。
離開白河教會,天已經(jīng)很黑了。牧知清穿過臨川步行街,逆著人群前行著前往自己的住處。他腦海里全都是那位年輕人那張臉,與身邊大部分人不相同,紅色的眼睛,金色的頭發(fā),雪白的皮膚,與其他人站在一起真的格格不入。又想起白存郁神父那些不明所以的話,他有些懷疑自己出現(xiàn)的那些幻覺是否與自己尚未得知的身世相關(guān)。
因為是鬧市區(qū),夜幕的降臨才真正意味著這里開始,人潮流動,車水馬龍,道路兩旁的高樓大廈燈火通明。但是牧知清并不喜歡這樣的熱鬧,他更喜歡的是羽山大學里那種特有的寧靜。他時常會去攀登大學后方的白沿山,在樹林里閉上眼,靜靜地冥想,夏聽蟬鳴,冬聽鳥語。當然,白沿山上有一間兇宅的傳聞,他也從與朋友的日常談話里有所了解,但是對冒險毫無興趣的他,并沒有前往那里一探究竟的打算。
“算了,還是等到和占卜師見面的時候再詳談吧?!?/p>
他這樣想著,加快了步伐。
回家的公交車上,有些擁擠,牧知清坐在座位上,低著頭沉思。來到羽山市兩個月余,卻經(jīng)歷了一系列如此詭異的事情,先是含糊不清的幻覺,然后是無端對自己抱有敵意的宮雨蘭,再然后目睹了撒旦信仰的秘密儀式,剛剛又被白存郁神父問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己無法回答的問題。
似乎是不由自主地,他的身體感到了寒意,手腳冰涼,甚至不自覺地開始發(fā)起抖來。就像多年前第一次看哈利波特的電影,昏暗的畫面和光怪陸離的世界觀讓他對這個系列充滿了恐懼,以至于下意識地排斥以后的所有這個系列的電影。
“這真的不能怪我啊,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太難辦了?!?/p>
對于超出了認知范圍的東西,人是很容易產(chǎn)生沮喪情緒的。而牧知清的內(nèi)心活動,甚至他自己都無法形容。而且還有一點在意的就是,他當時在儀式現(xiàn)場聽到的那句“若有泄露天機,將受萬劍穿心之懲罰”這句話,難道那群人已經(jīng)察覺了自己正在偷窺他們的儀式么?
這句話字面意思的含義太過于危險,于是牧知清選擇不去想這方面的事情,而是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什么詞,索性放棄了思考,閉目養(yǎng)神。
[1] 苦路,天主教的一種模仿耶穌被釘上十字架過程重現(xiàn)的宗教活動。
[2] 司鐸,即祭司。